每晚临睡前必定会读一些喜爱的书籍。这两天正在读兰格格的一本文集,书名颇让人惊异与欢喜,《先嫁书后嫁人》。
“先嫁书,后嫁人”,多么富有哲理与韵味的话。这话也不无契合了我对书那深埋于心底的情感。与书的姻缘,在我孩提时代便结下了,那种绵长的爱似乎早已深入骨髓。
说到对书的爱,我想我不可不提到一个人,这个人便是我的父亲。
父亲是个名副其实的书迷,这话一点也不假。你若是来我家,必定会对一屋的藏书感到惊讶与羡慕。那几千册的书籍都是我的父亲几十年一本本积累下来的。父亲收集的书籍并不仅限于文学这方面,还有自然科学、禅学、历史、艺术……他的藏书涉及各种学科。
父亲在我的眼里一直是一个博学多才的人,他的儒雅,他的风趣,他的德行无不在潜移默化中感染着我。因着命途多舛,怀才不遇,所以博学勤奋的父亲未能实现他的鸿鹄之志。父亲不曾抱怨什么,只是把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在我的记忆里,《中国通史连环画》是我接触的第一套书,共有八册。那时我尚年幼,识的字并不多,父亲的书对我来说还是极为遥远的一件事。因为识字少,所以在翻阅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书中用笔描摹出来的鲜活人物。
我幼小的心灵对书中的画作与文字有着无以名状的好奇与渴望。从书中,我第一次知道了女娲补天的神话,知道了大禹治水的故事,知道了秦始皇的残暴。从那时候开始,我心中就对书多了一份幻想与痴迷。
买书,是我与父亲共同的爱好。记得小时候我们镇上有个不算大的书店,那些年月,父亲常会节衣缩食省下钱来在里面选购喜爱的书籍。读小学的时候,每当考了高分父亲便会带我去镇上那个小书店。书籍,一直都是父亲给予我最珍贵的奖励。
当时因为年幼,并不懂得这爱的深意,反倒是羡慕邻居家的小伙伴总会有穿不完的公主裙,吃不完的糖果,抱不完的布娃娃。那时总会因为生活的拮据而在人前自卑地低下头来,满屋的书籍也无法填补我那颗因为无知而虚荣的心。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自己其实一直都是个富有的孩子。
父亲以前是供销社的主任,但是因为1998年的那场特大洪水,父亲下岗了。记忆中,父亲是在我读小学三年级的那一年当上小镇里的邮递员的。那是我父亲一生的转折点,也无疑是我人生路上的一个重要转折。
邮递员不仅要送信送报,还负责送整个小镇的杂志。那一沓一沓厚厚的杂志便堆满了我的家。每当放学回到家,我便从厚厚的杂志堆里抽出几本感兴趣的,然后偷偷地躲在小屋里如饥似渴地阅读。那时候看的莫过于《少年文艺》《小学生月刊》《故事大王》一类的杂志。但是这日复一日的阅读却渐渐地丰富了我的知识,陶冶了我的性情,也为我今后热爱文学与写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阅读杂志的习惯从我三年级一直延续到六年级。六年级因为要参加升学考试了,父母便不允许我再看课外书籍。人的习惯哪能说改就改,放不下对阅读的渴望,我便想出了一个鬼点子。每天晚上等父母睡下以后我便悄悄地起身,在被窝里打开手电筒,然后又开始痴迷在了书的世界里了。这在当时给了我无穷的快乐,代价是让我成了一个“小四眼”。
六年级的时候,我写了一篇作文,名为《我心爱的书》。文章这样写道:
“问吾心爱何物,乃书也。
“书何物?书乃人一大宝藏。众人皆以为钱是宝,金是藏,非也!非也!书中自有黄金屋。黄金,乃知识,乃财富。有知识就是有黄金,有黄金就是有财富,有财富就是有宝藏!
“有书且爱书,何为此意?有书一大快事,看书一大乐事,爱书一大兴事!……”
也许是当时在语文课上学了几篇古文,便满口“之乎者也”了。当时因为写出这样味道的文章来,心里还甚有喜意,万分感激书所赐予我的惠泽。再重读这些文字,便忍不住暗笑其稚嫩与晦涩,但是心中也依旧是珍爱。深知,这些文字替我记下了自己对书的爱。
初三那年在朋友那里接触到了台湾作家三毛的著作《撒哈拉沙漠的故事》,只读了只字片语便觉得甚是印心。内心开始对三毛的书籍产生了一种无法抹灭的渴望。把自己的心思在无意间向父亲透露了,当时父亲并没有说什么,只叫我努力学习。
初三毕业的时候,父亲说要送我一样礼物,打开书橱一看,三毛十九本文集齐刷刷地映在我的眼帘。当时的感动与欣喜只怕是再美的字眼也形容不出来的了。
整整一个暑假,我都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捧着三毛的著作如饥似渴地看着。在她的故事里,我亦喜亦悲。有时候看得动了情,竟是声泪俱下。那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会走上一条与三毛相同的人生路途,饱尝人世的大爱大痛。阅读三毛的书籍,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文字所潜藏的巨大力量。
高二那年,一位友人借给了我三本安妮宝贝的书,分别是《莲花》《二三事》《清醒记》。寒假去县城学画的时候把这三本书一直带在身边。那时候的我,内心总是游离着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十七岁那年冬天,因为一个人的离开,我蹲在城市黑暗的街道哭成了泪人,手中紧紧地怀抱着那本安妮宝贝的《二三事》。
阅读安妮的书籍,就像走进了自己的灵魂深处。她的文字透着一股华丽的哀伤,充满了爱的幻灭、隐忍,青春的疼痛以及人世的繁芜,这深深浅浅的忧伤也恰好迎合了属于这个时代的隐痛。安妮宝贝的书,让我年轻的心得到了慰藉与救赎。她的文字是无人可取代的,就像一个人的胎记一样。
十八岁以前,我阅读了安妮宝贝所有已出版的书籍。
记得进大学时,我问师兄师姐的第一句话是:“请问,学校的图书馆在哪里?”有一次在图书馆里重读一本至爱的书,因为看得入了迷,中午管理员阿姨下班了我都没有觉察到。等我意识到饿了的时候,才发现图书馆的大门早已锁上了。我就那样被锁在了图书馆里。奇怪的是,当时的我并没有丝毫的抱怨与害怕,反倒暗自庆幸又多了一段看书的时间。
那天的天气很好,金灿灿的暖阳透过木窗照在一排排的书橱上,爬满外墙的藤蔓也伸出了枝枝蔓蔓依附在格子窗上,一片清浅。我靠着书橱的一角,捧着书本,面向阳光照进来的方向,无比惬意地继续沉浸在恬静明朗的世界里。
大学时,我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次取到父母汇来的生活费,第一件事便是去书店买书。这习惯也是受我父亲的影响。他曾对我提起,他读书的时候会用一大半的生活费买书,每次他都会带着一箱子的书回家。他还告诉我,因为钱不够生活,他便常常在食堂里吃别的女孩剩下的饭菜和馒头。
与父亲一样,我常常是看到一本好书就不愿放下,一心想要买下来。所以每次走出书店,我的双手就会捧着一沓喜爱的书籍,当然,我的钱包也迅速干瘪了下来。因为买书,我时常会过着拮据的生活,但是看着床头上日渐叠加起来的书籍,我便感到生活充满了阳光。我想,我是在积累我的精神财富。
每次放假回家,我的行李箱都会放满了书籍。父亲见状甚是欢喜。母亲在一旁说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因为忙碌的大学生活,所以看书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了能安心融入专业的学习,我收起了自己所有的书籍。我开始陷在这样矛盾的苦恼里,但是书籍依然在不断地增加着。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阅读书籍,是一辈子的事,而学习,只剩下这短短的几年大学时光。这样想着,便觉得心安了。
亲人朋友都知道我爱书如命,所以我时常会收到他们送来的书籍。这礼物对我来说,是那样珍贵。物质上的丰裕只是暂时的,而精神上的财富却可以珍藏一生。我也时常把自己心爱的书借给朋友们看,朋友生日我也会送予一本至爱的书籍。我想,那书里也隐藏了我对朋友们真心的关爱。
回望记忆的来路,有书陪伴的年华充满了阳光的温存,充满了鸟的歌唱花的芬芳,充满了人世间最温厚的爱。仿佛,我就是在这爱的襁褓里长大的孩子,它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润泽了我的眼目,让我因着它的陶冶与润泽拥有了一颗更为明媚丰盈的心。
朋友们常说我是一个明媚美好的女孩。我告诉友人,我的美好生活,是书本所赐予我的。
书,是我永远的情人,谁都无法割舍我对它深入骨髓的爱。在彼此陪伴的日子里,它赐予我爱的光泽,赐予我生活的灵性,赐予我生的皈依。
如今的我,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目之所及的,感知以心的都是一些纯净的人或事。想着若是再过几年走入社会,组建家庭了必是要面对太多现实的残酷与人世的艰辛繁芜。那时候,若是还能守着那颗初心,多么艰难。
我希望自己在成为一个相夫教子的女子以后,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书房,书房里有很大的檀木书橱,那些至爱的书籍甜蜜地安睡在那里。书房里还会有一架钢琴,一个画架,一张藤椅,还会有一扇面朝阳光的木窗子。
就像沃尔夫曾经说过的那样,一个女人应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而我希望自己能有这样一间属于自己的书房。纵使经历再多的挫折磨难,纵使被一片柴米油盐的琐碎包围着,我依然能伴着书香,伴着琴声,伴着隔世的梵音寻到我心灵里那片清明澄澈的居所。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这一生能与书结下一段姻缘,何其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