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长于水墨写意,这是宋元以来兴起的一种画法。发展到明清时代,出现了许多文人水墨画写意大师,八大为其划时代的人物。在水墨写意画中,又有专擅山水和专擅花鸟之别,八大则两者兼而善之。他的山水画,近师董其昌,远法董源、巨然、郭熙、米芾、黄公望、倪瓒诸家。他笔下的山、石、树、草,以及茅亭、房舍等,逸笔草草,看似漫不经心,随手拾掇,而干湿浓淡、疏密虚实、远近高低,笔笔无出法度之外,意境全在法度之中。这种无法而法的境界,是情感与技巧的高度结合,使艺术创作进入到一个自由王国。
八大山人的笔墨,创造出来的不仅仅是一种现实情境,而是一种心境,一种由心而发的情境,正所谓“心象”。八大山人的作品,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是他的留白,然而这种留白不仅仅是一种笔墨形式,还是一种造境的艺术手法,正是这种画面形式,才给人们留下了太多的思考空间,而画面中的一条鱼、一只鸟等简单的内容,恰是在这种造境中所陪衬出的意境,因此我们说八大山人所营造出的意境是一种空寂、飘逸、简洁的道家主义情景。
这与中国五代文学家所向往的“虚静”“淡泊”等内容是一致的。然而受佛教艺术的影响,“孤、静、空”的确成了历代禅门诗僧、画僧们艺术创作中的主要审美趣向。因此我们在品读八大山人的艺术作品时,在这种虚实安静的造境中,能够体会到作者所要表达的那种生命在于呼吸在于运动的超俗境界。
中国山水画与西方绘画有本质的区别,同样是去描绘山水,中国山水画不去追求画面的真,而是追求画面中人与情之间的联系,正所谓“夫画者,形天地万物者也”,“夫画者,从于心者也”就是这个意思,在八大山人的山水画中我们也能感受到他对人与大自然之间关系的表现以及对道这一思想的思考。在他对大自然的众多描绘中,我们不难发现他在描绘自然及自我情感表现之间所找到的结合点。
“画受墨、墨受笔、笔受腕,腕受心”这句话中明确地指出绘制山水画时画与人心之间的关系,因此我们说八大山人所创作出的造境,恰是人心的情景。在过去很多人评论八大山人的作品时,往往认为他在借助这种空虚的造境来表达自己对国破人亡之情,其实这种因素是有的,但在八大山人作品中,更多的并不是对现实生活的不满,而是对那种空寂、空灵、宁静的情境的向往。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提出了“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理论,这“心源”实际上就是艺术灵感的根本源头,它是直觉,也是无意识,也就是禅宗所谓的“自性”与“佛性”。
八大山人绘画独特的水墨形式和艺术造境一直都深受人们的喜爱,他的画面简洁、飘渺,留白和印章较多,但恰是这种表现形式,给人们创作出无尽的遐想,他将山水画的笔墨形式进行提炼,使其变成一个个具有象征意味的符号,从而创造出一种虚实飘渺,从心相生的道家和佛教意境,从而唤起了观赏者对于作品的独特审美体验,使其有身临其境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