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美国也有着某种令人感到悲观的特殊理由：脱离主义的传统甚至比美国革命的历史还要源远流长，它像殖民地的历史一样悠久。新世界的发现使脱离和退出在整个北美大陆上成为可能，美国的生活包含了无数目的在于脱离的尝试。清教徒移民就是北美第一批直言不讳的”脱离主义者”。
北美清教徒移民作为”脱离主义者”，他们所相信的事使那些从旧世界的观点来看的人十分令人吃惊，希望过一种更纯洁的教会生活的人可以主动地脱离旧社团，另行组成一个新社团。清教徒移民是在荷兰试图脱离而未能成功之后才到普利茅斯来的。在辽阔的北美大陆，那种”信仰自由”的思想，在脱离主义和脱离主义思想面前显得暗淡无光了。
北美区域
何为”脱离主义”？
从17世纪初期一直到19世纪中期，脱离主义是北美特有的产物。通过脱离，殖民地扩大了，并且获得了各自不同的特点。主张脱离的异端分子安妮·哈钦森，被赶出了马萨诸塞湾殖民地，于是脱离到了他们自己的罗得岛。另一个脱离主义者托马斯·胡克，则脱离到了他的康涅狄格。
马里兰州的巴尔的摩勋爵使一群天主教徒得以脱离英国的生活，建立了一个至少在一段时间里属于他们自己的殖民地。威廉·佩恩向贵格会教徒提供了另一个避难所等等，空间使这一切都变得可能了。对于当时的许多北美洲人来说，革命似乎是独立的脱离主义精神的胜利。在18世纪末和19世纪初，西行的车队使人们在边界模糊的边远地区的一些新领土和新州定居下来，这些人也是按照他们各种世俗的不拘一格的方式从沿海生活中脱离出来的。
美利坚地图
因此，美国的经验已经表明，如果一个单一的大共和国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它就必须找到某种方法来阻止脱离主义的潮流。十分奇怪的是，这个机会竟是通过创建一个新的”自由帝国”美利坚帝国来实现的，这个帝国的政治安排与北美殖民地居民曾经力图从中脱离出来的那种政治安排非常相似。美国独立战争前，北美殖民地的第一次经验使建立一个美利坚国家成为必要。从独立战争和内战这段时期，北美殖民地的第二次经验将使建立这样一个国家成为可能。
美国西部通过土地立法，为脱离殖民制度、建立自治州做基础
西部领土（很快就包括了大多数的州）同整个新国家之间的关系，显示了美国政治制度的特点，这个制度的许多习惯做法都带有一种强烈的联邦主义倾向，而这种倾向直到二十世纪仍然维持不衰。这些习惯做法使一个幅员广阔的共和国有可能存在。有谁能够预见到，它们会是脱离主义传统的副产品呢？
美国西部区域示意图
1787年7月邦联议会通过的《西北土地法令》使创立新州的美国新做法获得了不朽的形式，这是美国殖民制度的基础。这个法令规定了准州从受国会的全面控制到最后成为在联邦内获得平等地位的一个新州所必须经过的各个阶段。
首先，人口稀少的准州要由国会通过它所任命的州长秘书和三位法官来管理。这些官员们要拼凑一部法典，从原有各州借用他们认为”最适合本地区情况”的法律条文。他们拥有只受国会否决权约束的专制权力。”该地区一旦有了五千名成年的自由男性居民”，就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在这个阶段中，居民们如果愿意的话，就可以开始拥有一个包含两院立法机构的代议制政府：一个由直接选举产生的众议院，一个由国会从该众议院提出的十人名单上挑出五人组成小型”立法委员会”。准州州长对所有的立法都拥有否决权。准州立法机构的两院在一起投票选出一个代表，”他将在国会中占有一个席位，并在这个临时政府中有进行辩论的权利，但没有表决的权利”。
美国国会示意图
处于这前两个阶段的政府，就像原来大英帝国统治下的政府一样，国会代替了英国国王和议会，州长是被任命的，软弱的立法机构受全国立法机构的否决权的支配，派驻国家首都的专员无表决权。当自由人口达到六万人时，就进入了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阶段。
在这个阶段，准州可以被接纳为正式的州。从西北准州”组成的州将不少于三个，不多于五个”，它们”在任何一方面都与原有各州是平等的，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制订永久性的宪法和组成州政府：但所制订的宪法和所组成的政府必须是共和制的，必须是符合宪法条款中所包含的原则的”。
这种美国的殖民制度与英国的殖民制度不同，它提供了一种从帝国控制到自治的正常的发展过程。并且，在最后一阶段，边远的领土也要完全纳入全国政府的管理范围。这种建立新州的程序已按照邦联条例在《西北土地法令》中作了规定，以后作为新的联邦体系的一部分，又由第一届国会重新予以规定。它的基本原则是从专制的殖民统治到自治国家管理的进程，这个原则成了美国国家发展的方式。
北美殖民地
因此，联邦合众国是通过重视它的殖民地经验而在政治上获得发展的。合众国后来在二十世纪所拥有的大部分地区都曾经由国家的首都把它作为殖民地来加以管理。最初十三个州中的每一个州的早期殖民地经验，现在被赋予了正式的法律形式，几乎为所有形成这个国家的其他各州重新体验过。如果说，从伦敦的英国政府的观点来看，过去的殖民经验是以失败告终的，那么，从华盛顿的一个经过改造的美国政府的观点来看，后来的殖民经验终于取得了成功。
通过成立”公有土地”，美国逐渐脱离英国控制
“公有土地”——现在不是由英帝国伦敦控制，而是由”各联合州”控制的一个新的美利坚帝国控制。如果没有公有土地，一个中央政府能够从1783年与英国媾和维持到1787年在费城召开制宪大会吗？一旦英国进攻的压力消除了，一旦十三个独立的”主权州”走上了自己的道路，可能会发生些什么情况呢？这势必将产生一个全新的自由帝国。
美国开国元勋之一：杰斐逊
这个新帝国的梦想早就鼓舞着杰斐逊了。1809年，他向麦迪逊总统提出，拿破仑可能会愿意让合众国占有古巴。杰斐逊接着说，”再加上加拿大，我们就有了一个从开天辟地以来未曾有过的自由帝国；……以前也从没有过一部宪法能像我们的宪法那样十分适合广大的帝国和自治的”。从一开始，这个新帝国就不是一个空想，而是联邦的真正的黏合剂。
在以后的几十年中，北美的这个新的中央政府将对一个新的美利坚帝国的土地和生活行使权力，在这个帝国中，新的殖民地被委婉地称为”公有土地”或”国有土地”。在政治结构上，这个帝国与曾经驱使以前的北美殖民地走上反叛道路的那个帝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例如，这个新的全国政府一开始就敢于为这个新帝国立法，并向它征税。
与此同时，为界限不明的美国西部进行立法的这种权力和习惯也可能形成了美国东部的政治制度。用过去的话来说，这个新的自由政府的主要措施可以叫作帝国的控制措施。它们是同过去的1763年《公告》、1774年《魁北克条例》和处置远离伦敦权力中心的人的生命、财产、土地和管理问题的其他法令极为相似的东西。
英帝国殖民扩张示意图
英国议会以往的那些法令是要把一个帝国团结在一起，保护它免受外部敌人的侵犯。而后来美国国会的法案，如《密苏里妥协案》、《1850年妥协案》以及《1854年堪萨斯—内布拉斯加法案》，也是从遥远的东部将决定强加于西部的人民；这些决定的目的是要把一个国家团结在一起。假如说英国政府曾经在帝国的全球斗争中把北美人当作工具来使用，那么，现在华盛顿的这个新的美国政府则是把西部居民当作东部各个部分之间的平衡砝码来使用。
从已经加入联邦的各州的观点来看，引起颇多争议的措施似乎仅仅是内部的”妥协”，但是它们实际上是帝国的决定，把移民者当作殖民地居民来对待。例如，《密苏里妥协案》（1820年）宣布，在北纬三十六度三十分以北的路易斯安那购得地地区取消奴隶制。《1850年妥协案》及《堪萨斯—内布拉斯加法案》（1854年）也是牢固地建立在这样一种假设的基础上的：国会有权为移民确定基本规则（例如”占地人主权”）。
根据这些规则，移民可以就自己的制度作出决定。对于广阔的公有土地（它最后实际上包括了除最初的十三州及得克萨斯以外的整个国家），整个联邦的土地政策是：美国中央政府握有过去殖民地居民拒绝给予英国伦敦政府的那种权力。是联邦政府，而不是新建立的西部各州或市场的活动，才能规定移民可以获得土地的条件。从1803年接纳第一个公有土地州（俄亥俄州）加入联邦起，联邦政府一般都保留了对新州内未授予土地的所有权，只有每个区为教育事业保留的那部分土地除外。
美国内战示意图
用一个历史学家的话来讲，在美国内战前的四十年中，国会仅仅是一个”联邦拯救”机构，它将自己的精力花在制定那些使西部居民成为东部斗争工具的”妥协案”上。其他主要的联邦立法有规定矩形测量的1796年《土地法》，规定以现金购买土地的1820年《土地法》，给予当时的实际定居者以优先权的1830年《先买权法》，在土地购买前永久批准定居权并将出售土地的收益的一部分分配给新州的1841年《土地分配及先买权法》和1862年《宅地法》。
这些法令也都是东部为了控制在整个西部获得财产和完成土地所有权而制定的措施，来自华盛顿的控制或者旨在实现控制的努力，支配着西部的政治问题。国会统治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奴隶制问题又为国会直接负责增添了一条理由。赞成奴隶制和反对奴隶制的两派人都同时涌向堪萨斯定居，从而导致了那里的一场内战（1855年11月到1856年12月），使大约两百人丧生。这是为了满足国会规定的条件而在西部进行斗争的许多事件中的两件事。联邦就是由这种新的帝国控制而勉强地捏合在一起的。
美国内战示意图
联邦政体的重要性
美国革命的历史不过是这个著名原则的又一例证。英国人企图把自己的代议制政府推广到遥远的美洲，但是并没有成功。美国革命的目的是脱离殖民制度，建立联邦政体。
詹姆斯·麦迪逊在《联邦党人》小册子（第十号）中满怀希望地论证说：广袤的领土，以及各种各样的不同利益，实际上可以保护公民的权利。
麦迪逊在一篇人们所熟知的一段文章中解释说：”扩大疆域，就是接受更多不同的参与者和不同的利益，就是使大多数人不大可能怀有侵犯其他公民的权利的共同动机。或者，假如这种共同动机是存在的话，那么所有怀着这种动机的人也比较难于发现他们自己的力量，更比较难于一致行动……在控制派系的作用方面，共和政体比民主政体有利，大共和政体比小共和政体有利，建立联邦政体比共和政体更有利。“
在1800年—1801年激烈的美国总统选举中，托马斯·杰斐逊与艾伦·伯尔在选举人团中势均力敌，不得不由众议院来作出最后决定，从而使杰斐逊在第三十六轮投票中当选。1801年3月，美国新总统杰斐逊在事后写信给约瑟夫·普里斯特利说：”我们不再能够说普天之下没有新事物了。人类历史上的这整个一章就是新的。我们共和国的广阔范围就是新的。”
美联邦合众国
美国联邦各州相继建立，成立联邦合众国
在经过最初一个时期为适应当地状况而进行的试验性调整以后，一个引人注目的标准化制度发展起来了。尽管国家当时为奴隶制、土地先买权、银行、关税等爆炸性的内部争端所困扰，新的准州还是不断地建立起来。它们是阿肯色准州（1819年）、佛罗里达准州（1822年）、威斯康星准州（1836年）、衣阿华准州（1838年）、俄勒冈准州（1848年）、明尼苏达准州（1849年）、犹他准州和新墨西哥准州（1850年）、堪萨斯准州和内布拉斯加准州（1854年）。按照一种为美国所特有的颠倒次序，这些”殖民地”的观点逐渐支配了”母国”的政治，现在”母国”在北美洲中部以东的三分之一的地方。
1787年《西北土地法令》所规定的方式一直起着重要的支配作用，直到这个大陆上的最后一块相邻的领土在1912年被接纳为亚利桑那州时为止。但是，1861年以后，由于奴隶制问题和派别斗争不再左右国内政治，建立新州的速度放慢了；对于国会来说，它对准州的保护太有用了，它不能仅仅为了满足当地要求取得正式州地位的愿望而放弃这种保护。
科罗拉多州地理位置
从1867年到1889年，只接纳了一个州（科罗拉多州），而在达科他、蒙大拿、犹他、新墨西哥和华盛顿这些准州内，整整一代人都是在准殖民主义中成长起来的。但是，用旧世界的标准来衡量，沿着明确规定的自治道路的前进步伐仍然是迅速的。
州的创建已经变成了简单而规定了的程序。在一个广阔的大陆上，简单地在一个又一个地方建立起”自治州”来。正像西部的州宪有时是东部模式的盲目复制品一样，创造西部准州的基本法也遵循着一种模式。1836年的威斯康星基本法是由一些较早的法令发展而来的，它所提供的程式为后来所有的有关法令所重复。自治的意愿现在已经变得平淡无奇了，这是”革命在美国已经变得驯化”的另一证明。
从美国的殖民地到准州制度，包含着从帝国统治向自治过渡的各个简单易行的阶段，是实际知识的又一次运用。就像新英格兰的工业制造制度一样，它也是一种组织计划，在这里，是总结在基本法里。这也是代替技巧的一种办法。通过这种成批产生州的办法，一个民族即使没有什么政治技巧，也可以在制度上把一块单纯的领土、一个个西去移民的社团和新兴的城镇被改造成具有完整结构的代议制政府。
美联邦区域
这个新国家的地理特点使它有可能增加一个又一个新”州”，而又不致侵犯强大的邻国。在旧世界，一个国家如果不消灭或减损另一个国家，它自己不可能得到增加。美国可以通过简单的加法来使自己增长起来。除了大西洋，美国没有传统的边界。因此，这个新的联邦是通过”增加每一个州”的计划建立起来的，美国人就是这样毫不费力地创造了一个个新的”自治州”。
作为宗主的美国政府本身逐渐地和不断地改变自己的形式，以体现新加入自治州的需要和愿望。每增加一个新州，整个政治结构就会稍微发生改变。这就是美国的暴力政治革命从未成功的原因之一。政治上的卷入已经使革命成为多余。当然，南部是个重要的例外。它拒绝接受为扩张所必需的改变，力图使本来只有靠自身的灵活性才得以存在的政治安排变得刻板僵化。
美联邦地图示意图
结束语
美国联邦政党集中了实干的精力和热情，集中了地方、州和全国的努力，来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它们同以前欧洲帝国的政党不同，它们是美国的辽阔和分散的副产品，是独立的政治单位的多样性的副产品，是联邦宪法的真正的简单性、新奇性和模糊性的副产品。它们提供了无数的可以创建一个政治国家的活的链环；它们以各种方式吸收了各个独立的自治州，而这些自治州不可能见之于任何成文法。它们通过某些显然为美国所特有的途径完成了它们的独特的国家化的任务。
从殖民地到建立自治州，美国政治生活的趋势是脱离式的，这在美国长期的革命中脱离主义传统中表现了出来。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美国这个联邦国家不是任何崇高的民族激情的产物，而联邦合众国宪法也是一种不稳定的、别出心裁的安排，它并不完全是联邦式的，而是脱离式的。
参考文献：
《美国史》
《英国简史》
《美国土地法》
《美国宅地法》
1787年美国《西北土地法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