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 是那夜的风,撩乱芳华,如一瞥惊鸿,许多年以后,谁的背影遗落在,些须纷扰的人间。
《林徽因》 循着春风而来,那叫人忆念的,人间四月,一个匆匆路过的女子,嫣然一笑的回眸,循着春风而来。
《阮玲玉》 如玫瑰的红,孤独绽放在,最好的年华,那一袭华美的袍,在薄情的岁月里,懂得慈悲。
《陆小曼》 旧时月色落在江南,是一首朦胧的诗,那个在诗中,款款走来的女子,诗人不舍的说,再见。
岑圣权 《船到春江古渡头》
岑圣权可谓描绘近代旗袍倩女的“圣手”。十几年来,他画下的旗袍女子已达五六百张,不仅系列繁多,而且几乎从不自我重复。
他曾师从林墉先生学画,但他笔下的旗袍倩女,却与林墉的霸悍恣丽完全不同,人物看起来总是那么安静,那么娴雅,又往往带着或深或浅的忧伤,让人想起“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想起“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他用一帧帧画作,展现了大变革时代东方女性寻觅情感归宿和身心解放的迷茫与憧憬,同时,背景中多弥漫着浓郁的广府风情,引人回到岁月深处。甚至,常有女性观众在他的画作面前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
近期,“爱玲说”——岑圣权近代旗袍女性展将在高剑父纪念馆举行。借此机会,记者与岑圣权进行了交流,既解密了他新近的佳作,又深入了解了他创作旗袍倩女的探索历程。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江粤军
“近代四大名媛”: 个性鲜明意蕴悠长
近期将在高剑父纪念馆举办的“爱玲说”展览,最值得期待的无疑就是岑圣权心目中的“近代四大名媛”——张爱玲、林徽因、阮玲玉、陆小曼。
对于这四位近代非常有代表性的女子,岑圣权一直心心念念要在画笔下呈现出来,但他并没有仓促动笔,而是收集资料认真研究,思考了两三年才开始下笔。而且一旦不满意,就会推倒重来,绝不犹豫。所以画面上既一目了然地展现了四位名媛的个性特征,又有无数的细节值得慢慢品味。
张爱玲一生孤傲,朋友极少,她所写的小说犀利尖刻,所以岑圣权选择定格她睥睨人间的表情。这是他通过大量阅读张爱玲的生平和作品后归纳设计的,具有高度的浓缩性。又因为张爱玲写的是都市女性故事,岑圣权以朦胧的高楼大厦和低矮民宅为背景,让人隐隐约约地感受到张爱玲和她笔下女性所处的生存空间。“我觉得人物要尽可能写实,但场景如果过于具体,就会有局限。因为这些女子一生当中可以讲的东西太多,越是简洁越有容量,越能引发人们的联想。”
为了增强画面的效果,岑圣权还给四位女性搭配了四种不同色调的花。张爱玲手中拿着一朵花,隐喻她的小说关注点都在女性上;脚边又落下一朵花,既在构图上与手中的花形成呼应,又反映了她笔下的女性命运多跌宕起伏,内心复杂阴暗。
而林徽因的那张画,岑圣权则赋予了非常春天的气息。整幅画都是淡绿色的调子,所画的花也是鹅黄色的, 是真正的“人间四月天”的感觉。如果将林徽因手中的书放大了看,还可以看到一些建筑图样。“林徽因不管处在什么样的境遇,无论是在抗战时期被迫撤退到大西南,还是带着一身病痛进行古建筑调查,她都始终优雅笑对人生。时代的风烟似乎不曾吹乱她的发丝。这样强大的内心,与她娇俏的身躯形成了鲜明对比,这正是我要着力表现的。”
因为一开始没有画出春天的感觉,所以这张林徽因的画,就是岑圣权推倒重来的。
画阮玲玉,岑圣权则选用了一朵花期短的花,暗示她短促而不如意的一生,同时用一束光来隐喻她辉煌灿烂的舞台生命。人物采用回眸一看的姿态,似乎留恋人间,又无奈逝去,飘忽的云气有如飘忽的生命……
至于陆小曼,岑圣权表示,虽然陆小曼并不像其他三位那么可圈可点,但事实上,她还是挺有才气的,书法和绘画都不错,后来还成为上海中国画院的画家。所以构图上采用她在作画时的情态,背景也选取了她的一张作品。
同时,这四张画也是岑圣权第一次采用现代诗配画的形式,画面看起来更有民国气息了。
时代印记开启创作阀门 少年记忆烙刻广府风情
开启近代旗袍女性绘画创作,岑圣权表示,跟他母亲的经历不无关系。“母亲七八岁时,被卖到一个大户人家当婢女,和女主人的关系非常好。女主人结婚没多久,丈夫就参加抗战走了,从此杳无音信,只剩下她和我母亲相依为命。后来女主人离开阳江前往广西寻亲,也没了音信。我没见过母亲的女主人,但听母亲提起过无数次,她的音容笑貌也停留在我的脑海里。长大以后,我们知道在战乱年代,有太多这样让人唏嘘的故事。对于这个群体,我一直比较留意,这也成为我想表现近代女子最初的触动。”
因为母亲的女主人的故事,岑圣权创作了一系列旗袍倩女与战马的佳作,用一匹若隐若现的战马来隐喻远去的人儿,带有一种古代边塞诗中闺阁里怀想良人的感觉,忧伤而清丽。人物刻画精细,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水灵而忧伤,摄人心魂。而战马比起人物来,画得比较写意,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疏离感。虚与实,细腻与粗犷,刚烈与柔弱,形成了巨大张力,无论是《银色的梦》还是《深宅》,都让人想起了“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不胜感慨。
喜欢画人物画,还跟岑圣权的个性直接相关。“小男孩一般都喜欢到街上闹腾,打打杀杀,但我从小就很安静,喜欢观察人,常常坐在骑楼下,静静地看着过往行人。我记得很清楚,当时邻居有一户是疍家人,他们上了岸在我们那条街上买了房子。有一天,疍家女子靠在趟栊门边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发呆。那天太阳很猛烈,地面上有反光,我竟然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了很久。”
后来这个景象化作了《晌午》,定格下岑圣权心目中美丽的画面,也定格了一幅耐人寻味的广府风情。
的确,广府味道,也是岑圣权画作中特别打动人的元素。看他的《正月里》,旗袍倩女手中的花灯和背景上的孔明灯,都处理得极柔美;人物的三角形构图,从大到小,层次和感觉也非常丰富。另一幅《祈愿》里,多彩的孔明灯下,温柔的母亲与欢欣雀跃的孩子,还有背带上的一个小宝宝,构成了极为温馨的画面。在《中秋月》里,桌上刚刚出炉的月饼和传统的饼模,都那么地吸引人……2017年9月,岑圣权应中国驻俄罗斯大使馆文化处和莫斯科中国文化中心的邀请,在莫斯科中国文化中心举办“一带一路·广府情——岑圣权中国人物画作品展”,共展出七八十件充满岭南风味的佳作,广受当地艺术爱好者及画家的好评。
对话岑圣权——
造氛围赋予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
广州日报:您1994年考入暨南大学中国文化艺术中心研究生班,师从林墉老师,但您的作品跟他的风格完全不同。跟他学习,带给您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岑圣权:我从林墉老师身上获得的最大收益是艺术视野。他对艺术总体框架的搭建,对画面虚与实的处理,对艺术本体的见解,都非常到位。跟他聊天常常能得到极大的启发。
但林墉老师强调的是艺术语言,我倾向的是内心表露。虽然我是他的学生,但我做不到他那样,也不能做他那样。我的毕业创作画的是蔡廷锴,笔墨也很泼辣痛快,当时参加全省美展就挺受认可,后来在广东美术馆也多次展出。我可以按那条路子走,但始终感觉拗着自己。后来我明白了,一个画画的人,首先要发现自己,找到自己。因为每个人的个性特征、生活阅历、人生体验都是不同的。我画细腻的女性题材,一下笔就有那种惘然的感觉。
广州日报:那对您而言,画近代旗袍女性,还存在难度和挑战性吗?
岑圣权:就技法而言,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比较困难的是通过一些背景、细节来营造某种氛围。我生来就对人的生存状态、心理活动以及人与社会的关系很感兴趣,所以我希望笔下的人物不仅可以展现高超的技法功底,还能够赋予她们微妙而丰富的内心世界。我希望观众通过人物的眼睛、神态,能够迅速进入人物的内心,跟其精神共振。所以,无论画得多么细致,用什么样的线条、颜色,我都尽量不让其他部位喧宾夺主,不让人物脸部的光彩给抢了去。
广州日报:具体您会怎样营造氛围呢?
岑圣权:我在图书馆查阅了大量的历史资料,收集了几千张近代旧照,有空就翻看琢磨。我也会给模特拍很多照片,慢慢思考最合适的表达角度。照片如何变成自己的创作,变成真正的审美寄托,并不容易。有些人的作品一看就是直接搬照片的,那就没什么意思了。我会按照自己的想法,一点点进行处理,往往想的时间比画的时间多。甚至吃饭的时候,一抬头有点新想法,我就会走过去比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