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都不高雅,就是特别喜欢漂亮的女孩——喜欢好看的东西,这个是真实的。好看,对我就有刺激,我就想画,但不是说漂亮的我都画,我只寻求我需要的那种美,希望这个形象能帮助我。
–王沂东
王沂东 青春
我和油画的缘分,始于一个特殊的年代。
1967年的一天,我从学校里放学回家,路过父亲所在部队的大门口时,看见一些战士正在大门里边不远的地方垒一堵高墙。高墙当仁不让地占据着路的中央部位,处于最显眼的地方。大约半个月后,一位当时在驻地部队中被公认的“大画家”来了,他在那面墙上用一些特殊的颜料画了一幅毛泽东的巨幅画像。
在那个年代,这是一件必须做的事情—被称为“献忠心”。后来我发现,几乎每个单位的大门里边都迎面矗立着这么一面高墙,上面画的是同一个人,高大、魁伟、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对画上的人物,每个中国人都一样熟悉,让我感到惊奇的,是那种颜料所形成的效果,如此神奇,如此动人,简直美轮美奂!对于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看到如此逼真的画面,真不知是因为颜料的功能还是因为画家的技能。
这个看似很普通的作品,当时对我的影响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后来每天放学后,我都要在那面高墙前面久久驻足,不肯离开。就是那时,我听周围的人说,这种画叫油画,不仅好看,而且不怕雨淋、不怕风吹、不怕太阳晒。欣赏着那位大画家用神奇的颜料画出来的神奇的画,我心驰神往,倾心仰慕,有意为之。
自那以后,我就开始计划我自己的“油画”了。父亲得知我有心学习油画,非常支持。无奈当时社会处于动荡之中,没有学习的条件,再说,山东临沂是个小城,那里找不到我该用的书籍和颜料。为了满足我的要求,父亲特意去了一趟省城,给我买了一些颜料。
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当时油画颜料的种类真是少得可怜,而对于当时的我,已经是相当奢侈了。看着一堆五颜六色的颜料,我感到一种温暖,一种幸福,想一想我即将要用这些颜料创造人物,这比亲眼见到毛主席还要幸福—当时谁如果能见到他,被认为是平生最大的荣耀!
我的第一张油画是画在自家白墙上的。当时,父母上班去了,我迫不及待地开始我的创作。我必须这样“先斩后奏”,如果事前告诉父母,他们也许不会同意,至少母亲不会允许我在墙上胡涂乱抹。我学着那位画家叔叔的样子,先在画报上的毛主席像上打了许多小格子,然后在墙壁上按一定比例画上同样多的格子,放大后,我开始起轮廓,然后上色……当时我以为,这种画只能画在墙上,不知道还有画布,因为那位画家叔叔就是画在墙壁上的。
我的第一幅油画的“诞生”,引来了很多参观者,他们都是我的邻居。我猜想,一定是我父亲告诉那些人了,说他的儿子如何了不起,能在墙上画伟人像了。在那个年代,大多数青少年都在外边冲冲杀杀“闹革命”,如果谁家孩子学会一门艺术,是很难得的。在那之前,我虽然没画过油画,但因为爱好美术,已经有了几年胡涂乱抹的经验。第一次画油画,色彩的运用水平可想而知,但我估计,模仿得也还可以,如果有重大瑕疵,当时就是严重的政治问题,我父母也不敢在外人面前炫耀。
后来,我就在自己家里那间不大的房子里开始了我的油画创作,到处画满了我的作品,父母就是我的“粉丝”。父母的赞许,给了我极大的成就感,也满足了我的虚荣心。那是一段充满暖色的岁月,油画让我远离外边的动荡,我也因此逐渐接触艺术的门槛,并且与油画一起长大。后来,我进了深山里的一家工厂,成为工人阶级中的一员。我的工作很枯燥,唯一让我感到安慰的是,工厂里也有一些宣传活动,比如画毛主席像,比如画宣传画。每当我和颜料亲密接触的时候,我的内心就会平静,甚至感到很过瘾。
16岁那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考上了山东艺术学校,成为一名准文艺工作者。在我的课程中,就有我向往的油画课。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因为色彩总能让我激动。虽然油画课的课时不是很多,但已足够让我高兴了。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不止一次地回想过:一个人如果能将自己的职业和兴趣结合一致,是非常幸福的。进入山东艺术学校并从此靠近了油画,是生活给予我的又一次美好机遇。再后来,我又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成为一名油画专业的学生。毕业后,我留校任教,由学生变成了教师。在那段日子里,我虽然也画过一些作品,但还是一位美术教育工作者,所有创作都是业余的。直到2004年,我被调入北京画院,才算成为一名专业的油画工作者。
许多艺术评论家和油画爱好者一直关注我的作品,写了不少文章,让我从中得到很多教益,我心存感激。对于一个画家来说,我的作品其实就是我要说的话。我有心创造一个模糊的情感世界,一种用油画语言建立起来的场景。这种语言已经被历史长河中无数艺术大家所证明:那是一种有别于其他文艺门类的艺术语言,按照这种独特的、不可替代的形象逻辑,油画拥有一个极大的表现空间,并且因此具有非凡的艺术魅力。我希望,我所表达的情感,你我都曾经有过。我要借助油画中的人物和环境表达一种情感—或是在兴高采烈中隐含着一点忧伤,或是在平静的气氛中潜藏着一丝思念,或是在一块感情奔放的红色里流露出某种程度的不安,或是在灿烂的阳光下压抑着的一份凄凉……我渴望以最简单的色彩和最朴素的语言,精确地表达这些感受和感情。我希望每一位关心我作品的朋友都能以自己的经历为背景,比较容易地走进我所创造的世界,并且因为我的作品而遥感共鸣。我坚信,美好的事物是需要共享的,也是可以共享的。大家都是社会的一员,虽然以独特的个体而存在,但在人性和审美上是相近的、可以共通的。如果您感受到我在作品中所传达的向往、赞美和忧虑,您就是我的知音。
一切都在变化,我如此,我的画也如此。不知道您是否在我的作品中感受到了我的风格的渐变。我总是尝试着去吸收一切对完善画面有用的艺术营养,这些营养可能来自其他艺术门类,也可能来自浩瀚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海洋,更多的则来自生活的启发、变化与冲突。这些营养对我的作品中那些不断出现的新模样,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我希望我的作品的变化是自然的—就像我的年龄增长那么自然。年龄,或者说时间,给予我经验、领悟和感动,我的人生和我的油画都得益于此。
从一个毛孩子大胆地把颜料投放在白墙上开始,我就和油画结下了不解之缘。算起来,迄今为止,我的“油画生涯”已经40年了!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如白驹过隙,真是太快了!在我对油画这门艺术刚刚有所感悟的时候,却不知如何说起——
语言和色彩确实不是同一个东西。我想,对于我一个热爱油画、一辈子从事油画创作的人来说,最朴实、最可靠、最真诚的表达只能是:不断学习,好好画画。
王沂东说,绝对不能为市场画画,那样就会被市场驱使。用真情实感创作,肯定有人与你共鸣。绘画和股票不一样,只要喜欢,心灵上就有满足感,不会后悔,如果当作投资就很危险,容易赔了。
王沂东,1955年五月十一日出生于山东蓬莱县,1978年 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 1982年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并留校任教。曾任中央美院教授。王沂东是当今中国最具实力的油画艺术家之一。王沂东出生于民风纯朴、山川如画的鲁南乡村。故乡的山水赋予了他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和深刻精神内涵的艺术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