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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道士》作者:夏忆

第四百七十章:雅森

柳爷见zì己带来的“高手”就这样不辞而别了,自然是准备要带人追上去,但查文斌却抢先一步拦在了前面说道:“能告诉我,他是什么来历嘛?”

柳爷苦笑道:“说了查先生或许不信,对于这个人的底牌我一无所知。”顿了顿他又说道:“在中国,如果我想调查一个人的背景不会超过十分钟,但是这个人就像一张白纸。”

查文斌不甘心,他不愿意放弃去了解这样一个对zì己的过去了如指掌还颇有渊源的人,他追问道:“那他?”

“上头派的,只说是个高人,和你一样的高人。”柳爷这话说的漂亮,查文斌听了却不怎么感冒,因为他似乎看出那个人的一些端倪,身上的鬼气远比阳气要重,再看他的手,鬼道者无疑。

对于鬼道,查文斌已jīng不是第一次jiē触了,但是此人像是并无疑隐瞒zì己的身份,一身寿衣招摇过市,而且他刚才对超子的施救手法似乎更像是蛊术,这种源自古老巫术的一脉在他们道家早就消失了千年,现在也不过在西南边陲和南洋一带略有所闻。

蛊术在正统道家的眼里是会被视为邪术的,登不了名门正派,又怎会跟zì己的师傅马真人扯上guān系,而且玄还称zì己为师兄。这一连串的疑问在查文斌的脑海里闪过,无论如何,他都要跟那个黑墨镜问个míng白。

都这会儿了,查文斌是不得不加入柳爷这个队了,他也不含糊,丢下一句话就开路道:“我在前面,我那个兄台拜托你派两个人看着。”

“你放心。”柳爷这边的人马也立刻跟上,他们的装备好,足够的照明和物资,武装到牙齿的队伍,就真遇上三五个毛僵,凭这火力那也是顷刻之间打成一滩泥的节奏。僵尸是挺可怕的,但那是对于只有大刀长矛的古时候,僵尸的速度和它的怪异的身体才会对人产生巨大的威xié;但是现代社会,对于拥有强大火力的战队,僵尸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种变异的尸体罢了,一颗子弹过去照样穿孔,一梭子过去连钢板都能打穿何况是尸体。

查文斌担心的倒不是那些僵尸,他更担心的是那个声音,那个“嗒、嗒、嗒”得脚步声,那股子对他的压制的煞气一直到现在已jīng残留在脑海里,如果刚才不是他们及时的出现,或许这会儿他已jīng在和马真人在地府下棋了。

要说之前穿过这片一线天,那是闭着眼睛硬着头皮跑的,他的注意力当时全部放在了背上重伤的超子,没有闲暇去关注那些四周有的没的,全凭憋着一口气一路到底,那是在和阎王争分夺秒。现在要查文斌重新倒回去走一趟,那就等于是去到了一个陌生dì方。

风景从来都是需要慢慢欣赏的,地狱也不例外,若是闭上了眼睛,黄泉路和自家门口的乡间小道比或许就是宽上了那么几寸而已。

这些黑色的巨石如同石板一般平滑却又有着大理石般的反光,黝黑而闪亮的巨石给人的是无比的压抑,行走在中间的人渺小的如同地上的蝼蚁,那些或有或无的白色纹路在石壁上如同一条条蜿蜒的巨龙,互相盘根错节,让人叹为观止。

这些巨大的纹路如同一个个古老的符号,那么这些光滑的石壁就是一张张空白的黑色符纸,只可惜这些纹路太大了,查文斌看不清全貌,他只是凭借着zì己的gǎn觉,他觉得这些纹路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有生命的。

符这种文字的来源谁都说不清个具体,最同行的说法是根据五行受力后留下的形状演变的,但是就和中国汉字甲骨文的起源一样,任何类似文字都是有zì己的起源的,而道教的文字至今仍然是个迷。如同那些难懂的经文,道士们只会念,但是翻译成白话文,谁也说不清其中的意思,同样的是那些符文,会画的不在少数,能读懂其中真正意思的确是聊聊无几。

这行人往里走了约莫有半个小时,依旧看不到出头的意思,柳爷便赶到前面去问道:“查先生,方才过来的时候花了多久时jiān,走了多少路程?”

查文斌停下来一想,刚才好像zì己一口气冲出来真的没花多久,总得加起来也不过就是四五里路的样子,按照他们眼下这速度行走,也该到了那个平台处了。

“应该快了,再往前走走,我刚才跑得急,想想不会差太远。”

柳爷怕查文斌有误会,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像先生这样的高人自然不会搞错的。”

查文斌不作答,他的脑海里满是那种脚步声,低着头只顾zì己赶路,他的身边是大山陪着,卓雄则在那抬着超子的担架附近,谁zhī道这些人会不会耍花招,这一点他必须得备着。

待查文斌再次走到那个石台前方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下了,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下了。但凡手上有灯的人全部都把光线聚集到了那块巨大的石头下方,那儿有一个人,一个身穿寿衣的人,他在那儿悬空着,他的双腿还在不停得踹动,他的手舞动得频率已jīng不高了。

查文斌眯着眼睛盯着那人,从后背看,他是那个黑墨镜无疑。一丝难以察觉的黑线出现在了查文斌的眼中,他大声喝道:“救人,他被吊着了!”

黑墨镜被吊着离地足足有三四米高,几个人冲了过去一时jiān竟然找不到什么好办法,就在此时,卓雄一把夺过身边那人背上的跨枪,“呯”得一声,枪声在这个狭小细长的一线天久久回荡,震得人耳朵发麻。

那黑墨镜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落下来,又恰好被地上的几个人伸手接住,他很轻,轻到接住他的人以为接住的只是衣服,他的重量在人的手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好身手!”柳爷给卓雄丢下这样一句话后便急匆匆的赶到前方,黑墨镜这会儿正躺在地上大口穿着粗气,他那口黑漆漆的牙齿上面已jīng渗出了点点血丝,在这些强光的照射下,他用手遮住了zì己的脸,显得格外狰狞。

“他不喜欢光,都让让。”柳爷吩咐那些人退下,又准备叫医生过来给瞧瞧,但黑墨镜却挣扎着爬起来挥手示意不用,只是zì己背过身去干咳了好一阵子,又从怀里不zhī道摸了一个什么东西吞了下去。

查文斌在现场捡到了一截黑色东西,那是一束头发,长度大约有两臂,被卓雄一枪打断,看样子,吊着黑墨镜脖子的就是这团头发。

作为晚辈,他先走了过去试着扶着黑墨镜,当他的手jiē触到黑墨镜的手臂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了上来。很细,这宽大的衣袖下面几乎没有捏到黑墨镜的手臂,他的胳膊真可以用骨肉如柴来形容。

黑墨镜坐在地上咧着嘴干咳了几声,用那种难听的声音干笑道:“老了,着了这点道,刚才救你小兄弟一命,还想着那老鬼欠我一个人情,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你给还上了。”

“前辈,可有看daò是什么东西作祟?”查文斌这话问得相当客气。

“雅森!”这两个字,黑墨镜的发声相当准确,但是查文斌没听懂,他又跟着问了一句:“什么?”

黑墨镜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扭了扭zì己的脖子道:“是雅森,就是禁婆,这dì方还能见到这东西,真教人意外。”

柳爷这一路已jīng见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了,听到又冒出一个新的,便紧张的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见过跳大神的婆娘没?”黑墨镜干笑道:“那些个把脸蛋涂的花里胡哨跟猴子屁股似的乡下老女人,嘴里一天到晚叽里咕噜的不zhī道念些什么鬼玩意就敢出来招摇撞骗的都说zì己是禁婆。不过她们都是假的,天下哪有那么多禁婆,真要是让那些个婆娘见到禁婆还不吓尿了裤子,嘿嘿。”

“跳大神的?把你吊上去了?”查文斌有些不解。

“我年轻的时候去过南洋,和那边的巫师斗法,去的时候曾经在广西一座老寨子里头见到过那种东西,当地人叫它是‘雅森’。雅森就是禁婆,能使幻术,最厉害的就是它的头发,凡是被禁婆盯上的人死相都很难看,要是你们再晚来一会儿,我这把老骨头就要没了,刚才它的头发都已jīng伸进我这儿了。”说完,黑墨镜在zì己的胸腔附近比划了一下。

“大意了大意了。”他又干笑了几声道:“那东西怕火,跟你一样有个火折子在手就什么都不担心了,我且问你小娃娃,这附近是不是有水?”

“有,前面有一条地下河。”查文斌如是说道。

“那就对了,在水里是禁婆的天下,wǒ们要过河,有禁婆把守的dì方才是有意思的dì方。”说完,黑墨镜又干笑了几声,那笑声这一次在查文斌听来是死亡……

第四百七十一章:窥蛇斗三足

黑墨镜鬼道者与正道从江湖上来讲自当是对立的,这就像小说里通常魔教和六大门派之间的恩怨一般,相见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是黑墨镜身上虽有鬼气却没戾气,有死气却没有煞气,这让查文斌有些不好判断。眼下看来,此人非但与zì己有些渊源,还kě能牵扯到更远的guān系,出手救人同样毫不犹豫,这一干人倒与那处处心机的组织中有人有些区别。

那柳爷生的豪放,做事看似也仗义,一派正气作风,他手底下的那些人各个都有些本事,且听从命令,组织纪律性极强,对待冷老那样的前辈都是客客气气,这也让查文斌那颗抵触的心有些微微放松。

被那黑墨镜描述了一边禁婆之后,现在到处都是风声鹤唳,哪一个人都得打起二十四分jīng神来,就连那个出手厉害的老头都差点被吊死了,谁想冷不丁被一团头发给拖走了,那岂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这帮人到底是有素质的,能武的走在外围,前后两挺自动步枪互相紧靠;能文得竖起耳朵收集消息,睁大眼睛环顾远方,仅仅是一个队形的切换就立刻把这队人马变成了滴水不漏的防御阵型。

再不说,前头有那黑墨镜和查文斌开路,这两人上战场或许不行,但在这些玄乎的世jiè里,只有他们才能真正的zuǒ右。

这一回,黑墨镜也不敢托大了,他的手掌里头三寸长的白色小蛇盘着,那脑袋是扁三角形,猩红的信子时不时得朝外面吐着,一对红色的眼睛就跟石榴籽似得溜光发亮。

这东西查文斌瞟了一眼就认得,如果说它手里的那只三足蟾是神物,那黑墨镜手上那条小白蛇可以算的上是仙物了,此物来自南疆,有个奇怪的名字叫做“窥”。这种窥蛇和普通蛇最大的区别还不是它那独特的颜色和短小的身材,而是它有脚和角。

这种蛇有四只脚,只是它的脚已jīng不能用来行走,蜕化成了身体多余的部分,而在它的眼睛上方各有一块凸起的硬骨,看上去和“角”十分相似。曾经在古时候有人在南疆一代捕捉到过这种蛇,因其形状被视为是“龙”得真身,所以得到了当权者重赏。

得到这条窥蛇的人是谁呢?他就是历史上唐朝的武宗李炎。

众所周知,在唐朝时期,佛教几乎等同于国教,佛教的发展得到了唐朝皇室的大力协助,佛教文化达到了空前的繁荣;而此时,来自中国本土的道家则因为和当时朝政的信仰不相融合逐渐衰败,其原因是佛教讲究修来世,而道教当时则注重修本世,追求长生不老,大炼丹药。其结果是不断有因为服用丹药而中毒死亡的皇室成员,所以到了盛唐,经济军事都高度发达,人们开始注重jīng神层次的修养,佛教从此奠定了其压倒性的地位。

而这位唐武宗李炎则不是,他信奉道教,他的身边有一位人称“赵炼师”的江湖术士赵归真。此人能言善辩,“说以神仙之术,宜访求异人以师其道”,就这样他称了李炎的宠信。武宗赐他zuǒ右街道门教授先生,拜其为师,在殿内修了一座金箓道场由赵归真为其传道炼丹。

由此,中国佛教界的一场浩劫开始拉开,赵归真急于将道教纳为正统宗教,和他人合计煽风点火,加之当时佛教势力已jīng遍布朝廷,唐武宗下令开展灭佛运动。李炎一道令下,当年拆毁全国大小寺庙四万余座,还俗僧尼二十余万人,佛教百年基业一夜毁尽。

赵归真为了巩固zì己的权势,开始炼丹并广罗天下道家至宝,其中便有一条来自南疆的“窥蛇”。

在道教中,上清符箓派中有一门教派以蛇闻名,就叫做蛇术道教。因其口传心度、不着文字的门规,使得千百年来主流道教对于这一门派一直感到非常神秘,不能窥其门径;且这一门派有一套复杂的仪式,历来传子不传女、传内不传外,子嗣绝代,蛇术也绝传,所以通宵其中奥妙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

中国最尊敬的图腾是龙,而龙和蛇的guān系不言而喻,女娲便是蛇身人面。女娲造人,汉人又称zì己为龙的传人,其实也可以理解为蛇的传人。关于蛇这种带有神秘感的动物,很早的时候它就被引入了巫术,并最终被道教中的那一支所吸收并确定了其地位,其中“窥蛇”便是这门派中最无上的存在。

赵归真为了巴结唐武宗,不惜借用朝政力量从南疆大山中觅得一条有四肢的小白蛇,只可惜此君并不通宵蛇道之术却急于奉承,以真龙之名准备献于武宗。一场悲剧就此发生,当武宗满怀欣喜的接过那只装着“窥蛇”的瓶子打开一看,一条不足三寸的小白蛇愤而射出,一口咬中这位当朝天子的人中。

传闻普天之下蛇中以“窥”为王,窥蛇出没,方圆十里蛇类闻其气味都要闪避,其毒性之剧liè无药可医,武宗也因此当场就送了性命,枉死在了他为赵归真所建的那座气势恢宏的金箓道场。

赵归真很快就被送上了断头台,术士的失误要了帝王的命,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很快,那些曾经被他欺压的佛教信徒们簇拥着新上台的君主重建了他们失去的家园,而道教也因此彻底失去了站在历史巅峰舞台并主导中国宗教命运的机会。从此,道教与政治开始绝缘,一代代的道家人世不得不把zì己的道观修建在了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在这个世jiè上,任何宗教的发展都离不开政治的支持,所以,那条“窥”蛇是熟知那段历史道家人心中永远的禁忌。

蛇术道教早就在千年前就已jīng绝迹,关于这门教派的信息,查文斌也是在一些野史中略知一二,如今看那黑墨镜在手中耍的风生水起,要zhī道被这个小东西弄上一口就怕连华佗在世也没得治,天zhī道那位黑墨镜是用怎样的手段。

往前一直走到一线天的出口,那条小白蛇“霍”得走他手掌上站立了起来,昂着zì己的脖子向后弯曲,身子弓成了“S”形,那张嘴的宽度一直贯穿了整个脑袋,张开大嘴的小白蛇上颚通体漆黑,口中开始不断发出“嘶嘶”得叫声。

黑墨镜单手微微向上一台,后面的人马立刻再次紧张了起来,他蹲下身去低头看着那条白蛇,小白蛇则不停的转着zì己的脑袋像个雷达一般到处搜索,最终它确定了一个方向,那儿是在他们所处位置的斜对面,那条河的另外一边。

黑墨镜抬起左边的袖子凌空挥了挥,拎起那条白蛇的后脖子准备往袖子里头塞,不巧的是这会儿突rán传来“咕呱”一声,查文斌兜里那只三条腿的蛤蟆不zhī道为什么蹦了出来。

只见黑墨镜手里那条原本看似温顺的小白蛇突rán扭过zì己的脖子张开大口顺势就要去咬黑墨镜的手指,黑墨镜眼疾手快左手一松,那条小白蛇如离弦之箭一般纵了出去,黑墨镜大骂道:“混账东西!”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鼻烟壶大小的瓶子。

那条离地的小白蛇明显是冲着三足蟾去的,这蛙类和蛇本就是天敌,仇人相见岂不分外眼红?

黑墨镜显然没意识到远处那只其貌不扬的蟾蜍是查文斌所养,也更加没认出那是一只大名鼎鼎的三足神蟾,他以为是zì己的白蛇看见食物忍不住,准备拿出法门来教训教训。

“窥蛇”果真不愧是蛇中王者,其速度之快就如同一道白色闪电,沙石间的游走和三足蟾略显笨拙的身躯比起来可谓是矫健的多,只是那么一瞬间它已jīng摆好了攻击的姿势,张开黑漆漆的大口冲着三足蟾蜍的背部狠狠扑了过去。

待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条小白蛇已jīng咬住了三足蟾的身体,用它的本能开始试着缠绕,可惜它和三足蟾比还是小了那么一号,更加可惜的是它那号称毒中之王的毒液也并没有让三足蟾当即致命。三足蟾只是闪着它那明亮的大眼睛对zì己的主人看着,似乎是重新回到这个dì方让它想起了那块玉环,合计是来跟查文斌讨要宝贝的。

那条小白蛇趴在三足蟾背上又咬又啃得扭动着身子,全然不顾黑墨镜拿着小瓶已jīng追了过来,三足蟾似乎被背上那个叮咬zì己的家伙弄得有点烦躁了,突rán甩出了zì己那条长长的大舌头往背上一卷。

黑墨镜拿着已jīng扒开塞子的药瓶呆立当场,他那条千辛万苦才找来的窥蛇此刻正被一只蟾蜍叼在了嘴中,还剩下小半个身子不停在外扭着。

查文斌赶快蹲下身去用指头弹了一下那个小东西的鼻尖道:“吐出来。”

三足蟾似乎还有些不乐意,转动着zì己胖乎乎的身子调转了个方向,把zì己的屁股对准了查文斌。这会儿黑墨镜才看见,好家伙,这只蛤蟆只有三条腿。

“吐出来,东西我给你。”说着,查文斌从怀里拿出了那枚玉环,三足蟾一看见玉环两眼贼光一闪,估计嘴里那东西味道也不咋样,长长的舌头往外一番,浑身黏糊糊的小白蛇当即滚落了下来,看它那幅蔫耷耷的样子怕只剩下半条小命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尸中信(上)

“黑墨镜捡起那条蔫耷耷的小白蛇往瓶子里一丢,塞上盖子放进了衣袖,他围着那只三足蟾足足zuǒ右转了两圈,伸出手夹在下巴上“啧啧啧,小娃娃,这东西哪来的?”

“捡来的。”查文斌回答道。

“捡……捡来的?”黑墨镜蹲下身去推了推zì己的镜架往查文斌肩膀上靠了靠,用一种极其献媚的语气说道:“哪捡的?”

查文斌头也不回的抓起那只捣蛋的蛤蟆往袋里一丢道:“马路边。”说完,他狠狠得拍了一把那口袋严厉的说道:“再出来瞎晃悠我给你丢回鱼缸!”

黑墨镜转了个圈儿绕到查文斌的跟前,伸出手掌来笑嘻嘻的说道:“拿来借我瞧瞧?”

“不借。”他的回答很干脆。

黑墨镜依旧不死心,撒泼道:“只是瞧瞧,我又不要,你这么小气干嘛?”说着他的手就想往查文斌的怀里伸。

查文斌用手轻轻一挡拂过道:“前辈不要刻意为难,这小蟾蜍和我如同兄弟一般,确实外借不得。”

“那你告诉我在哪里抓的总行吧,我也抓一只来。”“昆仑山,前辈要是有雅兴可以去试试。”

“你没骗我吧?”黑墨镜还在缠着他:“这个真是三足蟾嘛?不是你故意剁掉它一只腿吧。”

查文斌已jīng懒得和他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自顾自的走到了超子身边查看,黑墨镜独自一人在那摸着脑门自言自语道:“肯定是真的,要不然连窥蛇都差点被它吞了呢,昆仑山、昆仑山,好dì方……”

“超子。”查文斌低语道,超子的脸这会儿已jīng有了些许血色,毕竟是受了一记重创,还在昏迷中。柳爷见状叫过了那名医生交代了几句,那医生点头过后走到查文斌身边说道:“查先生请放心,他只是暂时昏迷,以我的jīngyàn,他体内的毒素被排除后会在三个小时内醒来,以他的体格这种伤势恢复期在一个月zuǒ右。”

“劳烦您费心了。”他对那名医生客气道,又冲着柳爷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谢意了。

柳爷走到了黑墨镜的跟前看着那条地下河,一时jiān也失去了方向,就问道:“沈老哥,wǒ们接下来?”

“西边。”他的回答很冰冷,完全没有刚才对待那只三足蟾的态度,好像他对柳爷并无太多好感。

柳爷得了这么个答案又折回去问查文斌:“查先生,你看wǒ们是赶路还是休息?”

“赶路,这河的那边我也没去过,不过走之前,我希望你们来看两件东西。”

他先是把一群人带到了王军的墓前,指着那堆石头道:“他应该是你们十年前要下来找的那个人之一,如果我没猜错,他叫王军。”

“王军?”冷所长对于这个答案显然很吃惊。

查文斌继续说道:“他死的时jiān我估算不超过半年,死于溺水,我在河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已jīng被泡的变形,只能先拖到岸边葬在这里。他也是我在这里见到的第一具没有变成僵尸的尸体,如果各位有兴趣辨认,可以挖开来看看,虽然那有点对死者不敬,但是我也答应过有机会把他带出去重新安葬。”

“这?”冷所长不知所措,当年据他所知,王军只留下了一本日记,那本日记他还拿给查文斌看过,最后一天日记上反复提到的是被封住的门和让人崩溃的声音。

“挖!”柳爷突rán发话了,他的表情也一扫之前的儒雅,眉宇之间那种不可被抗拒的威严立刻显现了出来。而他的手下们在得到命令后没有半点迟疑,已jīng有三个大汉拿着折叠工兵铲开始行动了。

这尸体查文斌埋的浅,不到一分钟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又被重新暴露了出来,和之前查文斌掩埋他的时候gǎn觉不同,这一次,他gǎn觉这尸体又放佛变了个样子。至于变化在哪儿,查文斌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尸体早已辨认不出具体的细节,被人刨出来之后就如同一堆烂肉,除了让人作呕的腥臭味外就是尸体表面到处横流着尸水。侵泡的时jiān过长又被石头那么一压,储存在体内的水分开始混合着血液与脏液从各处蔓延出来了。

再次几番确认都无法辨别出实际相貌后,柳爷挥挥手一个手下拿着尸体袋准备装尸,当尸体被抬进去即将拉上拉链的时候,查文斌喊道:“慢!”

他用剑轻轻挑开了尸袋,那些五官早已发胀的无法辨认,但是查文斌总觉得王军这具尸体的表情是很痛苦的,照理说他已jīng替王军超度过一番也送走了亡魂,不当有这种痛苦的表情的才对。从哪里可以看出这尸体是痛苦的呢?从他的嘴巴,他的嘴巴明显的比上次入土前往里缩了很多,就是人吃痛难受发出“嘶”声往里面吸气的模样。

柳爷不zhī道查文斌为何喊停,便问道:“有什么问题?”

查文斌紧锁着眉头答不出,正欲打算放弃的时候,黑墨镜突rán蹲下身去飞快的伸出两根手指往那具尸体的腮部一捏,那尸体缩回去的嘴巴立即被他挤得鼓起。黑墨镜跟着再一用力,一枚黑色的小珠子跟葡萄一般从尸体的嘴里吐了出来。

查文斌暗自佩服起黑墨镜的眼力劲,这都被他看了出来,若不是他出手,恐怕就此只能错过这样的发现了。

黑墨镜取出的那枚珠子不大,也就葡萄大小,黑色珠子上黏糊糊的,他也不在意放在手掌心用袖子擦了擦又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后用手指夹着放在眼前仔细端查。

突rán,“啪”得一声,那枚珠子被他捏成了一团粉碎,而此时留在他手指中间的确实一团白色的东西。

黑墨镜朝着查文斌递过那团白装物道:“小娃,是找这个吧。”

查文斌也不否认,结果那东西一瞧,原来是一张揉成团的白纸。

黑墨镜难得的解释道:“是颗蜡丸,这东西应该是临死前吞进肚子里头的,估计这会儿看见你们老熟人有遗言想说,又给吐了出来。”

查文斌听完当即又把那纸团递给了冷所长:“既是遗言,那是冷老看吧,他毕竟当年是你们的人。”

冷老连连罢手道:“你就直接打开看吧,都这个时候了,还分什么你们wǒ们的。”

查文斌又看了一眼柳爷,发现他也没什么特殊表情,就当真大家的面慢慢摊开了那张揉成一团又有点染色的白纸。

这是一张典型的90年代的工作笔记上撕扯下来的一夜纸,有着淡蓝色的波浪条纹。铺开后,一行行秀美的钢笔字迹跃然于纸上,查文斌不想隐瞒半点什么,干脆拿着纸读了起来:

“或许每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会背负各种各样的责任,我也不例外,只是我比绝大多数的人背负的要更深。我没有选择命运的机会,几个时代以来,和我留着相同血液的先祖们同样没有机会。我的先祖曾经踏遍了大小山川,千万河流,一代又一代的族人们只是为了化解那个缠绕了千年的宿命。

当我被选中挂上玉佩的那一天起,我就成了家族里这一代的希望,除了我之外所有的男丁活不过十八娶妻生子,女娃长不了成人出阁待嫁。我zhī道,当我拥有它的时候,就背负着去解开这个噩梦的责任。我更加清楚,当父亲把它挂在我的脖子之上,他也即将会离我而去。

真相总是被掩埋的,就和春秋消逝在历史长河中一样,所以我选择了去解剖历史,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可以亲自打开那座已jīng被确定了千年却无从打开的大门,哪怕它的背后是一个食人的魔君,我也要为之一战。

于是,我借着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打开了,这座本就是属于我的城。我还是低估了,我听到了朋友惊恐的叫声和绝望的呐喊,闭上眼睛,到处都是死亡和鲜血。但是我不得不面对家族的选择,我是他们以牺牲自我唯一换取的希望,对不起,如果有kě能,来世再报。”

念到这里的时候,这一面的内容已jīng结束了,查文斌看daò反面还有,他翻过纸张的同时脑海里闪过了一丝zì己,zì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他查文斌又有过选择zì己命运的权利嘛?男不过十八,女不过出格,悉数早逝,这和zì己究竟是有多少相似的命运,查文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第四百七十三章:尸中信(下)

那纸张的背面还有几行字,这行字的笔记与先前略有些不同。

正面的书信字迹工整,行列对齐,字里行间落笔有秩;而反面的字则显得有些凌乱,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可看出心态已jīng截然不同。

“学艺不精,无门可入,至我辈气数当已尽;待我míng白何为导致这千年宿命之时,已jīng出不去这扇zì己打开的门。有其果,必有其因,前世种下的孽,后世当轮回来受;只为一个执念,心本如此,又怎解开这缠绕不去的结。以千百人的性命换我一个未知的命途,纵使我生又当如何,十年悔过,刹那醒悟,为时晚矣。”念完这里,查文斌拿着信纸看着众人,他的脑海里把这背面的字句不停的重复着,重复着。

“没了?”

“没了。”查文斌把信纸递给了柳爷,他们几人轮番传阅了一番后,自是不解,这信并未交待其中缘由,更像是一封忏悔信。

冷所长拿着信走到他身边,问道:“文斌,你是得道之人,能看得出这信中所说的事故吗?”

“呵呵。”不想查文斌确是这一声冷笑:“自作孽不可活。”

“何解?”

翻弄着手中的那枚玉环,查文斌突rán问道:“这东西值钱不?”

冷所长接过那枚玉环带上老花镜,又用手电照了照,手指所抚之处无不传来一阵温润的舒服感,他自是识货之人,干的就是这一行,一眼就看出这块玉不是凡品,而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极品。

“不可估价。”

查文斌笑道:“那就是无价了,若是这块玉在你手中,你舍得放手不?”

冷老拿着那块玉是左看右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在手中摸了又摸痴痴道:“黄金有价玉无价,这东西哪里肯放手,给再多的钱也是不卖的。”

查文斌倒是不管他愿意不愿意,直接伸手拿了回来,全然不去瞧冷老那副不舍的模样:“那便是了,你不愿,他自然也不愿。”他指着地上那个包裹尸体的袋子说道:“但是如果拥有这块玉的人注定要倒霉呢?好看的东西背后就未必就是好的结果,信中说了,他们家族世代男不过十八,女不过出阁,悉数早逝,只有拿玉的人才能苟活。如此这般,心中所述有玉的人自然是族中期望,一代接着一代担任继承者的命运,其它人则成了陪葬品,你们不觉得这块玉说是宝玉不如说是个邪物来的妥当?”

“照文斌这般说,这块玉反倒是个祸害了?”

“不光是祸害,还是一面见证人心的镜子。”他掂着那块玉环视一圈众人问道:“你们谁不怕死?”

“我!”人群之中,有一个汉子举手答道。

“你不怕死,假如你有机会得到这块玉,你会把这块玉赠给比你怕死的人,比如你的大哥,柳爷,这样他便可以活着。”

那汉子一脸真诚的说道:“对,如果是我,我肯定让给我柳爷。”

查文斌朝着柳爷作了个揖继续道:“柳爷,我无意冒犯,只是打个比方。”

柳爷手往上一抬,示意他无事:“查先生但说无妨。”

他又对那汉子说道:“柳爷若是取了这块玉,你必死,是不是说柳爷比你怕死呢?”

“你!”那汉子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查道士,我大哥光明磊落的一个人,怎会是贪生怕死之辈,我让给他这个活的机会,是因为我敬他尊他,他活着比wǒ们有价值!”

查文斌笑道:“人生来人人平等,命都只有一条,何来价值一说。”他又问柳爷道:“不是文斌无礼,只是冒昧的问一句,柳爷这个机会如果是他让给你,你要不要?”

柳爷是何等人,他自是míng白这种时候是不能假惺惺推脱的:“我自然是会要,我也承认我怕死,不然我带着老兄弟们来这里做什么,在家等死便是了。”

“柳爷是爽快人,假设你取了这玉他们便尽数死去,留你独活,而你把这块玉传下去依旧只能保一人之命,你的其它后人则尽数需要为这个活着的人陪葬,你觉得对其它人公平嘛?”

“不公平。”柳爷答道:“但是我选出来的人肯定是配活下去的人。”

查文斌用脚踢了一下那个尸袋说道:“他的先人们也是这样想的,你的兄弟让给你,是他尊你,敬你,并不是你的命比他的就值钱。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得到这块玉的人能活下去,若是得到这块玉的人死了呢?”

刚才答话的那人说道:“死了就传下去呗,这还用问。”

查文斌把手中的玉捏的一紧大声道:“对,就是这样一代传一代,一代祸害一代!没有人不是自私的,谁都想得到这个活着的权利,这个魔咒也就跟着一代传一代。”

柳爷道:“查先生的意思是,只要这块玉不传下去,自然也是害不了后代了,那谁能保证玉石俱焚过后还依旧是那样呢?”

“我天正一门虽是小道,这般有关家族世代相传的咒运也遇到过几次,古人有一种巫术,也叫降头,就下在器物里,只要器物在,这降头自然是不会灭的。这块玉是有来历的,各位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和氏璧那摔坏的一角做成的玉饰,谁会舍得放弃?”

冷老和柳爷都是大惊,我滴乖乖,和氏璧,那是什么概念?古往今来,多少王侯将相为了这么一块玉争的你死我活,血流成活。

“你怎的肯定这就是和氏璧?”

查文斌说道:“超子的父亲,何老坚定的结果,随时推断,我也有八分相信。这么一块玉,得到它的人自然是如获至宝,若是把降头下在这里,又怎会轻易丢失。”

“下降头,文斌这和氏璧是什么?那是天赋皇权的象征,是天子的证明……”

“正因为如此。”查文斌打断了何老的激动讲话,继续说道:“和氏璧本就是一块邪物,玉是好玉,但是多少人为了这块石头丢了性命?战火纷飞的年代,挥戈百万铁骑杀伐,就为了争夺一块石头,那不过是当权者的游戏罢了,苦难的终究是百姓。只要这块石头在,天下就不得安宁,就会有人想去打它的主意,你说它是宝物还是邪物?一块沾染了世人鲜血的玉,再好的料它也被会被那些死去的冤魂沁入玉中,和氏璧早就不是那块三清山的玉石,而是一块血淋淋的邪物!”

“而它的这一角,虽然是剥离而出的,可终究是沾了血的,此等邪物佩戴,靠的不过是周遭人的性命为其续上光滑的外表。这种东西,留在世上,只要有机会就会迷了人的心智,只怕是要更多的人为其殉葬。”

柳爷点头道:“有点道理,查先生心怀天下,却是能看透了这背后的鲜血淋漓才能悟出这死也解不开的劫,倒是他提到过的那扇门,你怎么看?”

“门?我不zhī道,若是柳爷要去,我帮衬着便是。柳爷是做大事的人,这块玉的涵义对您来说大过于我等草民,只是我觉得你们几人一年死一个八成跟这一出也脱不掉什么干系。”

“是有点相似,只是wǒ们是一个个死,既然他来了,最终用了这个法子但还是苦害了前朝数代人,真不知wǒ们该如何,还得请查先生多多指点。”

查文斌转身对向黑墨镜,抬手道:“前辈,您看呢?”

“过河,那块玉你先收好,跟你挺合的。”

查文斌也不恼火,自嘲的笑笑:“是挺合的,我也无后。”

柳爷站起身来道:“收拾一下,大家也休息够了,人就先放在这儿,出去的时候一并带走。”

地下河的河水和冰,在查文斌的记忆里,关于这条河,那副图上并没有做任何标记。似乎这河就是这幅图的边际,再往前是什么不得知。河面不宽,不过三四米,河水最深处也只是到了大腿,眼下不是雨季,都是大老爷们,脱掉裤袜赤着脚一个跟着一个就去了。

超子被两人抬在肩膀上,两个拿着枪的大汉率先下水,等他俩到了对岸,确定没问题发了信号,这边的人就开始陆续。查文斌和卓雄大山先后过了河,到了河对面大家穿上衣物,谁也不曾留意发生了什么事。

穿戴完毕,准备选方向的时候,千里眼马三看着下游的水里有一团衣服在飘着,他见到有些不对劲就说道:“柳爷,那河里好像有人。”

“柳爷,wǒ们有人不见了。”“谁?”“胡八不见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逆天而行

胡八被人拉了起来,他的眼睛瞪得跟灯泡似得,嘴巴尖成了个“0”形。身体还带着一点微热,但人已jīng没气了。

柳爷的面孔有些死灰,他坐在和沙滩上,连裤子被打湿了也不zhī道,只是问那个在检查的医生道:“怎么死的?”

那个戴着眼镜的白静斯文男人套着一双白手套,将停放在岸上的尸体衣物除光,检查了一番说道:“柳爷,身体上没有外伤,看瞳孔死亡时jiān不到一分钟。”

“慢着……”那医生的手顺着胡八尸体的胸口缓缓往下一抹,来回量了几寸dì方后用大手指揿住一个部位,右手麻利的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术刀往胡八的身体上一放。

锋利的手术刀很快就划拉开了一道切口,那白静医生面对撕开的肌肉和涌出的鲜血没有丝毫紧张,而是将套着皮手套的两根手指伸进了胡八的胸腔。也不zhī道他在里头捣鼓了一阵子什么,突rán嘴巴揪了起来,一下子猛的发力往外一拉,一团夹杂着血水的黑漆漆的毛发被拉了出来。

那毛发并不是仅仅有一团,而是跟毛线一样越拉越多,那医生连拉带拽的清理出的毛发足足把胡八的上半身全部铺平。

不知是他不想再掏了还是已jīng掏完了,那医生捧着一把头发冷冰冰的对柳爷说道:“这个,我没法解释。”

“是什么东西?”

“回柳爷,看样子是人的头发,里面kě能还有点。”

黑墨镜拿着一个酒葫芦走了过来朝那尸体上一阵洒:“文斌娃娃,点个火,这个倒霉蛋子跟我遇到一样的东西了,这水里有禁婆,各位走路悠着点,绊脚的不光是水草,也有kě能是头发,嘿嘿。”

他的冷笑让原本这个阴森的空间涂添了几分恐惧,这是柳爷此行遇到的第一庒命案,死的如此不明不白。超自然的死亡给人带来的压力远远大过于正常死亡,因为永远不zhī道下一次会出现在哪里,又会轮到谁,这一下马上就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小心谨慎了起来,毕竟黑墨镜是被救了,而死亡才真正开始。

查文斌拿出火折子问柳爷道:“柳爷的意思呢?”这毕竟是他的人,比起黑墨镜那个非人类,查文斌宁愿和柳爷沟通。

柳爷叹了口气道:“沈先生说烧了就烧了吧,回头把骨灰收起来带走就是。”

“带走?不行不行,烧了连灰都别留下,要是我被禁婆给害了你们也得照做。禁婆这东西是从水里孕育出来的,怕的是火。人死了上千年全身上下唯一不烂的就是头发,这东西留不得,一把火烧了干净,免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轰”得一声,火星闪过,尸体顿时被大火包围,那些头发被烧得发出“噼里啪啦”得响声就跟过年放小鞭炮似得,不过发出的味道就是硝火味,而是难闻的焦味。

“走走走,都围着这看嘛啊,烧死人没见过啊!”黑墨镜一个人独自往前蹦跶,看他那身形走路都跟跳舞似得,丝毫没有半点伤感。

倒是柳爷还对那团被火包围的尸体鞠了一躬,抱拳道:“胡兄弟,做大哥的对不住你了,回去一定给你立碑上牌供奉着,现在只能委屈你了。”

那尸体或许是因为受热导致的筋肉收缩,这会儿尽然坐立了起来,等到柳爷那话说完又再一次重重倒了下去,有个别胆子小的吓得当场就不敢再看了。

按照黑墨镜的叮嘱,他们尽量远离河岸注意脚下,这里不光有僵尸更有禁婆,天zhī道还会不会冒出更多奇怪的东西来。黑墨镜的那条小白蛇大约也不知有没有恢复元气就已jīng被他从瓶子里拉了出来,那东西自打被三足蟾给咬了过后就老实多了,那脖子压根就不往查文斌这边扭,生怕那个天杀的蛤蟆又吞了zì己。

死人谁都见过,这些人里头哪个手上不占点血,只是这般怪异的死法让人想着都不寒而栗,就更加别提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未知。灯光的扫射都赶上了监狱,把方圆几百米的范围都变成了一片亮白,荷枪实弹的人们蹑手蹑脚的跟在黑墨镜和查文斌的身后,顺着河道漫无目的的搜寻。

这条地下河弯弯曲曲的奔流着,顺着风水学里的讲法,顺河而下是最容yì找到想要的东西,走了足足有两个时辰,河水开始逐渐变小,到了最后就成了干枯的和沙滩,一如这里从未有过水源一样钻到地下去了。

“断流了。”

黑墨镜把头凑到查文斌的耳边低声说道:“小娃娃,你老实说,那块玉环是不是有些门道?”

既然他开口问,想必心中也有些想法,黑墨镜这种老江湖非人非鬼的,查文斌不想瞒他,就如实说道:“玉中有一幅图,河的这头根本没标注。”

黑墨镜用手勾着查文斌的脖子邪邪的说道:“嘿嘿,我就zhī道没那么简单,拿来给我瞅瞅。”

查文斌自然有些犹豫,他倒不是图这块玉的价值,而是此人身份实在过于诡异,谁zhī道他安的是什么心。

“怎么,信不过我?”

用手推开黑墨镜,查文斌从怀里掏出那块玉递过去道:“拿去便是。”

黑墨镜找来一盏手电zuǒ右互相照了一番,口中“嘶”了一下道:“果真是没标,但是没道理,wǒ们有哪些dì方忽略了。”

“前辈有何指教?”

黑墨镜伸出长长的指甲夹着那片玉环道:“这东西算不得配饰,它是个玉简,古人喜欢玩深沉,把些信息弄在玉里藏着,能读出来的信息往往都是重大的。你说这是图,我看了基本无误,和wǒ们走的一些路段是符合的,唯独这条河嘛,有些古怪。不过娃娃,你想过zì己是干什么的没?”

“我是道士啊。”

黑墨镜干笑两声道:“你还zhī道是个道士,那这事就怪你zì己道艺不精了。”

“前辈请明说。”

“你看着幅图上的这些个点。”黑墨镜用指甲在几个位置迅速点了一边道:“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你再看这中央招摇,北宫叶蛰,东北天留,东宫仓门,东南阴洛;南宫上天,西南玄委,西宫仓果,西北新洛,是不是为九宫?”

查文斌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河图洛书?”

“你师傅也未必看得懂。”说这话的时候黑墨镜显得颇有些得意:“小娃娃,这河图洛互相为经纬,确定方位之道,故极于十;洛书主变,故极于九。只要找到这两个点,你还怕摸不出里头的门道?”

查文斌不坑不卑的回道:“晚辈学疏才浅,本乃村野小道,自是不敢在前辈面前卖弄,这河图洛书我曾经遇到一老友对此颇有些见解。我与他有过一些渊源,曾经也得过他点拨一二,若是前辈真的能确定,我便按照河图洛书去解这幅图试试。”

查文斌原地拿出罗盘架了个方位,调整了一下zì己的朝向看着比对好罗盘和那玉环中的图,来回走了几趟道:“坐北朝南,左东右西,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为五行左旋相生。中心不动,一、三、五、七、九、为阳数左旋;二、四、六、八、十、为阴数左旋。”

黑墨镜听他说这些的时候不停的点着头,像是在赞许他:“接着说。”

“前辈,”查文斌停了下来讨教道:“晚辈有一事需要前辈的指点。”

“问吧。”

“天上的星星是左转还设有右旋?”

“你抬着头看是左转,但是你要低着头看那就是右旋了,果然有几分天资,老马有你这个徒弟可以含笑九泉了。”

“人怎么kě能站在天的上头,所以历来顺天而行是左转,逆天而行是右旋。顺生逆死,左旋主生,这幅图若是这样看,wǒ们的确是左转着再走,但我这个人向来狂妄的很,就喜欢把老天爷踩在脚下,若是翻个遍来看,这玉还是通透的,只是成了右旋。若是河图洛书便是死路一条,脚下这条河看作是阴阳两界,wǒ们便是由生入死,死界自然是用不着标出来,进去的人从来就不会活着出来。文斌不才,斗胆建议wǒ们把这图反过来看,要是推测的不错,咱们就来个逆天而行,前辈意下如何?”

黑墨镜拍手道:“哈哈哈,好个逆天而行,我这把老骨头倒也想跟着你后面沾沾光,也来尝一尝把老天爷踩在脚下的滋味到底是如何!”

第四百七十五章:唱戏

上古伏羲时代,在洛阳东北的黄河段里有一头龙马浮出了黄河,其身上的斑点成一幅图,这幅图被伏羲所得。伏羲依照这幅图参悟出了八卦,后来整理后就成了《易经》的来源。

再相传大禹治水之时,洛阳西边的洛河里头浮出了一只大乌龟,这乌龟的龟壳上也有一副图案,被称为洛书,大禹拿了这幅图治水成功,将天下划分为了九个州,并依此制定了九章大法管理天下。如果说“河图”是阴阳易经的理论来源,那洛书就是风水的开天辟地之作。

这只是传说,但在典籍中记载中,河图洛书第一次有人整理成文献是宋代的道士陈抟,此人天赋异禀,洞晓阴阳五行,他悟出了一套龙图三变:一变为天地未合之数,二变为天地已合之数,三变为龙马负图之形。这套东西只有两幅图,这也是河图洛书第一次真正以图画的方式展现在了世人面前,后就被道家封为八卦起源的由来,但能精通之人却是少之又少。这就好比现代电脑操作系统:DOS和windows,有了简单而好操作的windows自然就不会有人再去研究复杂的DOS系统。

翻过那枚玉环,这点还是原来的点,线还是原来的线,可方位确实正儿八经的调了个头。原来的左成了右,右成了左,人抬头看天习惯了,谁又曾会去想过有朝一日能够把这老天爷踩在脚下。

或许现在的航天技术可以做到把人送入太空,但在远古的时候,对于天的那份敬畏是不会有人这样想的。逆天就是大不为,是要遭天谴的,无论是远古时代的奴隶社会还是古代的封建社会,作为以农业经济为基础的王朝,上至天子,下至百姓,谁还不想祈求个风调雨顺。几千年来,国人都是靠天吃饭,这作为宗教的道家自然是提倡人应当顺应自然,谁会没事挑唆老百姓跟老天爷对着干。

洛书河图便是这样一幅描绘了天道的原始密码,后人用它治理天下,成了大禹王;有人用它创立了易数玄学,从而拉开了中国几千年和自然的认知,这一切都是在人顺应着这两幅图的前提下做成的。搁在过去,你要倒着去看,那就是大不敬,学道的一准会被当做孽徒逐出师门。

查文斌这人最擅长的就是绝处逢生,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全仗老天爷所赐,把一个人逼到这份上,还管他教义道派,能活着才是王道。

跟大家伙儿互相瞅了瞅,那意思就是我要走了,你们愿意跟着不?

这地方若是柳爷一伙第一次进来指不定还就真不跟查文斌,但他们这是第二次,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命才豁出去进来的。自个儿的兄弟死的那股样子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那黑墨镜柳爷对他可是敬佩的很,这般人物都差点折了,真要自己这群人走,有几成把握?

柳爷可是老油条,横竖一想,好歹跟着两个懂行的总不至于落个死不瞑目,那眼珠子一转立刻表态道:“查先生,现在我们就跟着您了,您说咋办就咋办,我这一票弟兄从现在开始任凭你使唤。”

余下的那些个大汉见老大开了口,一个个也都跟着附和,生怕查文斌就把他们给抛弃了,争先恐后的喊着口号,那架势一下子就把查文斌给架到了救命恩人的境地。

查文斌不是什么软耳根子的主,他做这决定心中自然是知道危险的,他不能强迫别人同意自己的决定,谁的命不只有一条?他也不稀罕充那个好汉做老大,事已至此,那是没法了,再说那黑墨镜跟自己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再就是冲着冷老的面子,他也不会撇下这群人不管。

检查了一下超子的伤势,已经大有好转,脸色基本恢复正常,那伤口在三足蟾的唾液涂抹之后也已经开始结痂,这个变化让那军医都意料不到,谁能知道那蛤蟆治疗外伤的本事会比仙丹还管用?

这会儿唯一变化的就是他们的手表已经开始可以正常运转了,这是一个好的现象,起码那该死的停滞空间地带已经被他们走到了边缘。

查文斌估摸着他们进来时间也不短了,这种地方少呆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安全,便说道:“大家伙儿提起精神,互相靠拢点,前后左右的兄弟们都照顾点对方,谁也别落单,每隔五分钟大家报一次数。”

卓雄和一个大汉分守在查文斌的两侧,黑墨镜跟在他后头,大山走在队伍中间,他跟前是柳爷,后头就是躺在担架上的卓雄,他这个位置是重兵防守的位置,柳爷可是核心。柳爷的前头又是黑墨镜,从心底里头,比起查文斌,他更愿意信任这个和自己接触时间更长的神秘人。

查文斌是顺着那反过来的地图走的,他要做的,是反过来顺着这条路往进来的入口处走,但是方向又是孑然不同的。一手拿着罗盘,一手看着玉环,走走停停,停停想想再走走,整个队伍除了“稀稀拉拉”得脚步声便是固定时刻的报数。

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神经紧绷着,生怕下一刻自己的脚就踩到了不该踩的地方,或许是觉得无聊,那黑墨镜竟然自顾自的哼起小曲儿来了。一开始只是跟蚊子一样零星的哼,到后来索性就“咿呀咿呀”得叫,吼的那调子挺像是秦腔,但是却又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

这种凝重的气氛下,古老的调子从他嘴里哼起来着实有点诡异,走在他后头的柳爷听着觉得慎得慌,又不好意思明说,就故意问道:“沈老哥,您这调子唱的是啥?”

黑墨镜嘴里的“咿呀咿呀”哼哼声依旧没停,含糊着回答道:“《祭灵》。”

“啥?”

“祭灵嘛,关羽败走麦城被东吴潘璋给咔了”说到这“咔”得时候,黑墨镜还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配合自己的发音,“这不是张飞带孝要报仇又被自家小卒杀害,刘备恼火了要御驾亲征为关、张报仇,却不想在宜都又折了黄忠,五虎将一下子去了仨……”

这黑墨镜平时难得讲话,或许是憋得久了还是他对这戏太入迷,竟然破天荒的讲起这段故事。

柳爷听得他讲得精彩可心头却想:我们在这鬼地方转悠,你却尽唱些丧门的调子,这不是在给自己找霉头嘛?

虽然打心里他不打算招惹这个穿着寿衣的家伙,但为了心里好受些,却也不得不开口道:“沈老哥,这会儿唱这曲子怕是不妥吧,要不您换个曲子?”

也不知是那黑墨镜心情好还是别的,他还真就换了个曲子,不过这调子听起来依旧不那么悦耳,总带着一股子阴沉沉的味儿。这柳爷听了依旧觉得不舒服,便又问道:“老哥,这又是啥调?”

黑墨镜这回说得可清楚了,连查文斌都听到了个真切:“《诸葛亮祭灯》!”

这一下子,别说柳爷心里不乐意了,那查文斌自然也觉得不舒服了,本来这种地方你哼点欢快气氛的曲子就算了,却接二连三的挑个死人的调子唱,而且唱这调子的人本身穿着的还是一身寿衣!这搁在谁心里都会有疙瘩。

不等柳爷叹气抱怨,查文斌先开口了:“前辈,唱这曲子容易招鬼吧?”

“我这都好几天没哼了,心里有点痒痒,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听这口子秦腔。招鬼不招鬼的,这不有你嘛,天正教掌教在,放它几个胆子也不敢来啊。”黑墨镜说这话那是带着一点戏谑的口吻,听他这么一说,查文斌心想你这老小子八成是故意的吧。

过去农村里头没有什么娱乐节目,赶上哪个人家办点红白喜事,若是那要讲究场面的人家就会请个戏班子。喜事就唱那些个《天仙配》之类的,遇上白事呢,就唱些哭戏,那些个演员一个个披麻戴孝哭得比孝子贤孙还要带劲。

这戏班子呢,一是给来吃酒的人瞧的,二呢就是增添那种气氛。你整一大桌子祭品弄一帮子人在那哭哭啼啼的披麻戴孝,这玩意最容易的就是招来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活人是凑在一起看热闹,它们却是真真切切被这种感觉给拽来的。

早些年,查文斌刚出道的时候,这种场子已经很少了,但是他师傅马真人见得多了。听马真人说,这种哭丧的戏台子十场里头有八场都能引来一大帮子脏东西坐在台下看,所以过去的戏班子里头但凡是要准备哭戏的,那都会在结束之后找个道士来替他们“打扫、打扫”。

查文斌停下身子转过来看着黑墨镜,脸色很是不好看,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查文斌突然一笑道:“前辈,您这两出戏唱总共死了四个人,我这儿一共可就四个弟兄,我还打算活着带他们出去的。前辈莫要吓唬晚辈,我要是出点啥事,我那个张飞兄弟能生生把鬼都给撕了,您信不?”

第四百七十六章:以鬼代魂

黑墨镜笑着干咳了两声便不作答,就当是回应了,查文斌止住了他的嘴便也不多想,继续开路。这才没走了几步,又听见身后唱了起来,刚想发作,觉得有点不对劲。

哪不对劲?声音不对劲!

黑墨镜的声音跟公鸭嗓子似得,讲话就像被人掐着脖子躲在喉咙里头发出声,他这调子唱秦腔喜段子都能给唱出哭腔来。但这会儿身后响起的那段子却不是那么沙哑而尖啸,这是带着一股子幽怨而深长的音。

不光查文斌,黑墨镜和柳爷此刻也在扭头寻找着是谁在唱戏。一共就这点人,稍微来回走上几步就点清楚了,一溜溜的老爷们,各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谁能唱出那种女人调?

这队伍里头一个女人都没有,咋会有女人唱戏的声音?更加让他们紧张的是,这声音的确就在他们身边,而且就在这个队伍里头!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了,男人们紧张的呼吸声急促得哼哧着,伴着那悠长的女声调子格外明显。所有人的嘴巴在这一刻都是合拢的,当查文斌的目光从四周环顾到人群里的时候,黑墨镜已经抢先一步走到了大山身边,这时查文斌看见,那个睡在担架上的超子嘴巴正一张一合的……

其中抬着担架的一人发现这声音是昏迷的病人发出的时候,吓得单手一扬,那女声跟着戛然而止。要不是大山眼疾手快一把托住,超子这会儿怕是已经被扔到地上了去了。

“让开,”查文斌把超子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超子的眼睛是闭着的,脸色和平常时候差不多,只是嘴巴是微微张开的,嘴唇轻微的上下合着。

翻开他的眼皮,拿着手电一照,超子的瞳孔并没有因为光线的刺激而距离的收缩,平静得就跟摆设品一样。

柳爷站在黑墨镜的身边,一群人把他团团围住:“查先生,刚才是不是他?”

“着了道了。”查文斌暗自说道,他转而抬头看着黑墨镜说道:“前辈,刚才那调子是不是也是秦腔?”

黑墨镜得手中那条小蛇已经爬了出来,虽然被三足蟾狠狠修理了一番后它已经没了开始的嚣张样,但是窥蛇那个对灵异的天生敏感性依旧使得它不停的朝四周转悠着自己的脑袋。黑墨镜摸了摸蛇头,低着脑袋说道:“听着挺像,但这曲子,不是秦腔。”

“那这段子里头唱的是什么,这陕北话您可听出大概意思了?”

“不是,这不是陕北话,我老家就是陕北的。”说话的是柳爷的一个副手,这人长得皮肤黝黑,颧骨很高,一看就不像是个好人的模样,“这是古秦语,在我们那只有一个村的人会讲这种方言。”

“六儿,你懂?”柳爷问他那副手道。

“我也不懂,但是我听过,山上下乡那会儿,我就去分到那个村。村上有几个老人会讲这种方言,发音跟陕北话完全不同,不是一个路子,我也听不明白。那会儿我和另外一个男知青在生产队长家里住,他家有个老祖宗,八十多岁了,每天还能下地挣工分。那老爹晚上也听我们小年轻胡吹瞎侃,喜欢跟着插话,他说的话我们一概听不明白,只能靠比划。但是那老爹会唱戏,唱的调子就跟刚才那个一样。当地土酿得糜子酒烈,那老爹喝高的时候就喜欢唱一段,我们听着云里雾里得虽然不明白意思,却记得那些古怪的发音。”

黑墨镜随着那条蝰蛇转动的方向不停的挪着脚步,他罢罢手道:“这唱的可不是陕北梆子,这曲儿有个名叫做‘收命’。六儿,你那插队的地方应该是在坟窝子里吧。”

“沈爷,您这话说对咯,那地儿方圆百里一马平川,唯独在村子的中央有个大土包,那家伙跟秦始皇那坟比起来气势也不见得差。那会儿不是兴退坟还田嘛,知识青年积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白天下地干活,晚上挑灯平坟。那块地儿里拉出来的棺材都是上好的木料,当时不少人家家里娶媳妇就用那玩意打家具,那些家具只怕这年头还有人在用呢。”

“那大土包你们动了没?”

六儿直摇头道:“我们倒是想动,当地人不肯啊,当时农场的政委亲自带队说要平了那个代表封建主义走狗帝王的大坟,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帮子年纪都快赶上毛主席的老头硬是拿着土铳和民兵对着干,死活不肯。哎,您还别说,当时我们也去看热闹,那帮子老头对峙的时候嘴里唱得就是那调调,就跟鬼哭似得。后来,据说那些民兵撤退的时候,两台大解放都给翻到黄河里头去了,唯独那农场民兵政委给摔死了,你们说邪门不?”

“别废话了,你那点故事等我们出去了再讲。”卓雄捅了桶六儿的后脑勺,那会儿查文斌已经开始在行动了,他从拿着一块鸡蛋大的死玉塞进了超子微张的嘴里,露出半截还在外头,那死玉圆滑无比,呈球形,上面刻了一圈槽,槽上系着一根绳打了一圈。

“把他扶起来。”

卓雄把超子靠在自己怀里,查文斌抬起超子的脖子用手托着他下巴,右掌朝他嘴巴猛的一击,那块死玉就整个塞进了超子的嘴里。

查文斌又拿了根戒尺,一方多长,他拿着那玩意不是驱鬼的,而是直挺挺的捣进了超子的嘴巴里。抵住那块死玉后,他用力往里一塞,只见超子的喉咙处一块圆形的东西顺着食管就往下走去。六儿见状轻轻敲了敲柳爷说道:“大哥,这道士下手可真狠啊,这么捅还不得出人命啊?”

柳爷也被查文斌这一手给搞懵了:“小点声,先看着。”

没一会儿,昏迷的超子开始在担架上有了反应,先是手开始舞动,接着就是身体侧着蜷缩,到后来干脆就开始抽搐,嘴角不停的有带着黑色冒泡的水溢出来。那眼珠子朝上翻着,一点黑的都瞧不见,身体不停颤抖着,因为喉咙被堵着,只能听见痛苦的闷哼声,那嘴唇没一会儿也成了酱紫色,想必是身体开始剧烈缺氧了。

当超子蜷缩的身体开始慢慢恢复平静,嘴唇的颜色由紫变成白,眼皮也开始合上的时候,查文斌拽着手中的那根线说道:“卓雄,拍他背部,用力!”

卓雄哪敢不听,他估摸着要再不想办法,超子就该给活活噎死了,抄起沙袋大的巴掌“啪啪”两下。与此同时,查文斌手中的线用力往外一拉,那就跟被摇晃了半天的啤酒瓶突然打开了盖子一样,一股腥臭至极的黑色液体从超子的嘴里喷射而出。

那一刻,黑墨镜像是及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提前了一秒闪到一边,可他后边的那个六儿就惨了。超子喷出的脏东西直接飞溅到了他那,那模样别提有多狼狈了。

查文斌看着那块死玉上的外面缠着厚厚一层还带着血丝的黑色毛发,长舒了口气,这会儿都给卷了出来,超子在一番呕吐过后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黑墨镜像是很欣赏似得点点头,用他掐着嗓子般的口音说道:“这招不错,要是你师傅也未必能想得出。”

查文斌没有接他话,反而冲着柳爷说道:“有酒不?没酒的话,能点着的东西都行。”

柳爷一挥手,一个手下就拿出了一块火柴盒大小的东西放在了地上:“这是压缩固体燃料,军用。”

卓雄划了个火柴往那燃料上一丢,“哗”得一下,好大一团火焰一冲而起,差点没烧到他头发。查文斌把那块死于往火里一丢,瞬间一团青紫色的火焰就把它包围,一股比超子的呕吐物更加腥臭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

待那团火熄灭的时候,查文斌从烧得滚烫的石头堆里扒拉出那块死玉,用布擦了擦重新包了起来。卓雄说道:“给我吧,我拿去埋。”跟在查文斌身后,他也知道死玉用过之后得埋的道理。

不想这次查文斌却否决道:“别,这回不埋。”

“为啥?”

黑墨镜干笑道:“嘿嘿,我来告诉你,他这里头封的不是什么恶鬼,是个他救得婴儿。文斌小子,你这点本事我看比马老头还要强上三分,要是他,我估摸着不会想到这招。”这是黑墨镜第一次称呼查文斌的名字。

查文斌只是淡淡的回应:“前辈见笑了。”

这查文斌用的是什么招呢?活人的眼球只要受到强光的照射,瞳孔都会引起自然反应的收缩,只有一种人不会,那就是被附体的人。他的眼睛相当于被蒙上了一层黑布,外面的任何东西都看不到,也就是俗话说的蒙蔽了心智。

此时,被附体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是不由他自己控制的,查文斌就想了个法子,这个法子叫“以鬼代魂”。

第四百七十七章:苔藓中人

人的身上只有一个魂,这个魂被占了,人就会被附体。查文斌做的就是再弄一个魂魄进去,让人身上多出一个主来,死玉的里头原本封了一个冤魂,禁婆这玩意见有人来它的寄主里抢地盘,第一个反应就是先赶走。于是那些头发缠住了被死玉包裹的冤魂,待到它们斗在一块儿的时候,超子的身体开始出现本能的求生反应,但他濒临死亡的瞬间求生欲也达到了顶点。

这时候,禁婆对因为寄主的反抗,又要对付外来者,恰好是查文斌把它拽出来的关键,就这样,一撮而就。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时间要把握的刚刚好,可谓是一步险棋。

道法千万变,万变不离其宗,无论是符文还是咒语又或者是后代道士们创造了各种形形色色用于驱邪的办法,究其根本,都是源自于那套阴阳五行八卦。

道,以不变应万变,以自然大顺,再邪的东西终究是有能压住它的主存在。人有贪念,所以才会不惜铤而走险,脏东西同样也是这样,那禁婆若不是非要强占害人性命,也不至于会去和死玉纠缠。若不是它放弃了寄主而转投那块玉,要想取出这团毛发,岂不是要当场给超子开膛破肚。

这禁婆是从哪里来的?

禁婆遇水而生,离了水,没道理会惹到人。

查文斌环顾四周,借了个手电往头顶一照,离他们约莫有七八米高的地方就是崖顶。此处是地下深处,附近又有水源,那上头遍布了厚厚一层苔藓,清一层黑一层的就像厚重的草甸。那些苔藓一瞧就是湿漉漉的,别说还真有几分头发的感觉,时不时的有水底从那些苔藓上坠落。

这超子是平躺着的,嘴巴自然是朝上,若是不知不觉行军中上头有水往下滴,保不齐就刚好进了他的嘴,那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了。

拿着手电四处照了一番后,查文斌道:“柳爷,有办法碰到那上头不?”

柳爷给那个号称千里眼的马三使了个眼色,那小子眼珠子滴溜儿的眨巴了一下立刻报出了数字:“八米十三,按说差不多。”

只见留下那些个手下开始纷纷卸下自己的背包,每人的包里都拿出了一根金属,连同超子那担架都给一并拆了,三下两下过后,那些金属就被组合到了一起。再一眨眼,一台六七米长的简易梯子就给搭好了。

这架势,要是抛开柳爷的身份不谈,八成让人见了一准觉得这是一伙盗墓贼,这装备也太专业了。那架梯子组合起来后居然还没什么分量,柳爷朝六儿吩咐道:“上去给查先生瞧瞧。”

“慢!”查文斌喊道,他转而向卓雄道:“还是让我兄弟去,他干这个比你们在行。”

卓雄得了查文斌的吩咐,柳爷几个手下已经架好了梯子,他一准就准备网上爬了,不想,查文斌走到他身边轻轻说道:“上头怕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待会儿点把火完事了就往边上跑。”

临走前,又跟柳爷要了几个燃料块,卓雄顺着梯子爬山了顶,用手轻轻一触,只觉得这苔藓层很是厚实,软绵绵的像是几层被子叠在一起。

按照查文斌的吩咐,他把几块燃料分别拆进了那些湿漉漉的苔藓层。就跟小孩点鞭炮似得,他手中的火柴划燃那燃料的一瞬间,立刻从梯子上跳了下去,带头大喊了一声“跑!”

那大山早就背着超子了,他一马当先窜得老远,剩下柳爷那帮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头顶一阵子火光冲天,又听得那声大叫,哪里还镇定的住,“哗”得一下四散开来。

就在这时,每个人都听到了那声几乎可以刺穿耳膜的尖叫,那种女人特有的被掐住脖子发出的声音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身后。

一团人形的火光就在卓雄落下片刻之后便砸了下来,它挥舞着自己的燃烧的躯壳踉跄着扑向任何一个可能会扑倒的对象。

大山没有目的的窜着,一直到当一只大手挡住了他的胸膛才停了下来,黑墨镜干笑着说道:“嘿嘿,别跑了,回头看戏吧。”

柳爷是跟在大山后头的,他还寻思着黑墨镜怎么还在自己前头,再一想,好像刚才卓雄爬梯子的时候他就不在了。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查文斌手中提着一枚辟邪铃正指着西方不停的摇晃,那脚下的步子不停的变换着。短短片刻之间,那脚步只怕已经走出了不下六十种,却只把自己身体位置控制在了前后不过半个身位里活动,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那团火光扬着手想要去抓那枚铃铛,也跟着不停的前后踉跄,但是它的步子显然跟不上查文斌的节奏,常人看着它只是不停的在原地舞动。

待那团火光烧得快要熄灭,火光中的真容就要露出之际,查文斌的右脚猛得一抬,那柄原本已经插在地上的七星剑被顺势带出。一阵寒光闪过,右手提剑,古老的灭魂图案在火光的映射下发出的光芒带着些许金红。

黑墨镜的表情为之一振,竟然微微偏过了自己的头躲开了那丝光线,身子也不由自古的后退了几步。

古老的咒语,灭魂的符文,颤抖的剑身,“噗嗤”,寒光穿透了它的胸膛,舞动的火光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

一人、一剑,还有一具跪在他面前的尸。

收剑,回鞘,“扑”得一声,那尸的背部还有些青烟正在丝丝上窜。

这一次,没有恶臭,没有腥味,反倒是有一股奇特的异香散发着。只见黑墨镜这会儿已经出现在了查文斌的身边,他的眼睛盯着他手中的那柄剑,良久才开口道:“这不是师傅的剑。”

查文斌没有搭理他,眼睛一扫,那是一具女尸,身上原本缠腰的头发已经被大火吞噬殆尽。这是真正的禁婆,一直有传言,禁婆的骨头是做顶级贡香必不可少的原料,如今看来,这传说不假。这香味的确不是凡品,若是超子知道了,只怕他会撬几块骨头下来带回去,他可不是为了报仇,这等好东西他是留着卖钱的。

“是师尊的剑。”查文斌起身,这个禁婆应该就是几次三番下手的,他早该想到了,这里既然连图都是反的,那禁婆为什么不是反的呢?对,头顶,最容易忽视的地方,只要有水,禁婆在哪里都可以存在,而苔藓可以提供足够多充分的水和绝佳的伪装,把禁婆种在这儿,绝对是让人防不胜防。

黑墨镜看着查文斌的后背,对于这个自己的晚辈,第一次他开始感觉到了恐惧。是他的道法嘛?不是,击杀禁婆他也有这个实力,他恐惧的是那柄剑。

“不!不是,它不是七星剑,七星剑,我认得。”后半句,黑墨镜说的很响亮。

查文斌停下了脚步,转身过去冷冷的说道:“它的确已经不叫七星剑了,它有一个新名字。”顿了顿,查文斌转过身轻轻得说了两个字:“灭魂……”

“灭魂?”剩下的黑墨镜独自一人看着地上那具焦黑的尸体,在它的胸口,一个巨大的伤口贯穿而过。

超子的情况已经好转了很多,这会儿在大山的背上已经睁开了眼,只是还很虚弱,重新抬上担架的他只能用眨眼的方式告诉查文斌他已经没事了。只有查文斌知道,刚才,若不是发现了那具隐藏在其中的禁婆真身,只怕是这队伍根本走不出这地下世界。

顺着图,很快,他们一行又到了一处地方,和之前的一线天如出一辙,还真是个翻版,甚至连王军睡的那个夹缝都有,只是里面没有那些铺垫的干草和满墙的图画。

“镜子,别说,还真是。”查文斌有些自嘲,这一前一后两个看似完全一样的地方,他是不信会如此巧合的,如果真是,那只能说大自然创造了一对孪生兄弟。

他又再一次的想到了镜子,他甚至想,会不会又是一个镜像的世界,只是倒影。但是夹缝里缺少的干草又说明,这里不是,这里是真实存在的,这不是平行的空间,这是互相独立而统一的世界。

“前辈,这儿,你怎么看?”他问的是黑墨镜,一路上黑墨镜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查文斌手中的那柄剑。

“嗯?”

“请教您,这儿该怎么看?”

“生死一线,有人来填。”

“修罗鬼道,到底看得就是比我们要清楚,这生生死死在前辈的嘴里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不知前辈可想好了,待会儿谁来填呢?”

黑墨镜看着查文斌,良久轻轻摘下了那副古玩的墨镜,他的右眼,一个巨大的黑色窟窿深陷。指着自己的眼窝,这一次他没有干笑,只是淡淡的说道:“这就是看得见的代价。”

第四百七十八章:死亡的碰撞

黑墨镜的背后是一只深陷其中的眼窝子,黑洞洞的创口带着失去支撑的皮肤,那条伤疤占据了整个右眼。

原来,这就是他戴墨镜的原因。

鬼道者,当世修行甚少,源自古老巫术的一脉沿用了一条最短的捷径。鬼道,修的是死后,人道修的是生前。一个以德来衡量道为何物,另一个则是赤裸裸的血腥。这是两个孑然相反的修行术,早在宗教开始出现的时候,此种邪恶的修道术就被以正统自居的道教所不齿,并将其立为邪教,视修行者为邪教徒,将其和魔鬼划为了等号。

千百年来,在中华这片风水大地,适合修行的青山绿水早就被大门正派占据殆尽,这鬼道者就如同下水道里的老鼠,永远隐藏在那些最为黑暗的地方。有传说,这些人通常活动在乱葬岗附近,吃住与野人无异,长久的怨气和尸气让他们大多数不能和常人那般生活。欲速则不达,修行是一条充满了危险和坎坷的道路,道教入门以修德修心为主,目的就是让修行者能够一颗强大的内心去抵抗修行路中那些足以让自己跌入万劫深渊的诱惑,而鬼道从一出生便是在最肮脏的世界里爬行。在他们的世界,只有强者和生存才是唯一的追求。

就和八卦阴阳一般,查文斌所在的正教就是阳,而这鬼道则是阴,一如这玉环的背面。任何事物都有其相反的一面,鬼道曾几何时如果登上了俗世的巅峰,那这正教又当如何?

墨镜重新戴上,他指了指查文斌手中的那柄剑道:“如果是我死了,请用它刺穿我的胸膛。”

看着查文斌有些疑惑的表情,黑墨镜哈哈大笑道:“因为,我不想死后被人再算账。”

他又接着说道:“很多年前,你师傅的前头曾经还有一位师兄,大其三岁,他的天资在你师傅之上,被视为是天正一脉百年难得的奇才,阴阳术上的造诣早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就已达巅峰之境。

二十二岁那年,他孤身一人前去终南山,那里被视为是道家北斗。以少年之资与当时的无道子掌教在圣坛论道,后拜别茅山掌教一尘道人,同年再与龙虎山滴水道人谈道论法;二十三岁,入西南,上蜀山;二十四岁,修鬼道,从此别理天正一脉。

这只眼睛,便是你那师祖亲手打瞎得。”

“你,”查文斌当即双膝就欲跪地,那黑墨镜已经提前拖起了他的身子道:“受不起了,我已经是被逐出师门的罪人。”

查文斌已经挣扎着跪了下去:“师叔在上,晚辈查文斌拜见。”说完,又重重给黑墨镜磕了个响头。

起身后,他对黑墨镜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师叔即是家师师兄,晚辈理应行礼。”

“好、好好,老马还是收了个不错的徒弟。”

“那我的身世师叔是不是也了解?”

“哎,”黑墨镜拍了拍查文斌的肩膀道:“现在不是时候,等我们出去,我会原原本本的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这一线天,我走在前头,你们都跟在我后面。”

一线天,漆黑的类似玄武岩,亮光的照射让它黑的格外显眼。近乎笔直的一条裂缝把这山体一分为二,里头的一切都在等待来人的开启。

究竟是镜子的世界,还是孪生的山体,走入其中,那股阴冷从脚底直窜脑门。脚下光滑的石头就像人为修建的大理石,黑色的幽光散发着千万年的气息。

黑墨镜一扫之前的轻松,猫着步子,手拿白蛇,不时抬头和侧视着周围的一切,这种地方看似安静,可谁都知道远处深藏着太多的危机。

鬼道者,最清晰的是他们对于死者亡魂的掌控,对于死亡,黑墨镜有着莫名的兴奋和熟悉感。走在这里,他觉得那种感觉比荒废的墓地还要强烈,巨大的死亡气息笼罩着他浑身的每一个毛孔。而常人则是觉得莫名的压抑和来自心底的不安,他们不知这种感觉的意义,就连一向最为麻木的大山都觉得心跳的频率不自觉的加强了。

而查文斌更是熟悉,漫天的煞气如同河底的暗流,看似平静却汹涌无比。不得不每隔几分钟就往自己的眼皮上擦牛泪,他相信黑墨镜的话,这地方留下几具尸体是再也正常不过了。

走了约莫十分钟后,他们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这雾是何时起的,又是何时浓的,谁也不知道,如此高度集中的精神竟然没能发现四周环境的变化。当灯光不再能穿透前方的时候,黑墨镜停了下来,查文斌也跟着停了下来。

这会儿,每个人前后的距离不过一拳,却让查文斌想起了穿越昆仑绝顶时遇到的那片云。能感觉到其它的人存在,却无法辨别方向和空间,莫名其妙的就坠入了这张大网。

“打开保险。”卓雄到底还是老到的,这一刻他首先想到的是枪械,只要出现任何骚乱,在看不清目标的情况下扣动扳机,倒下的就有可能是自己。

新一轮的报数显示人数还是完整的,只是这身边的雾气有越来越浓的。开始还能看见个后背,卓雄这话说完,就连自己的手掌都看不清了,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一股腥气儿。

“嗒、嗒、嗒……”

这是那个高跟鞋的声音,一听到这声,查文斌身上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所以特提醒道:“师叔,小心点,这声我之前就碰到过,差点栽了……”

他离黑墨镜也就一臂之隔,顺手往前一探,发现没人了,便警觉的又喊了声:“师叔?”

无人回答。

“前辈,师叔!”查文斌一下子把音调提高了八度,这时只听见那“嗒嗒”声变的急促起来,竟然有小跑的节奏。

就这情况,查文斌也不敢乱动,只能招呼身后的那一帮人互相贴着墙壁紧靠在一起,嘱咐他们不能分散。他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切,只是能感觉到手中罗盘的指针在疯狂得转动着,而七星剑的颤抖更加预示着死亡或许会提早来临。

那“嗒嗒”声开始越走越远,随着它的消失,那雾气也逐渐慢慢消散。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眼前就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每个人头顶那湿漉漉的头发还证明着刚才的雾气到底有多浓。

其他人都在感叹着刚才的雾气和变化,只有查文斌一人独自看着远方,他的嘴唇咬得紧紧的,手中的剑想要拿起却没有力气,一行泪水轻轻的滑落……

看不到,但是他却感觉到了,就在短短的一瞬间,闭上眼睛,就可以还原一切。

以鬼道的修为,黑墨镜又岂会发现不了那雾气中的蹊跷?那声音响起的时候,他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出,对于天生出没在黑暗之中的鬼道者来说,这雾气有没有并不重要。他们只依靠自己对气息的那种敏感并可发觉一切,电光火石之间,黑墨镜出手了。

黑墨镜很快,他的速度可以比风还要快,以至于大家根本没有感觉。两种代表着死亡的力量在那一刻碰撞。高手之间一招定生死,显然,那阵急促的脚步声意味着它受到了重创,但是黑墨镜呢?

五十米开外,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卡在了石壁中间,从这儿看,那就像一具凌空摆放着的棺材,预示着不详。

那块石头,查文斌很熟悉,就是在那儿,他和超子收拾了三个僵尸。也是从那儿他遇到了那“嗒嗒”的声音,从而开始了那一次亡命般的奔跑。那股让他无处可逃的气息永世难忘,那是来自地狱的召唤,是无可抗拒的死亡。那一次,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因为那是一个无法反抗的存在。

那块石头,黑墨镜在刚来的时候被禁婆吊在了上面,如今,这个翻版石头上并没有悬挂着的人。而在它的正下方,一具穿着寿衣的尸体正面朝西方跪地而坐,他的头颅已经低到了怀里,他的身边,还有一条白色的小蛇已经断成了两截……

第四百七十九章:罗门

五十米,很近,但是查文斌不愿意走过去,一身寿衣的他跪望着前方,是在忏悔嘛?

黑墨镜走的很祥和,略带微笑的嘴角挂着一缕血丝,他的双臂极其自然的下垂着,经过医生的检查那是因为他自手腕以上的骨头尽数都已经被折断。

“内脏怕是都碎了。”这句简单而残酷的话,就是黑墨镜的死亡证明。

柳爷紧紧得看着查文斌,他知道这是超越他所认知的范畴。

“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约定?”查文斌指的是柳爷和黑墨镜之间,他知道这样的人,在乎的不会是金钱和名利。

“没有约定,沈先生的任务就是护送我们进来和出去。”

“哦?”查文斌的语气有些质疑,“他是组织的人?”

柳爷尴尬的停顿了一下,他不知道查文斌是怎样的心理,听之前查文斌和这位沈老哥的对话,两人应该是同门,而且查文斌先前也说了他进来是因为沈老哥知道他的身世。如今,这层关系没了,查文斌还肯继续留下嘛?

柳爷自问没有这个把握,这些江湖中人不跟他一般是吃皇粮的,谁会冒险把命搭在这儿。而且查文斌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要找的卓雄和超子都在了,这时撤退,那是合情合理的。但是他一走,那自己又能怎么办,这里不是他所熟悉的战场。

“六儿,带着兄弟们和查文斌这几位朋友一起去那边休息休息,我有事儿要和查先生谈。”

不等六儿动手,卓雄已经把枪的保险打开了:“要走你们走,我不会离开我文斌哥。”他冷冷的扫了一眼那群大汉补充道:“半步!”

查文斌瞪了一眼道:“走,看好超子。”

“可是……”

查文斌喝道:“没什么可是的,这地上躺着的是我师叔。”

卓雄这才不情愿的和大山抬着超子与那些人一起走到远处,查文斌看着他们坐在那儿的时候说道:“现在可以说了?”

“他不是。”柳爷如实的回答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沈先生真正的来历,在这之前,我对他一无所知。在我这个层次,偌大个中国,没有拿不到的资料,但是他的确是个特例。”

查文斌打断了他的话,问道:“那他为什么和你们在一起?”

“我的老板亲自介绍的。”

查文斌呵呵笑道:“柳爷还有老板?”

“查先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柳爷这回已经不打算避讳了,他知道如果还跟眼前这位江湖术士打马虎眼,那恐怕他真的会一走了之。

柳爷抱拳道:“查先生,从您开始入川起,您的资料每天都会送到我的桌子上。同样,我也会把这些资料汇总到我的老板那儿,但您被组织选中并不是我的意思,我们的组织真正名字叫做‘罗门’,罗门是一个很古老的存在,自有帝王开始,它就隐藏于历代权利巅峰掌握者的手中,起初它的任务只有一个:替皇帝找寻长生的丹药。

查先生应该知道始皇帝派徐福东渡的故事,而您在巴蜀蕲封山里也的确看到了,那棵扶桑神树的一角。东瀛神话不过是他给自己异地称王编撰的故事,徐福是罗门里第一个叛变者,他背弃了自己对罗门许下的诺言。

罗门是一个伴随着帝王却又游离在帝王权利之外的体系,罗门只对每一任帝王效忠,但是它却不管这位帝王是用何种方式登基的,也不会管这是前朝还是当朝,不会管是汉族还是异族。这个我想,查先生是明白其中道理的。”

查文斌点头道:“无生有,有归无;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有源于无而归无,是前朝还是今朝不过是顺应了历史的潮流,并不能被这个罗门所左右,它的做法是聪明的,罗门只是一件工具,是皇权的象征。就和传国玉玺一样,任何一代帝王对它都会如获至宝,而不会去管这件宝贝上一任的持有者是不是自己的生死大敌。只有这样,罗门才是安全的,也才能一直延续下去并被每一任当权者所重视。”

“查先生不愧为当世高人,一点就通。”柳爷继续说道:“罗门的存在并不能指望于长生药,葛洪之类炼丹术士的崛起没有让罗门消失,而后来佛教的进入也没有让罗门被帝王抛弃。罗门依旧延续的原因是因为罗门根本不是普通的宗教能相提并论的,在罗门,据说有一位活了几千年的大祭司。”

“他死了。”查文斌说这话的时候很冷静,他已经知道那位罗门的大祭司到底是谁了。

柳爷的表情瞬间惊愕了:“死了?你怎么知道?”

柳爷依旧不敢相信,关于那位大祭司的存在他一直是将信将疑的态度,哪怕他的位置已经足够高,但是这也只是个传说,从未得到证实的传说。

“你见过?照你这么说,真得有这位大祭司?”

查文斌没有对他这次的问话而证明回答,因为对于那一段本该消失的记忆,他根本不想在提起。他只是说道:“或许吧,就像你说的,这个罗门能够一直存在,光靠所谓的长生药又怎么可能呢?帝王们为什么一直重用罗门,那是以为内罗门里真的有人长生了,不然呢?我想以历史上那些暴君的脾气,这个罗门早就被灭不知道多少回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柳爷自然比我明白。”

柳爷的表情有些激动了:“既然查先生认为他是存在的,那怎么又说死了呢?”

“几年前,昆仑,死在我的眼前,天底下永远不会有长生不死的人。他死了,罗门还会继续存在,它依旧还是权利的象征,三千年留下的传说已经足够了。柳爷,还请您派人把我这位‘师叔’能够带着,我想出去把他和家师葬在一起,还有他的那位徒弟。”

至此,查文斌心中对黑墨镜的来历已经有了八成把握,鬼道,普天之下又有谁会比那个人更清楚。

大祭司,不过又是一场他亲手导演用来折磨自己的把戏而已,查文斌啊查文斌,你还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可怜虫,连累了这位本来天正最为有前途的师叔就这样堕入魔道。

他就这样的走了,没有知道他确切的名字,查文斌的师门中并没有此人的记载。对于他那样修炼魔道的人是正道的耻辱,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而柳爷也只是听说他姓沈,关于这个人的档案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

摘下那副黑墨镜,他只是一个老人,因为老化而褶皱的皮肤紧紧的贴着骨头的轮廓,深陷的独眼让人感觉他已经死去了很久。

“咚、咚、咚”查文斌跪在黑墨镜的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师叔,弟子查文斌回去之后一定禀报各位仙逝的师祖师尊,您入鬼道是受奸人所害,天正道将会重修师门名册,将师叔牌位迎入祠堂供奉,列天正第二十六代正式弟子。”

鬼道的修炼早就应该已经消失了,这种邪教为何几次三番还让查文斌给遇到,这时才有所醒悟过来。为了让自己这颗棋子能够下的更好,能够走的更远,不惜培养了这么多鬼道门徒来对付自己当做历练,还真是煞费苦心。

起身后,查文斌对忐忑不安的柳爷说道:“这罗门的事儿我不会再管,也请柳爷回去跟您的老板说,天正道往大了说是个小门派,我查文斌往小了说就是一村野匹夫,难当大任,以后就别在往来。”

“这……”柳爷的脸都已经变了形,生怕他下一句就是要走。“查先生,到这儿来不是罗门的意思,是我自己和那般子弟兄们,我们受了这个诅咒有十年了,罗门中高人不在少数却无人能解。不是我贪生怕死,我戎马半生,早就看透了,只是不想死个不明不白。”

“柳爷对我兄弟有救命之恩,我师叔没有完成的事儿,我自然会尽力,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的那个地方嘛?”

“第一次见到查先生应该是在一线天的那一头,如果是相反的话。”

“在你们炸开那堵墙之前,当时我已经到无路可走了,在我的背后是一道关上得门。如果我没猜错这条一线天的尽头也应该是那道门,打开它,或许有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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