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解开的麻绳
查文斌出手的时候还是往后收了一分,剑锋贴着玻璃而下,相框外面镶着的玻璃镜面应声而碎,里头那张照片飘然落下。
捡起那张印刷有些劣质而微微有些发卷的相片,查文斌用手轻轻擦去了上面残留的玻璃残渣。虽然照片只是身份证头像放大的,人物有些模糊,可依然能看得出这照片主人脸上那饱经风霜的神情。或许在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的眼神里透露的是对天伦之乐的晚年生活的向往,而如今,更多的,则是空洞的绝望。
超子和素素两人是站在进门的右侧,那里有一个房门是通向卧室的,门被紧闭着。当初建这座房子的时候,大儿子曾经许诺这间屋子是留给老余的,可如今这里已jīng成了堆放粮食的仓库,他们宁可就这样随意的使用也不愿意给露宿街头的亲爹留半片瓦砾。
“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张脸嘛?死都死了,你这张老脸也该拉下了。别抱怨,也没啥可抱怨的,他们再不孝好歹你还有儿子,我呢?”查文斌看着那照片,嘴唇微微抖了抖,闭着眼睛朝上吸了一口气有些自嘲道:“我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突rán间,他转身抓起了桌子上的一个酒杯,“砰”得一声擦到了地上。“我他妈的又该找谁去算账!我他妈的是不是也该到处去找人来填命!”
蹲在地上,查文斌抱着zì己的脑袋,他在哭,大声的哭,有一半是因为老余的死,更多的则是对zì己的那一份无奈。这压抑了多久了,他原本不是一个喜欢出门的人,家对于他来说才是最舒适的,不知是从何时起,他越来越害怕回来了,越来越怕那些特殊的日子,那座查家的祖坟山上,有那么两座孤零零的小坟包,那是针一样的扎在他的心坎里。
素素从zì己的包里拿出一张绣花的漂亮纸巾,她想拿给地上那个啜泣的男人,超子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臂,朝她摇了摇头。
“他很伤心。”素素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超子,虽然从第一眼看见查文斌的时候,她就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背后一定有很长的故事,只有经历过生死磨难的男人才会有那样一双深邃的眼睛,不仅是深邃,而是绝望中又透露着一丝希望,希望中又夹杂着一丝绝望。
“让他呆会儿。”超子没有跟这个小女孩解释,但是她却从超子那儿读到一点信息,这个男人的经历是非人的。
查文斌起身看见桌子上有酒,转身进了厨房找来两个大碗,咕噜噜的倒了满满两碗,他两手各拿着一只碗在空中互碰了一下说道:“来老哥,干!这碗酒是我送你上路的,有些事,不要为难做弟弟的,都是苦命人。你若是还没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喝了这碗酒,好好走你的黄泉路,下辈子投胎去个好人家。”他举起那碗酒扬起脖子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伸出袖子擦了擦嘴唇,另一只手还拿着另外一碗酒,身子已jīng有些摇晃,都撞到了板凳,好在扶着桌子才没摔倒。
素素很小的时候就被接去了香港,这种豪饮她只在电视作品里看见过,不禁瞪大了眼睛问道:“查大叔酒量这么好?”
超子已jīng做好随时把他扛回去的准备了,他苦笑道:“平时滴酒不沾,这是何苦呢?”
“来!老哥”查文斌端着那只大碗摇摇晃晃的对着相片说道:“现在你我人鬼殊途,这碗酒就当是买断这一世的情缘,若是老哥不为难我,天亮之前你便去吧。我等五更鸡鸣,若是你还在,那么就别怪我要替天行道了。”说完这句,查文斌又扬起脖子咕噜噜的干完了这碗酒。整整两大碗,约莫六两高度白酒不到两分钟全都下了肚子,从喉咙一直烧到了肠胃,从今生烧到了来世。
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一股子浓浓的酒味从喉咙里往外一冲,又硬是被他咬着牙一口气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扶着桌子,他的手臂不停的颤抖着,超子没有上前去扶,他也不准素素去扶,因为这一刻的查文斌要活得像一个男人。
“呸!”从他嘴里吐出一口夹杂着胃酸和酒精的混合物,查文斌通红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喃喃道:“我还替天行道,替天!哈哈,老天爷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
“咔嚓”一道闪电落在了院子里,一记惊天的炸雷响起,震得桌子上的贡品都在微微抖动。素素吓得“啊”得一声,直往旁边那人的怀里一钻……
超子有些得意的小声对着怀里的美人打趣道:“你终究还是钻了……”
“啊!”素素这才反应过来,一张涨的通红的小脸迅速从超子的怀里抽了出来。“坏蛋”她羞骂道,很快她的目光就又重新落到了那个趴在酒桌上的男人,他的嘴里不断的吐出难听的脏字,她很难想象一个看似如此有修养且还带着些仙风道骨的男人也会骂娘。
一阵子幽然响起的抽泣声突rán在他们旁边传来,那是一个苍老的声音,时断时续,就在他们一墙之隔的房门后面。
素素伸出手指了指那扇门轻声的对超子说道:“那后面有个人蹲在地上哭,我看见他脖子上缠着一条长长的麻绳。”
超子把她往zì己身后一揽道:“别怕,有文斌哥在,没事。”
那边查文斌踉踉跄跄的起身,提着七星剑,醉醺醺的朝着大门口走去,临出门前他摸出一张符交到超子的手里:“贴在大门顶上,天亮之前,要哭声还没停,就烧了它。”
超子接过那张符纸,上面是用黑色笔墨画在一张红色纸上的,以往这种符他从未见查文斌画过,但又觉得有些熟悉,在哪里见过。半饷,他终于想起来这张画得有些乱七八糟的符究竟是出自哪里了,它有着一个让鬼都不寒而栗的名字:灭魂!终于,他有一点参透了那本《如意册》,从那本七十二字的天书里悟出的第一样东西便是这道符。
“差大叔,你去哪儿。”素素飞奔着跑了出去,她顺着查文斌一道越走越远,只留下超子一人独自守在余家大宅子里头。他有些不耐烦的敲打着那扇门,恶狠狠的骂道:“哭、哭、哭,就zhī道哭,小爷要不是看在文斌哥的面子上才懒得等到天亮。你要把我吵烦了,我现在就点了它!”
超子的杀气是查文斌这群人里头最重的,杀气这玩意有一部分是天生的,就像李逵和张飞,虽然莽撞,但是一般人瞅着就怕,这就是杀气。俗话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有七分,因为人阳气重,火气旺,属阴的脏东西是躲避不及的。超子这种人大夏天的打个赤膊去坟地上过夜绝对不会有野鬼来找他麻烦,他这种性格,你要是惹了他,第二天就能拿把锄头刨开你那个坟包。
被他这么一吼,那哭声到还真停了,过了不多久,超子靠着那墙壁就睡着了。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超子看见那门好像开了,从里头出来了一个个子不高,还有点驼背的老头。这老头他瞧着有些眼熟,想了想,哦,终于想起来了,抬头就说道:“哎,你不就是照片里的那个人嘛?”
那老头的脖子上缠着一圈麻绳,他蹲下来对超子说道:“小兄弟,帮我个忙,我被这东西套在脖子上,既走不出去也喘不过来气儿,你给我解开行不行?”
超子这人是胆大心细的主儿,他可不傻,当即就zhī道这不是个人,跟着查文斌混了这么久了,什么样的他没见过,不仅不怕还抽着插在怀里的匕首往那老头脖子上一抹,绳套这就被切断了。
超子收起匕首说道:“你这老头,我说你什么好,你这绳子本来应该拿去抽你那几个不孝的儿子,反倒往zì己脖子上套。对了,好像就这条破绳子被我捡去了还差点坏了我一桩买卖,做人得时候凶一点,做了鬼呢就消停点。”
“老朽给小哥赔不是了,现在想通了,天亮了,我得走了。”
道场上查文斌已jīng回来有一会儿了,他一直盯着那块被吊着的灵牌,就在刚才,那根缠着灵牌的墨斗线突rán断开了,好在他眼捷手快接住了灵牌,这会儿已jīng重新放在了供桌上。
有一根粗壮的木头已jīng被砍成了三截,这是老余上吊的那根。
“你们哥仨,一人拿一截过去烧,要一直烧成木炭然后用水浇灭了,再用白色的麻布包好了拿回家,放在自家的供桌上,连同你们爹爹的牌位放在一块儿。每逢初一和十五,至少一炷香,哪家少了都不行,守孝三年,各家方才可以平安。”
余家三兄弟哪还敢不从,就差给查文斌跪下磕头了,忙完这一切,已jīng是天空泛白,村子里的公鸡开始打鸣了。
超子擦了擦有些肿胀的眼睛,自顾自道:“居然在这儿睡着了。”起身的时候,有东西从裤腿上掉了下去,捡起来一看,那是一截断了的麻绳……
第四百三十一章:帮小鬼送信(一)
余家三兄弟捡起地上的木炭,用麻布包好,一个个站在查文斌跟前如坐针毡,几个女人早就表示要回娘家暂住一段时jiān,这闹得尤其是老大家里,根本就不敢再进门了。
“公门里面好修行,半夜敲门心不惊;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查文斌指了指已jīng放亮的天空说道:“记住了,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以后为自个儿多积点阴德吧,那两笔冤死的债都会记在你们的头上!”
这一出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回到家几人准备休息,折腾了一夜,查文斌已jīng比以前越发的瘦了。昌叔和素素听他说这事算是解决了,也就打算先行告辞,他们的货可还在手上呢。昌叔道谢之后约定改日一定会登门拜访就拉着有些不舍的素素上车离开了,虽然昌叔干的是走私文物的买卖,但是查文斌又不是公安,何况超子也卷了进去,这条道上的事儿他没想过过问。
几个人关上大门,才上床不多时,外面就有人来敲门了。这个人我也认识,因为他和我的一个叔伯是战友,我爹结婚的时候他还给帮过忙。
这个人叫墩子,人如其名,长得五大三粗就跟个树墩子一样结实。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他和我的一个叔伯进了部队,因为那一年国家开始改革开放,到处都在进行大型工程的建设,急需交通运输人才,所以他和叔伯很有幸的成了一名汽车驾驶兵。驾驶的车辆就是绿皮大解放,天南地北的跑过很多dì方,他和叔伯两人个性决然不同。此人虽然块头大,但是心细,开车讲究稳当,所以他速度很慢;叔伯却恰好相反,人个头不大,但做事火急火燎的,一天总能比别人多拉那么一趟车。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这两人都从部队转业了,当时社会上会开车的人还很少,驾驶员是门吃香的技术活。叔伯最后被分配到了政府里,给当时的领导负责开小车;而这个墩子则去了县里的运输大队,开的依旧是大解放,他是响应部队的号召,退伍之后要继续在社会主义建设岗位上战斗,所以他选择了这个略显艰苦的岗位。
那一年,我父母结婚,婚车就是叔伯的小车,而嫁妆就是由这位墩子叔的大解放拉的,在当时,这是非常奢侈的车队了。墩子叔在运输队一干就是七八年,而他和叔伯之间的距离也开始越来越大,运输队已jīng不在是香饽饽了,公家单位的管理弊端开始被逐渐显现。以肯吃苦闻名天下的浙江人很快开始私人购买卡车跑运输,刨去油费和维护,剩下的就是zì己净赚的。
运输队终于在九十年代解散了,留下的车辆就地拍卖,墩子叔舍不得干了这么多年的老伙计会成为废品被收购,一咬牙,拿出了这些年的积蓄加上东拼西凑,买下了zì己用的那辆卡车。从此,他也就成了一位个体运输户。但是墩子叔为人耿直,开车又太讲究稳,装货从不超载,跑长途又总比别人要晚个一天到车,所以他一直没在那个黄金年代挣上大钱。
当年好多和他一起跑运输的人后来都发了财,唯独他一人依旧在开车。但是他有一个记录,从进部队学开车的那一天起,他从未出过一起事故,也从未违反过一次交通法规。墩子叔后来又买了一辆后八轮,专门跑集装箱,那会儿浙西北的竹制加工品已jīng开始出口日本和欧美了。
因为墩子叔以稳当出名,所以在不是很赶时jiān的情况下,大多数企业都愿意找他拉货,目的地一般都是宁波港和上海港,有时候也会跑到广州福建或是山东。墩子叔有一个儿子叫志刚,比我要大五岁,初中毕业后就跟着他爹跑车,墩子叔想着再过干个几年等儿子成家了,zì己就好退休了。
有一天墩子叔晚上做了个梦,早上醒来的时候,那梦还特清晰的记在他脑子里。这梦里的情节是他要送一趟货去厦门,去厦门,他得走104国道。在104国道杭州境内一个叫百丈的小镇上,他撞死了一个人,在梦里他清晰的记得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她是在马路边上摆摊卖衣服的。
开车的人是很忌讳这种事的,比如我的叔伯经常告诉我但凡是晚上开夜车,尤其是荒无人烟的路段遇到了陌生人拦车,最好是别停下。遇到灵车之类的车队,等它开过了之后,记得要鸣笛三下;还有诸如他告诫我不可以把车子停在桥上过夜,什么桥都不行;遇到夜晚突降大雾的路段,一定不能停车,而是要小心翼翼的慢慢开,总之不能停。这些东西都是他们这些老驾驶员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开车这玩意是不允许出错的,因为一旦出错,那就是大祸。
所以,那天早上墩子叔心里就有个疙瘩,他这人一辈子做事就图个小心翼翼,早上吃饭的时候就有点不舒服。这一天,他是要替别人跑一趟短途,就在县里头。把车子发动之后,他还是有些顾忌,于是就对儿子说:“志刚啊,你爹今天有些不舒服,这趟车,换你来开。”说着,他就下车想和儿子换个位子,不料他儿子赖在副驾驶上就是支支吾吾的不肯下来。
志刚这人的个性是完全遗传了他爹,从他摸方向盘那天起,墩子叔给他念叨最多的那句话就是:安全第一。看着儿子的脸色也不大好,墩子叔就问了:“你咋个回事啊?”
“我不想开。”“咋个不想开了?”“就是不想开,没啥原因。”
墩子叔有点来气儿:“哎,你这孩子,给你老子代一天班都不行,将来我死了,你不得只有吃屎了啊!”
志刚被他爹这么一骂,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憋了半天,终于把原因给说了出来:“昨晚上做了个梦不大好,不想开。”
墩子叔听着是心头一惊啊,咋他也做梦了,连忙问:“梦到啥了?”
“梦到撞死个女的。”“在哪撞的?”“百丈!”
墩子叔一把把志刚给拽了下来,“哐当”一声关上门道:“妈的,邪乎了,这车wǒ们不开了!”他没告诉儿子zì己也做了同样的梦,因为那样只会让儿子更加担心受怕,他就以累了为由跟老婆让父子两人休息几天。
接下来的三天里,父子俩一趟车都没出,但是每天夜里,父子俩都在反复做着头一天夜里梦到的那个梦,那个红衣服的女人被他们的卡车撞翻卷了进去,后八轮从那女人的脑袋上碾过,脑浆混合着鲜血洒了一地。
到第五天,墩子叔实在是憋不住了,别说不敢开车,就是走出大门腿都发抖。这一天,他寻思着老这样不是个办法,得去找人问问。查文斌他是认识的,那一天就去找了,但恰好查文斌那一天去给余大家准备道场去了。没找到人,他那心里就着急,一着急就病急乱投医。
在wǒ们镇上,有一个独眼龙,年轻的时候出去当了土匪,在湘西剿匪的战役中被打瞎了一只眼睛。后来就被判了几年刑,六十年初期被释放,刚好赶上了那一波三年自然灾害,独眼龙是一路逃荒到了浙西北,后来就在wǒ们镇上落了脚。
这个独眼龙说是在当土匪的时候跟过一位精通算命的师爷学过,会看相,也懂一些门道。为这事,文革的时候他差点被打死,因为他是双重身份:即是土匪出身又搞封建迷信,后来在牛棚里靠吃牛粪、喝牛尿装疯卖傻总算捡回了一条小命。七十年代末,他收养了个弃婴,后来在镇上开了个酿酒的小作坊为生。
zhī道他过去历史的人很少,但是墩子叔zhī道,因为批斗的时候他的二哥是红卫兵,当年要不是他二哥有心放他一码的话,独眼龙早就被打死了。墩子叔就晃到了镇上去找独眼龙,这个独眼龙不知因为那次被批斗的太惨还是别的原因,从那过后就不再替人看相了。不过来的人是墩子,独眼龙这条命是他二哥当年救下来的,为了还这个人情,沉浸了三十年后,独眼龙进了后屋拿出了香纸罗盘替墩子叔卜了一卦。
独眼龙只告诉墩子叔,他的能力有限,这事不简单,是有小鬼要他出去送信,但是他能救他们父子过这一劫,别人的就没法子了。并且他说墩子去找他的时jiān也已jīng太晚了,小鬼给墩子送到信已jīng到最后的时jiān了,如果这信不送出去,那么墩子一家都会有难。
按照独眼龙的吩咐,墩子叔怀着忐忑的心回了家,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有人来找他了,wǒ们当地最大的一个长要他紧急连夜发一批货去厦门。这个厂的生意一直是墩子叔承接的,他是没办法拒绝,而且人家给的价格也足够高,墩子叔把牙一咬就想着独眼龙告诉他的话,开着车出去装货了。
装好货,已jīng是快要傍晚,自家婆娘给父子俩送来了晚饭。吃过饭,两人就怀着不安的心开车那辆后八轮朝着104国道慢慢的驶去。
第四百三十二章:帮小鬼送信(二)
这条道可以说是当时浙西北的交通大命脉,从浙江通向内陆的货物基本都是走这条道,所以说车流量十分庞大,尤其是像墩子驾驶的这种大型货车。同样,这条路因为多山路和急弯,道路两边多是居民区,岔口小路多的数不甚数,所以,每年在这条路上发生的交通事故同样是惊人的。
走这条道的老司机都zhī道其凶险,所以墩子对志刚反复强调的就是慢。慢到什么程度呢?慢到最快只能开到三十码,大货车摇摇晃晃的朝着省城方向驶去。他们梦中梦到那个地,也就是百丈镇距离他们出发的dì方不过也就三十公里路,以这个速度行驶,个把小时他们就要到了。
父子俩都很紧张,开车的是墩子叔zì己,他把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渗汗,越是紧张越容yì出事,就这速度在一次会车的时候差点跟人刮擦了,这个小插曲同样预示着今天似乎不是那么的平静。
我的老家在浙西北,是一个叫安吉的小县城,地域上它属于湖州管辖,但是却又和省城杭州十分接近。在行政上,安吉和杭州的分界线是以一座山岭为界的,这个岭有一个十分古怪的名字:幽岭!
在90年代以前,从浙西北去往外地是沿着高高的盘山公路,要翻阅几座大山,路途遥远不说,路况也是极其险峻,两车交汇处都是靠外面的贴着悬崖走。一个不留神,就会滑到悬崖底部,那dì方jīngyàn再好的司机都是提心吊胆的开,但就是这样,依旧发生过多起血的事故。
到了90年代初,当地政府打通了几座大山,修建了一条隧道,名字就叫做“幽岭隧道”。这条隧道的那头就是杭州境内,这头便是我的老家。隧道通车后比过去要节省了不少时jiān不说,而且路况也相对好了很多。
墩子叔提醒他儿子道:“过了这个隧道,前面就是百丈镇了。”
幽岭是个拱形的山路,那一头出了隧道有一段约莫500米的下坡道,下了坡就有一个小镇,那儿就是百丈镇。作为连接两省三县的交通要道,这个镇上的人就守着这条公路吃饭。公路两边满是林立的饭店旅馆,也有很多土特产铺位,更多的人则直接选择在马路两边摆摊,向过往的司机兜售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很快他们穿越了这条并不算长却很有名气的隧道,下坡路段,墩子叔刻意得把脚放在了刹车上。车子前面明晃晃的大灯照得远处一片光亮,小镇的人们早已吃过晚饭,道路两边向往常一样的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排队吃饭的车辆,叫卖声和讨价声响成了一片。
离着最近的人群还有一百米的时候,墩子把车靠边停了下来。锁好车门以后,他带着志刚一起往前走,这一百米路走的那叫一个艰难,因为那个在梦中梦到的红衣女子已jīng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那是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岁zuǒ右的少妇,她穿着一身火红的连衣裙正在向来往的司机兜售背心和短裤,这是长途司机最常用的衣物。
墩子有些忐忑不安的走了过去,那女人的摊位不大,衣服也很少,看得出她是刚出来练摊的新手,虽然拿着背心但是却不怎么好意思吆喝,墩子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她也没卖出去一条。
终于,父子俩鼓足勇气走了过去,那女子一转头也看见了他们。父子俩心头那是一惊,这人跟梦中所见的女子长得是一模一样,马上他们就联想到了这女人倒在血泊中的场景,墩子的嘴巴都已jīng开始抽抽了,那是嫉妒的恐惧。
那女人看着一对父子盯着zì己看,越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都开始红了。终于,作为一个刚学做生意的女人她还是努力的开口了:“这位大哥,买衣服嘛?”她的推销技巧实在不怎么好,只会用手平托着衣服放在客人面前,除了这句话,她再也说不出其它的了。
墩子想起了独眼龙给他的交代,就问道:“衣服咋个卖的?”
那女人笑道:“十块钱一件。”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这或许是这几天来她能做成的第一笔生意。
墩子蹲下身去,翻了翻那地上的衣服,又问道:“这短裤呢?”
女人赶紧帮他捡起一条道:“这个也是十块。”
墩子没有再说话,拿出了挂在腰上的腰包,他点了几张大钞出来说道:“是第一次出来做生意吧?”
女人红着脸,轻声“嗯”了一声,她zhī道,这些跑长途的司机都喜欢沾点嘴上的便宜解解闷,她也听说过这小镇上的某某和哪些个司机最后成了姘头。想着家里躺在床上急需用钱的婆婆,她咬着牙,心想就算是这个人要真占zì己一下便宜,只要是能做成生意,忍忍也就过去了。
“你这一共有多少衣服,我全包了。”墩子叔是个节俭的人,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他是从部队里头出来的,心里说到底有个过不去的坎。独眼龙那天是这样告诉他的:
这个女人命中有一劫,现在已jīng到时jiān了,他们两个是被小鬼选中去送信的。若是时jiān到了,这个女人不死,那么小鬼就会抓他们父子俩去抵命。唯一能做的办法就是:换一个送信的人。让墩子叔去那个女人那儿买一件衣服,然后放到墩子叔的汽车前面,让车轮从衣服上压过去,这样墩子叔就可以跟小鬼交差了。至于那个女人,小鬼发现没死会立马安排下一个送信的人,总之她是活不过那天晚上的。
那女人有些惊喜又有些诧异的看着墩子,半饷她开口道:“一共十件衣服,十件裤子。”
墩子叔抽出两张大钞递了过去:“这是二百块钱,你拿好,然后赶紧回家,天不早了。”
女人接过钱,反复的比对着,墩子笑呵呵的补了一句:“放心,假不了,这条道上很多人都认识我的,你赶紧回去吧。”
女人不敢再去看他,收了钱飞快的整理了一下地上的东西就往回走,她zhī道一个挂着本地牌照的司机是不会需要这么多衣服的,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女人不敢乱想了,她还得回去照顾卧床的婆婆,她的男人已jīng死了很多年了。十年前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她的丈夫就在修建幽岭隧道,一次爆破的意外砸中了他的后脑勺,她结婚一个月就成了寡妇。
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墩子叔赶紧带着志刚来到了车子边,他把所有的衣服都堆在了地上,然后爬上车去发动。后八轮重重的从这些衣服上碾过,又把它们卷进了挡泥板,一条条新衣服如同被撕碎的抹布。车子开过之后,墩子叔再下车,父子两人把这些衣服堆在了一旁,找了个人少的dì方一把火给点了,难闻的化纤味顺着他的鼻子,呛得他直咳嗽。
看着那个女人离去的方向,墩子叔关上车门默默说道:再见了,多保重,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这一趟车到厦门整整走了两天,第四天他又从厦门拉了一批货回来,第五天下了高速,他重新上了104国道,这一次他还是要路过那个dì方。
在百丈前面有一个很大急弯,那个弯叫做霞泉。过弯的时候,墩子看见前面有个人在招手,那个人穿着红色的衣服……
墩子吓得一个急刹车,刹车发出了尖叫声,离那女人不足一米的dì方,车子停下了。定睛一看,这不是那天卖衣服的女人嘛?
那个女人走到了墩子的车窗边对他笑着说道:“大哥,我还认得你,谢谢你那天把我的衣服全买了,够我娘的药钱了。”
墩子有些不知所措,他问道:“你这儿干啥?”
天色已jīng比jiào暗了,墩子只能看清那个女人的大概,她的头发挡住了半个脸,她说道:“我想回去,你能带我一截嘛?”
从这儿到百丈不过三公里路,开车的话分分钟,走路却要半个时辰。墩子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说道:“我这后面有个休息室,你要不嫌弃,就上来挤一下。”
女人上了车,墩子一路上时不时的都用眼睛透过后视镜瞄着后面的情况,不知怎么滴,他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头皮一阵接着一阵发麻。
好在百丈镇顺利的到了,那一天镇上没有人摆摊,出奇的安静。墩子靠边停好车,那女人下去后站在窗边对他说道:“谢谢大哥,你真是个好人。那一天我记错了,其实是九条裤子,十件衣服。多给的十块钱我已jīng放在后座了。”
墩子和志刚回头一看,后面的座椅上果真有一张钱躺着,等他再转过头看的时候,那女人已jīng不见了。墩子想,好歹她没出事,于是重新启动后,车子钻进了那条长长的隧道。
刚进家门他的婆娘就迫不及待的告诉了他一个新闻:“你可算回来了,你zhī道不zhī道,镇上那个开酒坊的独眼龙死了。”
墩子一口茶才刚吃进去又喷了出来:“咋回事?”
“就昨天晚上死的,据说死的很蹊跷勒,很多人都去看了,等会儿wǒ们也去看看。”
墩子的心头立刻涌上了一股不安的gǎn觉,那个女人……他突rán想起了什么,扭头就往外跑,拉开车门往后座一钻,那座上有一张冥币正静静的躺着……
第四百三十三章:一看吓一跳
说起冥币这事,或多或少很多人都听过这样一个一直流传着的故事:
某某人在一条没人的路上走着,看见前面地上有钱,蹲下想捡的时候被人提醒了那是一张冥币。这个人离开后不久,又有另一个人看daò了,他当做是真钱捡了起来,过了不多久,捡钱的那个人就因为意外去世了。
这个故事,太多人的听过,同样墩子也听过,他都五十郎当岁的人了,当时就给吓傻了。要不是他婆娘拉的快,估计当场就在车厢里死过去了。
这事,在当时传的是很邪乎的,不光这头,隧道那头也不安生。那几天经常有跑夜班车的司机说是在隧道里头听到有女人的哭声,幽岭这名字本来听着就让人发寒,关于那地儿的说法从来就没好过。
找到查文斌是当天夜里,墩子一家人提着礼品去的,他们跟查文斌没什么交情,也都zhī道他那人不爱出来,试试看的心态。这几年,他越发不喜欢在村子里走动了,他家的事儿大伙儿也都zhī道,老人们都说那是查文斌当道士的缘故,老天爷在罚他呢。
查文斌跟这些乡邻们平时虽然不多话,但只要有事去找他,他多半都会办。但是仅限于他们解决不了的麻烦,若是给小孩算个八字或是瞧个宅基地什么的,那他是会拒绝的,因为他干这行不图财,也不想泄露太多天机,天谴在他身上应验了太多次了。
听完了事情,桌子上放着那张墩子带来的钞票,查文斌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东西,你拿走,我这儿不兴这一套。事儿,我会去看看,能不能办的好,我也不敢给打包票。”
墩子一听查文斌答应了,顿时觉得zì己有救了,跟志刚他娘就差没蹲下来给磕头。让大山把两夫妻送走之后,他就让超子载他去镇上一趟。
这个独眼龙,查文斌年轻的时候也有所耳闻,跟他的师傅马真人也认识,都是搞那一套东西的,也都懂点,不过在马真人看来,独眼龙充其量就是个泥腿子。野路子出生,算不得什么正统,跟现在一些所谓的风水先生差不多,但肚子里算是有点货的。
独眼龙只有一个养子,他家好找的很,就那个酒坊。马真人好酒,以前常去那儿买酒喝,超子也去过,那老头酿的酒劲大,过瘾,比一般商店里卖的包装酒好喝。
他那养子人算孝顺,家里头正在搭戏台子,独眼龙这把年纪走了,算是喜丧。他请了一般唱戏的人过来,围观的人也特别多;独眼龙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平时做的买卖不错,所以来吊丧的宾客也很多。人一多,查文斌就皱眉头,其实办白丧事是不易过多人的,人越少反而对死者越好。人一多了,阳气就重,虽然不容yì犯冲,但是同样会让死去的人亡魂gǎn觉到难受。
来人也有不少人都认识他们,跟他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查文斌应付着一直走到了灵堂里。棺材还没上盖板儿,打算明天一早入土。作为晚辈,查文斌给他上了一炷香,他那养子则过来磕头行礼,查文斌顺势把他手一抬轻声道:“借一步说话。”
隔壁一个房间是独眼龙生前居住的,就在那儿,查文斌掩上门问道:“怎么走的,走的时辰zhī道吗?”
独眼龙的儿子也认识他,他老爹走的这事zì己也觉得蹊跷,老爷子像是zhī道zì己要死了。那一天墩子从他这儿走了之后,老爷子就开始不吃不喝,傍晚让他儿子给烧了一大锅热水泡澡。洗澡的时jiān比平时多了很多,恨不得都把身上那身老皮给搓了下来。洗完澡,他就进了zì己屋子,里面的门也给反锁了,第二天一早,儿子叫他起床,没人答应,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破门而入后一瞧,独眼龙那老爷子一身紫黑色的寿衣穿着正躺在床上,用手指一搭,人已jīng没气儿了。
墩子去找他的事儿查文斌也是zhī道的,大致上是怎么回事他也míng白了。用他们那行的话就是独眼龙拦了信件,泄了天机,小鬼把他带走了。人什么时候死基本是定好的,那个红衣女子因为墩子的刻意躲避而晚死了一天,也就是生死簿上她多活了一天,这是有违阴间规矩的,这笔账得算在独眼龙的头上。
人都走了这么久了,查文斌自然是无力回天,别了这里他又让超子匆匆带着他去了墩子家。
查文斌来了就照直了说:“你之前跟那个女人有什么guān系?”
这话一说,墩子的婆娘听了脸当时就绿了,超子轻轻呛了一声,查文斌这才意识到zì己问的有问题:“我是说,这个女人你之前认识吗?”
墩子在这条104国道上跑了半辈子了,这个女子他是真的不认识。
这边查文斌刚出来,屋子里就开始传出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到底认不认识?”“哎哟”“你给我老实交代!”
超子吐吐舌头:“你这下把墩子哥给可给害惨了。”查文斌一脸无辜的表情:“真不是故意的。”
车子连夜开到了幽岭隧道,那里已jīng有人在等他了。当年修建这座隧道的时候,赵云霄已jīng调任到了交通部门,查文斌有些问题想问当年负责这个项目的人。赵云霄一通电话下去,几个负责人都已jīng到了现场。
那次修路算是大工程,这种大型项目是都是有人员损伤率的,当年修建这座隧道的确发生过一起死亡事故,而这几个人当时也都直接或者间接参与了那场事故的处lǐ。
车子就停在隧道口的安全带上,幽岭地势很高,一望无际的向四周看去都是漫漫的竹林,无尽的绿色绵延千里。这dì方除了这条隧道之外就是无人区,关于这个地名的由来则是传说此地经常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超自然现象,加上以前走山路年年死人,人们都说这里到处都是幽灵在飘荡,就取了个谐音:幽岭!
如果有到过幽岭的人一定会觉得非常奇怪:那就是从隧道那一头穿进来,到这一头出来之后会gǎn觉这是两个决然不同的世jiè,一下子就跟穿越了一般。具体哪不同,我也说不出来,那是一种gǎn觉。
道路的两边是万丈的深渊,dì方上的同志跟查文斌说当年就是在这儿修路基,上面的放石炮的响了,有个刚结婚的男人没来得及跑,就给石头埋了。查文斌探头一瞧,那下面杂草丛生,乱石一堆堆的,也瞧不清个什么来。
不过查文斌还是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个男人被刨出来之后是被一辆路过的货车紧急送到省城医院的。并且这件事很快就被封锁了,当时这里还来了一直很特殊的队伍,然后他们的工期被整整封闭了三个月,具体为什么要停工,他们不zhī道,按道理说,这么大的工程即使出现伤亡也没有停工的理由的。
这么看来,那么当年送那个男人去医院的最大kě能就是墩子,而他就是那个红衣女子的男人。当年墩子无意之中替人送了一次命,这回就又被选中了。所以,如果遇到有陌生的司机肯搭急救的病人去医院,那还是多感谢感谢他吧,因为一旦这个人没抢救过来,就相当于他之前拉的是一具尸体,装尸体的自然也就是灵车了……
了解到这儿,查文斌是好处lǐ了的,他只需要替墩子拿掉那个信差的帽子便可了。这个做场法事就能搞定,至于那个红衣女子,他想等她头七的时候亲自去一趟。本来这事也就这样了,第二天一晌午他正在家中吃饭呢,门外“呼啦”一下来了一辆小车,一个跨着公文包,梳着大背头的家伙窜了进去。
还没进屋,外面老长一声就喊道:“师傅,我来了!”
查文斌探头一瞧,谁呢?原来是赵云霄那家伙来了,背后跟着个小伙子手上提着酒肉礼品,赵云霄趾高气昂的指挥他把东西放下就可以出去了。虽然他zhī道查文斌永远不肯收他为徒,但是这丝毫不妨害他对查文斌的崇拜。
“来干嘛?”查文斌可没那个精力听他缠。“我喝口水。”接过大山的杯子猛灌了一口后,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了一封牛皮纸做的档案袋,那袋子上的火漆封口已jīng被拿掉了,想必是他干的。
赵云霄贼头贼脑的把门关上,然后跟查文斌说道:“昨儿接到你电话,我就直接去了局里调当年的档案,所有的道路工程施工档案wǒ们那都有,可是奇怪的人,唯独幽岭隧道的这一封没了。”
“你这不是嘛?”超子不耐烦的指着那封牛皮纸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磨磨唧唧的等死人了。”
“嘿,你小子!”赵云霄拍着那封牛皮纸道:“你们猜,这档案到哪里去了?”没人回答,或许是大家根本就没兴趣回答,不过赵云霄依旧很xīng奋的说道:“后来,我就觉得纳闷,一查,这封档案竟然放在了考古队。今儿一大早,我就跑到了冷所长那儿取了档案,冷老说了,一会儿下午他也来你这儿,这里头的东西路上我拆开看了,不看不zhī道,一看吓一跳啊!”
第四百三十四章:考古笔记
话正说着,门外就又响起了喇叭声,一辆黑色越野车就已jīng杀到了。驾车的是一个头发染成棕色的女子,扎着马尾,带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姣好的身材和百褶的皮肤怎么都不能让人把她和另外一个外号:小魔女联系在一起。
她叫冷怡然,自从查家的小儿子出事后,这是她第一次再来这儿。很多年过去了,对于那件事她依旧不能忘怀,今天如果不是送她父亲,她怕是没有勇气再跨进查家这个门的。
“我能进去吗?”她小声的问着她父亲,这些年她一直埋头扎在研究所里,不愿意出门,家里人也一直着急她的状态,但也都zhī道她心里的那个结必须要等到他才能解。所以,这一次,冷所长也借此机会能让查文斌帮他女儿走出那道坎。
她父亲冲她笑着道:“走吧,都是老朋友了。”冷怡然抬起胸口,深吸了一口气,鼓了鼓腮帮子。
进门之前,她还是亮出了zì己那招牌式的微笑,清了清嗓子喊道:“文斌哥?”
打开门,一个身影飞一般的冲了出去,是超子,他一把抱起冷怡然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惹的人家不停的捶打着他道:“王八蛋,快放我下来!”
兴许是很久没有见面了,大家都很xīng奋,互相调侃着,互相诉说着。查文斌这些年早已看淡了往事,那件事真得怪不得冷怡然,他也笑着打了招呼,但冷怡然面对他的时候依旧是躲闪的眼神。
客厅里,赵云霄迫不及待的拉着冷所长要他向查文斌解释这封密封了很久的档案。
这封档案里头的确隐藏了一个很特殊的故事,若不是赵云霄翻出了这封档案,或许它还将继续沉睡下去,因为没有人想再次打开它。
当年,修建幽岭隧道的时候,一次爆破事故让施工现场送掉了一条人命,但谁也没想到这次事故牵扯进了更多的人,更加没有人想到的是在幽岭隧道的山坳上有一块墓碑已jīng静静的躺了八年。
那次事故一半是意外,一半则是人为。当工程进展到关键的时候需要炸掉一处豁口,根据当时的地址情况,爆破人员是用足了当量的炸药的,一炮响起过后,发现只是炸出了一个小坑。清理过现场,他们竟然发现这层“岩石”的下方坚硬无比,有一层用铜水浇筑的夹层。
那时候的文保意识还没现在这么强烈,施工方调来了钻机打穿了夹层,重新埋进去了几倍当量的炸药。轰的一炮,豁口被炸开了,飞出去的乱石夹杂着青铜板如同弹片一样四下飞溅,那个男人就是这样被削去了半个脑袋。
出事情后,调查组第一时jiān进驻了现场,除了善后更重要的是调查事故的原因。而那个被炸开的豁口处则留了一个很大的洞,那洞深不可测,趴在外面老远都能听见里头能传来哼哧哼哧的声音。工地里有上了年纪的人说,那里面住着的是一条龙,他们把龙脉给破坏了,所以死了人,这事是要遭报应的。后来就没人敢在继续上工了,调查组觉得这里kě能是个古墓,于是就把情况交给了当时的考古队。
那会儿超子还在西藏当兵,这个项目是由冷所长的一个关门弟子,也就是冷怡然的师兄负责的。此人名叫王军,是个北京人,毕业后分配到了省考古研究所,长得也是高大帅气,一表人才,尤其在青铜器物的研究上非常有造诣。这一次因为有青铜片的出现,所以任务就给了王军,他带着三个实习生进驻到了幽岭的施工现场。
施工项目遇到出土文物,一般为了不耽误国家项目的工期进展采取的都是抢救性发掘,浙西北一代多战国的贵族墓,出土点青铜器是在情理之中的。所以王军一开始也是从这个角度入手,当他来到现场的时候,发现这个坑洞深的有些不可思议,将近一百米的绳子放下去都不能到底。而且,现场残留的青铜片无论是从质地还是造型来看,都和他之前所jiē触的东西不同。
王军把这个发现上报到了省队,但是却没有引起重视,因为那会儿考古队很忙,人手也确实不足。后来发生的那些事,都是在王军留下的考古笔记中整理出来归入档案的。
那本笔记也夹杂在这封档案里头,那是一本典型的90年代的工作簿,黄色牛皮纸封面的下方工整的写着王军的名字,单位则是省考古队。
冷所长翻开最后那几页有笔记的部分说道:“从这儿开始看。”
日记一共有六篇。其中前三篇相隔的时jiān是每天一篇,而四和五隔了一天,最后一篇又和第五篇隔了整整三天。前三篇的幅度都不长,简单讲述了当天的工作,根据日记显示,王军是第二天就孤身一人进去了。
93年4月4日、阴天
昨天丈量的深度超过了一百米,个人判断这不是一个古墓,更加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工程。两根一百米的登山索相连,终于探明了初步深度达到了140米。有疑点:青铜层是埋在岩石层的下方,岩石的形成需要上亿年,这些青铜层为何会出现在岩石里面,取了样本A1送省队分析青铜铸成时jiān。
93年4月5日、阴天
天气继续阴沉,光线不是很充足。我一个人下到80米zuǒ右一眼不看daò低。洞内有“呼呼”的声音,但无风,像是某种动物发出的,光线很差,洞内有雾气,能见度很低。
93年4月6日、晴
天气终于好转,第一次尝试下降到了底部。出乎意料的平坦,面积很大,有人为活动过的痕迹,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人手和装备都不够,要打报告请示。
根据冷所长回忆,4月7号这一天,王军回了省城准备找他去汇报情况,但是他和何老带着队伍进了山,没能联系上。
93年4月8日、晴
负责驻守的一位同事昨晚失踪了,有看工地的人报告说看见他昨晚跳进了坑洞里,我带着陈胜一起下降,没有找到人,只看daò现场留下了一粒纽扣。纽扣是wǒ们的野外作训服,kě能情况有些恶化,明天务必回省城请求增援。
4月9号这一天,王军再次回了省城,并且报备了公安和上级主管部门,这个都在档案里有记录。
93年4月10号、阴天
陈胜和李承民昨晚也相继失踪,我已jīng来不及等到他们的到来了。
93年4月13号、天气未知
下来已jīng整整三天了,我已jīng没有了水和食物,身体也已jīng到了极限,我能听到救援队的声音,但是这道该死的门封闭住了一切。那个让人崩溃的声音又来了,我想,我必须得继续寻找出去的路……
最后这篇日记上的字迹已jīng是歪歪扭扭了,那个年代的人都有一手很好的硬笔书法,王军前几篇日记的字很是工整,唯独这篇像是在极端情况下匆忙写出的。
查文斌掂着那本日记本道:“他现在人呢?”
冷所长的表情有些僵硬,他似乎很不愿意提起那段往事:“没找到,王军最后一次下去的第二天,wǒ们的救援队就到了,后来甚至出动了军队。wǒ们炸开了一道石门,在石门的背后发现了这本笔记,四个队员至今下落不明。”
“后来呢?”
“你还记得老王吧。”冷所长突rán提出了这个名字,查文斌专注的神情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他当时也在?”
“在,他就是那个时候来的wǒ们所,上面派下来的。那件事闹的很大,进去了两个排的人搜索,结果最终只出来了19人。”
“我怎么没听我爹提起过这事?”超子插嘴道。
“不会提的,wǒ们这些人永远都不想再提那件事了。原本wǒ们作为科学工作者都应该是无神论的,但那个dì方,让我第一次相信了那些不kě能的东西的确是存在的。后来那里被暂时封闭了,因为104国道是交通命脉,上级决定,把这件事先埋进去,于是也就尘封了整整这么多年。若不是你问起那个dì方,我想恐怕是不会有人再愿意提起的。”
查文斌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幽灵,无处不在的幽灵,用你们的话说,kě能就是脏东西吧;对我来说,我更加愿意用超自然现象去解释那个dì方。”
第四百三十五章:源头
“后来,上面就有人来了,说要wǒ们退出来,再后来,那个地儿就被封了,上千吨的水泥被灌了进去,用了整整三个月。这些连我都不zhī道,外围的人很早就被清退了,上面派部队下来做的,我也是听有一次老王喝多了跟我说的。可以说现在的幽岭隧道就是用导弹都未必能炸得塌,整座山体全部都是水泥,参与过那次事情的很多都被调走了,留下wǒ们几个也逐渐开始淡忘了。”
“那你过来?”查文斌有些不解,不是都说封起来了。
“不是赵老弟把我招呼来的嘛,他说你跟他打听,就去我那要来了这封东西。我说你的本事真挺大的,怎么看出来那dì方不对劲?”
查文斌抱拳道:“乡野匹夫的雕虫小技,看不出个啥,还把您都给折腾来了,我这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该要给老哥赔罪了。”
超子打趣道:“哎不对,这事怎么得也要怪赵云霄啊,都他大惊小怪的。”
赵云霄也是个皮厚的主:“我都好几年没接到师傅的召唤了,我能不卖力嘛?”
众人一通哄笑间,冷怡然已jīng做好了一桌饭菜,好久他们都没聚在一起了。中午大家一高兴,就都喝了点酒,下午就索性不走了,说好晚上就在院里烫火锅吃,卓雄前天去山里打了一条野羊,今天刚好切片涮了。
晚饭的时候,冷所长又喝了点酒,脸红扑扑的人也有些醉了,他摇摇晃晃的拿着酒杯站了起来说道:“老何啊,你走的还是太早了啊,要是你在,估计那混小子也不会那东西给弄到境外去了,哎。”
这通话,谁都能听出是话里有话,冷怡然有些不高兴了:“爸,说什么呐!”
冷所长有些不高兴,板着个脸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冲着他闺女就吼道:“是,我是管不着,他是个生意人没错,东西也不是偷来的抢来的,但那是国宝,是国宝你zhī道嘛?”
“冷叔是说我吧,有啥事您大可直说,我是晚辈,都听着。如果我有做错的事儿,叔就给我指出来,千万别护着我。”
“也是,你现在是生意人了,只管赚钱就好了。”
“能往明了说嘛?”
“哎呀,爸。”冷怡然赶紧把她父亲按回了座位上,打了个圆场道:“就是喝多了,你们别理他。”
超子把酒杯往桌上轻轻一推道:“叔该不会是说那个鼎吧,那不是真品,是个仿品。”
“哼。”冷所长鼻孔里出来的不知是泡泡还是酒,他指着超子的鼻子道:“你是行家出身,能不zhī道那东西的下半部分是真货?就算是只有一个脚,它也是国宝!zhī道鉴定结果了是什么嘛?”
“什么?”
“根据碳14的测定,美国专家认定出土时jiān是在六千到七千年前,你zhī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超子顿时瘫坐了在了桌子上,他以为那东西充其量也就是个西周货,如果真是冷所长所说的年代,那么这东西的历史要追溯在夏朝以前了,那时候还是属于洪荒神话时代!
“你那东西一到香港就炸开锅了,你以为文物贩子会比你不识货?你当垃圾坑别人,人家是把真宝贝买回去了!让我说你什么好,弄些瓶瓶罐罐的倒卖也就算了,青铜器你也敢碰,这要是有证据,你脑袋都不zhī道要搬掉几回了你!”
查文斌皱着眉头问超子:“东西从哪里来的?”
超子摸摸脑袋道:“一老农民那收的,当破烂买回来的。”
冷怡然说道:“这一次,我爸爸来,还是想让你带他去找那个人,这kě能是现今为止发现的时jiān最早的一尊鼎,所以出土位置至关重要。”
“马家坡的。”超子回答道。
马家坡在哪里?马家坡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山村,一共只有十几户人家,位于幽岭隧道的西边。70年代到90年代初期,隧道没通车之前,人们要绕行走山路过幽岭,在幽岭的右边山坳里有一个小村庄,那地儿就叫做马家坡。地名由来是因为那儿不通车,当地农户要想出来只能依靠马拉背驮,到了现在,马家坡还留下三四户人家,都是一些不愿意搬离的老人。
第二天一早,几辆车就一起出发了,去那个那鬼dì方淘货估计也只有他超子才能想得出来,一般人是决计找不到的。顺着几十年前的老路上去,车子开到了山顶,此处距离隧道已jīng有一公里远,徒步穿过一条林间小道,再往下走一公里就到了。
这里几乎就是一个被遗忘的dì方,因为人口太少,所以连基本的通电都没有,留守的人还是靠蜡烛照明。几乎人家熙熙攘攘的影藏在竹林里,房子也都是上世纪农村里的土坯放,几只农家土鸡被这群生人撵得到处跑,一条黄色的大狗正在冲着他们狂吠。
待超子钻出竹林的一瞬间,那条黄狗和他相识一对,竟然夹着尾巴就不要命一般的逃到了林子里。
卓雄打趣道:“它被你整怕了。”“哈哈。”
冷怡然笑道:“你对它做什么了?”
“没什么,那次我来的时候它守着死活不让我进去,我就丢了一个包子给它,只是包子里头我给它加了点料,塞了一点巴豆……”
那只倒霉的狗看见那个混蛋又来了,想必是想起了之前的那番痛苦,宁可躲着也不敢招惹了。这就是超子的性格,他才不会管是人还是狗,只要是敢挡他道的,就是阎王老子,他也敢撸一点胡须下来。
不远处的庄稼地里有一个驼背的老农正在锄草,超子努努嘴道:“就从他那弄的。”
冷所长先先去寒暄道:“老人家,你好啊!”
老头回过头一看,丢了手中的活,他认出了超子,连连说道:“稀客啊、稀客。”
就在这地里,冷所长跟老头拉起了家常:老人今年七十三了,有一个儿子当兵复原在省城安了家;还有一个女儿远嫁到外地了,省城里他呆不惯,觉得还是这大山里头舒坦,就又回来了。村子里头现在已jīng没别的人了,都搬出去了,就他一人和那条大黄狗。老头说他喜欢清静,在山里住了一辈子了,也不想再出去,儿子一个月回来看他一次,他则是一周去镇上一次买些生活用品。
到最后,终于说起那个鼎的脚,老人说那东西丢在家里有很多年了。最早的时候是他们在山里头捡来的,就门口这条小溪的上游,五几年想拿去炼钢铁,土炉子硬是烧不化,又给拉了回来,一直到超子来了,就卖给了他。
别了老农,开始朝他说的方向走,这儿山高水急,只能算是小溪,平时的水深也就到脚踝。但是到了暴雨天气,山洪跟着哗啦一下来,这种山坳里的水是极猛的,几吨重的巨石都能给冲到下游去。
小溪的上游只延续了不到一公里,里面就是老林子了。这块dì方是属于公家的集体山林,都是些粗壮遮天的大树和让人都钻不进的灌木,自从国家出了封山育林的政策后,这些林子基本就这样保持着原始的状态,已jīng不知多久没人来过了。
再往里钻就要靠柴刀开路了,人是没法走了。
冷所长问道:“文斌,依你看,这dì方风水如何?”
“不管是阴宅还是阳宅都不适合,就是一荒山野地,依幽岭险恶地势而生,人鬼罕至的dì方。”
他点头表示赞同,“我也算是有些jīngyàn了,这dì方不大kě能会出古墓,他说这东西是从河里发现的,我想被水冲下来的kě能性较大,要不要再进去看看?”
超子和卓雄两人互相用视线做了个基本测量道:“这dì方离你们当时封存的幽岭坑洞也不过就两里地的直线,难说的很,今天可以先探路试试,要真想去,我估摸着还得回去准备家伙。”
查文斌出乎意料的说道:“这样吧,你们都先回去准备东西,晚上我和大山在山下那老农的家里过夜,我想多问他点事情。”
安排好后,超子和卓雄负责采购所需的装备,冷家妇女则负责研究当年的资料,赵云霄因为有事,就先回了省城,留下查文斌和大山两人去了老农家中。
第四百三十六章:狩猎
老农姓程,想是平日这山沟沟里罕有人来访,查文斌道明来意说想要留宿一宿,老人家显得很高兴,说是要去弄只鸡来下酒,被查文斌给阻止了。
“使不得、使不得,来投诉已jīng是打搅老人家了,怎能还要杀鸡呢?”
那老农又进屋换了一身迷彩服,脚上是山区人特有的一种袜子,wǒ们那管它叫山袜。这种袜子一般是用废弃的牛仔裤做的,正反两层,袜子的底部得用做布鞋的手法,纳千层鞋,密密麻麻的用的都是麻线编制的纹路。这种袜子长一般到小腿肚,上面用鞋带或者布条子扎紧,山区林间多蚂蝗,有了这种袜子,蚂蝗便伤不了人。
一看那老农换了这装备,查文斌还有些不解,这天也不早了,山坳里头天黑的都比jiào早,再过个一小时就该摸黑了,老人家难道还想上山不成?
老农手上拿着一盏矿灯,转身又去了房间,没一会儿笑呵呵的出来了,手上竟然还拿着一杆土铳。2000年zuǒ右,wǒ们那的猎枪基本都被国家统一收缴了,没想到这老人家还留了一把。
他拍了拍斜背着的土铳,笑着说道:“既然你们不让我杀鸡,那我就给你们弄点野味,不是自家养的吃起来总没问题吧?”
查文斌对于吃什么是真不讲究,但看这老人的客气劲,他要是再推三阻四的,那就显得有些做作了。另外就是,他也想跟着老农后面走走,熟悉熟悉这里的情况,便就要求和他一块儿上山。
老农打了口哨,只听门外一阵风响起,那条大黄狗飞一般的冲了过来。kě能它是真的被超子给整怕了,到了门口见里头有生人,一个刹车停在了大门处,小心翼翼的用鼻子嗅了一阵确定那个整它的人已jīng走了后才翘起尾巴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三个人带着一条狗开始向山里走,他们这是准备去猎山鸡,也就是野鸡。
猎山鸡是一门技术活,光枪法好,那是没用的,小时候我曾经有幸跟父亲也去猎过一次,所以记得比jiào清楚。要想猎到山鸡,时jiān必须是太阳下山后,天色还没有大黑,此时需要人有一对非常灵敏的耳朵。山鸡在天黑之前会完成觅食,因为它们在夜间的视力非常不好,所以山鸡会选择在这个时jiān点飞到树上去过夜。而猎人,在傍晚时分,就需要竖起耳朵听山鸡飞的东西,它们的翅膀和叫声都会暴露出zì己的方位。
确定了大致的方位后,猎人只需要带上猎枪和强光手电便可以收获猎物了。山鸡是站在树上睡觉的,当人用强光手电照住它的时候,山鸡就会陷入短暂性的失明。此时的它们是不会动的,只会傻乎乎的站在树杈上当活靶子,而像老农用的这种土铳,里面装填的是黑火药和小钢珠,杀伤面积是成片的,而山鸡又是成群活动的,我父亲的曾经最高纪录是一枪打下来六只。
老农是顺着白天他们走的那条小溪走的,他说山鸡喜欢在溪边活动,走了一里路,又饶到竹林里头,七拐八拐后出现了一大片的枫树林。
这些个枫树林粗的有两三人合围,最细的也有水桶粗,这些树上都订着一块蓝色的铁皮小牌子,上面统一写着:古树名木、依法保护。老农说,这是前年县里头派人来订的,很少有人zhī道这里有块林子,听林业局的人说他们也是通过卫星遥感才发现的。
枫树林里时不时的影藏着一些小土包,偶尔也有几块残碑露在地面,大多都不是完整的。老农说这dì方他们是在五十年代迁过来的,他们来的时候这里就已jīng这样了,乡下人讲究规矩,他们认为这里既然是有人先占了,便不可以再来打扰。于是这片林子外围一里地范围几乎都不再砍伐,灌木丛和竹林也是越长越密,到了现在就彻底被包围在里头。
老农选择的狩猎点就是这片枫树林,他也是打猎的时候才会来,这dì方人的气味几乎没有,野兽自然也就多。老农已jīng不打猎很多年了,若不是为了招待他们,zì己也不会独自进山。
以查文斌的jīngyàn看,这dì方是背阴面,常年晒不到太阳,虽然说山脚下有条小溪,但水势太小,山势又很险恶,实在不像是一个大规模的坟地。看着那些个小土包,他估摸着应该就是普通的先民聚居地,随便挑个方便的地儿葬了。
但是很快,他就推翻了zì己最初的判断。就在老农蹲守的dì方,查文斌看daò了几块切割整齐的长条巨石,上面已jīng布满了苔藓,大多数已jīng断裂。他抬头一瞧,果然,在离zì己约莫五百米的山顶上隐约有一座建筑。天色太暗,这里林子又太密,查文斌想问老农,却被老农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老农用手轻轻指了指zì己的右侧,在一片低矮的箬竹后面有东西正在瞧瞧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老农抬起枪慢慢的瞄准着,他示意查文斌和大山往后靠,因为这一代活动最多的动物就是野猪,这杆枪里装的弹药只是用来打山鸡的,就算是顶着野猪的脑袋打也只能伤个皮毛。
很快,一头全身长着黄褐色条纹的幼猪率先钻了出来,接着又有两头,这些小野猪完全没有防备,只顾着在地里用嘴拱来拱去搜寻食物。
随着箬竹后面的动静越来越大,老农也越来越紧张,作为一个有jīngyàn的老猎人,他zhī道如果他开枪后果便kě能会很严重。他宁愿碰上豹子这样的猛兽也不愿意去招惹一头受伤的野猪,尤其是带着一群幼崽的。
也真该那一天他们会出事,一头不长眼的幼猪估计是吃饱了,跟zì己的小伙伴们戏耍起来,满地撒欢的跑着。虽然它们个头小,速度却不慢,一溜烟的功夫就能消失不见,但这只小的奔跑的方向却是冲着他们隐蔽的dì方。
这送到嘴边的猎物不要可说不过去,虽然老农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去招惹它,可有人却不怕!不能说是人,而是一条狗,那条大黄狗先前一直被老农按在地上趴着,它倒也听话,可现在眼瞅着那只小野猪竟然冲到zì己跟前了,那怎么还能憋得住。
老农只觉得手掌心一空,那条大黄狗如箭一般射了出去,朝着那头小野猪的脖子狠狠的扑了过去。“昂”得一声惨叫,林子里活动的其它幼崽呆滞了片刻之后立即四下逃窜,那只被大黄狗扑倒的幼崽正在地上拼命打着滚,狗和猪的叫声一时jiān混杂成了一片。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不远处的林子里开始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得声音,老农赶紧大声喝道:“蛋蛋,快回来!”
但凡是打猎的狗都有一个臭脾气,到嘴的猎物它是轻易不会放弃的,它依旧在撕咬着地上的那头小猪,却没有发现zì己的灾难即将来临。
站在原地,他们可以清晰的看daò不远处的灌木丛被什么东西撞击着,断裂的树枝甚至飞到了一两米的高空。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林间硬生生的开辟出来一条道路,一头浑身长者鬃毛的黑色母猪如同子弹一般冲了出来,几乎是一瞬间,它的嘴巴狠狠的打在了那只名叫蛋蛋的黄狗身上。可怜的蛋蛋立即倒飞出去了四五米远,又在地上接连不知打了几个滚才停下。
幼崽收到攻击的母猪是不kě能就这样轻易放弃敌人的,它并没有停下来检查奄奄一息的幼崽,而是立刻冲向了正在地上打滚的黄狗,一头体重二百斤的母猪不要说是对付狗了,就算是人被它咬上一口也能去掉几斤肉。
老农也是救狗心切,他大概忘记zì己枪筒里装的只是铁砂了,抬起土铳抬手冲着那母猪就是一枪。“呯”得一声枪响过后,那只母猪一声惨叫,一粒铁砂不偏不倚的击中了它那几乎看不到的眼睛,爆裂的眼球有半个都挂在了外面。
母猪zì己受到攻击,它放弃了黄狗,转身就冲着老农奔来。单连发的土铳此时就是一根烧火棍,被受伤野猪咬死的猎人每年都有,这在过去的浙西北根本就不算是什么新闻。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巨大的身影从老农背后的那块大石头上纵身一跃,他的手中举着一块百来斤的巨石,那是一块断裂的长条石。巨大的石头被他举过了头顶,那野猪离老农不过四五米的远的时候还是冲刺而来,那个巨大身影跳下的时候嘴里大喝了一声:“找死!”
这一声喊得那叫一个响亮,就连那只受伤的母猪都被镇住了。突如其来的这一幕让一只眼睛的母猪有些懵了,它竟然停下了脚步。可是大山却没有停下,高高举过头顶的巨石在他手中就像普通人拿着一块砖头,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抓住了这一记空挡。“砰”得一声,巨石和头骨同时裂开的声音响在了一起,那头将近两百斤的母猪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老农的嘴巴都张成了“0”字形,当了一辈子的猎人,这么暴力和血腥的狩猎还是毕生第一次所见,有人竟然用一块石头搞定了一头成年受伤野猪……
第四百三十七章:星图
老农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离那只zì己不足一步之遥的凶猛野兽,zhī道zì己刚才就差点去阎王殿报道了。
大山倒提着那条母猪后退,单手一扯,二百斤的东西在他手里显得那么的没分量。
老农回过神来看着查文斌指着大山说道:“他是干什么的?”
查文斌笑笑道:“一个粗人,力气大了点罢了。”“俺的个亲娘哎,也太厉害了,晚上可以给你们弄顿野猪肚吃了,那是个好东西。”
被狗咬伤的那只小猪被一同带下了山,这样的伤势在野外,它是活不过三天的。老农打算替它治好伤豢养在zì己家中,这东西,养得好的,跟家猪没啥区别。
临下山前,查文斌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只是这会儿天色真的黑了,他模糊到只能看见一团略高的凸起。
下了山,大山帮着那老农一起收拾,足足弄了一个多钟头。这野猪最好的dì方就是肚儿,这东西对治疗老胃病有着神奇的效果,得清炖,就是味道有点苦,这野猪肚儿好不好得看肚子里头有几个“钉”。所谓的“钉”就是一种类似于老茧的东西,是长在肚子里头的,“钉”越多,代表这个肚子越补。这是wǒ们当地的一个偏方,我父亲的老胃病便是吃这个吃好的,如今一只野猪肚儿得卖上3000块钱,已jīng不是寻常百姓能吃得起的了。
打开肚子的一瞬间,老农惊呆了,过了半饷他才叫道:“弄到宝了,弄到个宝啊!”查文斌自然是不懂这里头的门道的,因为这只肚里有足足九个钉,而且都有铜钱般大小。
查文斌低头看了一眼道:“就是老茧吧。”因为野猪是食性很杂的动物,经常会吞咽一些坚硬到不能消化的东西,久而久之,它的胃上面就会摩擦生成一层角质物。
老农仔细清理着里面的污秽,他有些xīng奋的说道:“这可是宝贝嘞,这么多的钉还是头一次见,一个钉就能卖200块钱,这个肚儿少说值2000块。”
查文斌笑道:“那您就留着明儿拿去卖。”
老农咧着嘴笑道:“这可不好使,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得多吃这个,对你们有好处。”
肚子里翻出来的都是一些没被消化的东西,老农就在河边收拾的,逃出来的东西就往河里丢,他手在那肚子里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觉得好奇就放在河水里冲了冲,原来是一个鸡蛋大小的圆球,拿在手里还挺沉的。
“我说咋这么多钉呢,蠢猪一条,真是什么东西都敢吃。”老农顺手把那圆球往岸上一丢,恰好就丢在了查文斌的脚边上。
查文斌是显得无事,就用脚尖磕了一下,这一波弄不要紧,下一秒他的身子就蹲了下去。
这个球形物体上有着不少斑斑点点和划痕,查文斌拿起来放在河里又仔细冲洗了一遍,用衣袖轻轻擦去上面的脏物和水渍这才完全把那东西给露了出来。
此时东方太白金星已jīng升起,查文斌摸着手中的那个球放在zì己的眼前不停朝着那颗星星转动着方位,忽然有一下,他gǎn觉到眼前有一阵白光闪过,只是一个呼吸造成的颤动就让这阵白光消失不见了。
查文斌盯着手中的那个玻璃球端详了好一阵,说道:“大山,去弄几个小棍儿做个三角架子来。”
大山随手找了几个小树杈用绳子一扎就完成了,查文斌把架子放在院子门口,架子上是那枚圆形的球,查文斌一会儿抬头看着天,一会儿又不停的去翻动着那个球,一直到老农在里头让他们去吃饭才作罢。
晚饭很丰盛,农家味十足,大块的野猪肉都是清水炖的,几个小菜配上老农自家酿的米酒,三个人吃的倒也爽快。大山酒量好,陪着老农一块儿喝,查文斌夹了几口小菜吃了个馒头就没有继续动了,这些年他吃的一直都很少,坚持以素为主。
酒过三巡,老农已jīng面红耳赤了,话也开始多了,老农年轻的时候当过几年兵,退伍后做了护林员,在这儿一呆就是一辈子。
“老了,走不了了,也舍不得走,哪天我觉得zì己快不行了了,就zì己给zì己掏个坟钻进去。现在不都搞什么火化么,那个烧的人就只剩下渣渣了,我不去,我也不让别人去。”老农挥舞着手中的大碗使劲喝了一口道:“我还要下去陪我那个老婆子呢,烧的黑漆漆的,她还咋认识我……”
你干一碗,我来两碗,两个人乒乒乓乓的干掉了足足一壶米酒,到了天完全大黑的时候,老农已jīng不省人事了,趴在桌子上呼噜连天。
收拾了碗筷,查文斌和大山把老农抬进了屋里,屋子很简陋,一张床,两个木头箱子,墙角上靠着的都是些农具,一眼就能扫的过来。西北角还有个房间,推开一瞧,里头蜘蛛网都能挂到脸上,黑漆漆的得也每个电,床倒是有一张,只是没铺盖。在野地里都睡得惯,对查文斌来说这就算是豪华别墅级待遇了,他去猪圈里抱了一些干草铺上让大山先去睡会儿,有事他会来叫,然后关上门就自个儿出去了。
夜里,山间的空气好,能见度又高,漫天的星星互相交织着。查文斌又去拨弄那个球了,这个球之所以让他这么着迷,是因为它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东西,名叫做:观星球。
古人在祭司或者占卜的时候都习惯问天,所谓的问天就是观星象,古人又把天上的星象绘制成了图,称为星宫。星象是道家里头不可缺的一门学问,也是极其深奥的一门学问,这门学问有一个师祖叫做陈卓。
陈卓是吴国人,据说此人将春秋战国时代流行的三位星官的各自体系进行了汇总,然后经过zì己的编撰,将天上的星星编成了一副共计283官1464颗恒星的星表,后又将此表绘制成了一副星图。据说能参透此星图的人néng够测过去,明未来,通国运,晓天命。后吴国被灭,此图就流落民间,最终落在了汉武大帝刘邦的手中。
刘邦本乃一小小的泗水亭长,泼皮无赖一个,当萧何看daò刘邦腿上有七十二颗黑痔时,毅然决定跟从刘邦,并助其打天下。萧何推崇黄老之术,也就是现代道教的前身,此人精通星象,他认为刘邦乃是七十二地煞化身,是帝王之命,遂跟从四处奔走,出谋划策,是刘邦能成事的关键人物。萧何最厉害的便是观星象占卜,刘邦这人心机极重,上位后立马除掉了韩信和英布等异姓诸侯王以巩固zì己的权利。萧何得以保命并后续继续得到重用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献出了zì己的星图,没有了星图的萧何只是个谋士,他再也没有占卜问天的本事,后来这幅星图被刘邦毁去,至此,那副完整的星图从此失传。
而查文斌所学的,只是这幅星图中最为简单的三垣和二十八宿两种,不过几十个恒星,运用这种星术道士们就已jīng能占卜问事,预知吉凶祸福,若是能得到全部的星图,参破天命并非不kě能!
这个球上密密麻麻的分布着无数的点和线,看似杂乱无章,但是查文斌却准确的锁定了其中的二十八星宿所在的位置,而其它的那些点和线,如果仔细看,就可以发现其中是有规律可寻的。现在,他十分确定这个球就是一副星图,因为每当最顶端的那个点对准了zì己星位的时候,星光就能直接从那个点穿透直射到地面,就和激光笔穿透玻璃球的道理一样。
在道家修行的人看来,能发光的东西都是有能量的,而自然界无外乎就是日月星光,所以一直以来日月又被看做是阴阳交替变化之力,过往者能把握住这两种力量的都是传说中的神仙级人物。而能运用星光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了,因为星光是超越日月的存在,它属于更遥远的天!
查文斌不停的转动着小球,时不时的有光线穿透射到地面,每当他确定对一个位置的时候,就等于多读懂了一个星象,如此这般的比对,加以时日,熟读那1464颗星星并非不可完成的任务。
第四百三十八章:守陵人
这这玩意怎么会出现在一只野猪的肚子里?查文斌是道士,他不会去思考为什么,他只相信这是定数,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既然到了他手里,他收了便是。不过对于山尖那个鼓起的山包,他并没有在饭桌上提起的意思,在江湖上打的滚多了,现在的查文斌早已jīng不是当年那个查文斌了。除了zì己人,他谁也不会相信。
一个有jīngyàn的老猎手是绝不会让zì己的猎狗去招惹危险的,站在大山身后的查文斌看的一清二楚,他是故意放开那条狗的。任何动作或者语言上的慌乱都是可以通过表演呈现的,唯独眼神,大山杀死那头猪后,老农的眼神里是镇定。
守陵者,这是查文斌néng够猜到的身份。
浙西北是吴越贵族们最喜欢的安葬地,因为这里有一条南龙所在的天目山脉,这是整个华南地区最大的龙脉,精通天文地理的他们早在数千年前就为zì己找好了这块安息地。不夸张的说,一直到80年代国家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文物保运动之前,浙西北的古墓被盗挖的现象是十分猖獗的,从这里出土的陶器、玉器甚至是青铜器和漆器被大量的流进黑市。其中最多的便是从西周到汉这六个朝代的古墓,且大多数都为贵族墓葬,沿着蜿蜒的天目山脉分布在各个深山老林里。
这个位于幽岭一侧的小山坳可以断定是一个规模巨大的墓葬地,但是这里却又从未被盗挖过的迹象,那只能有一个解释:此处有人看守。
夜里查文斌并没有入睡的意思,他在等,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颗流星突rán闪过,往西北方向落去,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拖痕。
查文斌身后有人说话道:“天火坠,劫难逃啊。”扭头一看,原来是那老农起来了。
“还没睡?”“喝多了,起夜,你怎么还不睡?”“等你起夜。”“等我?您开玩笑了吧。”
查文斌指了指屋里那扇还点着蜡烛透着光的小窗户道:“我从未看daò过他喝酒喝醉过,就是你再拿两壶出来,他也喝不醉,所以,酒有问题是么?”
那老农也不回避,只是嘿嘿的笑。查文斌接着说道:“我不是来盗墓的,老人家不用这么防着。”
那老农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从身后拿出一根长绳,重要的是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把锯短了的沙喷子:“你这人倒是爽快,我寻思着要是我出来你不在,我就准备绑了你那同伙,看来你们真不是来盗墓的。”
查文斌拿起那个球对着老农道:“这个东西能不能送给我?”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是卖给我。”
老农再次哈哈大笑:“拿去吧,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块石头罢了。”
“这不是普通的时候,它是件宝物。”查文斌如实说道:“这上面记载的很有kě能是一副失传已久的星象图,如果拿到黑市上去,这东西真的可以换很多钱。”
“糟老头子一个了,我要那么多钱干嘛?”老农抖了抖手中的长绳道:“wǒ们程家世世代代守在这里,没想到祖宗的坟山都要守不住了,年轻人都为了一个钱字往外跑,等我这把老骨头都入了入土,这dì方我寻思着也保不住了。”
“那您zhī道wǒ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嘛?”
老农笑道:“是那块铁片片吧,那个小伙子我认得,一看就是干那行的。”
查文斌有些不解了,既然是位守陵的,又怎么会?“那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那东西也的确是在这河里冲下来的,我本是打算拿那个多引些盗墓贼来的。我年纪大了,这片山守不住了,我就寻思着弄点动静出来好让政府来注意这里,把它交给政府总比到时候连我的棺材都被撬了要好吧。”查文斌是这么想到,原来这老农的心思是如此缜密,不过这也幸亏是落在了超子手中,要真是落在盗墓贼的手里,这个老农行怕是现在已jīng凶多吉少了。
“您放心吧,跟wǒ们一块儿的就有政府的人,只是这dì方好像也不大太平,您在这儿住的那么久了,有遇到过啥怪事没?”
那老农收起枪来坐在门口那个石磨上道:“嘿嘿,小哥不是政府里头的吧?”
“不是。”“那你是干啥的哦?”“我是个道士。”“……”
两人就这样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开了,那老农也是个话痨,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就是建立在坦诚的基础上。查文斌对他没有隐瞒任何,老农自然也就愿意和他说,任何一个在大山里头住了一辈子的人都会有满肚子的话。
老农说,很早以前他们的祖辈就是这儿守陵了,但是陵在哪里他也不zhī道,山上那些个坟包包都是他们程家一代又一代的守陵人zì己的墓穴,长辈对下一辈唯一的教诲就是守好这方圆五公里内的这片大山。或许是祖先亡灵的保佑,数千年来,这小小的一亩三分地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天灾和人祸,就连那次席卷了整个浙西北的太平天国运动也没有惊扰到这里。但是每一代的祖先都会对zì己的子嗣留下这样一个规定:夜半不过桥!
所有的住宅都修建在山的东边,而坟地都在西边,东西两边中间有一道石桥连接,桥下就是那条小溪。白天这里的人可以去西边的土地和山林间劳作,但是过了午夜时分,任何人等不能跨过那道通向西边的桥。老人们说晚上,这道桥是留给先祖们回家用的,若是出去便会扰了先祖们的亡魂,那是要收到惩罚的。
原先最多的时候,这里有三十来户人家,小村庄里尽量保持着互相通婚,不得已的时候他们会选择去很远的dì方“买”媳妇回来延续子孙后代,这样封闭的模式造成的后果就是人口开始逐渐减少。到了他们这一代,就只剩下了四户,如今那三户又都迁了出去,用老农的话说他们已jīng背叛了祖先的遗训。
在物质文明还未足够发达的一百年前,人们只需要有土地便可以立足,但是今天,人们更多的渴望的是都市和现代。在欲望的冲击下,任何信仰都是会被动摇的,老农说他并不恨他们,因为祖先已jīng给贪婪的后代们实施了惩罚。
1984年,除了老农之外的最后一户人家就已jīng迁了出去。1985年冬至的前一天,其中一户已jīng迁出去的人又折了回来,那人按辈分是老农的侄子,名叫做程明德。他回来的那一天还带着一个异乡人,说的话老农听不懂,像是广东口音。他们二人也是借宿在老农家中,老农宅心仁厚,自家侄子当然是热情款待,谁知到了半夜,那两人摸了漆黑准备出门。
冬天,山里冷,取暖用的是木炭放在铜盆里。因为没有灯,两人踩翻了铜盆惊扰到了老农,老农起床询问,只见那两人手里拿着各种镐头和铁棍。质问之下,程明德亲手把老农给绑在了家中的门柱上,那时老农才míng白着两人是回来盗墓的。
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程明德80年代南下广州准备发财,但又无一技之长很快就落得流浪街头。后经几个流氓介绍,结识了一名港商,在两广地带干起了盗墓的勾当。程明德提起了zì己的祖辈是守陵人,但凡是有专人看守的陵墓不是皇族也是贵族,那名港商便派了一个懂行的马仔跟他一块儿回来摸情况,不想惊扰到了zì己叔伯,索性露出强盗本色。
老农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zì己侄子和外人奔向世世代代守护着的大山,要说程明德早就忘了先祖的遗训,什么半夜不过桥的规矩已jīng完全被欲望所打败了。这大山里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老农就是挣扎也是白费力气,一直到了第二天下午他才挣脱开了绳索,提着猎枪就准备去找那两人。哪里想到,才走到桥上就看见下面小溪里头躺着两具尸体,均是面部朝上,四肢张开。
那桥下有一方小水潭,水深不足一米,这两人就算是掉下去也不kě能被淹死。尸体就在水潭里头形成的回流里来回的打着转儿,老农当时选择了报关,法医最后的鉴定结果是:冬天桥上结冰,两人是因为脚滑落水溺亡的。
那个年代刚好又是严打,程明德和那个马仔的身份很快被核实,作为两个有前科的人,官方给他们下的定论是:两个流窜多地的流氓在入室抢劫后慌乱逃窜意外致死。
这件事,老农一直认为是祖先显灵惩罚了恶人,也更加坚定了他守陵的决心。
第四百三十九章:烽火台
守护一座宝藏的故事多见于小说或者野史,但这样的故事却往往真有其事,守护的人甚至不知他守护的到底是何物,那是一种信仰,一种对祖先的承诺。程老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从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祖父就告诉他后面那座山是他必须用一生去守护的东西。
查文斌堪舆风水的jīngyàn说不上是顶级,但也不至于看走眼,无论是地形还是方位此处都不是绝佳的阴宅选址,能让一家人世代用生命去守护的,同样绝对不kě能是一座简单的祖坟山。
枫树林里那个模糊耸立的阴影,那些巨大的长条石块,他相信那是一座来自前人的遗址。他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但绝不是一个合适的询问者,他没有超子的口才,更多的他习惯于收集对方的信息加以判断,所以,心中的诸多疑问连一个字都没有提。
第二天一早,大山就头痛,他只觉得zì己太阳穴附近的两根神经都要爆炸了。见到老人的时候,他还嚷嚷着昨晚的那酒后劲真足,他从不会去怀疑,在大山的世jiè里,只要是能跟查文斌亲近的人一定是好人。
老农煮了一碗黑漆漆的东西用碗装着让他喝,说是解酒的,大山一口气灌了下去顿时觉得肚子里那股难受退了下去,其实查文斌zhī道那是解药。
上午七点,超子他们就先到了,有很多所需要的装备都是雇了骡子驮进来的,为了照明,超子甚至弄来了一台汽油发电机。冷所长回省城去打报告了,作为一次探测性的发掘,他不需要准备太多,相信明天就能带着手续回来了。
冷怡然的工作证让老农彻底打消了心中的疑虑,他哭着说守了一辈子的dì方终于可以交给政府去处lǐ了,但是他能提供的线索实在太少了。
查文斌倒是对那座桥挺感兴趣,那是一座长约两米,由四块厚重的青石板构成的小桥。桥面没有栏杆,简单得就像是江南水乡里最普通的石桥,桥下如老农所说有一小水潭,就算是在雨季,这个水潭也很难淹死超过十岁的孩子。但是查文斌可以确定这dì方死过人,走到桥下,这块不足三个人并排的dì方温度骤降,一股阴冷之气从桥下喷涌而出,人还未走近都可以gǎn觉到背上的汗毛会往起竖。
这种gǎn觉就是人潜意识里对危险的自我反应,每个人都有预知的能力,或多或少都有。比如买房,如果说买到的房子里头曾经死过人,特别是死于非命的,晚上就是会睡不着觉;再比如,很多人都会讲某某dì方瞧上去阴森森的,其实并不是那dì方没有光,而是那dì方的确不干净。
桥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不一样,但如果给查文斌多一些时jiān,他就能找出破绽所在,这桥最古怪的dì方就是它的桥墩。一般来说,为了平衡桥面的重量,桥墩肯定是位于桥的最中间;但是这座桥不是,它的桥墩查文斌用手臂粗粗量了一下,大约是按照3:7的比例修建的。靠东边的要短,靠西边的要长,这个设计是让查文斌最琢磨的dì方,如果说真的是刻意为止的,那这道桥的设计者的确是个高人。
中国人设计阳宅最喜欢的方位都是坐北朝南,东西朝向的极少,一个是阳光照射问题,还有一个则是有关生死的说法。东方是太阳升起的dì方,意味着初生,是活力和生命的象征;西方则是日落,那是死亡和黑暗。这个村子位于东边,而阴宅则选择在西边是符合这个最简单的风水说法的,但是那道桥的比例却大有学问。
在阿拉伯数字“0”穿入中国之前,古人认为最大的数字是九,所以帝王又叫做九五之尊。但是道家则相反,道家认为最大的数字是“三”,因为三是一个生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此处的一是指元气,二指元气生阴阳二气既太极,阴阳二气又生天地人三界,三界就可以生万物,一气化三清就是这般来的。
所以,靠近东边这段是三,就算是晚上走这道桥,从东边往西边走,只要不过桥墩,查文斌认为是不会出事的。而桥墩的另一边就不是了,七在道家里头是一个圆满的数字,是天罡之数,代表着一个轮回的完成,那是留给阴间的人站在桥头眺望故乡的路。再往前就是三生人间界,来不得,所以即使西边的山林里头坟地再怎么多,住在东边的人都不会被惊扰,一座桥早已把阴阳两界分的清清楚楚。
子夜,是属于它们的,当活人从东边过桥的时候,只要跨过三生,桥那边的人就会迫不及待的迎接你进入它们的世jiè,这便是所谓的“半夜不过桥”。
更多的查文斌没有时jiān了,因为超子已jīng赶着骡子开始往山上走了。查文斌想先去昨天看daò的那个山顶阴影处,他和大山需要在前面带路,穿过那片枫树林,还可以看daò昨天被大山砸断的那块巨石和地上的血迹。
往上再爬一公里,路上到处都是那样散落的长条石,超子说这些都是人工打磨的石头,可以看得出这dì方真的有什么大型建筑。等近了终于看daò了昨天他想看daò的那东西的真面目,那是一座高约三米的建筑,用的就是这满地散落的长条石搭建的,一块石头是一步台阶,逐级向上递减,总体呈金字塔状,只可惜到了一半zuǒ右的高度就坍塌了。
超子爬上去可以看见这建筑本来中间的位置是空心的,现在里头乱七八糟的横着很多石头,整整一个上午他们四个男人就负责把这些石头从里头清理出来,而冷怡然则记录了每一块石头的编号和它原来所处的位置。
到了下午,整个内部被完全清理空了,可惜的是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些石头仅仅是在平地上垒起来的,超子用洛阳铲往下打了足足十五米都是生土,这证明此处没有他们想要找的东西。
位于山脊话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弄这么一个玩意儿出来肯定不是为了好看,那些被搬出来的石头上有火烧过的痕迹,超子说,这东西很有kě能在过去就是一烽火台,用来通报敌情的。而查文斌却不这么认为,纵贯整个浙西北的历史,幽岭在隧道通车前充其量就是一无人区,既无战略价格更无经济价值,有谁会在这样一个没有价值的dì方修建军事用的烽火台?
趁着天没黑,查文斌想顺着山脊向北面走,那边的山势更高,如果那个铜片是被水冲下来的,那起码也先得找到那条河的源头。
拉着沉重的物资在山林间穿梭并不是一件好差事,尤其是数千年来都没有人砍伐过的老林子,倒塌的树木和茂密的灌木丛使得他们的行程不得不在挥舞的大刀和骂声中继续。看似一段不过两公里的路,他们整整走了一个下午,这里开始出现了第二个“烽火台”。
和前一个一样,这里也倒塌了,只是比前一个稍好。超子和大山用刀开辟出来了一块空地,这里就是今晚他们的宿营地,从这儿爬上大树,超子可以看见老农家冒烟的烟囱,但是他却看不到距离zì己十米以外的任何地表,树林太密了。
晚饭吃的是火锅,用几块石头架上铁锅放点调料煮开即可,野外工作,这几乎就算得上是豪华晚宴了。查文斌这次出山大部分是因为超子卖了冷所长口中的国宝,还有一个则是幽岭这dì方真的非常不太平。
自从幽岭隧道建成通车以来,在这个来回不足一公里的地段已jīng出了数十起事故,加上没通车之前的盘山公路,每年都有数条人命葬送在这段青山绿水中。走过这条路的人或许前一秒还沉浸在山巅的美景,一段隧道一段竹海再一段隧道,这儿的确很美,但是下一秒或许就是车毁人亡。任何一条夺命的公路除了其本身的就存在的危险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风水。路同样是人造建筑,而且对风水的影响比一般建筑物要大得多,从形状上来看,路更像是一条蜿蜒的龙,只是这条龙是凶还是吉就不一定了。
插一个,支持正版,阅读最后一个道士请到:磨铁中文网:我zhī道盗版的一定会把这段话也复制到网页里面去,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