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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道士》作者:夏忆

第二百九十章:收货

落河的那几个孩子还是被查文斌给送走了,最后一个那个拉了河图垫背的孩子,查文斌也没有去多的计较,在他看来,这一切不过是命。做这件事的时候,他谁都没有通知,只是一个人来到了那桥上。

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摆贡品,开法坛,查文斌只是带着河图常穿的一件衣服来到了河边。他把那衣服用竹竿子挑着悬在河上,衣服上会残留着人的气息,寻替死鬼的最怕便是那人没死。

衣服是用支架撑开的,农民常用这法子做稻草人吓唬糟蹋田地的野兽。

夜里很安静,查文斌有些颓废,静静的拿着八卦袋在桥上坐着,只见那衣服开始豁然一动,接着便恢复了平静。

用竹竿轻轻挑回衣服,查文斌有些苦涩,就为了你,差点搭上几条人命。

衣服的里头是贴着符的,只要进去便再也出不来,那个小鬼把这件衣服当做了人,想附上去,结果等待他的便是和zì己的同伴们再次见面。

第二日清晨,查文斌替那三户人家找了个dì方,三口不大的棺材并排埋在了一起,没有起坟堆,只是一平地。那个dì方,后来长了一棵野柿子树,从开始挂果子那年起,每年就只结三枚果,据说那棵树的果子连鸟儿都不去啄。

大约是一个月以后,超子和卓雄带着大山去了省城,据说这也是查文斌的意思,尽管那三兄弟是说什么都不肯走。

再过了一个月,查家的大门就再也没开过,有人说查文斌是云游去了,也有人说他是闭关修炼。

超子他们在省城开了一家古玩店,因为zì己懂行,人脉又不错,所以他的生意做的还不错。但是他有一个原则,就是刚出土的东西不收,既盗墓盗来的东西价格再低东西再好他都不碰,这也是查文斌告诫他的。死人的东西都沾着气味,特别是那些在地底下呆了不知多少岁月睡在棺材里头的东西,有的东西是墓主人生前最为喜欢的,这类东西里头也最容yì保存怨念。

这类东西得需要走过过场才能收,什么叫走过场?那就是需要放在人家里过个一年半载的,见过光了,沾过阳气了,那才可以碰第二手。虽然这样做,利润难免比不上第一手直接收那土货,可这样却要相对安全的多。

不过古玩这行当向来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市场上流通的那些东西九成都是赝品,能不能赚到钱就看你的眼睛够不够毒。

省城杭州有一条仿古街叫做河坊街,这里据说也是南宋的御街,这条街依吴山而建,也是杭州人流最密集的一条街道。在这条街的头部有一幢建筑叫做吴山通宝城,这里一年四季很少néng够晒到阳光,来光顾的人也很少,超子他们的铺子就开在这儿。

这儿就是整个浙江地区最大的古玩交易中心,来这儿的人很少闲逛,因为游客多半会选择在那条繁华的河坊街挑选满橱柜的赝品,这儿才是真正的行家们来的。

卓雄回四川淘货去了,今天守铺子的就是超子和大山两人。七八月的天气有些热,可这dì方好在晒不到太阳,两人一人一张竹藤椅躺在铺子里头睡午觉,这个点一般是不会有人来的。

“老板在吗?”

超子听到差点一个趔趄从椅子上摔下来,揉眼一看,来者是一个年纪在三十出头的男子。那男子个头不高,很瘦,一对大龅牙,头发是四十年代最典型的中分汉奸头。

这人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大旅行箱,眼神不停得对外面瞟,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人。

超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人一看就是个土耗子出身,一准就是到这儿来想出货。对于土耗子,超子一般是不待见的,用他的话说,现在的土耗子们干活太没技术含量了,一个炸药下去,好多宝贝就这样给毁了,还有一些诸如漆器他们也根本不懂得保存,拿过来的时候多半都废了。

“我就是老板,有事?”超子翘起了二郎腿,给大山使了个颜色,让他准备去关门。

那小龅牙嘿嘿一笑道:“有点菜想让出来,不zhī道哪家老板要不要吃?”

这人说的是古玩里头的黑话,菜就是指货,问吃不吃就是问要不要。

超子又问道:“是鬼货?”鬼货就是指那些从古墓里头盗出来的货。

小龅牙又朝外头看了看,确定没人了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大山“咣当”一声把那卷闸门给拉了下来,屋内的灯也随之点亮了,“吃我是吃,不过我这人只吃熟坑的,要是新坑的,我劝您去别家走走。”

小龅牙一拍箱子道:“掌柜的说笑了,新坑的哪里轮得到这通宝城里来,早在坑边就被收了,这年头有几个胆子敢把货捂在手上到处跑。也就是我这件东西有些特殊,寻思着得找个有眼力的人,搁在家里已jīng有三年多了,要不是赌博欠了一屁股子债,我还真不舍得拿出来。”

“哦?”超子一听还真来了兴趣,要是这小子敢拿个瞎货骗zì己,保管大山会废掉他一胳膊,“里边请。”

这铺子外头放着的东西都是些晚晴的货居多,价格不会很高,但也清一色都是真家伙,这些东西一般都是拿去卖给那些喜欢来中国淘宝的洋鬼子。可哪个玩古玩的手里没有些硬家伙,这类东西拿出来可都是能换栋小楼的货,全部都放在这铺子下面的一个地下室里头呢。

打开三道锁,连过三道铁门,小龅牙跟着超子来到了一个不足十平方的地下室。

小龅牙一看daò那些玩意,眼珠子都在放光了:“啧啧,老板真是大手笔啊,这里头的东西每一件可都是压堂货啊。”

超子笑道:“都是早些年在乡下收上来的荒货,说说看你手里头的那件宝贝吧。”

小龅牙打开皮箱,里头的东西用一块黑布包着,打开黑布,小龅牙取出一个绿油油的东西来,超子远看着挺像一块玉。

超子接过来一看,这东西还不光是玉的。这是一个方形的盒子,大小不过玩具魔方那么大。这盒子一共八个面,其中四面是玉的,四面是青铜,其中青铜的那个面上刻着不少文字,这文字超子一眼便认得是那蕲封山的那种文字。

超子捏着那盒子问道:“哪儿来的你?”

小龅牙搓着手回道:“您就别管我哪来的,您要是瞧得上就给我个价格。”

超子把那盒子轻轻往桌子上一放笑道:“你还怕我惦记你掏的那窝子?你们光顾过的dì方连尸都拖出来给卖了,还能剩下个屁。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你这东西上面可沾着青铜,但凡只要是有青铜的,被抓了可是铁定蹲号子的,我就是收了也没办法走白道,在这个城市里肯收你这东西的人不少,但是价格敢开的高的我寻思不多。”

超子这话倒是不错,其实这小龅牙已jīng拿着这玩意走了好多地儿了,因为青铜器只能进行地下交易,上不了台面,所以一直给的价格都不到他的心理预期,这才拖到超子店里来试试运气。

“wǒ们几个兄弟三年前在陕西掏窝子的时候出的。我也不满着您,为了掏这玩意,四个弟兄下去只上来一个,手里头就带着这么个东西,到土面上了我那兄弟一声惨叫又重新跌进洞里再没出来过。这一回卖了还得回去付他们四个的抚恤金,所以掌柜的您看要真想吃,价格上……”

超子拿着那玩意用放大镜仔细看了看,这玉石倒算不上顶尖的玉,不过这工艺确实不错,其中一面玉石上还刻着一匹马,马的身上似乎还有些特殊的纹路,顶部的青铜器上有一个很小的孔,看样子不像是后天人为打的孔,而是一次铸成形。

不知怎地,超子觉得这玩意他应该拿去给查文斌瞧瞧,因为单从造型上来看,这东西好像并不属于什么常规用品。

超子把玩着那东西笑道:“兄弟,你这件东西我先收了,给你的价格也不会低,但是你先得跟我走一趟去见一个人。”

小龅牙一听这话,心想该不是超子打算黑吃黑吧,于是他伸手就要拿回那东西说道:“我不卖了。”

超子转了个身就把那东西揣进了zì己兜里说道:“不卖也得卖!”

小龅牙突rán亮出一柄匕首来怒道:“想强拿,我不吃这套!”

只是瞬间小龅牙就觉得zì己的双腿已jīng离地了,大山站在他后头拎起他的衣领,一巴掌扇在他头上,小龅牙顿时就蔫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隐居生活

回了老家,发现查文斌也不在,超子问了村子里的人都说好久没见他人影了。推开屋子,一些犄角旮旯的dì方都开始有蜘蛛网,查文斌这一走到底去了哪儿呢?

村子后头有一座大山,山顶上原先是公家的集体林场,六七十年代闹饥荒的时候,村里的人曾经在那片林场里伐树开荒种玉米。为了看护这些粮食,在那山坳里修了一座小房子,如今的人们早就不再上山谋生,国家又出了封山育林的政策,那座屋子的四周早就被参天的树木给包围了起来。

屋子的边上有一条小溪,溪水边蹲着一条大黑狗正在用爪子把一团金黄色的东西不停挠来挠去,几次想要张嘴咬却又不知如何下口。定睛一看,那黑狗的脚下是一只金色的蛤蟆,只有三条腿,个头已jīng不比一只兔子小。

“黑子,过来!”一个中年人站在那间有些破败的屋子门口喊了一声,那条大黑狗便轻轻叼起地上那只三足蟾摇着尾巴来到了他的身边。

一人一狗一蛤蟆,这般和谐的自然场景除了查文斌还有谁?

他实在不想连累太多人了,或许终老在这座离家很近的荒山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若是放下手中的那些道,就这般过一生,何尝不是一种选择?

冒着热气的锅里是玉米糊糊,他需要给黑子也弄一份,这狗的饭量已jīng越来越大了。放下黑子的狗盆,查文斌摸了摸它的脑袋转身又进了屋子,静坐的时jiān到了。自从他开始学道,这就已jīng养成了习惯,每当这个点他就会进入冥思的境界,也许对于他们这种jīng神领域的修炼者而言,悟与不悟全在某个一念之间,只可惜这一次,他已jīng好久都没有走出来。

黑子不挑食,查文斌弄的虽然没有大山的手艺好,但它依旧甜食的欢,那只三足蟾有些可笑的也蹲在地上用大舌头从黑子的碗里卷走了一块食物,惹得黑子有些生气的对它一吼。那蛤蟆像是有些怕这狗,挪动着有些笨重的身子向后退了退,可乘着那狗不注意,它又卷走了一块,这下可彻底惹毛了黑子,张开大口就要作势咬下去,只见那三足蟾用力一蹬射向了溪水,然后转过身子露出两个小眼睛偷看着那狗有没有追来。

黑子也跟着冲到了河边,那三足蟾见势不妙赶紧把脑袋又缩回了水里,要是往常,这狗肯定会跳下来然后弄得一身湿,然后黑子就会被查文斌好一顿臭骂,因为湿透了的黑子会把家里弄的乱七八糟。这种场景是三足蟾最喜闻乐见的,这只蛤蟆可不是普通的蛤蟆,它的灵性造就了它还只有拳头大小的时候就会戏弄黑子了,如今它依旧乐此不彼的逗着这只狗。

只是这一次,三足蟾没有向往常一样等到黑子跳入水中,它已jīng找好了zì己所要躲藏的石头缝,可是过了好久还没动静,三足蟾又把小脑袋探出了水面,却见那只大黑狗正围在一个年轻人的身后不停得转着圈。

一看是那人,这小三足蟾吓得立马又重新钻回了洞里,这人是谁能这么让那只蛤蟆害怕?正是何毅超那个混世魔王,这小子经常乘着查文斌不在给三足蟾喂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有一次他居然丢了一团辣椒酱进去,可怜的三足蟾以为是什么好东西,舌头一卷便收进了大嘴,那次足足让它的舌头在外面拖了两天都没法缩回去,所以看见这货,它宁愿zì己躲远一点。

超子推开那扇破木门后轻轻喊了一声:“文斌哥?”他的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形边上还站着一个矮小猥琐的男人,黑子这会儿正不停得龇着牙对着那个小个子吼着。

“你们怎么来了?”见是他们,查文斌多日不见笑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但还同时带着一丝忧虑。

在山下的村子里,超子准备回省城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护林员,他跟超子说曾经在林场附近看见了查文斌家的那条大黑狗,于是超子便爬了五个多小时的山才来到这儿,他有些不míng白查文斌为何把他们送走之后又搬到这儿来了。

查文斌给他们泡了一壶茶,茶叶是他zì己在这片老林子里头采的野茶,虽然不好看,但是喝起来却很香,苦中带着一丝甜。

拿出那件从小龅牙那儿收来的东西,超子开门见山的说道:“从这个朋友手里得来的,你给瞧瞧里头的门道。”说着,超子又瞟了一眼小龅牙,小龅牙心里寻思着你还一毛钱都没付呢,怎么就好意思说是收去的。

“怎么,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查文斌以为是超子收货的东西遇到什么鬼物件了,这事他们不是没遇到过。

超子把手上那东西递给了查文斌说道:“不是,这东西我想普天之下kě能就你能看得懂,你看这上面写的字。”

查文斌接过来一瞧,当时眉头就一锁,超子接着说:“要说咱们一开始遇到的事儿就跟这些乱七八糟的字有关,虽然你说也已jīng过去那么久了,但这事依旧还缠在我心头,那就是那些天wǒ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那张翻译过来的经书到底是谁给的?老王和那些当兵的去了哪里,另外就是把wǒ们引到酆都去的那个人呢?”

超子一连串抛出的这些问题一下子又重新涌上了查文斌的心头,的确这些年他带着河图走遍了大江南北,一面是为了历练那孩子,更多的还是他想找一些线索。《如意册》他的确已jīng研究了很多年,总得七十二个字能倒背如流,可在查文斌如今看来,这本在传说中神乎其神的经文更多的像是一本道德经的精华版,其中也参杂着一些法门,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对这本书的理解也只能停留在表面的层次。

端详着手中的那个方形盒子,查文斌问道:“这东西的来历你能跟我说说嘛?”

超子拍了一下小龅牙的脑袋喝道:“我哥问你话呢,照实了说一遍!”

小龅牙耷拉着个脑袋,这几天他可是吃够了这两位爷的手段,便把当日的如何得来这东西给说了一遍,当查文斌听说这玩意是出自陕西的时候也有些不míng白了。如果从地理上看,羌族主要的活动区域并没有在黄河中部流域停留,这可上面刻的确实是羌族文字。

这上面的文字,大多数都是查文斌所不认识的,古代文字并不是很发达,所以文字的发明往往只用于一些重要的词汇,比对那本《如意册》,他还是找到了其中一个熟悉的字体,在这方黑子的其中一面的一行字中,查文斌找了一个“鬼”字。

“我不是很能确定这东西是干什么的,但我有点怀疑wǒ们看daò的恐怕还不是这东西的本来面目,如果我没猜错,这东西应该是一个盒子,真正重要的东西在这个盒子的里头。”说着查文斌便去找了一个手电,几个人进了光线较为黑暗的屋子里,拿手电对着玉的那一面一照,却见光线从这头穿了进去却在另外一头没有穿出来。

回到门口,查文斌指着那方形盒子的顶部那个小孔说道:“你们看这个小孔,应该不是后天加工的,有点像是一个钥匙锁。古代有很多工艺可以达到巧夺天工的地步,超子你做这一行久了应该zhī道。”超子听着点头表示同意,查文斌接着说道:“如果说这是一个装着东西的盒子,那么这个孔就极有kě能是一个钥匙孔,这东西也叫做玲珑锁,只有找到正确匹配的钥匙才能完全打开这个盒子。”

超子笑道:“那wǒ们去省城找个锁匠就完事了嘛。”

查文斌摇摇头道:“玲珑锁最为巧妙的dì方是它只有一次开锁的机会,只要你塞进去的钥匙不对,这玩意就会有一个内部自损系统。曾经wǒ们门派也有这样一个类似的东西,据说是开山祖师爷那一辈传下来的的,师祖有令不到门派生死存亡谁都不许打开这个锁,一直传到了我师傅那一代给毁在那群红小兵手上了,他们拿了去用刀子硬撬,结果里头也不zhī道装着是什么东西当场就给炸了。”

超子寻思着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如果wǒ们找不到这钥匙岂不是永远也打不开里头的东西?”

“也可以这么说,这东西宝贵的不是这盒子,而是这盒子里头的东西。能用这么巧妙的工艺保存的东西想必是非常重要的,还有,这东西上面画的这匹马其实不是马,而是龙马。”

“龙马?”

查文斌点点头道:“不错,这就是龙马,河图的名字就是照着这匹马取得。有段记载叫做《龙马记》,上面是这么写的:龙马者,天地之精,其为形也,马身而龙鳞,故谓之龙马。高八尺五寸,类骆有翼,蹈水不没,圣人在位,负图出于孟河之中焉。传说中伏羲氏观天下、看龙马之身,出河图。”他接着说道:“你们看这马身上的图案,其实就是八卦图的原型,这东西确实有点不简单。”

整整一个下午,他们几人都在研究这玩意,到了天黑,查文斌建议他们就在山中留宿一宿。当晚,那个方块盒子并没有还给超子,查文斌躺在床上一直在研究着,不知不觉的他竟然睡着了,接着便做了一个梦

第二百九十二章:小龅牙的故事

盒子本是放置在床头,查文斌突rán在睡梦中醒来,瞧见那盒子不知何时已jīng打开了。方形的盒子里头是一个墨绿色的圆球,查文斌离着那球不足两拳距离,能真切míng白的看见那球里头还有一个人形东西在不停舞动。他想看的更míng白一点,便把脑袋往前探了一点,就在这时,那圆球忽然化作一条恶龙猛得向查文斌扑来,小小的一个不足鸡蛋的大球就这样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嘴巴,查文斌瞬间被黑暗所吞噬。

“啊!”得一声大叫,查文斌猛然坐了起来,摸了一摸zì己的后背,几乎全部湿透。看着床边洒下的点点月光,墙上是窗外的树影不停晃动。

“咕呱”,这是三足蟾的叫声,这只小蛤蟆不知何时爬到了那个方形盒子上头蹲着,脸正对着查文斌。

查文斌zhī道zì己刚才是做了一个梦,他点了点那只三足蟾的鼻子,示意它只是一个梦。

第二日一早,查文斌便收拾了东西准备随他们一起下山,这些日子住在这山上他也多少想míng白了一点东西,刻意的保持距离并不能改变什么,师徒的名义可以断,但是有些感情却是一直在的。

根据小龅牙的说法这东西出土已jīng有三年多了,最后超子给了他一个还算不错的价格,但是钱却只付了一半,另外的一半必须是小龅牙要带他们去找到当年的那个窝子。

查文斌绝不是有心收宝之人,他在意的是这盒子上面的那一串字符,可以说到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了,他相信命是天给的,既然老天给了他这么一个天煞孤星的命,那总得有个缘由吧?既然已jīng卷入了,那便卷的更深一点吧。

卓雄是第二日的飞机回来的,几人重聚自然也有说不尽的话,小龅牙见到这几位爷一个比一个杀气腾腾,心里头那点打算开溜的小九九也打消了,不过一个新的算盘又在脑海里头盘出,要是真把他们带到那儿,指不定还能跟在后头弄点汤喝喝。

因为有太多需要了解的东西,所以那一晚算是在查文斌的家中开了一个简短的说明会,会议的主要内容便是小龅牙讲述他们那次盗宝的经历。

小龅牙今年不过三十出头,书没念到初中便被学校赶了出来,这人可以说是除了杀人放火之外便无恶不作,其中最喜欢的便是干些偷鸡摸狗的活儿。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终于在三进宫之后,小龅牙在二十三岁那年被判了两年有期徒刑。

他老家是江西的,犯案的时候是在浙江境内,服刑的过程中结识了几个同样游手好闲的狱友,还成了拜把子的弟兄。出狱后,这几个人凑在一起寻思着要干点来钱快的活儿,那时候的古玩市场已jīng开始悄然兴起,一个看似其貌不扬的瓶子,往往就能卖个上万,这群家伙便也跟着走上了这条路。

要说全国哪里地下文物多,那肯定当数陕西,这个黄河文明的发源地,曾经的七朝古都据说只要随便挑一块儿地用锄头挖下去都是文物。

他们几个刚开始挑的都是些明窝子,也就是用肉眼都能瞧得出来的,那些墓的年份多半以晚晴为主,就是偶尔有个把明代的也都是别人吃剩下的。弄古玩的都zhī道,唐宋元明清出土的东西,就是成色好那顶天了也就是个国宝级,但你要是往汉代以前,或者到了春秋战国的那种,那开出来的可就是神器了。

要弄这种年代久远的墓,就不是这几个流氓能搞得定的,于是他们便开始物色起能在平地里认墓的人。先后也跟几个掌柜的合作过,但大多掏的要么是别人吃剩的,要么就是小平民墓,日子久了这群想干一番大事业的人便有点垂头丧气了。

那些年,国家对于盗墓这种越演越烈的勾当打击开始加强,只要是有人活动的dì方,他们想要出手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于是他们便打算回老家重新谋个新路子。

也就是他们打算回浙的时候,有人来了口信问他们愿不愿意干一票大买卖,发信的人是当地的一个小痞子,据说找他们做这趟买卖的人叫“蛇爷”。

蛇爷是当地地下文物界的一个传说,据说他控制着整个陕西地下文物交易量的三分之一。就像有的人从未踏入江湖,但是江湖上依旧有他的传说一样,蛇爷就是这样一个传说,从来没有人能确切的说出他的模样,只zhī道在这片土地上出来的顶尖好货多半最后都会通过蛇爷的路子出去。

有这样一个传说中的大佬出面邀请,这让小龅牙一伙激动万分,几乎是没有考虑他们便答应了,只有跟着大人物混才有机会出头,这一直是地下王朝的不二法则。

传说中的蛇爷他们见到了,确切的说是见到了人,但是却看不清蛇爷的具体相貌,因为那个蛇爷始终带着一个面具,一个似乎是用纯金打造的面具。他的手中捏着一条不足七寸长的小蛇,整日在手中把玩,若是有生人想靠近,那条小蛇便会张开小嘴露出尖牙冲人扑过来。跟一般的蛇不同,这条蛇的嘴张开后里面是全黑的,据说死在这条蛇口中的人已jīng不下十人了。

蛇爷只带了两个马仔,腰里都别着枪,小龅牙他们一共五人,加上他们一行八个人开往了一座大山。

此山地处陕西和四川两省的交界,也是后来红军长征中所到过的一座名山:大巴山!这里完全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他们六人光是徒步穿越无人区就花了足足十天,当时的时jiān是四月底,据说这里一年只有四月和五月不是雨季,其它时jiān根本无法进入,因为随时都有kě能出现一场暴雨而带来凶猛的泥石流。

即使不是雨季,这里依旧寸步难行,他们赶路的时jiān只能是日出之后的两小时,因为这山上的雾气实在太重了。毒蛇猛兽之流更加是让这群江湖底层的小混混们叫苦连天,要zhī道这大巴山可是起源于湖北境内大名鼎鼎的神农架,这块dì方也是现今少数没有现代文明所打扰的。

蛇爷也是他们这次行动的向导,他似乎对于这片地区非常熟,因为这十天来他们从来没有看daò过蛇爷使用地图或是指南针,要去哪里,从哪里走全是这个带着面具的神秘蛇爷说了算。

最终他们来到了位于一座不知名的山坳里,在那个山坳里有一片湖,面积不过五亩田大小,湖水很清澈,到了这里,蛇爷便把队伍扎了下来。接下来的几日里,这位蛇爷整日便坐在湖边发呆,而小龅牙他们则被安排了就地休息,一直到了第七日的夜里,蛇爷突rán让全部人起床,然后两条充气艇一前一后驶向湖面。

小龅牙说他们似乎是在湖的对岸穿过了一片岩洞,然后便到了这山的另一头,月光下,四处倒塌的巨大石柱和完整的祭台让这这位“蛇爷”仰天狂笑。说到这里,小龅牙强调蛇爷的笑声十分让人感到狰狞。

乘着月色,蛇爷径直带着他们来到了一片废墟处,用石灰粉在地上圈出了一个白色的圈,然后便指挥小龅牙他们往这里挖下去。

搬离了地面倒塌的那些大石头,渐渐的地面上开始出现了一层青色石板,揭开这些石板他们又往下挖了五米,大约快要到天亮的时候,终于一个类似甬道的黑洞出现了。

下洞的人一共有六个,其中有四个是小龅牙的兄弟,还有两个则是蛇爷的马仔。这也是道上的规矩,要下洞必须得两方人马都派人,在过去盗墓这个行当里头为了财宝翻脸的列子不计其数,其中不乏父子和亲兄弟。这小龅牙留在上头和蛇爷呆在一块儿也就是防止对方会做出不利于己方的事情,毕竟到目前为止他们只是合作guān系。

大约半小时后,洞里开始传了枪声,很闷的一声,蛇爷喊了一声不妙,接着单手撑地一跃而下便进了洞,小龅牙胆子本来就小,稍稍犹豫了一阵再看,洞里面蛇爷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小龅牙索性就在洞上面等,终于在一个小时候,一只浑身是血的手伸了上来,接着他便拿到了那只方形盒子,在他兄弟重新掉下去前喊了一句:快跑!

小龅牙连zì己究竟是怎样重新走出那座大山的都已jīng记不起,足足一个月时jiān,他吃过树皮,喝过zì己的尿液,等到再次见到村落,他已jīng被人当成了传说中的野人。

第二百九十三章:虎子的故事

小龅牙是没地可以去了,死皮赖脸的索性跟着查文斌他们,超子那人恰好热衷带小弟,小龅牙那段时jiān也就跟着他混,日子一久,超子逐渐也就不提给钱的事儿了,那方形盒子也就成了小龅牙入伙的根据。

他们有打算进一趟秦岭的准备,可超子的生意一下子停不了,所以打算是等到十月份秋高气爽的时候去。

那阵子,wǒ们家出了点事儿。

wǒ们村里头有一个水库,水库面积不大,也就四五十亩的水域面积。

在轰轰烈烈的大跃进年代,dì方先后建立了一批小型水电站。wǒ们村是个山区,当时民用电可是个稀罕物件,不过胜在有水源,齐着两座大山便筑坝修了这么一个水库。

水库的大坝全是人工用石头垒的,据说当年修大坝的时候,砸死过一个人,可终究这个水库还是给建成了。这水电站是高压电,直接并入当时的华东地区最大电网,新安江电网,所以wǒ们村成为为数不多最早通电的一批dì方。

水库里头是一片竹林,靠山吃山的人们需要伐竹子为生,阿爸也不例外。这水库的水源来自于里头的几个龙潭,水质很是清澈,甘甜可饮,很多懂风水的人都说wǒ们村能风调雨顺都是靠着这片水,能住龙,所以虽然是山区,也至少没发过大的灾害。

阿爸那时候还是个庄稼人,身强力壮的,有一日和几个工友进山干活遇到大雨,便寻了看山人的茅棚躲避一阵,等到雨停的时候已是天色大黑。

从山到家的这段路,他们已jīng走过无数趟,说还没我的时候,家里缺粮食,山区又少田地,他们便进山开荒种玉米,常年走这条路经常也是半夜里。

阿爸的胆子是很大的,年强的时候独自背着猎枪进荒山老林里头一摸就是一宿,什么荒坟地还是老坟窝子,坐着就坐着,躺着就躺着,可那一次就不知怎地可吓着了。

那一日他回来有些晚,家里的饭菜都已jīng凉了,阿爸回来觉得有些累,吃完便睡了。一觉醒来,他的身上便开始出疹子,大块的疹子,从头到脚,皮肤红肿的一大片一大片,人也开始发烧。

送进村里头的卫生院挂了几天点滴,丝毫未见好转,家里人着了急,托了人给送进了县医院。各种检查一下来,医生告知阿爸的各项身体指标都在下降,可他们也不zhī道是什么原因,看着他身上奇痒难耐,常常夜里zì己把zì己抓的皮破血流的,阿妈也只能干流泪。

有人说这是湿疹,也有人说是风疹,农村人也叫起风块,可是多少种药下去就是不管用,身体日渐不如一日,皮肤上是新抓痕贴着旧疤痕。医院不行,又上土方,各种偏方全部尝试了一遍过后,还是不奏效,那时候才有人问起这事情的起因。

阿爸说他是那一晚才开始的,有人听了说阿爸怕是糟了邪,阿爸只是笑笑,他没敢往那里想,因为三年前的一个夏天,那个水库确实出了一庄子事情。

两个少年去水库里游玩,一个会游泳,一个是旱鸭子。会游泳的那个水性不错,旱鸭子便在边上摸螺蛳,两人也是朋友。

会游泳的那个已jīng游好了,准备穿衣服,那个旱鸭子却脚下一滑跌入了水库。当时在水库里头游泳的人不少,我的姐夫也在,他看daò另外一个少年一个猛子扎下去救zì己的同伴,但是很快,水面上开始泛起了水花,接着便是一串串的水泡。

遇到这种情况,赤手空拳的人是不敢下去救的,即使是专业的,他也没有把握在无装备的情况下去救人。

当天下午,水库便开始排水,排了整整两天两夜,阿爸作为村里还说的上话的人自然是要去帮忙的。他当时分的任务是划竹排捞人,围观的群众几乎站满了整个大坝,手电筒照着落水的那片区域通明,阿爸手持长杆往已jīng不深的水里来回仔细搜寻着,因为水库里头的淤泥很深,他们在这一小片的水域已jīng找了很久了。

当时,在落水的区域一共有五条竹排,说来也怪,那时候的水深已jīng不足一米,可就是找不到落水的两个少年。

当时在围观的人中,有一个懂点门道的老人说,落水鬼是不会轻易上岸的,因为岸上的阳气太重,水本就属阴,水鬼则是阴中之阴,只要岸上人太多,这人就不会起来。

后来没法子,那两个少年的父母硬是下跪让围观的人们往上下退,也算是活马当司马医。整个现场只留下几条筏子,每个筏子上一人负责照亮,一人负责找人,阿爸就是其中那个负责找人的。

阿爸现在还能回忆起那个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画面,虽然他这个年纪也见过不少死人,各种死法的都有,可那两个是他觉得最为恐怖的。

就在一片来来回回已jīng走了无数次的dì方,阿爸手上的杆子和之前一样朝着水里戳去,突rán水面“哗啦”一声,一具裸尸面部朝上突rán窜出水面,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竹排上的人,负责照亮的那个当时就吓得扔掉了手里的电筒,在水里泡了两天两夜的少年尸体已jīng开始发胀。

有人开始高喊已jīng找到了,可就在这时,离着他们很远的dì方,水面突rán又“哗啦”一声,灯光往那边一扫,隐约另外一具尸体也浮出了水面。

之前无论人们如何努力,就是找不到,可是当人们失去耐心的时候,这两具尸体却又先后自动浮出水面。落水的人姿势是很诡异的,那个旱鸭子的手臂还是向怀里抱着的,而那个会游泳的双腿则是弯曲的,手臂也是向上伸直的,这说明他的临死的前的一刻还在继续努力求生,只是他的同伴断送了他的后路。

两具僵硬的尸体被打捞上来,阿爸发现的那具是他拉上的,据说在之后的一个月内阿爸的手掌上都有一股鱼腥味,怎么洗都洗不掉,后来是有人告诉他用了一把庙里的老香灰泡手才完全消除。

那件事,阿爸心里一直心有余悸,死尸这玩意不是谁都愿意碰,也不是谁都能去碰的。

他身上的疹子开始越来越厉害,后来又送去省城,找了专家瞧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手臂的血管都让点滴给挂的没dì方好下针了,阿爸终于决定还是回家,在逼的没办法的时候,他想到了查文斌。

查文斌那时候已jīng很少出山了,但是听说是我家的事儿,他还是风尘仆仆的来了。那时候的查文斌比之前要更瘦。

他是何人,只瞧了瞧,就断定阿爸这皮肤病是糟了邪了,开口便问:“老夏,你们这村里头是不是有人淹死过,我算了算该快有三年了。”

阿爸心头一惊,就把那年的事情给说了出来,查文斌说道:“你别急,这事我会给你试试看,如果我没算错,那两个淹死的人怕是葬在你们夏家祖坟山上,如今刚好是千日忌辰要到了,我先去瞧瞧。”

wǒ们老夏家的祖坟山原来是选自一块茶叶地,是当年太爷爷亲自挑的,风水说是极好。为了开这片祖坟山,当年挖下去都是厚厚的黄土,下面的老坟子一个叠着一个,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

这片祖坟山位于山腰上,形状呈一把椅子,面对着一条弯曲的河,自古下葬之土见黄为吉,以红为凶。在砖块还稀缺的年代,人们都来这片上挑黄土筑墙造房,因为黄土的黏性是相当好的,混合石灰,坚硬程度堪比现在的混泥土,而且这种土坯放冬暖夏凉,同样作为阴宅来说,五行中属黄,亦为土。

这片茶叶山的上部是块竹林,当时农村里都搞田地承包制度,经济林也被承包给了农户,恰好这片林子就是其中那个会游泳淹死少年家的,他死后,家里人便在这片茶叶地与竹林中间选了个dì方建坟埋了。

那少年名叫虎子,他的坟比老夏家的都要高,但因为是人家的竹林子,所以wǒ们夏家也不好有什么意见。一直有句老古话叫白发人不送黑发人,也就是年长的不会给年轻的上坟,所以这虎子死了小三年了,坟包上依旧上光秃秃的。查文斌上去一瞧,好家伙,杂草丛生,水泥浇筑的坟包子到处都是开裂,连墓碑都摇摇欲坠,从那坟前的香烛台看,已jīng不知有多少年没人来上过香了。

下山后的查文斌先是来了我家,嘱咐我妈晚上炒几个半生的菜,三荤三素,准备一点香烛纸钱,让我晚上陪着去,我就是代表我阿爸。

我年岁尚小,但是对查文斌却不陌生,心想着准是好玩的事儿,所以一早便洗洗躺着床上xīng奋的很,只等查文斌半夜里叫醒我上山

第二百九十四章:虎子的故事(二)

胆子这玩意有人说是天生的,也有人说是练出来的,但至少我从小便不怎么zhī道害怕。上老坟山的路不怎么好走,黄泥的,在那些跟墓碑一般高的茶叶林里头钻来钻去。夜晚的坟山除了虫子的叫声之外,更多的则是那些蹲在老板栗树上的猫头鹰发出的呼哧声。

查文斌手里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着我,几个坟窝子在哪,里面躺着的又是谁,我一一向他道来,这块地儿我太熟了。

那时候的爷爷还没有和奶奶的坟合葬,奶奶的坟位于下面,爷爷的则在上面。奶奶的坟前头便是一排李子树,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树了,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人种下的,那些树老到已jīng不怎么结果了。因为有这些东西,所以在放了暑假的时节,我会摸上这片坟地摘李子吃,虽然果子少,但是无一例外的都又大又甜。

爷爷的坟因为当年查文斌给算过,还没到合葬的时候,得单独一人在这黄土里躺上七年方能和奶奶合葬,否则是不能庇护子孙的。在一片竹林和茶叶地的交界处便是爷爷的坟了,用转头砌的,没有墓坑,棺材当年只是在四个角用砖头垫着,棺木本身是不粘土的。

绕着这具悬空的棺材,外面用砖头砌起来,顶上盖得的是黑色的石板,外墙用的是石灰粉刷。并不是所有的人死后都能立刻入土为安的,若是死的时辰与八字不符,就必须要让尸骨离地再借几年假阳寿,等到了吉时吉刻方能入土,这些东西也都是道士们会告知主人家的。

这地查文斌也熟,当年爷爷就是他来安排下葬的,离爷爷的坟再往上一点有一座孤坟,茅草被风吹的“呼呼”作响,这座坟便是那淹死少年虎子的。

他的坟是用水泥浇筑的,一个半月包的形状,那会儿的年月国家还没要求火葬,所以他的棺材是埋入地下的,因为是个半大孩子,家里也没请人做个法事,找了个地便按照当地习俗给埋了。

这一路走上来有不下二三十个坟包子,无论是哪一个坟包子前头多少都有一些香烛炮仗的残骸,唯独这个荒秃秃的,一看就是没人来料理过的。

查文斌放下东西,教我站在一边,zì己拿了一把草刀,就是农村里头用来打猪草割杂草的那种弯刀。

那晚的月亮特圆,照的整片茶叶地雪白雪白的,根本用不着打亮。查文斌就像一个老农一般弯着腰把那坟包上的杂草给整块整块的割了下来。清除了好一阵子,这座坟包才完全露出了它本来的模样,查文斌摸着那已jīng龟裂开的水泥叹了一口气道:“孩子啊,别怪家里人不来,他们也是怕见着伤心呐。”

这虎子是淹死的,也就是死于非命,但凡是这种死法的,便是最容yì留恋人间,因为他还有太多的东西没有去来得及体会,怎能舍得离开这世jiè?

查文斌又把那些菜碗都摆了出来,然后又给坟前点上香烛,然后对我喊道:“小忆,你过来。”

我按照他的吩咐跪在坟前,那时候的我对于下跪这个动作的认识还远远不及现在,大人让干什么便是什么,我妈那会儿在我犯错的时候便常常让我下跪。

老老实实的下跪,烧纸钱,嘴里还念着他教我的那些话:“虎子哎,wǒ们来看你了,你多吃一些,多喝一些,你找的那个人已jīng托我来看你了,如果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就梦里跟我讲,我都会满足你的。”差不多就是诸如此类,都是一些讨好这虎子的话,这种仪式,在道士的口中叫做:“送”,也就是还愿的意思。

通常说某个人被谁谁谁找上了,那一般都是因为那个人有某种愿望没有达成,只要满足了冤魂的愿望,一般他也就会自行离去了。不是所有的道士见到鬼魂都直接拿着宝剑大印直接杀的,更多的时候他们也愿意采取这种协商的方式,杀生毕竟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当带来的纸钱全部烧完之后,查文斌拍拍我的脑袋的说可以回家了。在他收拾那些碗筷的时候,我问了一个觉得奇怪的问题:“叔,你说这些碗里头都沾满了纸灰,看上去脏兮兮的,那虎子怎么吃得下啊?”

查文斌“噗嗤”一笑,也许他是被我这童言无忌的一句话给逗乐了,也许是真的太久他没有放松了。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我,也许在他看来不需要回答,但是至今我依旧对这个问题还怀着当初的疑问。

月色当空,他把我背到背上,而后又骑到了他的脖子上,就跟父亲和zì己的儿子那般wǒ们嬉笑着回了家。

“叔,你家那只蝌蚪呢,还在不?”我骑在他的脖子上问道。对于那只金色的蝌蚪,我一直很想据为己有,可是无奈那几乎是他最为宝贝的东西。

查文斌颠了一下在肩头的我说:“嗯,还在,等放假了你就过去看了。”

可是后来,这个小小的约定却没有实现。

那一晚,阿爸果真就做梦了。

虎子来找他了,那个浑身滴着水的少年,手臂还保持那副刚出水时向上伸着的模样。他说他的屋子经常漏雨,里面到处都是水,泡得他很不舒服。

阿爸把这个梦告诉了查文斌,第二日他们一起去了虎子家。

虎子家在隔壁村,跟wǒ们不是一个生产队,他的父母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阿爸和查文斌也没绕关子,就把这事给说了,惹得虎子妈是泪眼涟涟直喊愧疚儿子。其实这也怪不得虎子妈,俩夫妻其实是很想给儿子上香烧纸的,可是他们家里还有一个老太太死活就是不肯。那时候,wǒ们村已jīng开始有了某些宗教信仰,这虎子的奶奶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也跟着一群人加入了。至于宗教的真谛那老太太领悟多少是没人zhī道,但是她却记住了一些宗教里头的规定,她信仰的那个宗教是不主张烧纸钱上香的,所以这虎子逢年过节的半毛钱也都没收到过。

这种因为农村信仰问题而导致的冲突在当时是屡见不鲜的,传教者的本意是好的,可是对于一群文化程度普遍在小学以下的大龄农村人,他们能领悟的实在太少太少了。

最终,虎子爹不顾老娘的反对,打算找人重新把那坟修缮一番,查文斌建议最好找个仵作开馆重敛尸,他说虎子的棺材里头肯定泡着水,那孩子在下面还是会冷的。本来虎子爹想求这个道士帮忙开棺,可是查文斌却婉言拒绝了,他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挑个黄道吉日谁办都一样,那是查文斌为数不多的一次拒绝。后来我才zhī道,那时候查文斌的小儿子情况已jīng开始不乐观了。

不过,查文斌还是给了虎子家里建议,他建议虎子爹把坟迁走,迁回他们家的祖坟地里,他说虎子一个人在那呆着容yì寂寞,总得让他回归祖坟才是正途。

这些话都让虎子爹自责万分,是啊,谁家的孩子能孤零零的一人在外面飘着。有时候不是亲人不想,而是亲人不愿意去想。

虎子的坟没过几天就被撬开了,据开棺的仵作说,棺材里头的确积满了水,阿爸那天也去看了现场。他说虎子被人从棺材里头捞出来的时候就跟他从水库里捞出来一样,还是那个姿势,肉身都没有怎么腐烂,只是浸泡的时jiān太久,完全走形了。

虎子下葬后,阿爸还梦到过他一次,穿着一身新衣服的虎子身上是干燥的,他朝着阿爸一边作揖一边后退,一直到消失不见。阿爸身上的瘙痒也就是从那会儿开始又好了,几乎是一夜之间所有的肿块都消的无影无踪,并且一直到现在再也没有复发过。

第二百九十五章:丧子

查文斌有一子一女,女儿在很小的时候溺水而亡了,唯一的儿子也在不久后一次意外中受了重伤。后来虽然送去省城,他这儿子的性命是保住了,却被医生告知kě能失去了生育能力。

那一年他们村里头只有村公办有一门电话,诸如超子那时候手上已jīng算是有钱人了,可想要拉门电话并不是光有钱就能摆的平的,主要还是那村子偏僻,线拉不进来,人与人之间的主要沟通靠的还是嘴。

查文斌的儿子很少回来,即使是暑假里头也基本都在城里头,冷怡然那会儿已jīng转行在一所初中做了历史老师,对于考古这块经历,她是再也不想提起了。

有句古话叫做男大当婚,女大当家,这位本来就生得花容月貌的冷大美人自然不乏追求者,可是她却偏偏人如其名。除了正常的工作沟通,她对那些双眼冒着火花的追求者永远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下班时她通常会去隔壁小学领着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一块儿回家,那孩子便是查文斌的小儿子:查岩。

查岩那些年在冷怡然的精心照顾下身体恢复的算是不错,超子他们在省城混的也经常会去看他,只是查文斌很少去,难得去一次也是匆匆就走,这多少让查岩觉得有些丧失父爱。

其实也并不是查文斌不愿意去,他比谁都要想念zì己这唯一的血脉,而是他不敢去!

命犯天煞孤星的查文斌是注定要妻离子散,孤老终生的,越是在道这条路上走得远,他越是觉得这就是命。同命运的抗衡他从来便没有停止过,但似乎每一次倒下的都是zì己,这种劫煞加孤辰寡宿隔角星叠加的命运,若是面临阴阳差错更是刑克的历害,纵有贵人解星亦是无可救助。

因为这日柱主管中年,所以往往命犯天煞孤星之人正当成家立业之际,通常时为晚景。轻则家业妻女不保,婚姻难就,晚年孤苦伶仃,刑妻克子,丧夫再嫁;重则刑亲克友,六亲无缘,通俗点说就是得死上一户口本。

查文斌深知其中的利害,所以他尽量把查岩送的远,zì己能避则避。

殊不知几年前的那一次小女惨死已然是他窥破太多天机,这些年来,他经手的法事不减反增,冥冥之中还牵扯出一个围绕了千年的惊天大秘。如果说上一次的爆竹炸伤查岩是给他的警告,那么查文斌就是那个不听警告的人。

冷怡然的家住在考古所大院里头,离学校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平日里她去上班便会先送那孩子,放了学再去接,如此几年下来倒也相安无事。作为教学区里为数不多有过实践派的历史老师,冷怡然接到了出去教学交流一周的任务,也就是在她离开的这一周,那孩子便出了事。

清晨五点,这是查岩起床在院子里跟冷所长一起打太极的时jiān,一个小时的太极是他必学的科目。打完太极,吃完早餐,查岩便独自一人去学校上课,那条路他已jīng走了很多年了。要去学校需要横穿一条马路,今天,冷怡然就要完成交流活动从外地回来了,她回来一定会仔细检查查岩的功课,所以这孩子还在想着怎样明天和那位私下里叫冷姐姐的女人汇报这一周的学习情况。

清晨的学校门口往往是学生最多的,可那一日奇怪的很,在那个点只有查岩一人背着书包,或许是他在想见到冷怡然的事儿,或许这就是命。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过后是“呯”得一下玻璃的开裂声,一辆银色的面包车前一个孩子画作了一条弧线飞出去十来米,司机傻了眼看着龟裂的挡风玻璃上猩红的yè体嘴里喃喃道:“明明没有人啊”

刚到村公办的主任听到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拿起话筒的他脸色逐渐变得凝重,缓缓放下听筒的他走向了查家。查文斌家里两个孩子的事儿十里八乡的人都有耳闻,上了年纪的人每每说到这儿都会提上一句做道士的不发家,谁也没有料到竟然连最后的芽儿也没给查家留下。

接到通知的查文斌一言不发,双眼死灰,这种无助而茫然的痛他已jīng经受过一次了,面对过无数死亡的他这一次没有掉眼泪,只是默默的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三清祖师画像。

医院门口,超子和卓雄像蚂蚁一般焦急的来回走着,他们要等查文斌。病房门口是已jīng哭倒瘫坐在地上的冷怡然,她接到电话便提前回来了,对于查岩,她的感情太深了。

不需要任何人搀扶,查文斌眼神黯淡的看着那两个兄弟,他轻轻拿开了大山搀着zì己的手。最后这一刻,他只希望zì己可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父亲,他只想平静的把儿子带回zì己的身边。

病房里,查文斌摸了摸儿子那尚有余温的身体,轻声道:“娃啊,爹来带你回家了,wǒ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双手横抱着查岩的身体,查文斌一步、一步缓缓走出了医院,外面金馆长随同的灵车已jīng到位,查文斌只冷冷看了一眼道:“我儿子不坐灵车!”这可把金馆长弄得有些尴尬,好在赵元宵也在,他的轿车装着这对父子开向了那个浙西北的小山村。这位当年想拜查文斌为师,如今已jīng高居省交通部门要职的他依旧对查文斌敬佩万分,这次事故他将会亲自处lǐ。

收到消息的乡亲们早已把查家围了个水泄不通,赵元宵一路按着喇叭把车直接开进了查家大院,随后又是几辆车相继到达,超子朝着乡亲们作揖道:“对不起,对不起,先让我文斌哥安静安静。”说着,查家的大门就被大山给关上了,这门一关那就是三天三夜。

冷怡然的自责,超子的咆哮,卓雄的安慰,大山的伤心,但是这些人这些事似乎都和查文斌无关了,他只是把儿子洗了个澡,然后把伤口用白布包上再轻轻放在床上,就这样他坐在儿子的床头握着查岩的手整整三天没有拿开。

在这三天里,查文斌没有合过眼,没有进过食,更加没有哭闹,他只是静静在那坐着,就像是一个父亲在看着熟睡的儿子。这一生,他欠子女们的太多了,他只想做一个父亲该做却再也没有机会做的事儿,那就是陪孩子好好睡上一觉。

按照习俗,未成年的孩子夭折是不发丧的,查岩也不例外。成年人下葬会选择在清晨或是傍晚,而夭折的则一定是晚上。

墓穴的位置是查文斌告诉超子的,就在他小女儿的边上,这个位置原本就是留给他的,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没有香烛,也没有纸钱,一口算不上好的棺材还是临时加工的,棺材铺平时也不准备给孩子用的,大多数的人家就算夭折了也往往是用草席一卷。

查文斌走在前头,每走一步就撒一把纸钱,也不出声,这钱不是给孩子的,而是给那些阴差和野鬼的,他只想他的孩子下去了不被人欺负。在那一刻他甚至开始忘记了道家法事中那些口诀和规矩,什么长明灯,什么往生咒通通都想不起来了。

他不哭,而且也不准别人哭,亲手把黄土慢慢撒满了棺材,终于查文斌开了口:“娃啊,下去你们姊妹做个伴儿,你们别急,要不了多久我也会下来陪你们的。”

重重的拍了棺材板三下过后,查文斌转过身去,一闭眼说道:“封堆!”这一刻,有两行泪飘然而下。

后来,关于查岩的死,我和河图探讨过,他跟我说师傅其实在前一天已jīng算到查岩要走,但是却无能为力,证据是前一天查文斌曾在家中开坛做法了整整一天。

查家从血缘上来说,到此是真正绝后了,连个念想也没能给查文斌留下。查岩的死,让这位曾经叱咤阴阳的天正道掌门一下苍老了很多,也直接改变了后来查文斌zì己的命运,如果查岩还活着,或许查文斌的结局也不会是那般。

第二百九十六章:另一种道士

查岩下葬后的一个月里,查文斌没有出过大门一步,这种中年丧子的痛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那时候他已jīng清晰的认识到zì己的命运是如何被人掌握。他能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子女,他能渡得了亡魂,却也渡不了zì己,天命所归这张看似无情的网一直笼罩着他动弹不得。

试问天下的道士又何止他查文斌一人,古今落到这般田地的怕是再无第二。有的人在经历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便一蹶不振,或向命运低头,或向老天妥协,苟延喘残的聊度余生,待油尽灯枯之时叹一句了结。有的人则是在磨难中不断的自我成长,每一次跌倒后还会重新爬起来等待下一波来袭,哪怕伤痕累累。

查文斌他显然是属于后面那种人。

一度也有很多人来劝说他放弃那身道袍,只要脱掉道袍他便和那些早出晚归汗滴禾下土的农民没有差别,但是他不,他的道并不是为了讨个生活,而是彻底走向了同命运的对抗。

那时候浙西本几乎每个镇都有zì己的道士,有的道士现在也还继续着当初的职业,这些人和查文斌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一个做道士是职业,查文斌做道士则是入道,这些人平日里跟查文斌是不怎么往来的,俗话说道不同则不相为谋,可这群人惹出的货也有没办法需要让查文斌来收拾残局,当年我姑婆那一次过仙桥失败便是拜这类“道士”所赐。

中国有道教,也有道士,但是道士不一定是道教徒,三百六十行里头,道士这算一行,平日里做得是有卖有买,换钱糊口,混得好,还可以讨老婆生儿子,这种道士也是在改革开放前广大农村地区最常见的。

这些“道士”身上有些本事,学的杂但不精,会画符却不一定能念出完整的咒语。没有正儿八经的拜过山,也没有道观,师傅通常也不是职业道士,绝大多数的连老子的《道德经》都没有看过,更加别说需要早上起来作功课。

没有接到活计的时候,他们也许是农民也许是小商小贩,更或者是处蹭吃骗喝的江湖混混。这些人做法的时候不讲究,手上的家伙事倒有一套,青铜做的铃铛那是镇上的铜匠收工打的,所谓的桃木剑到底用的是啥木料谁也不好说,谁家有个丧白事kě能就穿了条白色破汗衫来了,裤腿子上兴许还沾着水泥。

法事完毕,有说有笑的先去宴席上喝得个脸红脖子粗,下午继续一手扯着鸡腿一手摇着铃铛绕着棺材板板继续念那带着浓浓口音教人不懂得话语。

这些道士通常不止一个,而是有多个,负责吹唢呐的吹唢呐,负责敲鼓的敲鼓,敲着打着每逢高潮的时候,大家再一起开口唱着念着。那些其貌不扬的“道士”们,你kě能觉得眼熟,这不是昨天还挑着二百斤玉米棒子走十公里的山路的隔壁村大叔吗?

这些人平日里各自忙着各自的家事,到有活的时候互相一齐聚,这外块钱便开始挣起来了。既然是团队合作,那就有个分工,不仅有分工还得是分个三六九等。

怎么分呢?

通常这样一个组合是四个人zuǒ右的团队。其中“法力”最为高深,也就是手中拿着桃木剑,腰上挂铃铛的那个便是这个组织中的老大,就是大法师,在这个组合里,人们称他为“一手”。

好的一手通常是半路出家的道士,有的是真跟过道教里头的人拜过师,无奈舍不下人间烟火又回到原籍,好歹手上学了点东西不能浪费。通常“一手”要负责操办整场法事里头的大头,比如画符,算时辰,点灯,做些传统民间过场,他们会念咒,反正看的人也不懂他念的到底是啥意思。讲究一点的“一手”会穿道袍,那那身衣服纯粹就是个道具,通常购自某某批发市场。

“二手”呢,就是负责给一手帮忙的,这个二手也不简单,wǒ们把在当今世jiè交响乐团叫指挥,在道士场中这二手又称作打鼓佬。

至于三手和四手么,那主要就是敲锣打鼓跟着哼哼唱唱,烘托一下悲壮的气氛,这些通常都学过一点皮毛或者是由一手带出来的,他们也被称为帮腔。其中wǒ们村就有这么一个经常给人做三手的人,他既没师傅也没学过,但是过去的一些小法场子里头经常能见到他身影,后来我问过才zhī道,这人那是每次别人做事他都在旁边看着,看的多了,zì己也míng白那一套东西,反正跟在一手后面哼哼就行,赚点酒钱。

不过这一行的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毕竟庄稼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这些人可以称为兼职“野道士”,他们要做的那都是有zì己一套严格的程序。

一是法事程序记得清,每场经文要背得烂熟;舞步手势,锣鼓套路,以致行腔板眼都得精通,一句话,比大法师还要精细周到。0

二是位子也不能错,就是高垒三张桌子,上面供三请,中间供方神,下面便是鼓座。居高临下,一目了然。“破孝”什么点子,“关灯”什么点子,“游殿”又是什么点子,只要鼓点不错,唱得有板有眼,帮腔的有声有色,全场便火爆跌宕,神气精彩,这种场子别说害怕,就连我这样的孩子见着都觉得好玩的很。

如果大法师走了神,打鼓佬还得即时提词儿,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反正能瞧míng白的人几乎没有,大家也都图个热闹,有点像现在农村地区死了人请乐队一般,彰显的是主人家的阔气。

这些个环节里头,最高潮的部分就是“游殿”,大人们往往会在这时候把孩子们赶出去,可是这种场合对于孩子的吸引力又是致命的。查文斌不在家的那些时日里,我也曾大小见过几场,一般都是这般进行的。

先是打鼓佬就座,敲七下鼓边,各乐手也都“上岗”了,先打个“跑马”、上香、献水、亮灯、呜炮、锣鼓转而就打“三阴三阳”’,大法师顶道德冠,披三清袍,登羽靴,执铃拿牌,挂三须柳,抛五色纸,放七百个小鞭炮,飘飘登坛,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殊不知他那早已脱线的道袍早就出卖了这身货的出处,只是碍于威严,wǒ们通常只在私下里讲。

先拜三清,后拜天地,喊三声佛号,呼五次道名,再唱“十月怀胎”,读死者罪表,做完又率孝男孝女呜炮登程,一殿一殿地游下去。这时候那些孝男孝女往往是得轮班上阵,拼的那就是体力,若是有人体力不支或被香纸熏倒,大法师还得停下先救人。救人一般就是泼冷水,掐人中送房间休息。

一殿秦广王,二殿初江王,三殿宋帝王,行到一处就唱一处,作拱打揖,好话说尽,关关税税,卡卡哨哨,该交纳的交了,该请吃请喝的也请了,大檐帽抬抬手,带红袖章的让让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算了。

终于过了十殿转轮王,锣鼓打着悲怆劲,该收即收,让你悬着一颗苦心叹道,走吧,该撒手了……

这一系列的流程也被他们叫做“过仙桥”,其实这跟查文斌玩的那个比简直就是过家家,别说亡魂真心能过十殿,就是下去了没准还得被阎王批你家人在上头不敬孝道,尽整那戏台子。

临了做二手的还得捩着嘴皮一吹,算是鬼叫,我过了,过了,拜拜!

既然过了,那就收锣鼓板眼,呜炮,又上香,又献水,并劝几句孝男孝女们,别哭,别哭,人死如灯灭,亡魂已到九天,尔等也该吃杯茶去……

说吃茶,人们要请法师到上房,进饼,进茶,算是台下休息十分钟,这帮子唱了半宿,白天又吃又喝的,嗓子那也受不了得歇歇不是。

戏文叫一曲,经文叫一场,一场下来,红包烟酒布匹鞋袜一样不能少,大方点的人家碰到儿女多,每人都要给一份,遇见条件差的,只能是兄弟姐妹们一起凑个整份子送上。当年我一学妹的爹爹干的就是这活,他们家一年到头穿的新衣全是用这种布匹做的。

没有明确的标价,全凭你主人家给,每个村子也都有每个村子zì己的行情。农村人讲究个面子,谁家也不会在出丧这件事上太刻薄,谁不想捞个孝子的名头听听?

大部分人家做到这,就基本算是结束了,一二三手们攒够了油水也该回家继续种田了,可也有阔气的,那就还有增值套餐等着他们,这些套餐那可得另外付费。

主套餐一般是三天,从离世到下葬。最便宜的套餐那也有一天搞定的,高级套餐那就看你出的起价不,有钱人往往会选择七天游,也就是做到头七为止,遇上这样的主,大法师们是最为卖力也是最高兴的。

一天头只从“破孝”,“告罪”,”关灯“到”封棺“,顶多加个“拜文表”算完事了。

三天头从“破孝’起,加‘路头山水引’,到“告神”,到“起斋”,到“游殿”,到“关灯”到“封梓”,“出棺”,一直给人送上坟山入了土,全套服务,价格公道,是广大农户朋友们的首选。

七天头那就了不得,从“路水祭”到“开路”,到“破孝”,到“起斋”,到“游殿”,到“破血池”,到“唱十月怀胎”,到“破忏”,到“跑五方”,到“散食”,到“过金桥”,到“封梓口”,到“关灯”,到“退神”,到“出槟”,这才算是阴堂的流程,那自然还有还有阳堂的。

所谓“阳堂”是在远离亡人棺木的另一厅中进行。最高处供三清,下供东极,后土,天玺,玉帝,紫微,南极六神。左面设东樵位。再设香案,再设左坛官,右坛官。再设香案,最后是灵棺。

灵棺需龙风罩,红杠皂绳,杠夫一十六名,一律衣白,威风八面,称为十六大金刚。棺前棺后,散行丧棒四十九名。孝子孝孙一律束麻披草,逢庙跪礼,逢桥请安。有路祭者还得停行跪拜。《红楼梦》里贾母出槟就是此类,但是玩得起这么大场面的,一个县城能出三家就算了不起了,那可真是烧钱,烧的是实打实的人民币!

洪村里头有一个大法师姓钭名庆利,这也是一个稀罕姓,这人算是见过一点世面的。大道场做过一场,小道场做过无数。那场大的,是给县城太爷的老娘做的,他是去帮场的,虽然只沾了点边,总算是大手笔了。俗话说,这夜路走的多了,总难免会遇到鬼,你场子进的多了,那就更加不必说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找上门的生意

钭庆利,出生于六十年代,个子高高瘦瘦的,说是以前拜在当地比jiào出名一大法师门下,代价是一瓶酒,两斤糖。

此人至成年起,就几乎不下地劳动,每天穿戴整齐的游走于村头巷尾。老婆也是个阿弥陀佛,与他生了一双女儿,一家四口挤在一处小平房内。

要说生活条件,钭庆利在村子里头是算不上好的,家里的田地一概租与别人,常年白米饭就着腌菜度日,靠zì己做做场子赚点小钱糊口。

能请得动查文斌的人自然不会去去请他,可是查文斌出道比他要晚,而且查文斌三天两头不在家,这死人的生意可不能提前预定,所以钭庆利在周围三县两省的山区交汇地带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

皮鞋,卡其色长裤,白衬衫,手里夹着一公文包,还有一个在那年代非常时髦的拉杆箱,这就是他常年的行头。因为他家不种地,所以他也没有个农忙农闲时节,四张嘴都指着他那箱子一开,所以钭庆利更多的时jiān是在各地游走招揽生意。

此人的本事如何,恐怕谁也说不好,要说不懂吧,就他画的那符查文斌也表示有几张是管用的,要说懂吧,他给人瞧的阴宅阳宅几乎没发过家。用现在的话讲,此人更加接近一江湖骗子。

那骗子是如何跟这本名为《最后一个道士》的书挂上钩的呢?那是因为他赚的是死人钱。

年轻的时候,这钭庆利主要是靠香火钱为生,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后,家里的孩子都大了,他也得想办法赚更多的钱来养活一家老小,于是便咬牙东拼西凑的在镇上开了一家殡葬用品店。

这有人来买东西的时候,他便推销zì己是个道士,这样就能顺利接到道场做;有人来请他做道场的时候呢,他又推销店里的货,这样做生意可谓是一举两得,他那小日子还逐渐好了起来。

和往常一样,眯着眼睛听着收音机的他翘着二郎腿守着铺子,这铺子可不像卖百货的,几天难得会有有一个客人上门,毕竟这死人不是天天有的,大多数时jiān他都这般打发度日。

那天下着毛毛细雨,天色阴沉的很,几乎到了不开灯都看不清的地步。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正是午饭时jiān的钭庆利打开一个大号搪瓷茶缸,茶缸里头装的是老婆早上给他准备的午饭:咸菜白米饭。

钭庆利看了那吃了半辈子的同一种饭菜不住的摇摇头,最近有半个月没赶过道场了,天天吃这咸菜白米饭,肠子里的油都要给刮没了。他也只好幻想着这茶缸装的是大块红烧肉,低头扒拉了几口之后门外响了一个低低的声音:“老板,店里有叠好的元宝卖吗?”

抬头一看,店门口沾着一个人,头戴着斗笠,身上穿着一身蓑衣,脚上是常见的解放鞋,裤腿也是卷起来的,这装扮一看就是庄稼人。

钭庆利见有生意马上放下碗筷道:“有的,有的,还有其他的香烛,被子”他指着里面堆得的货物滔滔不绝的推荐起来了,销售要讲究一个捆绑销售,这是他能赚钱的不二法则。

“那你给我配吧,人家怎样的,我也要怎样的。”门口的人依旧不进来,只是站在毛毛细雨中。

钭庆利赶紧起身给他拿货,才拿了一点又转过身来问:“敢问你这东西是拿给谁用的,不同的dì方要的东西是不同的。”

“哦”门外那人的头依旧被斗笠盖着,“是给我家一个亲戚用的,他去世了。”

钭庆利一听,这是桩不错的买卖,热情的问道:“男的还是女的,多大年纪,身材啥的zhī道不?要准备寿衣的。”

“跟我身材差不多,男的,三十二岁。”门外的声音幽幽飘了进来。

钭庆利眼珠子一转立刻说道:“啊?这么年轻啊,那肯定舍不得走的,年轻人去世一般都会比jiào凶的,得找人看看,做场法事,否则将来kě能会对家里不利……”这一通台词他是再熟悉不过了,滔滔不绝的念完那人却还在门口站着,只是不吭声。

见zì己的推荐没有引起对方的反应,他就准备把对方拉进来做进一步的深度推荐,于是便说道:“大兄弟,你先进来吧,外面雨大。”

说着,这钭庆利便出门去拉那人的手,jiē触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zì己的手掌传来一阵冰冷。钭庆利没有多想,以为是外面的雨水作用,还客气的说道:“先进来喝杯茶。”他转身便带着那人往屋里走,继续说道:“你家里这事啊不简单,先听我跟你说……”

等把那戴着斗笠的人安排到了zì己常坐的那张椅子上后,他便去里屋给人倒茶去了。

“老板、老板!”门外忽然想起了一阵急促的叫喊声。

钭庆利撩开布帘子探头一看门外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庄家汉子拿着伞站着,身上还沾着泥水,不等钭庆利开口,那人先问道:“您是钭师傅吧,店里可有叠好的元宝卖?”

哟,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先后都有人要买这玩意儿,“有的,您要多少,外头那位小哥也要,要是货不够,我还得临时给你调去。”

那位中年汉子四处打探了一下,这殡葬用品店并不大,铺子面积不过十平米,一眼就能扫过来,他对着钭庆利问道:“这外面没人啊,你说的是哪个小哥?是这样的,我家有一个兄弟刚过世了,东西要得挺急,如果有人先定了你看能不能让我跟他商量一下先让给我?”

钭庆利在布帘子后面努了一下嘴道:“诺,就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小哥。”

中年汉子侧了一下头,脸色有点不好的道:“老板,这玩笑您还是别跟我乱开了,您这外面哪有人,店里除了wǒ们两,也就那两个站着的纸娃娃了。”他指了指那一对站在墙边的童男童女道。

钭庆利撩开帘子出来一看,椅子上果真空荡荡的,他心想莫不是那人出去了,便来到门口一瞧,整条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真是怪了,刚还在这儿呢。”钭庆利摸了摸脑袋自言自语道。

那中年汉子道:“什么啊,我刚才在马路对面就看见你一个人在门口进了屋子里头,我才跟着进来喊你的。”

钭庆利心里一惊道:“你说什么?刚才只看daò我一个人进的屋子?”

“是啊,您不是还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进去的,不过大老远的我也没听清您说什么。”

钭庆利一把捏着那中年汉子的胳膊,脸色一下都变了七八分问道:“这你可不准开玩笑啊。”

中年汉子指了指他那店里的摆设说道:“谁没事跑卖丧品的店里开玩笑,再说我这家里还刚出事呢,也没心情跟你开玩笑,你看我要的东西有没有,要是没有我就得赶紧去别的店里找找了。”

这钭庆利手捧着一杯刚泡的热茶,瞄了一眼zì己常坐的那椅子,只见椅子垫上还留着一圈淡淡的水迹,这是蓑衣上流下来的!

“哐当!”一声,钭庆利一发软,手里的茶杯掉到了地上,刚才的确是有个穿蓑衣的人进来的。

这可把那中年汉子吓了一跳,转身便要走,钭庆利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着问:“没事,没事,你家里是什么人走了,我这里东西都齐全着。”

中年人叹了一口气道:“我家兄弟,上午跑去钓鱼,没想到让雷给劈了,这不丢下一家老小哭天喊地,我这个堂哥先出来整点东西,急着要赶回去。”顿了顿,那人接着问道:“听他们说这镇上开殡葬店的钭师傅是道士,我家兄弟死的蹊跷,所以寻思着请您过去给做场法事去去邪,您看您?”

钭庆利虽然心里还在为刚才的事儿发毛,可一听有场子主动找上门了,立马又恢复了几分神气,满脸正色道:“想当年县太爷老娘过世那场子都是我做的,你既然来了,这个忙我是一定会帮的,你放心好了!”

见钭庆利答应了,那汉子也是爽快,连忙说道:“那就请钭师傅尽快赶过去,这家里需要什么东西,您就给看着拿,到时候帐怎么一块儿算。”

钭庆利转身回屋拖着zì己那拉杆箱,又给人拣了一堆需要用的东西,这价格么自然也是不便宜,死人生意的利润那叫一个高,别人还不好意思讨价还价,要是您一张口,他立马就会说:“人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还不得让他走的风风光光?这点小钱你在乎个嘛么!”

临走关门时,钭庆利还瞄了一眼那椅子上的未干的水渍,心里头揣着一丝不安跟着那中年汉子匆匆没入了与众。

第二百九十八章:熟悉的疤

他们要去的dì方是一个距离洪村有约莫三十里路的小村庄,也是整个安县最偏僻的村庄之一,因为此村地势极高,所以也得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名字:成仙台。

钭庆利在六七年前曾经来过这里,那是一个不大的村庄,前后加起来不过十来户人家,早些年还有点人气,这些年因为交通实在不便外村的姑娘已jīng不稀罕嫁进来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打算迁移或是正在迁移中。

“丁”姓是这个村庄的唯一的姓,剩下的这些人几乎都是家家连着亲戚,路上听介绍才zhī道死去的那人叫丁力,今年三十二岁,是这位中年汉子的堂弟。

山路本就难走,这天又下着毛毛细雨,钭庆利跟着那人七拐八弯的走了快要有半个时辰了只觉得腿酸,心里盘算着这笔买卖一定得多要点价才对得起这腿力。

等二人正式进了村已是下午,大老远的便瞅见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前头正冒着烟,想必那儿就是此趟的东家了。

待让人引见过后,几位家族里头的长辈又是对钭庆利递烟,又是给他倒茶的,只拜托这位镇上来的法师能给好好办一场道事。

钭庆利自然是很享受这种被人捧着的gǎn觉,眯着眼睛拿着罗盘绕着丁家屋前屋后的足足三圈,在那群老头期待的眼神中,他开口说道:“你们这山啊,原本是有一位龙太子住着的,可是不想却被这位丁力给抓了,而且八成还给杀了,所以这才招来了天谴。”

见那几位老者面面相觑,钭庆利接着说道:“不信啊?那我问你们,他是不是经常钓鱼?”

“你怎么zhī道他钓鱼?”有一位老者怯怯的问道。

钭庆利心里一乐心里想道:这不废话么,不都告诉我他是钓鱼被劈死的,再说了,那屋边还放着鱼竿鱼篓子呢?

他又故作玄虚的把手中的罗盘拨弄了一下,继续说道:“您就别管我是怎么zhī道的,我只问你们他最近有没有钓过什么特别的鱼?”

几个老人互相看了看眼色之后进屋拉出来一个哭了稀里哗啦的女人,对钭庆利说道:“这是他媳妇儿,让她告诉你。”在那女人耳边嘀咕了一阵后,那女人说道:“没啥特别的鱼啊,都是里头水库里养的。”

钭庆利脸色一变,正色大声问道:“你好好想想,他钓回来的都有什么鱼?”

那女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嗓门给吓了,支支吾吾的说道:“都是一些常见的鱼,鲫鱼、鳊鱼、鲤鱼还有就是一些小翘嘴。”

钭庆利突rán猛拍了一下桌子,把那些个围观的人又吓了一跳,“你啊你啊,什么鱼都敢让他往家拿,你们这山是有龙的zhī道不zhī道?那龙生的儿子是什么?是鲤鱼!这个丁力就是因为把龙王爷的儿子给弄回来吃了,这才糟了难,只是……”

“只是什么?”一个老大爷伸长了脖子问道。

钭庆利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只是我怕一条人命还不够那位龙王爷平息fèn怒啊。”

此言一出,屋外头那帮上了年纪的人个个倒吸一口凉气,“那您赶紧给想个办法啊。”

这其实是他惯用的伎俩,先吓唬吓唬再装作高深的样子解救,“这个不许你们说自然是我分内的事,来人啊,你们先下山去洪村把这几位人也请上来,这事光靠我一个人还搞不定。”说着他就把些zì己的搭档名字一个个都报了出来,村里头立刻就派了人下山去请。

进屋一瞧,那人还睡在门板上,说是棺材还在赶制中。死的人脸上盖着一张黄草纸,瞧不见模样,钭庆利也没打算掀开瞧瞧,他得抓紧时jiān先休息休息。不过虽然只是刮了一眼,他就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几次他都想去掀那黄纸但又住手了,不是不想,而是心底有一点怕。

钭庆利使劲晃了晃zì己的脑袋,心想:我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再说我来也是给你做好事的。

这么一番自我安慰之后,他给那门板底下先点了一盏长棉灯,又查人用桌子搭了一个建议案子,案子上打了招呼得三荤三素,一碗半生的倒头饭,饭上面还得立一个半生的鸡蛋。这种开场白,跟查文斌几乎都是一个路子,毕竟这东西形式要大于作用,多看几次谁也都会了。

抓住其他人没来的时jiān,他赶紧在门口找了dì方闭一会儿,今儿晚上可是有的累的。

因为是雨天,天色也比往常黑的更早一点,几个老人一直在那嘀咕说怎么出去报信的人还没回来。

按照正常的情况下,他们应该在一小时前就已jīng到了,可这会儿天都要黑了。因为人手不够,钭庆利也只好干等,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实在等不住了,村里头便派了几个人下山去看看,好一会儿才有人回来报说:“山下的路泥石流塌方了,怪不得他们进不来。”

山区的道路那修的都是羊肠小道,夹山顺水而建,最容yì放生这种地质灾害,就是组织人抢修,起码也得两天功夫,也就是说这两天就全得指望钭庆利一人了。

钭庆利干的这行当那是三分靠本事,七分靠糊弄,他一个人可从来没有单独接过活儿,今晚算是把他逼到绝路上了。要不怎么说要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家伙把心一横:行,我就一个人干了,还省得和他们分钱。

钭庆利对着一堆围着zì己的人们说道:“我看这样吧,这事既然我来了,那就我一个管,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们解决这件事。”

说着,他便打开那箱子,里头的东西一露出来,就引得人们啧啧议论。那道袍、那木剑、那铃铛、那些香纸笔墨,哪一样不是说书里头的东西,人们一下子便对这位传说中的高人又多了几分敬仰。

钭庆利一身道袍,加上多年的道场生涯,乍一看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他正身危坐之后,身边是几匹白麻布,也叫做孝布。把在场的人们按照辈分分成了几排,长辈们的先靠一边站,平辈的每人领到一块孝布,扎头上之后刚好盖住后脖子;儿女辈的每人也是一块孝布,这得一直拖到屁股上才算行,又发了一根细点的做腰带,再小一辈的长度到腰便即刻。

这些准备完了之后,他又找来一个农村地区常见的用来晒东西的竹扁,竹扁里用米撒了一个圆形的图案,再用筷子把那团米的中间画了一道“S”,恰好分成一个阴阳的图案。接着他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袋子,袋子里头都是铜钱,每六枚铜钱一组,总计八组,按照八卦的样子放置在那阴阳图的八个方位,刚好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八卦图。

只这一手就引来围观的老人们不住的点头,钭庆利瞧了一眼心里便有谱了,想要糊住这群人不难!

接着他又从兜里掏出几个小牌牌,每个牌子上都写着各路神仙的名字,这几个小牌牌分别按照五行的位置插在装着倒头饭的碗里,然后再放置于那竹扁的周围。

钭庆利办完后又喊来丁力的儿子,让那孩子手持五根长香,教他分别插在那碗里。小孩子不懂事,大人让咋办就咋办。就在那孩子上完最后一根香的时候,敞着的大门突rán刮进一阵风,还不小,可巧的是这风啥都没吹倒却偏偏把那丁力脸上盖着的纸给吹掉了……

现场一下子就慌乱起来了,钭庆利这位被请来的大师只好故作镇定的说道:“这是他为孩子的孝顺感动了,想再看一下孩子。”说着,钭庆利就抱起那孩子往躺着的死人边上走去,才走过去,他就差点把手中的孩子扔了出去。

这人分明就是下午那个进zì己店里买元宝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虽然下午那人一直戴着斗笠,但是下巴却有一道一公分zuǒ右的疤,如今这道疤正长在眼前的这个死尸下巴上!

第二百九十九章:恶鬼冲道士

钭庆利活了大半辈子,自认为整天就是和死人在打交道,稀奇古怪的事自然也是见过的,可像今天这般找到zì己身上的还是头一遭。

屋内的人见这请来的道士脸色都变了,赶紧就问个究竟,他们在意的是这纸被吹下来是不是那人有遗愿未了。

钭庆利如何解释?他是没法解释,zì己吓得手脚都在发软,恨不得立刻逃下山去。可现在是晚上,山路又垮了,这桩子买卖做到这份上,他钭庆利是后悔万分。

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他突rán想起来这人下午是跟zì己要元宝来着,既然是这样,那多给他烧点元宝便是了,大不了zì己只收个成本钱。

故意装作没事的样子,钭庆利往后退了几步,他现在就想离那死尸远一点。

“把我带来的元宝拿过来,可劲烧,不要停,烧完了继续叠。”

大法师都发了话,亲人们自然照办。死尸跟前放着一个破铁锅,元宝就放在这里头烧,下午来的时候,钭庆利是足足带了两箩筐。手脚利索的妇女们都拿着黄表纸继续叠,钭庆利自个儿是第一个烧的,一边烧心里头还默念着:这位小哥,我可是来帮你超度的,你有事儿可别找我。

烧完了纸,他便在那开始念经,因为心里头紧张,经文老是念着一半就忘记。好在这群老农民可以忽悠,暂时没人能看出破绽,他只盼着快些天亮,只要天一亮,他就决定找个借口溜下山。

刚开始发现有古怪的是一个孩子,这孩子不过六七岁,算是丁力的侄儿辈,晚辈给长辈烧元宝是应该的,这孩子在烧纸的时候喊道:“元宝没烧干净,叔叔拿不到钱。”

他家大人顺手就给了孩子一个巴掌,打的那孩子哇哇大哭,可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在那说元宝没烧干净。

孩子的哭声引起了大人们的好奇,有胆大的人用棍子去撬那铁锅里厚厚的一层灰,赫然发现似乎每一个元宝都有一个小角没有烧完。

人们很快便互相得知了这一诡异的事情,一种不安的情绪开始弥漫在灵堂里,老人们开始把目光都聚集到钭庆利身上,希望这位高人néng够解惑。

钭庆利脑袋瓜子一转,正寻思着找个理由,却不料那孩子又哭喊道:“你们看,叔叔的眼睛在流血!”

那孩子手指的方向正是钭庆利所在的位置,他一见满屋子的人都把目光对着zì己,顿时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从背后缓缓升起,他gǎn觉到似乎zì己的后背是有一点异样,他想转过头去看,却发现怎么样也驱动不了zì己的脖子。

他手上拿着的那个辟邪铃是很多年前zì己花了两瓶酒从一收破烂的人手里换来的,据说这玩意是有点年头的,他之所以néng够成为一手也是因为zì己有这么一个真家伙。那种压迫感越来越强,钭庆利发现zì己的双腿也开始慢慢变的僵硬,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开始冒出,他努力的一咬牙,用尽zì己的毅力使劲晃了一下手中的铃铛。

“铛”得一身清脆铃声从这灵堂里头响起,那种压迫感随之消失,钭庆利下意识的就想试试脖子能动不。一转头,他赫然发现zì己背后站着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正瞧着zì己,这一回他是真真切切看daò了全貌,那人的两眼各有一道血痕。

“啊!”得一声,钭庆利便一头栽倒,脑袋不偏不倚的砸到了木板下面放着的长眠灯,瞬间把那油碗给磕碎了。就在这时,屋内的白炽灯也忽然闪了几下,接着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几乎是同一时jiān,屋内反应过来的人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惊恐的叫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每个人都不顾一切往屋外冲去,有的人回到家才发现zì己牵着的那个是别人的媳妇。

包括丁力zì己的家人全部逃离平时那个熟悉的屋子,空荡荡的灵堂里只剩下一具死尸和一个不知死活的道士,当立着的香头熄灭过后,世jiè彻底黑暗了。

当晚,没有人敢再回去,在极度惊吓过后,人的潜意识里是要远离,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倒下的道士,一直到了天亮才有胆大的人约在一起去查看情况。

灵堂内的一片狼藉似乎还在诉说着昨晚发生的事情,钭庆利被胆大的后生给抬到了屋外,他的脸上满是血迹,那是被油碗的碎片划破的,可是人却一直陷入昏迷。

道士被鬼给冲了的消息充斥着整个村庄,这场白丧事因为人本就死的蹊跷,这下更加让整件事情蒙上了可怕的阴影。

没有人敢说再去料理后事,包括那间屋子也没有人敢再回去。老人们合计了一番之后,开始派人翻山走下路出去找人,这事要是不解决,村子里怕是无人敢再睡觉了,要不了多久这儿就会变成一座空寨子。

一个道士做法被冲的消息开始迅速传播开来,下山找法子的人们靠着指点来到了查家。那时候的查文斌还在闭门中,要不是引荐的人是五里铺的村长,怕是大山不会放来人进屋。

那时候的查文斌状态并不好,人也消瘦了很多,超子和卓雄停了省城的生意,小龅牙也在查家住了几个月,这四个人刚好凑一桌麻将,几个月下来小龅牙不仅把那没结算的卖盒子钱给输光,而且还倒欠着他们。

听说了事情经过的查文斌坐在椅子上考虑了一会儿,好久他才像是决定了什么事一般站了起来说道:“你们都收拾收拾,跟我过去一趟。”

见查文斌几个月来终于主动开口说话了,几个人丢下手中的麻将牌相视一笑,心里zhī道那个无所不能的查文斌又回来了!

小龅牙本来是要被留下看家的,可是禁不住这小子的苦苦哀求,超子勉强答应带上他。一行人马不停蹄的绕小道,这说是小道其实就是翻荒山,等他们进了村子天都要大黑了。

村里的人听说请回来的也是一道士,都在那偷偷捏了把汗,当听说来的道士名叫查文斌的时候,老人们纷纷叹道:“这回有救了!”查文斌是谁?那可是你花再多钱也见不着一面的活神仙,七里八乡的谁不zhī道他查文斌的名号!

钭庆利那会儿正在一农户家里躺着,查文斌见着的时候他的气息已jīng比jiào微弱了,通体检查了一番过后发现他的外伤只是小擦伤,昏迷绝对不是因为那一下摔倒造成的。

查文斌倒是对钭庆利一直捏在手中的那个避邪铃有点兴趣,不知怎的,一进屋见到这个人,他的目光便落在了这铃铛上。

查文斌也有一枚辟邪铃,这是他师傅传给他的。辟邪铃又名“三清铃”,一般都是用黄铜所制,在铜铃的顶端有一个柄,柄的上端称作剑,呈“山”字形,以象征三清之意。《太清玉册》卷五:“道家所谓手把帝钟,掷火万里,流铃八冲是也”。这辟邪铃自古也就是道家用来招魂驱邪的法器,诸如查文斌的这一枚铃铛上便刻着密密麻麻细小的经文,做法事的时候他便对着铃铛上的经文照念便是。

可钭庆利的这一枚似乎有一点不一样,虽然查文斌一眼便瞧出这人是一个江湖道士,身上的家伙事几乎都是冒牌货,但他手中扣着的那枚铃铛却十分不一般。

查文斌几次三番想取出这枚铃铛却发现他抓的死死的,而且每一次触动,钭庆利的额头都会皱紧一次,显得很紧张的样子。

走出屋外,天色已jīng蒙蒙黑,查文斌写了一张清单,都是农村里néng够找到的东西:成年公鸡一只、童子尿一壶、上了年头的黑瓦片三张。

看出了人们心中的疑惑,查文斌说道:“先救活着的,死着的那个在他醒过来之前不会怎样,那屋子暂时不要去生人。”

让超子和卓雄守在屋外,大山则和zì己一起进了屋子,小龅牙刚好乘机和那群村民一顿胡吹乱侃,惹的众人对这位道名远播的查文斌是更加膜拜,殊不知这一场事下来,查文斌要经历多少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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