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的春夏之交,太行山脉依旧巍峨雄壮,草木葱茏,但却没有了往日的宁静。华北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决心重兵围剿茫茫大山中的八路军总部。一年多以前,八路军前线的最高指挥彭德怀发起百团大战,给日本在华北的殖民统治造成了很大的困难,然而此后日军又一直无法在战场上对八路军实施有效的打击,这使得他们想剑走偏锋,用一些特殊手段达到目的。
当数万日军在河北平原上大张旗鼓地扫荡时,他们的另一支精锐部队已直奔太行山区而去,让各根据地和八路军总部猝不及防,吃了大亏。那一仗,且不论各地的人员物资都损失巨大,光是总部就有数千人伤亡,实属八路军抗战以来遭到的最惨痛失利。而在这期间,日军的特殊手段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彭德怀在百团大战前线
- 声东击西的“斩首”行动
1941年百团大战结束后,大受震动的华北日军开始对八路军展开报复。日本天皇钦点曾在华中战场督战的冈村宁次调任华北日军总司令,对中国十分熟悉且颇有谋略的冈村宁次一上任便大刀阔斧地整改了他的前任们的政策,并将华北二十五万日军今后的主要任务由维持日占区治安转变为向共产党的根据地主动出击。华北抗日的最艰难时期即将到来。
冈村宁次(前排右一)勘查地形
冈村宁次很快就对八路军各根据地和游击区发动残酷的扫荡,并对华北广大农村地区的平民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即臭名昭著的“三光政策”。他对抗日武装乃至非日占区平民的打击手段可谓是极端狠辣,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他在日占区即日军占领的城镇内的施政又十分怀柔,以此收买人心,减轻日军治安压力,好腾出手去攻打八路军。彭德怀曾对手底下的将领们坦言,冈村宁次是日本历任华北方面司令官中最厉害的一个。
日军扫荡后死寂的村庄
日军的扫荡在1942年5月到达高潮,整个河北大地放眼望去一片焦土。但根据地军民在八路军冀中军区司令员吕正操的率领下,一直英勇顽强地抗击着侵略者。他们在无险可据的平原地带,面对兵力和装备都占绝对优势的日军,充分发挥广大军民的聪明才智,灵活运用地雷战、蘑菇战、顶牛战等新奇战法,也使日军吃了不少苦头,最终坚持了下去。
吕正操(右一)在冀中指挥反扫荡战斗
就在东边的河北平原上的扫荡进行得越发白热化的时候,华北日军第一军司令岩松义雄让另一部精锐日军秘密出发了。他们先是向西疾进,然后兵分三路往南迂回,从北面、东面和西南面三个方向直插太行、太岳地区,目标是包围并摧毁八路军总部和八路军129师总部。
至此,冈村宁次的全盘作战意图已经完全显露出来,其在河北制造的声势浩大的“铁壁合围”大扫荡其实是一个幌子,对八路军指挥系统的“斩首”突击才是真正目的。
冈村宁次
- 令人痛心的失利
冈村宁次这次针对八路军指挥系统的作战方案被称作“C号作战计划”,正是岩松义雄拟定并向他建议的,方案中最关键的一环对八路军总部的攻击也由岩松义雄具体部署实施。
因为要应对日军在华北大范围的“拉网式清剿”,八路军的兵力基本都分散到外围各根据地了,总部守备非常空虚。战斗人员只有一个特务团和一些警卫部队,还要保护数千机关、后勤和党校等工作人员。岩松义雄调集第41旅团和多个大队、联队共三万多人,装备精良,准备充分,在1942年的5月24日包围了彭德怀和左权率领的八路军总部约一万人。
在彭、左等领导分兵突围后,日军围追堵截,追杀不止,一些跟随总部转移的党校学生、报社人员因被日军堵死山路而不愿受辱,选择跳崖就义。我方牺牲和被捕者达数千之众,参谋长左权在往十字岭突围的途中为保护他人壮烈殉国。
左权,我党在抗日战争中牺牲的最高级别的将领
还有当时战场周边的山区百姓,都受到日军的侵扰。离八路军总部较近的一个名叫铜家沟的大村庄,就处在日军的包围圈内,最终没能幸免,三千多名村民遭到日军无故地屠杀。而这也只是侵华日军罄竹难书的罪行中的冰山一角。
“C号作战计划”给我华北抗日战场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后来八路军的高级指战员们在分析失利原因时,都认为情报工作方面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而之所以日军在这次突袭八路军总部的行动中能占尽先机,是因为岩松义雄的手段不止于此,他在行动前的计划中还另藏杀招。
岩松义雄
- 神秘的突击队和间谍网络
在日军大部队扑向八路军的指挥系统之前,岩松义雄还组建了一支特殊的队伍,这支总数为124人的神秘部队分为两部分,由中尉益子重雄和少尉大川桃吉分别任队长,在扫荡前期便早早地潜入八路军的根据地去了。他们是从日军第36师团中挑选出来的精干官兵,被称为“益子挺进队”,“益子挺进队”携带两部电台,每个人都装备着精良的武器,伪装成八路军,深入太行腹地,进行暗杀破坏活动。
他们的目标就是刺杀八路军的首脑级人物,益子一队负责刺杀太行根据地八路军总部首脑彭德怀,大川一队则去太岳根据地刺杀八路军129师师长刘伯承。在后来日军大军围剿时,“益子挺进队”也趁势突袭八路军总部的机关人员,带来了巨大的麻烦,我军不少人都牺牲在这支部队手上。
伪装成八路军的“益子挺进队”行进在太行腹地
与此同时,本就是干情报工作出身的冈村宁次十分重视情报信息的收集,他启用大批日本特务组成工作队,在山西到处刺探一切有关八路军高级指战员的消息,此外他还下命令培养了一些中国间谍潜伏到八路军根据地。这些中国间谍被日军用大量金钱收买,在特高课秘密培训,他们多是日占区城镇中被日军诱骗的青年学生,但也有日军长期扫荡过程中抓捕的农村妇女。
抗战时期中国军队逮捕日本特务
日军实施“C号作战计划”时,正是这些间谍源源不断地将情报传递给日军指挥官,使得他们在打击八路军时占据了信息优势,甚至摸清了八路军指挥中枢的大致方位,这才有后来的突袭与围剿,给我军造成了令人痛心的伤亡。
在日军不断追击的那些日子里,我军各指战员和广大战士们痛定思痛,并没有在巨大的打击下一蹶不振。在彭德怀总指挥的带领下,我军总部决定转进晋东南,继续开辟根据地,抗击日寇!在党中央因担心彭德怀安危让他暂回延安时,他始终是拒绝的,因为他要为牺牲的战友和死难的同胞们报仇,中央最终同意。
而彭德怀也在持续转战的过程中负了伤,他身边的人最少时只有包括王满新在内的一两个警卫员,部队往晋东南行进的那些天里,只要一与日军接触,或者一听见枪声,王满新就会紧紧跟随在首长身边保护他。然而有一天当彭德怀身边又响起一声枪响时,小王却没能像往常一样跑到首长身旁,因为这声音正是从警卫室里传出来的……
彭德怀
- 离奇的自杀
1942年下半年,八路军总部驻扎到麻田镇后,便积极出击与日伪军交战,相继在武乡、长治一带歼俘数百人和上千人。次年年初,彭德怀还亲自部署暗杀日军“益子挺进队”队员的行动为此前牺牲的左权报了仇。但由于冈村宁次就任华北日军最高司令官后对抗日力量的高压政策,从1941年百团大战结束后不久,我党我军领导下的华北抗战形势就越来越严峻。
到1943年左右,随着国民党长期以来的消极抗日和新的反共高潮的开始,敌后沦陷区又掀起了一股投降主义风气,成批的国民党人当了汉奸走狗。与此同时日军的各种特务机关也日夜不停地运行着,持续在抗日根据地搞破坏活动,这都给坚守在沦陷区战场的八路军军民造成麻烦。
皖南事变
1943年春,八路军总部响起一声沉闷的枪响,长期担任彭德怀警卫员的老红军王满新自杀了。这让总部的战士和干部们都很震惊,他们完全没感觉最近王满新有什么异常,为什么要自杀?虽说王满新前段时间患上了疟疾,但这对一个久经沙场九死一生的汉子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负责总部保卫工作的干部杨奇清去检查出事现场后也百思不得其解,他很快就将此事报告了彭德怀。
彭德怀很不高兴,指示杨奇清继续调查,对王满新有很深印象的他不理解这样莫名其妙的行为,去年总部的突围和转移时期,王满新一直跟随在他身边,是他很喜欢的一名英勇的战士。杨奇清判断,王满新可能有难言之隐。
随着这一年抗战形势的严峻,以及麻田地区连续三年来春旱无雨,八路军的干部和战士们事务繁重。既要对抗日伪的扫荡侵略,又要建设根据地帮助群众度过灾荒,人们逐渐淡忘了王满新自杀事件。直到几个月后的一次行动,王满新的死亡真相才浮出水面。
彭德怀
- 奇葩汉奸
1943年秋,八路军总部锄奸机关在根据地破获了一起汉奸特务搞破坏的案子,竟巧合得知数月前王满新的自杀原因。
麻田的国民党党支部书记王宪林,在全面抗战爆发后不久日本人的兵锋抵近山西时便当了汉奸,但此人诡计多端阴阳至极,在充当日军走狗的同时竟成功地向国民党方面隐瞒其汉奸身份多年,又保住了国民党的职务。他勾结当地的地主恶霸刘三珠和土匪姚三寿,黑白两道通吃,日狗国匪皆当,长期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在给日本人刺探共党情报的同时还奉国民党命令对八路军根据地搞破坏,真可谓是一朵无耻上天的奇葩。
抗日战争时期猖狂的汉奸
但是一切都在八路军总部到达麻田后改变了,这伙嚣张多年的人渣深知我人民军队为人民服务的作风,畏惧我军打击日伪的雷霆手段如畏猛虎,一改往日作威作福的样子,毕恭毕敬、老实巴交,简直是换了一副嘴脸。当地群众的生活也正常起来,然而狗改不了吃屎,他们在暗地里并没有停止阴谋活动。
在以彭德怀为首的广大八路军官兵精简饮食并将战利物品资助当地群众时,王宪林等人竟恶意散播谣言攻击八路军,“我们这里连年春旱是因为彭德怀压住了龙脉”,听到这样荒诞的谣言,战士们都不以为然,彭德怀更是一笑而过。
可麻田的广大群众不干了,他们早就看王宪林很不爽,但是敢怒不敢言,如今有八路军保护,要来一次总爆发。他们揭发了是王宪林等人在暗中散播谣言,更把那伙人当汉奸的事实和多年来在当地为非作歹的种种恶行全部公开。奉命处理此事的总部保卫部长杨奇清看到如此剧烈的民愤,决定先调查清楚,再公审王宪林等人。
经过调查,王宪林等人造谣惑众,经常散播谣言攻击抗日行为。而且确是长期侵犯过当地群众利益,以及暗中干扰破坏根据地的经济建设、民兵工作和反扫荡斗争,更利用各种隐蔽手段窃取我党我军机密文件、情报。在人民群众的帮助下,掌握大量确凿证据的抗日民主政府最终判决王宪林、刘三珠、姚三寿死刑。
八路军在群众呼声中枪毙汉奸
也就在这一天,一个女人找到杨奇清,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堆话便哭了起来。这让杨奇清大吃一惊,他发现了那个秘密。
- 迷途知返的女特务
找上杨奇清的这个女人姓杨,是当地一李姓村民的妻子,她把王宪林指使她蛊惑王满新去刺杀彭德怀的阴谋和盘托出,使在场的所有人都极为震惊。到这时,王满新之案也终于告破了。
杨氏的丈夫经不住王宪林的物质引诱,被王宪林发展为麻田的国民党分区支部委员。王宪林在和杨氏丈夫频繁接触的过程中看上了颇有姿色的杨氏,便诱骗杨氏去想办法靠近彭德怀身边的警卫人员,培养感情,在合适的时机让警卫员刺杀彭德怀。
当时彭德怀住在麻田镇西南的一座院子内,院外就是镇上唯一的灌溉水渠,经常有群众在此洗衣物。杨氏便利用这个机会经常去水渠,每次遇见警卫连的战士她都会热情地打招呼。有几次杨氏看见日常帮群众干完活回来的王满新,趁着周围没人,硬拉着王满新,脱下他满是汗渍和泥巴的衣服要帮他洗。王满新得疟疾后,杨氏又嘘寒问暖,时不时做点吃的送到王满新床前。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起来。
王宪林看准时机,要杨氏向王满新提出暗杀彭德怀的要求,病中的王满新听见这个要求恼怒不已,当即拒绝,老实的他怎料到这个女人竟然是特务。然而杨氏受王宪林指使,不依不饶,威胁王满新说要把两个人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说出去。
王满新乱了分寸,男女间不清不楚的私情,是最为群众所不耻的事情,也是革命军队纪律所严格约束的事情,但是他又不可能去刺杀他敬爱的彭总。一时间王满新自觉难证清白,又气又恼,心气郁结,加上病痛的折磨,第二天他就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搞清楚来龙去脉的杨奇清叹惜良久,据杨氏交代她和王满新之间根本就没发生什么,一个尽职英勇却过分老实的革命军人就这样白白损失了。
新中国成立后担任公安部副部长的杨奇清(右二)
王宪林当了日军的间谍,受日本人指使暗地里进行窃密和各种破坏活动。他又发展了一个普通的中国女人做特务,阴谋刺杀八路军首脑人物,这正是那一时期我党抗战前线严峻敌我态势的体现。
而王宪林被枪毙前并没有交代这个刺杀彭德怀的阴谋,杨氏本可以让这个秘密永远不见天日。但她看到八路军是如此地爱护百姓、深得民心后,良心发现、幡然悔悟,主动投案自首。彭德怀得知此阴谋后对杨奇清说道:
“人家要杀我们,我们不要杀她,况且她不是还有个娃娃嘛,我们在这一带杀那么几个穷凶极恶的就够了。”
八路军根据地青年踊跃参军
就这样,那个逼死八路军战士的女人,既已悔过自新,受到宽大处理,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或许,这就是我们老一辈革命家们的宽阔胸襟!
谨以此文致敬——伟大的革命先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