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理发人
一
我们移民小区共有五家理发店,在两公里长的襟带相连的门店房散点排开。属火车桥下生意最好的一家,因为占尽了地利,但奇贵,剪头每次三十元。我上过一回当,那天下午急着出远门,又正好经过。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进过他家的门,不但不进门,每次经过门前时还会给摩托车加一把油,把它甩得远远的。小区前门后梢两家店的生意都不好,但每次剪头也要二十元,如果只理不洗,十五元,反倒是服务和手艺好许多。
妇女们基本不用理发,勤洗即可,佐以香水,就能往人前面晃悠,当然染发烫发另说,毕竟爱时髦又有实力的是少数。男人很少在小区理发,理一次发的费用能吃两天饭,买两包烟,或者打半个月要紧或不要紧的电话。他们一两个月总会回到乡下去一趟,侍弄没荒尽的地,或看看亲戚,顺带也把发理了。剃一回光头,能管三个月。有时实在不得不在理发店理一次,比如儿子一家从外面回来,比如有头脸的人物要上门来,需要光净相迎,会因花钱而心疼好长时间。
小区有两个广场,大广场相对排开的两行是物业和行政机构的办公室,除了办事,少有人光顾。群众文化广场小一些,但最热闹,白天人多晚上人也多,跳广场舞的和看跳广场舞的人头攒动,还有附近来摆摊卖菜的老头老太。广场舞是十余年来小县城一件重要的事,漫漶成河,流淌得到处都是。有一回我和一位朋友经过她们轰轰烈烈的阵仗,朋友化用了两句古诗:女人不知生活恨,从早到晚广场舞。她们很多人的丈夫或儿女正在异国他乡奔突漂荡。但在这个根本无事可干的县城,这些人不跳广场舞又能做什么呢?大约半年前,广场来了一位流动理发的妇女,一只凳子,一张披布,几把推剪,生意就开张了起来。因为没有条件,只理不洗,理完了头的人,回家想怎么洗都行,剪头每次只收五元。这种几乎已经绝迹的有些江湖方式的流动理发正中人们下怀,生意因而不错。我每次经过正在理发的人,会停下来看一看。除了手艺,我想看看他们身前身后的生活,那些不容易被看见的留痕。
自从春节时“阳”过后,我再也没有理过发,发长超过了过往任何时候。今天中午从312国道边的物流点扛了件包裹回来,走到小广场时正好需要歇一会儿,理发的人也正好在。她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我,欲言又止。那是一双经历过风霜的眼晴,已经不再清澈,只有太多的杂芜。我突然说,师傅,给我理个发。
充足了电的推子在头顶嗡嗡有声。对于吃流动饭的没有半点根基的人来说,需要超常的手艺,更需要超常的认真,任何的失误与瑕疵都会砸掉饭碗。她的手法很娴熟,显然历经多年,但十分小心,推子走得很慢很细,无微不至。我知道,这一方面是为了出效果,另一方面是想用时长显示与所收资费匹配。碎发落在披布上,有一半是白的,黑白纠缠在一起,白色的布把白色的头发放大、彰显。我怎么也忍不住气急,不时发出咳嗽声,我知道身体的抖动会让她的操作失准失形。我说,我肺不好,总是咳嗽,随便理一下就行了。她问,感冒了?我说,尘肺,你不懂。她突然停了一下,说,我懂,我家里的也是尘肺。她说的是她的丈夫。我说,怎么搞的,上矿山吗?她说,不是,打桩,在延安打了两年桩,给地基打桩,干打,灰土把肺糊住了。我想起在北京时,有一位工人诗人就是打桩工,在南方建筑工地打了多年桩。我一直不清楚打桩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工作,他写了一首很长的诗《打桩工》让我看,我因而懂了。我问,身体咋样?她说,两年没下地了。我知道,与地相对的是床,那个男人在床上躺了两年了。
两年前的八月,我去秦岭腹地某县采访,见过一位两年没下地的人。他家住在三楼,一栋连排的搬迁房。他戴着一条十米长的塑料管子,一头连着氧气机,另一头连着鼻孔,氧气机放在另一个房间,这样可以减轻噪音。他的床上被子占了一半空间,他只能靠着它们,日复一日不能躺平。人异常瘦弱,肤色如壁。我离开时,问他,还有什么需要吗?他说,我想晒一回太阳,我有两年没见太阳了。他家的房子窗户在阴面,离每天的阳光永远只有一步之遥。
太阳快落山时,我再次经过广场,理发人已经离开了。她的家也可能很远,也可能不远,可能在某条街上,也可能在某座山上。总的来说,那是一个很遥远的世界,它与所有的人和生活都有一段距离。她把理下的碎发都打包带走了,每天都这样。很多年前,它们被用来装填沙发,卖到本省和外省。现在,把它们拌在土里,是防虫的好材料。
丹江在对面山脚下闪着的波光日渐盛大,商山上的小桃花正在开放,它们的一部分在丹江口北上。
二
我有一位表叔是个劁猪匠,同时他也是一位走村串户的理发人。他的理发手艺和劁猪手艺一样炉火纯青。
二十岁前,这位表叔其实一直干着铁匠的活,那时候铁匠还可以靠手艺吃饱饭。他给人打造各式农具和日用物品,剪刀、菜刀、剔刀、针钳等等,有时候也打一把没什么用场的大刀。再往前回溯,他的爷爷、父亲都是打铁的,这样说吧,这是一个铁匠世家。不过,他们的手艺都不怎么好,打造出的家具常被人们诟病。至今,老家百十里方圆的地方还流传着一段顺口溜:
峡河有个刘铁匠,
打的家具好式样。
拉葛藤,顺皮上,
砍树子,敲梆梆。
只有割肉血汪汪。
到了这位表叔手里时,技艺不知道怎么就有了突飞猛进。对他来说,要说父辈经验,那也只能作用在器形上,至于关键的淬火,都是靠个人的悟性和灵性。到了表叔正式过日子时,大集体已经解散。他爹在大集体解散前几年死在了水库工地,算工伤事故。那时候在大集体里工伤事故不赔钱,只赔了一百个工分,每个工分一斤麦子。没有了大集体和父亲作为依靠,表叔需要自谋生路。有业兴旺有业凋零,他不再打铁,而是跟人学会了劁猪手艺。他看得很明白,哪怕天不下雨河不流水,猪总是要劁的,劁猪是个长远的饭碗。但人再聪明,也抵不过世事的变幻,在吃过几年饱饭之后,人们开始进城,全国的农村人都开始进城打工和居住,很多人成了新市民。传统喂猪的事业成了明日黄花。但天无绝人之路,表叔发现无论走到哪里,老老少少都顶着一头乱发,乡村到处缺少理发的人。一般镇上也有理发店,但要价太高,交通也不方便。
表叔购买了理发的家什,开始流动理发,但他对重要的家伙之一——剃刀很不满意,从商店买来的家伙总是欠火候,不利落,还常常把人刮出血来。他找来了一根弹簧自打了一把剃刀,装了槽柄,精致锋利又华美无比,可以折叠,重要的是,在给人剃须剃头时,简直如行云流水。
顺着峡河往西走,五十里就到了武关,再往下走,过了商南就到了南阳,峡河的太阳每天也落在南阳方向,仿佛两个地方天然有着联系。南阳市有一千万人口,比有的省会都大。人多了,生意就好做,没有人,一切都是扯。从前到今,峡河人讨生活都往南阳跑。记得有一年,一位邻居从南阳背回一袋红薯干,能把人心甜出血来。表叔当然比别人更懂这些。
农村人喜欢看热闹,当然也是因为热闹变得日益稀少的原因,一个出戏曲的地方,早已没了剧团。劁个猪,看热闹的围一大堆。劁完了猪,洗净了手上的血迹,表叔抓住机会摆开理发摊,借主人一把椅子,没有椅子,站着或蹲着也能理,坐石头上也能理。刚开始,大伙也不信他的手艺,有人问,能不能理好?表叔说,我理过的头比劁过的猪蛋蛋都多,你说能不能理好?
表叔给我讲过一个故事,那是他一辈子接的最大的单,也是唯一高光时刻。有一位女孩子,人长得漂亮,艳动四方,和对门一位青年谈着,三媒六证,收了彩礼,不知怎么又和另外一个村的小伙子好上了,还准备结婚。两位男青年有一天都发现了情况不妙,也都不放弃,要动手解决。双方都招了一帮年轻人,摩拳擦掌,要展开抢人大战。有一方找到了表叔,要全部理出光头,彰显决心气势。理完了这一方,那一方又找到他,全部理了小平头。如此一来,整整理了三天,三天后双方却偃旗息鼓,不打了,因为女子退了一方的彩礼,问题解决了。双方都有些懊悔,但木已成舟,剃掉的头发再也长不回去了。那一回,表叔挣了三百多元。
2010年,表叔上了西宁。
在此之前,表叔从没到过西宁,连西宁在哪儿也弄不明白,但架不住发小的鼓动。他的那位发小是个角色,十几岁就去了西宁,干过不少营生,最后倒腾土豆发了财。青海出高淀粉土豆,好吃,供不应求,他一倒腾就是十几年。发小对他说,西宁人爱吃羊杂,头发长得快,但人不会打扮,头不像头脸不像脸,你去了一定能给他们的形象增光添彩。表叔开始也不信,后来想想,说,也是,你看吃肉的人家发就理得勤些。他打起包裹随发小上了西宁。
到了西宁,表叔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西宁人爱吃羊杂不假,几乎天天吃,但不缺理发店。那边风大,天又冷,北风卷地南风也卷地,在外面摆理发摊根本行不通。表叔从菜市场摆到居民区,从居民区摆到大马路,从城里摆到城外,从春天摆到夏天,一天根本接不了几个活。发小感觉对不住他,组织一帮朋友支持了他好几回,但总不能每天去理一次,头发长不了这么快。发小的一位朋友在格尔木一座山上开金矿,有一百多名工人,但百里无人烟,没个理发师,发小又把表叔介绍到了格尔木。
表叔在青海整整待了一年,辗转了很多地方,尝试了多种活路,最后发现都比理发费力得多,风险大得多。他最后到了一个牧区,给羊群剪羊毛。那是一个很大的牧区,羊群和大地一样辽阔,人们骑马骑摩托车赶牲口,花儿一飘起来就好像再也落不下来,落下来天就黑了。牧人又把他介绍给另一个牧区,这样,剪完了一家再剪另一家。当然,其间也给人理发。表叔发现,羊的毛质要比人的发质优良得多,羊毛在手里是暖的,人的头发是冷的,羊毛不变质,人的头发很快就变色了。他猜想可能是人的饮食太杂,欲望太多,各种营养互相打架,心事互斗,自己把自己克化掉了。
2011年秋天,表叔从青海回来,在家住了一夜,打起行头又下了南阳。这时候,听那边的亲戚说,农户已很少养猪,大型养殖厂兴起,也就是说,人们再也不需要游走的劁猪匠,表叔只剩下流动理发一头。不过,他从此也很少回来,据说,他在那边参加了乐班,在红白喜事上给人吹唢呐。算起来,表叔也六十多了,不知道还吹得动吹不动,能吹出什么花样来。
关于流动理发人和他们的那些生活的千山万水,多不胜言,就是把楼前小店里的纸都买来也写不完。这是一个注定要消失的营生,当然,这也没什么,就像他们走乡串户忙忙碌碌,也没给这个世界的内容添加什么色彩。没有了他们,并不影响人们顶着一头头发过日子,走过春夏秋冬。
卖书记
今年四月,在北京怀柔八道河岭一处对外出租的民宿里,我问朋友华山,你见过有我这样卖书、寄书的作者或诗人吗?他沉吟了一阵,说,还真没见过。那正是春夏交接的时节,怀沙河两岸山坡上的野杏花开得无边无涯,著名特产油栗树新芽青嫩。因为有一部书稿,我打算和华山合伙完成,就在他们几个文艺青年租住的民宿里住了下来。那一阵,要签名诗集的信息每天有上百条,我从当当、京东、淘宝订购,然后骑电动车去渤海镇的快递点,发给全国各地的读者赚一点差价。图书市场也有旺季淡季的特征,比如读书主力军的大学生们的开学季,会有一段时间的爆销,但什么时间有哪些人对某本书突然有了兴趣需求,却全无规律。
卖书,是我这几年的主要生活内容,也是收入的来源之一。
2019年,在我工作的贵州景区,我的工作是专职文案,每天打卡坐班,写写改改,心无可恋。三月的一天,我收到出版社寄来50本《炸裂志》,将一部分送给了熟悉的朋友,剩余的无处可放。按照出版合同规定,销售3000册以内,作者没有稿酬。这也是对诗集出版投入风险化解的方法之一,毕竟,诗歌图书市场早成了明日黄花。这50本,是唯一的收益。我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消息:有兴趣要诗集的,包邮签名35元一本。当时惴惴不安,不想,当天就收到了几十条私信,需求远远大于存书的数量。这是我卖签名书的第一步。后来,在《小说选刊》编辑部工作过多年的一位编辑老师寄给我一枚印章,那是一枚精巧的篆刻小印,巴林石,寄托着他的支持和暖意。鲜红的章盖在扉页上,真有点像模像样了,让人平添许多底气。
2019年,我大概寄出了1500本《炸裂志》,它们穿越关山,到了北京、上海、新疆、西藏,最远的到达了加拿大、澳大利亚。我记得快递到国内最远的一个地址是日喀则,购书者是一位医生,那是我此生再也不能抵达的地方。2011年在山西侯马,一位工友给我讲过他在日喀则开采铜矿的故事,他说那里海拔5500米,不敢感冒,感冒了不能及时送到拉萨就可能会引发肺炎,说有些铜矿石爆破下来,能直接炼成手镯。这是一位可以用传奇来形容的伙伴,他现在在塔吉克斯坦的苦盏。那位购书的医生现在成了我的朋友,他喜欢发一些风景的图片,它们填补了我人生目力的空白,而我喜欢问他一些有关藏药藏医的问题。
书的来源是最令人纠结的问题,它直接和效益利润相关联。在老家所在的县城,唯一的新华书店早已名存实亡,差不多成了杂货铺。书的来源自然只能是网购平台。我几乎每天都要拿出一部分时间去关注查询图书信息,哪怕手里已经有了充裕的存书。有价格合适的,打折的,立即放进购物车。我发现大多数的节点商品打折都有猫腻,只有图书的折扣是真实的,最纯洁的。很多很严肃的图书,有的半价,有的到了一折两折甚至大甩卖,我不知道,这该欣喜,还是该悲哀。
寄书最烦恼的是包裹丢失,选择靠谱的快递商家和盯单就显得尤为重要。在丹凤县城,大约有十家快递公司在开展快递业务,据说每天进出的包裹有三万多件,实体店因之在风中发抖。我最早选择的是百世快递,百世网点在主城区的312国道边,包裹多的时候,我会早晚送两趟。我坐在店里,看小姑娘根据收件地址和数目一件件打包,一本,两本,三本,打成不同体积的包裹,然后贴单条。这个过程也是我最紧张的时候,生怕混乱导致差错了。百世的致命处是运费没得商量,后来我选择了极兔快递。包裹多了,难免会丢失,有一个10本装的包裹由广东转运墨尔本时在转运仓丢失了,至今没有找到。购书者是一位在国外定居多年的读者,他说,如果是有人收藏了它们而不是丢掉,那也值了。自去年以来,我常常骑着摩托车在家和快递点间循环往复,成为312国道上疾驰的事物的一部分。
卖书还有最主要的一个环节是和购书者互动,和一个人说十句话,一天下来就有几百句话,这些读者的地址和身份信息是清晰的又是模糊的,是遥远的又是切近的,它们交织起来,就是一幅人间图景,是地理,也是烟火,是个体,也是时代。有一位女孩子,说要把签名诗集送给她的姑姑,她的姑姑受疾病困扰,已经二三十年没有出过门了。我默默在扉页上签了一句祝福语:愿我的人生是你的山河岁月!我想说,孩子,你的善良和爱,已经超越了人间所有的诗,但我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2022年,因为疫情我回到了老家峡河。这是自1999年之后,我在老家生活得最久的时间之一。看样子,还将会一直生活下去,渐渐地,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散漫和寂静。老家海拔1100米,四季分明,有风有雨,我查过资料,这是人体心脏和肺最好的适应高度,如果没有别的因素,它也将是我这一辈人的归址。只是那些骑着摩托车呼啸而过的少年,大多我都不认识。
在老家,很多时间,依旧是卖书。我在2022年出版的三本书,在寒冷的图书年景里艰难生长,接受读者的取舍。我发现,纯文学图书市场以2014年为界,此前为夏,此后成秋,尔后将渐渐入冬。如果稍稍留心你会看到,作家富豪榜的大咖们,吃的还是早些年的饭,很少有后期的爆款。
峡河的东面是河南卢氏,南面是商南,北面是洛南,只有向西方向与70公里外的丹凤县城相连。这里的人烟与生活就处在这样的四面不结盟地带。前年,我听到一个消息,说丹卢高速正在规划,将会穿峡河而过,河两岸的人们欢欣鼓舞,结果今年洛卢高速开工,像给了每个人一巴掌。其实,有什么好高兴的呢?我见过高铁高速横穿却穷得掉渣的地方,关键是得有产业和资源,以及匹配的头脑。
小镇上只有一家邮政快递公司可以发快递件,另外一家只负责处理外地来件。从我家到镇上,路程30里。我隔三差五骑着摩托车在两地之间往返,把快递件发出去、收回来。我发现,快递件发不发得出去的地区图,是另一张疫情晴雨表,它比公布的风险数据准确得多。有一个苦恼处在于,从家里到通村公路是两公里泥巴路,雨天,摩托车成了泥猪,好在我有近三十年的骑行经验,它像我的矿山工作经验一样丰富。
峡河公路与峡河有一段十公里的并行,那是我们少年时光里无数次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公路与河水像一个少年与另一个少年永不再相交的命运,各自发光和暗淡。她矮小、胆怯,有时走在路里边,有时走在路外边,路中央仿佛是一个禁区。她穿一件花衬衫,白底蓝花,从初一穿到初三,又穿到另一个世界。有时候,我突然恍惚,车座上的书是寄给她的,那个地址准确又不详。书里是一个人半生的风雨冰雪,它想让她看见。而收到的每一个包裹,仿佛是一个人的回复。
峡河今天早晨落霜了,又一年的冬天真的来到了。
若干年后,当我回过头来打量这一段卖书时光,它无疑是生命里无法抹去的重要章节,这也包括你和他,以及所有曾经穿越关山相见的人!
【作者简介:陈年喜,诗人,现居陕西丹凤。主要著作有《微尘》《活着就是冲天一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