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书尽千行字,难言东北王
在北洋军阀的时代中,张作霖可以说是继袁世凯之后名气最大的,现在他的名气是出奇地好,俨然是一位爱国的军阀,甚至有人将其上升到民族英雄的地位,而他在电视剧中所占的戏份也是相当之大,当然,李雪健老师的表演也给他加分不少。
我的很多同龄人,包括小一些的中年人,对张作霖的了解,很大程度上是靠听刘兰芳的评书知道的,评书中通过对张作霖的趣闻逸事绘声绘色的描述,给张作霖罩上一身的光环,就如同《三国演义》对民众的影响一样,刘备是好人,曹操是坏人,一锤定音。
张作霖正面形象的提升,最大的推手是日本人,正是他们将其暗杀,使得张大帅的形象瞬间伟岸了许多,加上后来他的儿子张学良改旗易帜,让蒋介石实现了全国形式上的统一,以及后来的西安事变,生生地将他从负分拉到勉强可以看的地步。
所以,换句话说,他也算是托了儿子的福,但是,如果起一下他发迹的老底,看见的也是很令人不堪的景象,反正我对他是没有什么好感的,仅就他丧心病狂地将李大钊杀害,就能断定他是个妥妥的坏人。
张作霖是奉天海城人,也就是今天的辽宁人,他字雨亭,看着还很有文化范儿, 他是如座山雕一样,属于山东“闯关东”的后代,家境本来还很不错,但老爸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将家产败了个干净,并在张作霖13岁时死去,母亲也改嫁,远走他乡。
如此贫困的张作霖原本是没有读书机会的,可他运气好,有一位同乡塾师帮助了他,免费教他读书习文,为他打下了文化基础,张作霖也是个知道感恩之人,发达后将这位老先生延至家中,教孩子们念书,张学良就是这位老师所教。
张作霖很聪明,成人后拜了位师傅当了兽医,还开了家兽医铺维持生计,可惜后来被人冤枉,不仅被胖揍了一顿,差点送了命,店铺也开不下去了,干脆就去当兵,在淮军名将宋庆的部队中当了名骑兵。
张作霖的骑术相当好,又当过兽医,所以,他在骑兵部队中如鱼得水,很快得到了提升,史书载为“以精骑击,得名擢哨长”,但他却不愿如此平凡地慢慢升迁,他要另辟蹊径,早日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甲午战败之后,他回到了家乡,当时盗 匪横行,人人自危,张作霖在乡绅的帮助下成立了自卫团,拉起了队伍同土匪抗衡,后来不断地发展壮大,一时还真成了气候。
在与土匪的争斗中,张作霖逐渐地打出了名气,四周很多的土匪都被他一一摆平,但最后却被土匪偷袭,惨败出逃至八角台,投靠了当地武装的首领张景惠,这位张头领颇为识人,主动让张作霖当了老大,自己为副手,这是只有在书中才能出现的让贤之举。
后来,张作霖整合了四周大小不等的许多“绺子”,并在乡绅的建议下投靠了官府,得到上司的欣赏,在剿灭了东北最大的土匪头子杜立三后,他的名气进一步高涨。
当时的总督徐世昌也十分看好这位表面看来匪气十足,内心却有着儒家基本道义底线的张作霖,在徐总督的提拔下,张作霖荣升为奉天巡防营前路统领,成为东北的一大势力。
东北作为日本和沙俄两个强国觊觎的对象,相互间有共同的利益,也有很深的矛盾,张作霖在这两头恶兽间,左右逢源,不仅实力大增,还粉碎了蒙古分裂势力的独立梦想,解除了为害边疆多年的心腹大患,维护了祖国的统一。
武昌起义爆发后,东北形势复杂,革命党和保皇党,立宪派和共和派,还有如张作霖这样顽固维护清王朝统治的旧军人,在全国一片独立的声浪中明争暗斗,剑拔弩张,危机一触即发,最后还是在张作霖的强势下,东北始终没有成为革命党的势力范围。
直至清帝退位,袁世凯成为大总统后,对张作霖是竭力拉拢,授予子爵并封为盛武将军;而张作霖也趁机发展势力,一步步地控制了整个东北地区,形成了奉系军阀的基本盘。
袁世凯死后,张作霖被北洋政府任命为奉天督军兼省长,他利用日本人的势力,逐步地蚕食和整合了东北各个地方大小军阀,控制了整个东北地区,成为能同关内北洋诸派系叫板的大军阀。
张作霖是个有野心之人,但并不满足于仅东北一隅,一直积极地做着向关内开拓的准备,他派心腹张景惠常住北平,关注着时局的发展。
他联络直系吴佩孚等人,共同把持北京政府,后来闹翻又同直系大打出手,战败后退回关外,自任东北保安总司令并宣布独立,继而又发动第二次直奉战争,一路高歌猛进,势力扩展到长江中下游地区,将苏、皖,沪等地收入囊中。
后来他又联系皖系及阎锡山、张宗昌等人,同冯玉祥大战,重新占领北京和天津,在此期间,他大力封杀言论自由,并杀害李大钊等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自称陆海军大元帅,成为北洋政府最高领导人。
蒋介石发动北伐后,一路势如破竹,进逼北京,张作霖无奈之下退回关外,在北撤途中被日本人在皇姑屯炸死,时年53岁一代枭雄就此谢幕。
日本人为何要置张作霖于死地,是因为日本一直处心积虑地想吞并东北,对张作霖是竭尽拉拢之能事,但张作霖面对日本人的野心,一直是虚与委蛇,指东道西,在那“弱国无外交”的时代,尽管张作霖也有出卖国家利益之时,但还是竭力维护着中国民族最核心的根本。
日本人虽然有鲸吞中国的野心,但在张作霖主政东北之时,他们知道一口是不能吃个胖子的,所以,他们的策略是先将东北搞定,在向东北大量移民后,渐渐“日化”,徐图发展;而张作霖则一心想入关攫取最高权利,这是有悖于他们基本国策的。
皇姑屯事件以及后来的九一八事变,均为日本中下层军官的“擅上”行为,这从后来解密的日本高层的电文中可以得以证实,而张作霖所开的空头支票,几乎无一兑现,日本最高决策层虽然不满,但还没有将张作霖除去而另觅他人取而代之的动议。
张作霖一直对日本人是阳奉阴违,表面上是什么事都好商量,可是在得到好处后,对以前的承诺不是装疯卖傻,就是推三阻四,将日本人玩弄由股掌之中,长年累月地让东洋鬼子得不偿失,最终痛下杀手,将他们视为眼中钉的张作霖炸飞,出了一口恶气。
因为张作霖被日本人炸死,所以后人将其抬升到民族英雄的高度,这肯定是有高抬之嫌,自从他将自己绑在日本战车后,本身就与民族英雄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他对日本人签订的诸多合约,出卖的中国主权多多,只是没有割地而已,这样的人如何能以民族英雄视之,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只不过他是想将卖国的姿态做得更完美,摆出一副扭捏之态再尖叫几声,以示自己是被强奸而非真心卖身而已。
至于他对日本人利益兑现的要求拖延也好,耍无赖也罢,这是“五十步笑百步”,只要他依托日本人来实现其野心,东北主权的丧失是迟早之事。
按照日本人的预测,张作霖死后,东北群龙无首,必然陷入内乱,他们趁机捞取好处,谁知,随着张学良秘密返回,迅速稳定了局势,并在不久后宣布归附中央,实现了国家形式上的统一,从而使得日寇的企图落空。
张作霖是个极为复杂的人物,他的一生堪称传奇,毁誉参半,是个盖棺难定的一世枭雄,作为污点,总结起来大约有以下几点:
一是他同日本人永远也扯不清的利害关系,他们相互利用,狼狈为奸,同时又尔虞我诈,纠缠争夺;而张作霖也将土匪的习性和无赖的智慧用到了极致。
二是他两次发动直奉战争,穷兵黩武,为了个人野心而置国家利益不顾,一心要称霸中原,给当时的人民造成极大的伤害。
三是他不顾张学良的反对,公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害李大钊和邵飘萍等仁人志士,给共产党和中国革命造成不可估量的危害。
其他诸如巴结袁世凯,拥戴其称帝;同日本人签订诸多出卖国家主权的合约等等,不一而足,虽然也是那个时期军阀的基本底色,但相比于关内的其他军阀,他可以说是天花板级别的存在,吃相要难看得多,毕竟,袁世凯也不敢在《二十一条》上签字的。
但是,他却也对中华民族在历史的进程中,有着极大的贡献,首先,他顶住了日俄妄图侵占东北压力,保全了东北全境,他严厉地打击了沙俄支持下的蒙古分裂分子,以上两点功绩,至少是值得后世称道的。
其次,他大量移民,改变了东北的人口结构,粉碎日本妄图“日化”东北的阴谋;他兴办实业,发展经济,建设城镇,使广大民众得到了实惠,所以,他在东北的口碑极好,这在军阀混战的年代,是极为难得的。
更让人佩服的是,张作霖非常重视教育,礼遇知识分子,他兴办了多所大学,调薪聘请教师,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东北大学就是他创办的,后来前去任教的都是大名鼎鼎的学者,如章士钊、黄侃、梁思成与林徽因等等,从整体上提升了民众的素质,也为国家培养了众多的人才。
张作霖还有一件为人称道的事,就是他没有沿袭自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规律,发达之后,面对很多前来投奔的亲戚朋友,他全部拒绝,而且,他还以身作则,不徇私情,枪毙了击碎路灯的小舅子,赢得了民众的交口称赞。
类似的故事有很多,张作霖可以说是在民国军阀中,传说最多,口碑最好之人,虽然他说话粗鲁,但却有着极敏锐的政治嗅觉,他既有容人的雅量,又有识人的眼光,并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一个“不学有术”的奇人。
有人说张作霖是缩小版和粗鄙版的袁世凯,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他同袁世凯的差距还是相当大的,他没有袁世凯的雄才大略,也没有袁世凯驾驭时局和御下的超强能力。
他可以逐鹿中原,称霸一时,但要一统天下,他还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他的小六子评价他说,“有雄才,稍欠大略”,当有高抬之嫌,因为,不是“稍欠”,而是有大差距。
张作霖之所以能成为传奇,是他从一个社会上的流浪儿,一直做到了东北王,还当了一时名义上的国家元首,没有过人的能力绝对是不能想象的,他“盗亦有道”,有着自己的底线,周旋于各种势力之间,是真正意义上 “实用主义”的天才。
他有着很浓厚的传统思想,也有着非常人具有的亲和力及人情味,他在八个结拜的兄弟中排行第七,但无论是谁,最后都让位于他,而他对这些兄弟也可以说是仁至义尽。
那个当了汉奸的老四张景惠,对日本人所提的出山的条件,竟然只是安葬一直停放在祠堂中,无人问津的张作霖的棺椁,由此可见张作霖的重义气的古风之影响。
书尽千行字,难言东北王,张作霖实在是个盖棺难定之人,现在的主流价值观,是将其定位在“小节有欠,大义无亏”的位置,只是不能细究,不同的角度反映的是完全不同的张作霖。
摆出一大堆他同日本人签订的条约,他就是个卖国贼;列举东北当时发展的势头,他就是个治世之能臣;提起他多次主动挑起内战,他就是个穷兵黩武的军阀;看见他自封大元帅的得意嘴脸,他就是暴发户般的小人!
【来源:青林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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