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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作者、捷克籍作家米兰·昆德拉去世

原标题:武大青年学者谈米兰·昆德拉:和当时环境的格格不入,恰巧为其成为思想家奠定基础

小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作者、捷克籍作家米兰·昆德拉去世,享年94岁。

他曾在巴黎流亡近十年。此前,他的书在捷克斯洛伐克被禁,公民身份被剥夺。之后,他再也没有回过祖国。“我没有想回归,”他曾在接受德国周刊《DieZeit》采访时说道,“我随身带着布拉格:它的气味、味道、语言、风景、文化。”

7月12日,九派新闻采访文学博士、武汉大学国家文化发展研究院副教授韩晗。他曾到访捷克,写下了《布拉格之夜——一个作家的蜜月札记》。在韩晗看来,捷克经过了政权更迭和私有化,昆德拉正是这个复杂国家在近代史的缩影。

“这个已经去世的90多岁的老人,他经历了捷克历史上的所有重大事件,从布拉格之春到天鹅绒革命,到捷克的分离。我想,昆德拉的复杂性,不是靠我们几个标签能概括的。”

米兰·昆德拉去世。图/德国之声网页截图

【1】昆德拉的流亡者身份与中国“昆德拉热”

九派新闻:能为我们介绍下米兰·昆德拉其人吗?

韩晗:米兰·昆德拉出生于捷克斯洛伐克布尔诺这个小城,毕业于捷克第一名校——布拉格查理大学,之后他还读过一段时间的布拉格电影学院。

众所周知,他是捷克裔法国籍的小说家。为什么呢,因为当年苏联入侵捷克,也就是布拉格之春事件之后,他离开了捷克,去了法国。所以他被视作冷战时期与苏联政权相对抗的流亡者,因此他的作品也被贴上了“人道主义”的标签。

九派新闻:他的作品有什么特点?

韩晗:他善于创作一些我们今天看来有“小资情调”的作品。捷克民族本身是一个很讲究生活情调的民族,其实捷克人没有什么太强的政治诉求。但苏联人不允许这种生活与思考方式,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引发了“布拉格之春”爆发的重要原因。

因此,在昆德拉的作品中,有非常强的“小资情调”,情感细腻而又精致。在改革开放之初,他的作品曾给当时中国新兴的“白领”们带来很强的治愈性。曾有人调侃说,当时中国新兴中产阶级阅读有所谓的“三俗”:昆德拉、村上春树和安妮宝贝。当然这只是一种玩笑的说法,侧面说明了昆德拉的影响力在当时确实很大。

很多七零八零后,对米兰·昆德拉的作品比较了解。当中一个原因在于,昆德拉的译者、研究者都是国内知名的知识分子,如李欧梵、韩少功、许钧、董强、余中先与李凤亮等等。

九派新闻:你怎么评价他的人生,在你看来,流亡经历对他写作产生哪些影响?

韩晗:有人说昆德拉是被捷克驱逐的,但我的感受是,他不是“被驱逐”的。这里会提到捷克的另一位作家叫伊凡・克里玛。他的名气没有昆德拉大,但如果到布拉格去,就会发现捷克的书店不卖昆德拉的书,反而是伊凡・克里玛备受欢迎。

我在《布拉格之夜》里提到过这个问题,捷克人并不青睐米兰·昆德拉。2015年,我与陈子善老师在上海长宁图书馆有一个对话,也讲到了这个问题。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当时苏联入侵捷克时候,昆德拉跑掉了,而在美国教书的伊凡・克里玛回来了,愿意与祖国同甘共苦,因此克里玛受尽了折磨。可想而知,后者受到整个捷克民族的高度认同。

目前对昆德拉的追捧,很大程度就在于他以流亡者身份,对捷克、苏联阵营的反抗。这实际上与当时冷战时期欧洲、美国等西方阵营的推崇、认同有直接关系。

与昆德拉类似的还有苏联的两位作家,一位叫帕斯捷尔纳克,一位叫索尔仁尼琴,前者被迫放弃了诺贝尔文学奖,而后者成为了苏联时代最重要的异见流亡作家在西方世界,他们常常与昆德拉相提并论。

我记得有个评论家说过,米兰昆德拉的政治定位超过了他作为一个作家的身份。

韩晗其人。图/受访者提供

【2】昆德拉,一个国家历经百年复杂变迁的“人证”

九派新闻:你是怎么接触到昆德拉的作品的?

韩晗:我上初中的时候读过他的作品,那时候他的作品在中国的影响力已经开始显现了。我的阅读,也经历了对昆德拉的喜爱到客观对待的过程。

由于对昆德拉的喜爱,我后来也接触了很多捷克学者。慢慢地,我对昆德拉、对捷克民族开始有了思考。我觉得捷克这个民族很了不起,很有思想,出了很多作家,像卡夫卡,赫拉巴尔、穆夏等等。而且捷克的科技水平很高,是世界上重要的工业国,它的啤酒、皮革、卡车、机床等技术都一度领先世界,并影响到了我国的技术革新。它虽然是地理意义上的小国,但却是文化大国,这值得我们学习。

九派新闻:可以说说自己与捷克的缘分吗?

韩晗:小时候,我见过家里的一个台历,画的是布拉格的漂亮夜景,秩序井然的街道、优雅高贵的建筑,令我过目难忘。20世纪90年代我刚“触网”时网名就叫“布拉格之夜”。2012年,我和太太来布拉格度蜜月,然后写了一本叫《布拉格之夜》的长篇旅行随笔,2014年出版。

书里谈到我在捷克的很多见闻,以及我对捷克艺术、文化与历史的思考。

我也写过一些讨论中国和捷克关系的学术论文。写这本书期间,捷克专家学者给予了我很多启发。捷克到今天仍然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国家,也是我们在“一带一路”上的友好国家。中捷关系有挑战,也有一些风浪,但总体上是很友好的。

近百年来,捷克这个国家可以说经历了“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而昆德拉正是捷克这个国家经历百年复杂变迁的“人证”。

九派新闻:你怎么客观评价昆德拉?

韩晗:他曾经说过一句话,“小说家的精神是什么?复杂的精神。”

昆德拉是一个复杂的人,我们面对这样复杂的人,不能简单把他奉为大师,也不能粗暴地批判他是一个叛国者,应当去从不同的侧面去客观认识他、了解他、读他。

九派新闻:对捷克有哪些印象深刻的事情?

韩晗:当时我们到捷克,中国人非常少。记得我好像是第1万多个签证。当时我们去了捷克几乎所有的城市,较为全面地考察了当地历史文化,回来后我深有感触,这与捷克这个国家的复杂性有直接关系。

九派新闻:如果让你用几个词来形容米兰·昆德拉的形象,你会用什么词?

韩晗:他首先是一个思考者。第二,他是一个和自己的民族,甚至和当时的环境有点格格不入的人。这种格格不入,恰巧为他成为一个作家、一个思想家奠定基础。第三,我想他也无法甩掉“背叛”这个词。很多捷克人一直对他不感冒,他的名气越大,一些捷克人越反感,他在2019年才恢复捷克国籍,个中曲折,值得我们去反思。这些身份是他人生中绕不开的东西。

当我们今天面对这个已经去世的90多岁的老人,他经历了捷克历史上的所有重大事件,从“布拉格之春”到“天鹅绒革命”,再到捷克“入欧”,当中还包括自己的颠沛流离与去国怀乡,我想,昆德拉其经历与内心世界的复杂性,当然不是靠我们几个标签能概括的。

【3】《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超越了三角恋,也超越了爱情

九派新闻:米兰·昆德拉的书,韩老师有推荐的吗?

韩晗:我印象最深刻的不在昆德拉的文学创作,而是他的一本叫《小说的艺术》的书。这本书是文学评论与理论著述,是他自己思考的结晶,包括他对小说创作、捷克文学传统等一系列问题的思考与探讨。

这部作品反映了昆德拉的世界观,以及他对文化的价值判断。如果去理解这本书,可能比单纯一些小说文本要好,小说文本有掩饰的成分,理论著述则比较直接。当然,还有他的代表作《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也值得重读。这本书是很多人认识他的开始,讨论的是1968年布拉格之春的场景。

在国家危难之际,昆德拉没有选择和捷克在一起。这于他而言是一个复杂的历史转折点,同时也赋予了他灵感。现在很流行“奇点”这个词,我认为“布拉格之春”就是昆德拉或者说一代捷克知识分子人生中的奇点,昆德拉为了去描述这个奇点,写的是自己的无法承受。

灵与肉、男女情爱,都反映了背叛和情感问题,甚至他和他的民族心灵沟通的问题,重读这本书,可能对昆德拉能有更深的了解。

九派新闻:这本书能够在中国如此受欢迎,您觉得原因是什么?

韩晗:我觉得原因在于,很多人可能把本书当做爱情三角恋的小说来读。但在我看来,昆德拉笔下的这种背叛不只是情感上的,也反映了他内心的焦虑,对故土的情感。

虽然昆德拉说过自己没有乡愁,但从行为上看,我觉得他一定是有的。你看哈维尔一上台,昆德拉立刻给哈维尔写信,他不可能完全放得下捷克,即便他用法语写作,不会像赫拉巴尔一样一直用捷克语写作。当然这有点像夏志清先生说的“感时忧国”,我想说的是,捷克这个民族太厚重了,昆德拉不可能完全僭越捷克这个国家的物理空间。

九派新闻:很多读者说其作品晦涩难懂,在你看来这是为什么?

韩晗:一个很大原因是跨文化沟通当中天然的阻碍。为什么一些作品经著名翻译家译出来,还会很难懂?——当然当中也包括昆德拉的一些作品本身的原因,还有一点是他的作品跨越了近代以来捷克的不同历史阶段,是捷克民族精神的一种反映,当中还包括自己的迁徙与反思,如果我们对捷克这个民族遭受的苦难没有了解,是无法去读懂昆德拉的。

九派新闻记者 覃钰钰 孟鑫 实习生 程睿思

编辑 刘萌

【来源:九派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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