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半年来,我和罗团结在夜里练车,基本没撞见过行人。前几次我开时,手抖,亲自摸方向盘,那感觉确实不一样。我开得极慢,一再注意,还是磕坏了两次灯。罗团结轻描淡写,说,没事。他坐副驾驶以前老爱叨叨,后来话少,不吭声了,但每次能说到点子上。灯坏了,他一溜烟跑去买个新的,半天工夫,又去家里取设备,自个儿能修好。
我开了个手电筒在旁边照,一次站了半天,腿都麻了,忍不住说,你就天生是开车的命。他身子僵了一下,也不抬头,一直蹲着,继续捣鼓。夜很深,也格外静,天上的星子愈发亮,云散开,月亮呈细牙状,像冻结在天空表层。风吹动枝干,几片叶子旋下,隐没在阴影里,像是浸入黑色湖面的一枚琥珀,消逝不见踪迹。我受不了,回家吃了点东西,回来时见他还在弄。他歪斜着身子,腿分明在左边,上身却扭去右边,像个扭曲的S。大冷的天,他挽起袖子,赤裸胳膊,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
肖小晓来我家时,小桌子摆好,刚准备开饭。我妈说,小晓来了,那我加个菜,小小去搬个凳子。肖小晓说,谢谢阿姨。罗团结刚下班,洗了个澡躺沙发上闭目打瞌睡,肖小晓又朝他喊了一声。罗团结脑后垫了个枕头,勉强睁开眼,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菜还是不够,我妈把我拉到一边,先递给我二十整,说去菜市场买点卤菜。我接过钱,扭头要走,我妈扯住我,犹豫片刻,又掏出张皱巴巴的五块,抚平。她说,不要全素,搞点荤菜。
我和肖小晓一块出门,趁机问了下孙涛的情况。肖小晓说,还在找事做,这年头,都不容易,他好在有门子技术,不谈待遇,还是能找到一些事做的。花了二十四,买了些藕片、腐竹、土豆、香干、海带丝,还有两个小鸡腿。饭桌上,我妈抢先把一个鸡腿夹到肖小晓碗里,开始扯,小晓啊,好长时间没见你来,阿姨老想你了,以后要多来。肖小晓说,前段时间还来过,这些日子医院忙,走不开。我妈说,是吗?来过了啊,小小也不说一声,你看,他就这样,啥话都不说。肖小晓闷头不说话,只吃菜。我妈又说,小晓啊,医院现在怎么样,还干得顺利不?肖小晓饭没扒两口,又得接话,还行,就转正这事一直没个着落,领导也不明确表个态,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我妈说,那没事,应该就快了,转正了记得通知阿姨一声,你看你和小小一样大,打小玩一块,到现在,真不容易。后来我妈饭都不吃了,抓着肖小晓不松手,罗团结倒是吃得香,眼里盯着盘子,他以前老爱半夜出门打牌,一块两块的,五毛的也打,后来戒了,只经过家门口时,和街邻闲扯两句。
我要去练车,肖小晓站在一边还没走,我便和她说了。她瞪大眼睛说,不信。趁没人,我给她示范了一下。她说,这样合规矩不?我说,小心着呢,到时候去考试,争取一次过,不要交七七八八的费用。我又说,去外面吃碗粉,才几块,现在随便找一驾校,没有几千下不来,还得送礼,晦气。后来肖小晓走了,罗团结拉我袖子,说,这女孩,好像以前见过。我说,你啥记性啊,她之前进医院当护士,还来过家里一次。罗团结神色一变,医院啊!吃公家饭的,不得了,不得了。我懒得搭话了,罗团结开车方面确实可以,其他干啥都没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