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大房产商
方头大耳的罗天华慈眉善目,走路也生怕踩死蚂蚁似的,他的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如果不是名贵的穿戴和价值百多万的奔驰坐骑,谁也不会想到他会是叱咤风云的商业大佬。
天华集团的主业是房地产,前些年罗天华投资建设雨天大道,市政府将大道两边近二千亩地划给了他。除了售卖套现,有近千亩土地在打造规模宏伟的世纪城项目。
罗天华每周去一次省工商局,他在秘密运作上市活动。胡壁局长和他见过几次,也谈得差不多了,而就在这节骨眼上,胡局长去了京城学习失去了联系。他一下子就像失去了方向。
他对资本市场并不熟悉,曾经的游戏规则也在慢慢改写,为了谋求上市,省里某人指点他去找胡局长。胡局长从证监部门出身,熟谙资本运作操盘,对申报、审批一系列程序了如指掌。胡局长说:“目前只有借壳上市这条路可走了,证监会对上市企业审批更严格……”
几经追猎,罗天华华把借壳目标锁定为东山实业。夏国旺执掌的东山实业主业业绩并不理想,加之奶业市场一蹶不振,前景堪忧。近年股价一直走低。胡局长私下里说过这是他的败笔。
两个月前,罗天华和胡局长沟通,胡局长对此方案未置可否。罗天华认为这等同于默认,就加强了对东山实业的内外攻势。他奇招迭出,首先是接近夏国旺的办公室主任兼情人江婷。
中央财经学院毕业的江婷其实大专毕业后就应聘到夏国旺的公司做文员,并发展为情人,东山实业上市后,夏国旺迫切需要懂得证券业的人才,于是送她去中央财经学院进修了两年。
罗天华开着车带着江婷从石鹅湖回到市区时,已近黄昏,罗天华在烈士公园南门让江婷下车,他和夏青廷约好了在这里会个面。他没想到的是,夏青廷早已坐在对面的米萝咖啡静候了,于是看到了江婷下车的第一幕。
夏国旺的办公室主任和罗天华混在一起,这无论如何也不正常,夏青廷想:难怪夏国旺怨天下女人都不忠似的。
胡局长短信里只要他当面向罗天华传达一个意思:要罗和证监会王处长联系,再是扫除障碍。
扫除什么障碍?夏青廷一无所知。他不能多问,也不想多问,既然是老板交办的事,他照本宣科就是了。
“夏处长,你帮我参谋参谋,我的世纪城该如何促销?”罗天华听了短信内容,没动声色,反说起他的房产项目。
夏青廷说雇些民工排队抢购造成假相不是你们房产商的惯用伎俩吗。
“夏处长见笑了,”罗天华淡淡地说,又反问一句:“胡局长为什么不亲自发短信给我,而让你转告呢?”
这话把夏青廷问倒了。胡局长这棋实在有点费解,作为官场中人,自古心腹即大患,能少一个人知道秘密,就少一份麻烦。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胡局长的确已不便公开出面了。只好采取这一迂回方式。据说侦察部门连短信都截获的,而谁也目前不会怀疑到夏青廷。“只有上市,一上市,我这项目就孵化成几十上百个亿……”罗天华握握他的手,折回奔驰里。绝尘而去。
对胡局长和罗天华走得近,夏青廷是不感冒的。这也不全是因为夏国旺的感觉。他知道官商自古难分开,更何况是工商局长呢。他对罗天华的感觉不好,几分霸气,目中无人。
回家路上,他碰上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似曾相识,停下丰田小车打开车窗玻璃瞅着他笑,那一笑他没记起,再一笑他记起来了:她是胡局长的侄女胡云!
那次下基层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她了,她说股票被套牢了。那个炒股村真的很特别。
“你好呀,”夏青廷走近去。
胡云已把副驾驶座门打开了,下巴一抬,浅浅一笑,示意他坐下说。夏青廷只好坐进小车。他平时很注意和女人打交道,尤其是大庭广众之下,虽然这是夜晚,但亮若白昼,车水马龙。没有什么秘密藏得住。
夏青廷问她何时来市里的。胡云俏皮地一摆脸蛋:“我就住在市里呀,那老家偶尔回去待上两天的……”她手伸出一张名片。
名片上胡云的头衔是锦泰证券咨询公司董事长。
有点意外。夏青廷讪讪地将名片放入上衣口袋:“了不起,了不起……”
两人默契地没提胡局长。胡云优雅地开车,车一溜烟向前驶去。她开车的姿态从容淡定,身上透出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夏青廷对香水过敏,不由抽几下鼻子。
车竟开到了江边。夏青廷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他想胡云也许不是一场邂逅吧。
伏在江边栏杆上,胡云的长发让江风吹拂,春衫被江风吹破似的,她纤细身材不堪盈盈一握,夏青廷不由刮目相看,方知上次在胡局长老家是轻看她了,没注意到她竟是个美人胚子,约莫二十五岁上下,肤如凝脂,眉如弯月,正发思古之幽情:“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哎,很久没来江边走走了……”
于是夏青廷陪她沿江信步。他今天是向李美请了假的,晚回去一点也没关系。只是虽有夜幕掩护,总难逃暧昧之恐慌。夏青廷问她:“我们总不会总在这江边吹风呢?”
“那又如何?”胡云回眸一笑,有几分妩媚。
无事不登三宝殿,夏青廷猜测胡云的出现肯定和胡局长有关。
胡云善解人意地捶一下夏青廷的胳膊,小妹妹一样娇嗔一声:“那么,去我家坐坐吧?”不由分说就钻进了小车。
等到了那公寓房间里,夏青廷才发现自己总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胡云竟是独居女子,粉红色的小窝装饰得温馨无比,却只有一张单人床。客厅里有架钢琴。房里没有男人的痕迹。
见他怯懦的表情,胡云轻笑一声:“我男友在日本留学,我是剩女一个呢。”
夏青廷已欲退不能。
倒了杯香槟给他,胡云又自己倒了一杯,端着高脚杯轻抿一口,又进卧室换了一袋白色长裙出来,看他一眼,飘至钢琴前:“我为君弹奏一曲如何?”
纤纤玉手轻敲琴键,奏出铮铮之音有如天籁。夏青廷知道眼下形势有点危险,可又好奇她到底要做什么,也许心坎深处还想从她口里得知胡局长的一些不确切消息。
“你来啊,我教你,”胡云后来娇嗔说,他一惊,却走了过去。她让他坐在旁边,大方地将手压在他手上教他,他一缩手,她哧地笑了:“熊样!”
“我不是熊,我是怕冒犯了你……”夏青廷口舌有些笨拙。他毕竟不是情场老手。
胡云却媚着脸凑来:“冒犯了也没什么,我喜欢呗……”胸前温软两团竟抵在了他身上,他一慌乱,身子便向后倾倒下去,结果胡云身子也压在他身上倒下去。两张嘴就胡乱吻在一起了,出气粗了,胡云阖着眼在呻吟:“那次我就喜欢上你了,只有你有男人味儿……”
口干舌燥的夏青廷把她搬上沙发,从嘴上吻到脖子上,再移到她下面,贪婪地吸吮。她轻轻推开他,自己脱下裙子和内裤,将两条玉腿紧紧缠在他腰上,将他往身上一拉。进入她身体时,夏青廷几分后悔地想,他党员干部的情操哪去了,竟抵抗不住这点诱惑。他对自己的理智和素质产生了怀疑。
事后,夏青廷更愿意将此称之为艳遇。胡云和他这种火箭速度太快了,有点对不住他和曹波的暧昧。
在胡云住处洗了个澡,洗去所有蛛丝马迹,再吹干头发,他才回家。他还卖了一包香烟,把身上熏出烟味。经过一番伪装,他底气才足一些。
回到家他才发现这些伪装都是多余。李美正坐在客厅看一部家庭婚姻剧,看得心潮澎湃,眼泪盈盈,也许是女儿的叛逆触动她心思,一见丈夫回来,她就指着电视屏幕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哩……”
夏青廷故作深沉:“你找你检察院的闺中蜜友打听一下,罗天华这个人有什么问题没?”
“幼稚!还用问吗?”李美还沉浸在剧情中,说这种事别找她。
夏青廷说好吧就进卧室去睡,敞一眼女儿房间,照样房门紧闭。
睡在床上,夏青廷想一会胡云,又用罗天华来驱赶,可胡云还是顽固地出现在脑海中。胡云大胆得令他害怕,她和曹波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不管不顾的。
他感到自己在堕落了。颇有些感叹。
次日上班在走廊上见到曹波,曹波对他微微一笑,他做贼心虚地笑笑,想对她说句什么贴己话,可又想不出来。他有点手足无措。好在曹波很快进了她办公室,于是他又自信起来,正正衣领,收腹抬头,气宇轩昂地走过去。
夏青廷进办公室开始给一些同学打电话。早在年前,马桶就筹划同学会事宜了。作为官场中人,他不好出面,就让在县一中教书的王宝同学牵头任同学会筹备会秘书长,搜罗已散布各地的高中同学信息,前些天打来电话把省城这一块就交给了夏青廷。
夏青廷不善酬酢,这十几年也一直疏于和同学联系,波澜不惊地过日子。等到马桶传过来信息,他才发觉,时光如白驹过隙,早已物是人非,当年还尿床的猴精侯同学已当上某合资企业的老总,而林黛玉一般忧忧戚戚的班花李琼却嫁了个贩菜的个体户。
数来数去,当年全班四十八名同学,如今当上官的却寥寥无几,仅他和马桶等少数几人。顿时,一般优越感油然而生。尽管他并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可也潜意识有强烈的官本位意识。
夏青廷所做的工作也很简单,就是约省城工作的几个同学聚了一回。那次是在华天火锅城吃饭,夏青廷找了个便当,让某科技公司李总签的单。因为是头一回请同学吃饭,不能太寒碜,而几千元的费用对他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好在他在李总变更企业登记时给市局企业注册处张处长打了个招呼,李总说过几次要请他的客,还要给他一张消费卡,他卡没收,盘算自己用不大上,收了反而不好。过了一阵子也觉得当时想法幼稚,不懂套路。这世道你不收人家的礼,说明你没有为人家帮到底的心。收了人家的小恩小惠,人家心里才踏实,才和你贴得更紧。夏青廷总结了他这么多年来没有什么朋友孤家寡人一个的根本原因,那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夏青廷记得那天约的几个同学都来了,有当市医院护士长的,有出租车司机的,有在省计生委杂志社做编辑的,还有个女同学是在平安保险公司做推销保险业务的,夏青认为最可贵的是那个开出租车的司机王同学,他可是放弃了下班这一黄金时间来聚会的,六个人喝了两瓶茅台,两瓶饮料。让那一帮同学羡慕不已。
对于同学联谊会的性质,夏青廷向李美征询过。李美参加过两次同学会,家乡中学的高中同学会和大学的同学会都搞得隆重其事。李美说:“同学会就是联络感情的关系会,热衷于此道的主要是想在仕途和事业上有所进步的同学,也有个别混得不行的同学掺进来,主要也想图个办事方便有个照应……”
夏青廷就把自己一班高中同学情况说了,李美分析说:“虽然整体质量不高,也还马马虎虎,几个精英就可以撑起来了。”夏青廷说他算不算精英呢。李美一撇嘴:“臭美呢,一个副处长,谁尿你啊,”夏青廷就搔她腋窝,逞性说:“谁尿我,谁尿我,你还不知道吗?”就在床上滚做一团。
马桶办事雷厉风行,同学册摸底完毕,马上决定召集同学二十年大聚会,时间就定在五一黄金周,地点自然落在了省城,届时以省城为中心,散落天涯的十几个同学和遍布市内县内的大多数同学都奔赴省城。马桶在电话里征询夏青廷意见,说聚会时间整整七天,省城三天,县里母校两天,再往返两天。
“青廷你要准备个演讲稿,届时你是头啊。”马桶言词里不经意流露出的恭敬,让夏青廷心里一热。
激情就这样被调动了。这种感觉很美妙,和受胡局长器重的感觉是一样的滋味。
眼下五一就到了。局机关又发了粮油食品等福利,还发了几箱某保健公司的脑黄金保健品。夏青廷计划馈赠给同学们。
打头站的王宝提前一天已到省城,下榻夏青廷联系好的锦华宾馆。锦华宾馆老总跟夏国旺有交情,夏国旺听说夏青廷要搞同学聚会,就要出钱出力。夏青廷说吃的费用是广州某化工公司的同学包的,玩的由女同学叶子在市园林局工作的老公包下的,就缺住的了。夏国旺立马给锦华宾馆老总打电话,对方一来买夏国旺面子,二来看重夏青廷的身份,毫不迟疑是就给免费开了二十间房,还包早餐。王宝住在锦华宾馆,颇有些运筹帷幄的架势。夏青廷去看他,他坐在电话机旁,架着二郎腿,给同学一个个打电话,口气就像调兵遣将:“喂,喂,荆力你现在脑子就要好好想想了,省城,京城有什么亲朋,都要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
“阿丽呵,交代你一个任务,争取邀请到你表舅来会上讲个话……”夏青廷知道同学阿丽的那个表舅是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同学聚会,请个公安厅副厅长来捧场,多少有点不伦不类。他欠身想提醒王宝,不过想到人家阿丽表舅十有八九不会驾临,也就打消了提醒念头。王宝不在官场中,以为什么事只要凭关系就可以搞定,却不知道官场中人是有很多讲究的,出席什么场合,见什么人,甚至打什么招呼,都很有学问。比如公安厅常务副厅长,要他和另一副厅长并列出席,而不特别邀请,那就是不懂规矩。要他给省高院副院长打招呼,也是牛头不对马嘴。就拿县、市副书记来说,管党群的副书记是不会和其他副书记平级出席的。其他副书记不通过党群副书记而擅自给组织部打招呼批条子,就是不按常理出牌,是搞坏了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