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树欲静而风不止
机关里的气氛是一天比一天怪了,说紧张也紧张,说轻松也轻松。吕不显则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没事到各办公室逛一圈,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夏青廷也没有别的耳目,就是曹波发来信息及时告知:“吕说的话很有针对性,说什么一个人如果肯抱领导大腿,想不红也难,”“还说小菏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不明摆着嫉妒吃醋嘛。”
夏青廷心一动说:“吕是人剑合一啊。”“怎讲?”曹波发来个问号。
“人中有剑,剑中有人,就不再是人了,是剑(贱)人。”发出这句话,夏青廷忍不住笑了。
看着曹波闪动的头像,夏青廷想象得出曹波纤手捂了嘴唇撅起嘴唇的娇嗔样子。这个三十岁头的少妇,还像小姑娘一样撩人。忽然间他就想到了:曹波算不算他的一种灰色收入?
他上百度搜索,输入“灰色收入”几个字,词义是指不白不黑介于两者层面上的收入,特指利用职权不当得利。黑色收入是不法收入;白色收入是公开透明的收入,是合法的;“灰色收入”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收入。“灰色收入”的内涵很复杂,上世纪80年代,人们把工资、津贴之外的经济收入如稿酬、兼职收入、专利转让费等,统统叫做“灰色收入”。随着时代的进步,社会的发展,人们获得收入报酬的渠道变多了,像炒股、投资房地产等等。因此,以前的界定显然是不妥当的。
“灰色收入”应该分为两种,一种是既不合法也不合理的收入,是间接或变相获得的某种贿赂,应予以杜绝;一种是合理但不规范的收入,应加以规范和管理。
机关民主生活会在胡局长缺席情况下也开了,彭运主持,副局郭末人、纪检组长吴挺都作了讲话。当然重点不是灰色收入。试想贪污受贿案件都应接不暇,纪委、检察院是没有精力介入灰色收入的,灰色收入充其量只是政纪监管的范畴,就像抓干部思想作风建设一样普通。而普通的事情往往很普遍,所谓法不责众,就只能喊喊喇叭发发文件了。
想到自己给胡局长送点礼得点器重和曹波玩玩暧昧,应该至多算是灰色收入,还不能称之为非法收入,夏青廷的思想负担也减轻不少。他有时也想自己会在灰色收入地带走多远。又恍然觉得那不是自己所为,他扪心自问: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怎么可能?
又自己肯定:怎么不可能?
原来平静而简单的生活就这样复杂化了。只是他搞不明白,究竟是环境改造了他,还是他追逐这种环境。似乎官场就是充满吸引力的巨大磁场,让他身不由己地围绕它转动起来了。
三天后,胡局长露面了。其实一局之长几天不在机关出现是很正常的事,问题在于,这一次胡局长外出没带任何人。党组秘书李靖也神神秘秘,一直没在机关露面。
下午,局党组开会,各处室正副处长参加。会议由副局长彭运主持,胡局长作形势分析报告。胡局长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他先重申了一番机关作风,侧重强调要加强廉政建设,“同志们,历史经验早已证明,思想退小步,工作退大步,全系统存在的问题务必引起重视。遇到问题穿球鞋,办起事来穿拖鞋,因公出差旅游鞋,下级来访高跟鞋,见了美女想脱鞋,大事不好溜冰鞋……”他一连说了好几个“鞋”字,引得夏青廷不由看了一眼脚上的红蜻蜓皮鞋。
随后,纪检组长吴挺宣读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廉政建设的意见》。
会议没有其他具体议题和事项。局里一般具体事项,就由局党组几个人定盘子。尤其是人事安排,一般都开秘密会议。夏青廷感觉到,今天这个会更像一个见面会通气会。
胡局长侧重说他在北京开会情况,说工商总局和国务院都有精神,扶持中小型企业会有一系列政策出台。
开完会,夏青廷不知该如何写简报。顾新倒在会上提了宣教经费拨付的问题。他有个宏大计划,即集中培训一千名老板,再分期分批送去北大光华学院读MBA。
调人教处半年了,夏青廷还不熟悉处里的工作,一直真以为人教处是清水衙门。不过两月前曹波告诉他,每月五百元福利费不是局财务室下发,而是处里“小金库”资金,他就想知道这个小金库有多大。当着顾新的面,他曾在处里小会上提议是不是利用闲散资金搞些活动,顾新一言不发,吕不显和曹波也没说什么,他当时尴尬极了。
寄人篱下的滋味一天比一天明显。
快下班时,一个小姑娘送来一百本《工商潮》杂志,夏青廷翻了一下见几乎全是3·15专题,问了一句“陈总怎么没来?”小姑娘笑吟吟支着下巴说:“我来不比陈总更好吗?”这话有几分暧昧了,夏青廷笑笑,认真看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二十岁的模样,清秀可人,花朵朵似的果然不俗。小姑娘莞尔一笑,双手捧上一张名片,笑出两个小酒窝:“夏处长,请多关照。”
烫金名片上印着几行字:省工商局《工商潮》杂志社外联部主任鞠丹。下面是电话及QQ。
顾新开完会后就随彭运去参加联三重工一个新闻发布会。吕不显把曹波也拉了去。夏青廷不想去凑这份热闹,他知道会有个不小的红包,可全处出动会不会让人笑话。他多少有点清高。
鞠丹送了杂志却不走,说:“这样吧,快下班了,夏处长你可以请我吃饭啊。”
说得那么自然随意,仿佛天底下男人都争着请她似的。
夏青廷心动了一下,故意问:“先给个理由?”
“就冲你和陈总是同学的份上呗。”鞠丹轻描淡写,一副十拿九稳的姿态。
夏青廷看看腕上的表,沉吟一下:“好吧。”他拨了个电话,定了包厢。“你去金太阳408包厢,我随后就到。”
鞠丹盈盈一笑,说等你哦,带一阵香风而去。
等到六点一刻,夏青廷才不急不慢地走出办公室。偌大的机关似已空无一人了,不过谁知道有没有人在办公室里聊天。如今不兴煲电话了,都在网上聊,还有的热衷于上网种菜偷菜。
走到电梯口的镜子面前,夏青廷正了正衣领,他敞开的蓝色西服里面是一件名牌保暖内衣,看起来挺精神。
虽然和异性单独约会过两次,可每次他都像做贼一样心虚,他是有家室的人了,而且政治前途光明,刚安排了副处长这一实职。依照官场规则,他必经在四十五岁前解决正处,五十岁才有希望上副厅,五十五岁上正厅。他基本把自己的一生仕途圈定在正厅序列。岳父是正厅级,他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是。虽然父亲只是乡村教师。
这顿饭如果不是陈总打进来电话,相信会吃出情调来。鞠丹出手真是大方,点了龙虾、阳澄湖蟹,还有两盅鲍鱼,她说“借此腐败一下”的神态娇憨可爱极了。
陈总的电话是打给鞠丹的,鞠丹接过电话不自然地望了夏青廷一眼,夏青廷把目光放到龙虾上,听鞠丹只说“好,好的”,他就明白同学陈大风灵敏的嗅觉嗅出点什么来了。
说起来,他和陈大风也只不过在省社会主义学院学习班上同过半个月,就被陈大风左一口右一口同学了。陈大风原来在县里做过宣传部长,后来因遭女下属逼宫转正的低级错误被曝光,他就跑到省城,把《工商潮》杂志承包了下来,名义上挂靠在省局人教处,其实他关系也没调过来,家小也没带过来,却是在短短半年多时间就把《工商潮》这本内刊做大做强了,每期增加到128个页码,其中大部分是广告。他手下也招集了好几名美女和广告精英。夏青廷也挂了个副总编,只是对稿子做些原则把关。
“怎么?有事?”夏青廷见鞠丹有几分心神不宁。
“没事,”鞠丹盈盈一笑,给他夹了只龙虾,“陈总说和北大光华院办MBA班,要请你帮忙呢。”
夏青廷心想个私协发个文不就得了还要装得像模像样,看来里头肯定有猫腻。不过他是个嘴紧的人,心想这种事自己犯不着去搅和,陈大风和胡局长、彭副局长都熟,顾新不是在党组扩大会上都提出来了吗。陈大风也许只是说说客套话,怕晾了他这个副处长,就笑问:“我能帮什么忙?”
“陈总说到时具体和您谈。”鞠丹看看手机,说不好意思得先走了,一个姐妹非要她过去不可,还说本想多和夏处长聊聊长些见识的。夏青廷体谅地笑笑。
鞠丹绯红着脸走后,夏青廷想到陈大风老乡喻总揭的短,说陈大风属狼的,除了一脸横肉,而且胸老吓人,性欲十分旺盛,他一想那事了就不分场合,随时随地就会把情人召去干了再说。鞠丹这么匆匆而去,十有八九是陈大风又心血来潮。
见满桌的菜肴没动几下筷子,夏青廷有些可惜,他想起曹波,便打去电话:“有空吗,过来吃饭。”
曹波迟疑了一下,说吃过了,要不下次她请他。
有些怅然,夏青廷挂了手机,想起前些日子喝茶的东山实业的老板夏国旺。夏国旺是他老乡,十年前出来闯江湖,也挣下了近亿的家业,不过前晚喝茶听口气,最近生意不怎么顺,似乎是有同行和他过不去。
半个时辰左右,喝得面如朱枣的夏国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此前夏青廷已让服务员将餐桌收拾了一遍,看不出已是二道菜的痕迹,夏国旺坐下哈哈大笑:“青廷兄怎么独守空房啊。”
“佳人失约,我只好请你来聊聊天了。”夏青廷知道越掩饰越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这么说倒会让夏因旺相信是特意宴请自己。
“先打你电话不通,我就自己喝上了。”夏青廷举举空了的酒杯。
夏国旺架着二郎腿,抽着烟,忽然问了一句:“胡局长最近忙吗?”夏青廷心想他和自己想到一处来了,也不吱声,起身给两个酒杯倒满啤酒。
夏国旺这么关心胡局长是有他的原由的。夏青廷也依稀听他说起过,他的市场是在胡局长关心下建起来的,当时省工商局采取竞暗标形式确定开发商,夏国旺居然中标,就此发家成了千万富翁。他们乡里目前正而八经在省里做到处长的只有夏青廷,做了千万富翁的只有夏国旺。两家又只隔了几里地。人称当地双杰。不过夏青廷也是调到省工商局后才和夏国旺走得近一些。夏国旺天一天两头在省局机关跑,他碰上了不能不说说话。
不过说起胡局长,夏青廷就要斟词酌句了,他一语双关说了一句:“最近是忙啊,能不忙吗?”这话妙在不仅把球挡了回去,还逼对方接招。
果然夏国旺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莫非,真会有什么事?”
夏青廷啜了口鲍鱼汤,没有做声。也做个手势让对方享用。夏国旺嚼了一只龙虾,吭哧吭哧地出粗气。在场面上混了几年,也见过不少大人物,本性却还是改不了。
“青廷兄,有空的话去洗个脚如何?”夏国旺有借一步说话的意思。夏青廷却适可而止了。通过几句话试探,他掌握了起码两个信息:一是夏国旺也知道胡局长“出事”了,但知道得有限,二是夏国旺是怕胡局长出事的。
出了金太阳,夏国旺执意要开车送他,他婉拒了,在这个形势不明朗的时候,他不想太张扬。夏国旺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说过天一起打打麻将吧,麻将比女人可靠。听说话口气,似乎经常有女人对他不忠似的。
5.办公室政治
五年前,新官上任的胡局长将省工商局办公大楼从拥挤的市中心搬出来,在城市公园边建起了占地数十亩35层的双子座办公大楼。当时想图个清静,没想到带动效应太明显,随后周围兴起盖楼热,各式高档写字楼、公寓纷纷落地,各路公司纷纷驻扎。
顾新总结了新老办公楼的鲜明对比:“房新了,人老了;楼高了,路宽了;建好了,钱少了……”他这几分隐晦的话,夏青廷怎么听都像发牢骚,对这种即兴式聊天,夏青廷一般不怎么参与,虽然他不想成天都要板着面孔做人,有时也想调节一下气氛,问题是岳父大人早就给他提醒:“工商局水深哪。”
笑嘻嘻的吕不显就坐在办公桌前面,手里卷着那本散发墨香的《工商潮》,顾新和夏青廷桌上都摆了一本。不过都没有谈论《工商潮》。顾新接着又念文章似的说:“等待幸福的最好办法,就是平静地迎接一个个苦难;等待奇迹的最好办法,就是安心地面对生活……”
“好诗!好诗!……”吕不显声音高了几分贝,还翘起大拇指,回头望着夏青廷说:“顾处是局里第一才子啊……”
见两人一喝一和,夏青廷就心里打鼓,他凭感觉觉得两人别有用心,似乎是说给他听的。他决定扭转这种被动局面,目光落到桌下那一捆印刷品上面,就弯腰搬出一叠,数了几十本,拿在手里说出去一下,从吕不显高大的身躯边擦过。
本来,分发《工商潮》是由曹波去做的,这一次,他决定自己去送。
整个局机关不多不少有15个处室。每个处室1本。还有胡局长、彭副局长、郭副局长、纪检组长和两名副巡视员。党组秘书李靖也得送上一本。
夏青廷想了想,敲了敲隔壁办公室门,曹波正在整理系统干职工的职称评聘材料,回头一见是他,温柔地妩媚一笑。“各处室你送一下,局领导我去送,还有点事汇报……”夏青廷把杂志轻轻放在曹波手臂边,拿出来8本,走到门口又踱到曹波身后:“吕不显在和顾处长密谋呀。”
“你要小心些儿……”曹波没转头,像是自言自语。
夏青廷首先去胡局长办公室。他早上一直在窗前,看到胡局长在大楼口出现才坐下看电脑新闻。顾新不喜欢在电脑里看新闻,总是拿报纸翻,他发明了一个词“电脑新闻”,相对于电视新闻。夏青廷心说什么电脑新闻,人家是网络新闻,也不去点破。
胡局长房门竟是虚掩着,夏青廷平息了一下心情,敲了两下门,房里传出胡局长声音:“进来。”字正腔圆,和蔼慈祥。
局长办公室窗帘半掩,几分幽雅。胡局长端坐在办公桌前,手提电脑是打开的。夏青廷不敢多看,快步上前将杂志放在桌上,“局长,这期杂志出来了。”
胡局长没有抬头“唔”了一声。夏青廷不知还说什么好,正要开口说走,胡局长头从电脑上移开,看他一眼,抬抬手:“青廷啊,你写的材料我看了,很不错。”
夏青廷一下激动起来了。虽然他的笔头功夫无数次被领导肯定过,可亲耳听胡局长说出来,而且“很不错”,他大有碰到知音之感,不,是遇上伯乐!
“人事教育处工作进步很大嘛……”胡局长又补充一句。
这话如果联想起来,就是说他写的材料促进了处里工作。虽然在文理上逻辑上欠妥,不过人们总习惯于如此引申总结。
胡局长从座椅上站起,踱了几步,坐到长沙发上,示意夏青廷也坐下。他轻缓地说:“全局15个处室,181名干部,如果都真正做事,何愁事业不兴?办公室、市场监管处、计划财务处……等等、等等……”
见胡局长停下来了,夏青廷才把手里的杂志翻开,几分拘束地说:“局长,我斗胆用了这张照片,您看——”
照片上,胡局长和夏青廷挨得很近。胡局长轻轻一扫,满意地点点头。夏青廷乘机说了:“局长,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讨你一幅墨宝……”
胡局长几分欣赏地注视他,微微点头。“好吧,我写好叫李靖给你送去。”
夏青廷不胜欣喜地道谢。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后,夏青廷又去了彭副局长、郭副局长办公室,纪检组长吴挺不在,两个副巡视员办公室也没敲开。他想只有下次再送了。他想送杂志送材料其实和送礼一样,都马虎不得。
回到501办公室,吕不显已不在了。顾新在审核报表。人事教育处的三定方案是负责人事、干部调配、工资福利、机构设置、人员编制,指导体制改革、组织建设、队伍建设和教育培训、职称评聘、国外智力引进、培训及外事工作。夏青廷觉得真正工作就是做做报表、写写材料,联系一下工商企业参加学习等事宜。真正的核心权利他一点也不沾边。局党组研究、局长拍板,处长落实,他有时可能连边都沾不上。
顾新在他刚来时意味深长地说过:“咱们这个处啊,事杂,教育培训宣传都要抓,可都是有责无权更无利,比不得办公室这个枢纽,也比不得广告监管处、商标监管处、经检总队、基建办和计划财务处,人家处长手握实权,直接可打人家老板的七寸……”报怨自己处只是局领导的传声筒,不像人家处室有执法权。
这话明明是顾新说的,他也没外传过,没想到过了两个月,彭运副局长忽然找他谈话,要他端正思想,说干革命工作哪个岗位不一样?不能挑肥拣瘦的。“青廷同志,如果说人事教育处这个处不重要,那作为分管领导,我是不是也可有可无呢?”彭副局长的语气有点重,却又滔滔不绝,让他百口莫辩。
“彭局长,我没这么说过。”等彭运说完了,夏青廷声明。
彭运生气了:“顾新和吕不显都证明了,你还不认错。”彭运是由县委书记任上上来的,有一股子霸气。
夏青廷吃了一惊,低头不语。他没想到这种颠倒黑白的事就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他不再解释,越描只会越黑。此后他就对顾新产生了戒备心理。
见顾新在报表上勾勾画画,夏青廷想到北大光华学院吴副院长打来电话联合办班的事,怕顾新忘了,就忍不住提醒一句:“吴院长他们今天下午坐飞机到吧。”
“彭局长说了,让陈大风去接待就是了,”顾新头也没抬,轻描淡写一句。
“不妥吧,他毕竟不是处里的人,”夏青廷几分不快,看这形势,顾新就是不让他插手了。
顾新没吱声,看来不好再搬出彭运来压人,就拿起桌上的电话,叫吕不显和曹波过来开个小会。
会议就在办公室里开。
“青廷刚才提了联合办班的问题,大家一起讨论一下。”顾新开场白一出,夏青廷暗叫不好。他已领教过顾新这一招了。上次就举手表决由谁负责写材料,顾新和吕不显都把票投向他,他把票投向顾新,而曹波那一票等于没票,因为她不是公务员编制,只是后勤职工编制,又不是党员,按不成文的规矩只能算半票。
故伎重使,夏青廷不觉又有些恼火,又发作不出来,他说何必呢顾处长你怎么说就怎么做吧。顾新听出他的气话,却富有涵养地微笑:“青廷,要充分发挥党内民主和机关民主作风,不然我岂不是一言堂了?”
吕不显最卖力了,他罗列了处里事务繁忙抽不出人手等理由,为了做大做好MBA班,必须有专业精通人士,不外说陈大风是行家,再说挂靠在人事教育处也不能让他白得好处,得让他费点神做点事。仿佛办班这事是桩苦差事似的。
令夏青廷吃惊的是,平素从不多嘴的曹波这一次明显偏向他了,轻轻说了一句:“如果处里直接掌管,不是更好吗?”
太出乎意外了,连顾新那么老成的人也不由露出点诧异之色,不过转瞬即逝。倒是吕不显认真地在夏青廷和曹波脸上扫了两个来回,想找出蛛丝马迹。夏青廷觉得自己有点面红,不由暗骂自己不争气。
“好,大家没意见,那就表决吧,”顾新很好地操纵着话题,首先就举起手,吕不显也举起手。曹波犹豫了一下,居然也举起手。
3∶1。顾新大获全胜。不过他微笑也没有了,公事公办地说了句“散会”,又把脸堆进那报表里去了。
6.集体上访
仿佛得到了风声似的,省工商局大楼一夜之间增加了十名保安。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上午十时许,一台大巴径直开到了大楼广场,近二十多工人模样的人一涌而下,就舞龙一样打出一条黑白横幅,将大楼进出口围了。
白布横幅上写着十几个黑色大字:还我公司!严惩凶手!查办贪官!
这些人像是事先已培训了的,不吵不闹,就整齐划一站在门口,不带喇叭,也不喊话,一个个脸上透出执拗。
局办公室主任呈宓和那负责信访接待的副主任邹之之下楼来,接了上访工人递交的材料,打着官腔说:“大家请回吧,这里是国家机关,影响了正常办公秩序,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上访者不理不睬也不动。
夏青廷透过玻璃窗望着楼下发生的一切,有些新奇。省工商局从没出现过上访者堵门的先例,都没有处置经验。在基层干过很久的彭运等几个领导也不见露面。胡局长一早就没在机关里出现。
顾新处事不惊地看报纸,没有发表评论。吕不显倒是沉不住气地不时走过来走过去,故作神秘地透露一句:“据说这些人是原东山奶粉的,是冲东山实业公司来的……”
夏青廷记得几年前在省工商联和东山奶粉老总有过接触,老总是胡斌,还兼任了省工商联常委。不知怎么上市后董事长就成了现在的夏国旺了。据说东山实业上市还是胡局长亲自去证监会跑的关系。
不过这些年头企业兴衰更替人事变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夏青廷上网看了看,没有东山奶粉的新闻。不过相信明天东山实业股票会有波动,网上也会有各种帖子出现。他不炒股,却关心国际国内经济动向。
再去窗口看时,只见又来了几名县乡干部模样的男女,在做那些上访者的工作,其中有一干部说“爸,你再不回家我就回家了……”夏青廷初听没觉得什么,一回味就明白了,哑然失笑。
连劝带拉,那些上访者终于挪动脚步,上了大巴车,司机发泄似的连按几下大喇叭,才开车徐徐而去。
大楼下又恢复了平静。围观者也一一散去。夏青廷中午上食堂吃饭,没看见曹波。他想也许她又被喊去相亲去了。
下午的时间就显得冗长了。顾新出去了,说和彭局长去三联重工调研。夏青廷打心底里蔑视:他能调什么研?还不是混吃混喝?什么省局第一才子,笑掉大牙了!
想到这一层,他就觉得吕不显太卑劣,完全不着边的桂冠也敢乱送人。他想胡局长才真正算得上才子,胡局长研习柳体出神入化,书法在国内颇有声誉,是中国书法家协会常务理事,还任省书法家协会主席。他的墨宝,连省部长们都讨要了送外宾的。
临下班前一小时,李美打来电话:“晚上去爸妈家吃饭,千万不要迟到。”
“又有什么最新指示?”
李美说指示倒没有,只是最近风声紧怕他迷失了方向。
两人说话就像共产党员在分析政治形势,道理一套一套的。她是一个人一间办公室,说什么也不用顾忌谁,她由组织推荐出国学习前是一本正经的,学习半年回来后说美国休斯敦的司法部门就是不一样,当官其实也可以幽默一点的。
又上了一阵网,夏青廷想和曹波说说话,又怕吕不显在那办公室,自讨没趣。他这才想起应该要了曹波QQ号的,那就想联系就联系还不易被察觉。手机短信联系就有点冒险。
看看五点半了,他索性把电脑关了。这个时候,机关里一般人都会提前下班。他这是头一次,不过自我安慰:这是为了去向丈人领导汇报最近的工作思想情况。这应该可以和共产党员自身修养挂上钩,也不算假公济私吧。
李美爸妈住在省政协大院内,夏青廷没有小车,他拦了的士。他见身边不少同僚都自己车进车出的,也眼热,李美断了他的这一念头:“咱有多少存款?不过就那三十几万购房款吧,真要买了私家车,那就说不清了。”通过武警岗,夏青廷直奔领导家属楼。电梯闲在那里,他按了十楼。李美爸妈住1008室,四室二厅的正厅待遇。夏青廷心想自己那时又会享受什么样的待遇呢?
李美爸李准戴着老花镜在看一面文物式的古铜镜,厨房里传出诱人的菜香。李准见了女婿,点点头。
“爸,又淘到什么宝贝没?”夏青廷把夏国旺送他的一盒极品毛尖放在桌上。
李准说省收藏家协会的张会长让他鉴赏鉴赏,他可不想收这烫手的山芋,“那滑头肯定又有棘手的事,我可帮不了他啊……”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李美带着夏菁来了。夏青廷记起今天是周末了。每周五到周日在李美爸妈家混饭是不成文的惯例。李美哥李冰是北京司法警官学校教导处长,一年难得回来几回。
李美妈从厨房出来,抚着夏菁的头夸道:“菁儿越来越见长了。”
围着餐桌吃饭,夏青廷就说起村民到局里上访的事,李准说这事他知道,今天还有一队村民打着横幅围到了省政府门口。他们是兵分几路。
“据说和东山奶粉有关?”李美插上一句。
李准说他在高院时就有人告过状,不过被省里压了下来,毕竟是上市公司和利税大户,出了事影响不好。他轻抿一口养生酒,交代女儿女婿:“权力的运用没有控制与监督就会权力最大化,你们年轻,应该有理想有追求,只是有些浑水还是不要趟进去……”
“什么浑水?”夏青廷讨教。
“官场历来变数很大,像你们胡局长,是上是下,谁说得清呢。”李准点破了一点。上访者告的就是胡局长,东山实业是他一手推上市的。
夏青廷不知他该怎么做,老丈人也没告诉他是该离胡局长远一点还是近一点,也许老丈人心里也没底。他只是提出些技术性手段,具体操作还让他自己把握。
李美妈和夏菁在说贴已话,对三人的谈话不感兴趣。李美妈问夏菁学习情况问老师怎样同学怎样。夏菁一律回答:“挺好的。”李美妈就觉得不挺好,她笑着说:“那外婆还要考考你,你爸妈好不好?”
“不好,”夏菁撅起嘴。当问她什么不好时,她又不说了,绯红了脸。
大家都察觉出这孩子有问题了。李准不和女儿女婿再聊官场上的事,关注起这十五岁的花季女生。
回到家上了床,李美还忧心忡忡,她把脸埋在夏青廷怀里,嘤嘤地哭了:“你说咱哪里对她不好了?我还真没发现这孩子……”
夏青廷脑里还在想岳父的那番话,他知道自从跟胡局长那次下基层调研,曹波抓拍的那照片曝光后,他就跟胡局长有扯不清的干系了。官场上历来如此,每一点细小的变化,旁人都会观察入微。他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也有那种受局长青睐的渴望。意气之下用了那张照片,他有几分后怕,不过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他索性大方一些。他清楚那杂志出来那照片出来,不仅让顾新和吕不显加快了孤立他的步伐,连全局各处室的同事都有了各种复杂心态。
机会总是有限的,你受抬爱了,有人就会受冷落。红人这资源太稀缺。
“你傻了?”李美在他腿上掐了一下,夏青廷这才回过神来,安慰妻子:“她这不正处叛逆期吗,也许,我们关心她太少了……”
“关心太多她又觉得管太宽,不管她呢她又觉得对她不闻不问,重也重不得,轻也轻不得……”李美喃喃自语。
这一夜两人没了兴致,搂抱着昏昏睡去。
半夜,夏青廷又醒了,是李美在推他,几分紧张地说:“你听,你听……”
轻轻的脚步是从客厅往卫生间而去,掩门的声音,冲水的声音。
“是夏菁……”夏青廷打着哈欠。
李美松口气,又提起心来,说她半夜起来干什么,她过去从不夜里起来尿尿的。
7.秘密幽会
周六夏青廷哪也没去,在家蜷了一天。李美被同僚邀去打麻将去了,夏菁上午下午都在房间里。她的闺房不让爸妈进入,有一回夏青廷喊她吃饭,从虚掩的房门扫了里面一眼,看见房间贴满了漫画,倒也雅致。
周日他沉不住气了,李美前脚刚走,他就给曹波发去信息:“在忙什么?”
“没忙呢。”曹波很快回复明确的信息。
他把两人幽会的地点选在城市公园旁的茗香缘茶楼,那里清静。往包厢里一坐,喝茶、吃饭都不用出门,
遇到熟人的几率几乎没有。
他选的包厢有靠里面的窗,窗外是公园的绿阴,轻风不时送来清新的空气。他点了一杯铁观音,上了几碟小吃。
十几分钟后,曹波款款而来,白裙加小外套,化了淡妆。她一个人没带小女来,虽然这在夏青廷心中是意料中的事。还是涌上一股暖流。
“来杯茉莉花茶?”夏青廷知道曹波平日喝的茶。曹波笑吟吟点头,也许她感到自己占了上风,大胆地注视着对方。
夏青廷看到了她眸子里的热度,不由垂下眼睑,端起茶杯,“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啊?”那嗔声带几分娇气。
夏青廷说他和李主任的事。曹波哦了一声,“也就这样吧,不能发展太快……”说出口觉得说漏了嘴,慌忙又改口:“我是说和他……”话音未落脸又红了,低下头去。
包厢门敲了两下,服务员端茶进来,又掩上门出去。夏青廷润了一下喉,觉得该提正事了,不然气氛还是尴尬,他斟酌了一下,“胡局长的情况,会有怎样的进展?”
曹波也从容下来了,一掠刘海,说:“省纪委的李主任说了那意思,肯定是真的了……也许胡局长摆平了?……反正他不是走,就是下……”
想到说不定隔墙有耳,夏青廷提议:“我们就不说他的名字职位,就以他来代替就是了……”
愣了一下,曹波会过神来,低头轻笑一下:“看你紧张的,就像我们在干地下工作……”
“难道不是吗?”夏青廷让她如花笑靥触动了一下,站起身将窗帘拉小一些,转过身看见曹波外衣上有一根断发,就掸了一下,说“你掉头发了。”曹波也不回头,轻声说:“在哪在哪我怎么没看见?”夏青廷那手就又抚上她背,望着她珠圆玉润的脸蛋,想轻轻抚上一把,那手蠢蠢欲动,约莫近一分钟,还是放了下来。
一直静静等待的曹波这时抬头掠了一下刘海,说:“人老了呗,掉头发又不稀奇。”夏青廷顺势说:“你说你都老了,那我怎么说?”
这个话题不好进行下去,夏青廷马上转过话茬:“处里那两人眼下想什么?我都成眼中钉了。”
“没这么严重吧。”曹波有些惊讶。
沉默了一会,曹波忽然问:“你的股票怎么样?”
怎么样一再演绎。演绎出这么个话题了。夏青廷几年前关心过股票,到工商局就不关心股市了。他认为证券业在国内还不成熟,他没必要冒那个风险费那个神。
“我教你一些股市知识吧,也许以后会有用。”曹波说话一搭没搭的。
她先介绍名词:散户,就是资金少,小量买卖股票的普通投资者。比如她。大户,就是手中有较大量资金,对股市大量投资,大批买卖股票的投资者。起码百万元以上。机构则指从事股票交易的法人,如证券公司、保险公司之类。庄家不言而喻,指有强大实力,能通过大量买卖某种股票而影响其价格的大户。主力就更不得了,指有极强实力,能通过大量买卖股票影响整个股市的股价的特大户。“主力实际上往往是若干庄家的联合行动,合力造成对市场的影响,操纵股价……”
见她侃侃而谈,夏青廷洗耳恭听,末了问了一句:“你跟我谈这个,不纯粹是想让我炒股吧……”
曹波盈盈一笑末置可否,抿口茶,轻轻说了:“在胡局长手下当差,全局有谁不入股市吗?谁?”
“是的,也就是我了。”夏青廷这才恍然大悟。
曹波说胡局长其实还是不错的,局里上下在东山实业上市时多少都买了原始股。
夏青廷觉得探讨这个话题有些不对劲,他把话题转到吕不显身上来,笑谑说:“吕不显同志和你是处里的宝贵资源啊,一个金童,一个玉女……”
“讲点别的咯,”曹波几分不屑,“吕筷子又小气又讨厌,哪个女孩子会贴上他呢。”不过又自我否定,“那个女生鞠丹倒和他合得来……”
夏青廷这一下警惕起来。那个鞠丹难道亲近人没有一点原则?如果仅仅是公关需要,也不必去贴那么一个小科长呀。心思间见曹波斜睨着他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猛然又省悟过来:曹波是在探他的底哩,有几分吃醋的味道。
他体内的荷尔蒙又一下子窜上来,不过他心里清楚,他和曹波之间最大的障碍不是别的,是他的理想和前程。他不想年纪轻轻就被绯闻给断送了。虽然现在作风问题已不是问题,属于“民不告官不究”范畴,事实上坏大事的最终还是作风问题引爆的。
在曹波进包厢的半个小时内,他已把自己和曹波的关系重新调整定位:此同事深一点,比情人浅一点。说白了就是暧昧一点。暧昧是个多么巧妙的词啊,又不上纲上线,又彼此留有很大的发展余地和想象空间。
曹波对这次约会也许做了不少准备,她妆容比平常也精致一些,手机一直没响,夏青廷猜想肯定设了静音或振动。后来他的手机振动了,一看竟是陈大风发来的信息:无论是做菜的还是做爱的,放心的肉越来越少!无论是家禽下的还是男人挂的,放心的蛋越来越少!闹了猪流感,又来了甲流感,能让人放心的,也就只有你了!
看完,他禁不住哑然失笑。见曹波低眉顺眼柔柔地望着他,他心一动,说:“我给你转发这条信息,你不许骂我。”
“好啊,”曹波矜持地一抬脸。
夏青廷一按转发,不时曹波就从包里掏出粉红色的三星手机,打开那条短信了,格格地笑了起来,脸都红得像公园里的桃花,轻声说:“坏死了……”也不知是说这短信坏,还是说夏青廷坏。
除了李美,结婚这十几年来,还没异性这么亲昵说过他,他仿若有种回到青春的错觉。于是心情更有了几分明媚,残余的顾新和吕不显的阴影也丢到爪哇国去了。
中午他点了几个菜,还要了一瓶红酒,和曹波聊的还是些无关痛痒的废话。两人都喝得有几分醉意,也许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不过两人没有发生什么出格的事。日近黄昏时,曹波忽然梦中醒来似的起身走了,说闺中密友阿汶约她去美丽田园做瑜伽。出包厢时她又透出了一点天机:“胡局长公子也在北师大读书,算你学弟吧。”
看来这女人有点看透他的心了。谁说漂亮女人就是花瓶了,这么善解人意的可人儿呀。见自己如意地掌控了两人这层关系,夏青廷有几分自得。
8.地下组织部长
机关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热烈。除了闲时谈论股票,更多的是谈论胡局长的去留。去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事安排。
小道消息一个接一个。有说胡局长已板上钉钉说了要回京,甚至具体到回京日期和某部副部长职位。更有消息说胡局长表态要带一名亲信赴任。不是几名,而是一名。这更加剧了众人的竞猜悬念。
至于后胡局长时代的省局人事,至少有两大悬念:因为胡局长举荐,在系统内产生局长的可能性很大。而局长热门人选一个是常务副局长彭运,一个是后起之秀=主管计财处、市监处、省拍卖行等核心部门的副局长郭未人。
两天来,这人事越传越清晰。而机关传播小道消息都十分巧妙,传到十几个人之后就无法查出谁是始作俑者。
顾新当着夏青廷和吕不显的面说:“谁说的?还不是吴宓,他是地下组织部长。”
可半天不到,下班时有商标监管处的小李悄悄对夏青廷说:“你说吴宓主任是地下组织部长?他权力真有那么大?”
夏青廷感到顾新在加快对他的收网。
对告黑状、打小报告的小人,他从来不屑一顾。他也不关心K线图,虽然曹波的话有深意,可他总还没完全理清头绪。他决定借送材料的机会找吴宓套套口气。
吴宓的办公室是他一个人的,他恪尽职守地坐在电脑前,不知是看股市还是别的,见夏青廷进来,就站起来迎接:“夏处长,拜读了你的大作,钦佩之至啊。”
他说的是发在《工商潮》上那篇随胡局长下基层调研的报告。夏青廷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刊发的那照片有些喧宾夺主。
“胡局长说了,青廷同志是个人才,要大力培养的。”
其实吴宓比夏青廷大不了几岁,他自称自己老了,这几年连笔杆子都拿不动了,学五笔总记不住字根,打字要好一会工夫。他不说工作,只说他的儿子,他儿子考上托福在北美留学,学的还是军工专业,据说是研究航天技术的核心课题。他几乎逢人说这事,似乎自己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了,儿子可以聊以自慰。
一团和气是吴宓的特色,所以再麻烦的事到了局办公室总不扯自解。夏青廷听顾新心悦诚服地私下说过吴宓:“搞定就是稳定,摆平就是水平,没事就是本事。”顾新看人很准的,可见吴宓并不是表面上的俗人。夏青廷提醒自己可得悠着点了。
正闲聊着,法制处的王副处长敲门进来,见夏青廷在座不由一愣:“夏处长的文笔越来越妙了。”
王副处长看来有什么事,却提起一件案子:天建医药器械公司违反广告法,在电视报纸上刊登的医药广告误导消费。省局广告监督管理处进行了查处。天建公司董事长罗亦找了他们法制处。
“夏处长是我们局里的红人,他可以提些参考意见。”吴宓可以把一句无原则性的玩笑话说得冠冕堂皇中诚中恳,令夏青廷叹服。
没等他摇手拒绝,王副处长把身子倾向他了:“听吴主任的意思,挂职人选非夏处长莫属了?”
什么挂职人选?夏青廷没反应过来。不过也就一刹那的事,他想起了省里每两年会让各厅局和市县干部对调“挂职”。挂职锻炼由各单位推荐,省委组织部统一调配。一般来说,挂职干部和支边援藏干部有所不同,一般是镀金晋升的前奏曲。在省工商联时,夏青廷所在宣教处处长竟破天荒到某地级市挂职副市长,两年后就升任省交通厅副厅长了。
无意中得知这一消息,夏青廷心思速转,似笑非笑着吴宓:“呈主任,这不是真的吧?”
看来吴宓这个地下组织部长也不是白封的,他没点头也没否定,模棱两可敞开话题:“两位老弟都是后起之秀,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前浪就要死在沙滩上喽……”
王副处长一副大惊的神色:“那我岂不成千古罪人!”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省委督查室督办下来的,”王副处长卖了个关子,又不打自招:“就是东山奶粉原公司一些员工上访告状,法制处也要拿出个应对方案,到时不管上法庭公了还是调解私了,都有个准备……”
吴宓漫不经心地点着电脑,反问:“我一个小小办公室主任能定夺得了吗?王处长——”他拖长了声音,夏青廷看出他眼里闪过一丝嘲弄意味,他也寻思,难怪局里不少人都说法制处王副处长是个天大的草包,以副代正都两年了,还是修不成正果,看来这人脑筋是有问题的。
生怕王副处长还说出别的不上台面的话,吴宓皱眉头下逐客令了:“你找郭副局长汇报一下看?”
“是,谢谢主任指点迷津。”王副处长马上立正夸张地敬礼,又向夏青廷飞了一个敬礼,出去了。
吴宓又把脸埋在电脑前,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也还是王部长的门生呢。”夏青廷明白他说的王部长就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王运仁。
夏表廷笑了笑没说什么。这种笑恰到好处,就是给对方一种默契、一份含蓄,尽在不言中。
两人关系似乎一下子拉近了,吴宓也笑笑:“青廷,我痴长几岁,叫你老弟不为过吧,为兄做了这几办公室主任,颇有心得,就是跟人很重要,两个字:跟准、跟紧。”
“吴兄说的极是。”夏青廷连连点头。
“这么说吧,胡局长,”他面容一下庄重,“胡局长是个好领导,关心下属,廉洁奉公,他高升是迟早的事情……有人说胡局长最迟下个月,也有人说还等半年,总之,时不我待啊……”
兜来兜去,夏青廷还是无法确定吴宓的真实意图。他不便发表具体意见,只能洗耳恭听。他和吴宓打交道不多,谈不上深交,何况吴宓说他是王运仁部长的门生,也只是他一面之词。不过吴宓应该是胡局长的人,能坚持干五年的办公室主任,解决了副厅级别,起码也不是胡局长要拔掉的人。问题是,夏青廷云里雾里一下搞不懂自己算不算胡局长欣赏的人,他只明白自己根本算不上是胡局长的人,那个圈子他似乎边也没挨上去。
见他没发表意见,吴宓又笑笑:“青廷老弟,不知你听没听过这么一句俗语‘跟定胡局长,准会有钱挣,准会有官升’……”
这话太那个了,夏青廷几分拘束了。这话如果从夏国旺那些老板口里说出来,他信。可从堂堂省工商局办公室主任副厅级干部口里吐出来,似乎就变了味。
“吴主任,你那股票涨了不少吧,”夏青廷也不能充呆子了。
吴宓笑笑:“国内的证券业这块蛋糕太大了,当今社会,哪个人哪个单位不在围着它转?想上市融资的企业,想挣钱的个人,想发财的券商,还有想GDP快速发展的地方政府……胡局长从证监部门出来了,可多少还算半个证监部门的人哪,证监部门还是他的娘家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夏青廷似明白又似不明白,吴宓以为他装糊涂,索性说了:“天华集团的罗总是省工商联副会长吧,你们关系怎样?”
“一般,一般,”天华集团也就是一空架子,贷的上亿国家的款。不过和省里高层走得近。借着省工商联副会长这个头衔操办了不少慈善活动。
“天华集团要上市,少不了麻烦胡局长啊,”吴宓透露一个信息:近日,证监会发审委工作处处长李小石会下来调研。
“京官往下走,地方官往上走。官场也他上、中、下流啊,”吴宓末了感叹一声。他透露的所有信息似乎是即兴式的毫无连贯的,夏青廷还是听出几分意思。
“吴主任,我真该叫你组织部长才是……”夏青廷面露钦敬之色。
吴宓笑笑摇手:“哪里,我们都是为领导做服务工作的,只有把领导服务好,我们才对得住这份工资……”
送他出门时,吴宓轻轻问了一句:“胡局长升任副部长没问题吧?”
这话问得巧妙,像试探又像证实,夏青廷马上回答:“组织部长说的,还能有假?”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9.讳莫如深
那个半疯不癫的舒书记的办公地点又由省政府迁到了省工商局,他夹着黑公文包,迈着方步,步履稳健地走进省工商局大楼,门卫一见他的派头就知道是个当官的,只是他身后跟着两名衣着不整的工人模样的一胖一瘦两个男子,门卫走上去,舒书记头也不回目不侧视的一挥手:“这是来反映情况的群众,找你们胡局长。”
舒书记的气势把门卫镇住了,乖乖地目送三人上了电梯。随即拿起电话向局办公室报告。
夏青廷和顾新在处办公室正起草办MBA班的文件,听得楼道里声音嘈杂,就出来张望。听出是在五楼。
“他们找胡局长反映情况,这是每个公民的权利……”舒书记站在胡局长办公室外义正词严。两名工人手里紧攥着大叠材料,眼里脸上都喷着怒气。这年头群众对当官的不再那么敬畏了。
吴宓和保卫科长在作解释:“胡局长不在,踢门是不对的。”
“这是踢门吗?我这是敲门!”舒书记用右手狠狠在房门上敲打两下。保卫科长眼就鼓了。吴宓向他使了眼色,问走过来的夏青廷和顾新:“看见胡局长没?”
“去省政府开经促会去了。”顾新反应特快。
两名工人看来上访访出了经验,摆出了那种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交议案提案的风度,说:“胡局长不在,总得有人接待吧。”
夏青廷扫了另几间紧闭的副局长的办公室门,他看吴宓打什么太极。吴宓却不慌不忙:“领导都不在,这样吧,有什么事情,我来呈报传达。”
“就这样站着?太不正规了吧,”舒书记不满地训斥。
吴宓和保卫科长苦笑,说就去会议室吧。吴宓拉拉夏青廷:“夏处长,你也参加吧。”夏青廷这才觉察身边顾新不知何时已不见了。
四楼会议室,舒书记和两名工人坐一边,吴宓、保卫科长和夏青廷坐一边,正好一对一。夏青廷不由佩服吴宓的策略。起码在阵势上不输。
舒书记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面向两名工人:“你们推个人汇报情况吧。”
胖子推瘦子,瘦子就咳了一下嗓子说:“这事情是老天爷打雷——天下人都知道的,东山奶粉本来是一家集体所有制企业,后来承包给夏国旺,却变更成了他的私营企业。我们就要质问省工商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在暗箱操作?!谁在颠倒黑白?!谁在徇私枉法?!……”
一连几个“谁”,咄咄逼人。
按照常规,吴宓对这种问题无非就是推、拖。没想到这次吴宓在对方话音刚落就斩钉截铁答复:“这事啊,胡局长今天就去省政府汇报情况去了。”
夏青廷暗暗吃惊:吴宓竟如此大胆。他看见对面的舒书记抬起头眼光在吴宓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又低头认真在笔记本上记下什么。
胖子继续质询:“有人说东山奶粉是被夏国旺勾结省工商局领导侵吞的,省工商局自己查清了吗?”
“肯定查清了,一周内给你们答复。”吴宓微笑。
没发一言的舒书记这时扬起手里那支写笔记的笔,淡淡地说:“那好,不过,你别忘了今天说过的话,我都录下来了。”
吴宓马上变了脸色。
随后的质询中,吴宓没有什么变化,回答也很快,只是没那么肯定,但也说得具体诚恳。让一旁的夏青廷长了不少见识,他心里清楚是吴宓其实也是拖,说些原则性的话,巧妙在于他的官腔不空,不细细回味似乎都是具体到细节的答复,反复咀嚼一两遍,就会发现那话都滴水不漏可进可退,利用的是对方的心理暗示。
送舒书记和两名工人出了办公室,吴宓一下变了脸,冲保科长发脾气:“你看看你看看!这哪像疯子!”又自言自语:“如果不看在他半疯不癫份上,早叫你们保卫科把他轰出去……”
当着夏青廷和保卫科长的面,吴宓没打电话,可夏青廷一出来,就听吴宓在打电话了:“局长,人走了,没事……”
下午,夏青廷接到吴宓通知:明天随胡局长去总局汇报人事教育工作。
“我去?”他望望正在看报的顾新。顾新眼睛从老花镜上面望一眼他,漫不经心:“怎么,你就不能去?这是个好的锻炼机会嘛。”
正说话间,有人推门进来。竟是多日不见的党组秘书李靖,他像天天在局里一样随意地点头,“青廷,胡局给你的字写好了。”他左手一展,一尺素签放在办公桌上。
顾新说看看看看,一下解开扎起的红丝带,素签徐徐展开,展出苍劲有力的几个毛笔大字:路遥知马力,落款是赠青廷同志,还加盖了胡局长的印章。
“青廷,这东西是珍宝啊,你要好好装裱起来,是挂在这办公室吧?”顾新有些言不由衷地说。夏青廷不好怎么回答,李靖哈哈一笑抢白顾新:“青廷,顾处长这么喜爱,你就把它在这办公室挂上一年半载吧,当然,所有权还是你的……”
“岂敢,开玩笑呢,胡局送青廷的墨宝,我再胆大也不敢贪为己有啊,”顾新话锋一转,盯着李靖:“李秘书,是不是要传达上级最新指示?”
李靖说哪有,转身走了。
晚上夏青廷喜滋滋地和李美说起出差这事,李美却觉得有点问题,她嘱咐:重大事项千万不要独断专行。他把握不准,要和她商议,实在不行就问她爸。
两人躺在床上先分析胡局长这个人。
“按常理,他这种下来镀金的干部都会从严要求自己,不会自毁政治前途……”
“问题是官居要职,什么人都会找上门,有些人情,你推都推不掉,这就需上超强的个人素质和领导艺术了,”李美说换上她只怕也难做到平衡关系。
“胡局长还好接近,我想争取一下。”夏青廷说了心里话,他想起那墨宝,就又起身下床去拿。李美拖了他胳膊不让,说赶明儿看也不迟,“你要出差,早休息吧。”
夏青廷有点兴奋得睡不着,李美也是,屁股对着他,却呼吸不均,索性翻过身来面对他,柔声问:“不会失眠吧?处长同志。”
夏青廷说他才不在乎一个劳什子处长呢,不过他当处长总比顾新那种处长要有为得多,下去镀金锻炼一年,资历经验都会有了。他想只要局里定下,组织部就没问题了。
说到下去,李美扑哧一笑,手伸向他下面了,喃喃说:“下去,下去,你下去,我怎么办呢?”
被子蹬开了,好一阵疯狂。
事后夏青廷戏谑说弹药交了满意了吧。李美掐他一把,“你听,菁菁又出去了……”
细听,果然,脚步朝卫生间去了。夏青廷想去看个究竟,又打消这念头,“还是你去吧,她一个女孩子,你做妈的方便些。”
李美穿了睡衣,轻手轻脚出去,虚掩上门。夏青廷睡床上,耳里听得李美在问:“菁菁,你不舒服吗?”
“没呢,”夏青的声音没什么正常,似乎有些烦。
李美说:“那你快点,我要用用卫生间。”
夏菁不说话了。又过了半晌,开卫生间门的声音,李美嘟哝着说什么等有钱了卖套大房子带双卫生间的就好了,夏菁不答,回房关了房门。
又过了一会,李美回房了。她给夏青廷咬耳朵:“菁菁长大了,在泡澡呢。哎,她这么深更半夜起来泡什么澡呢……”
夏青廷打着哈欠说睡吧睡吧。
李美不让他睡,说夏菁有点神不守舍的是不是学习太紧张造成神经衰弱,“中国的应试教育啊,真得改改了……”
她想起什么来,交代夏青廷也该回送胡局长什么礼。
夏青廷太困了,只说再说吧。他脑里有一念头却异常清晰:吴宓和李靖似乎都有关键的话没对他讲出来。
也许,那才是对他最重要的?
又想了一会儿曹波。
10.推心置腹
刚在首都机场下了飞机,就有一辆加长林肯开到了胡局长和夏青廷面前。一个气度不凡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热情地下车和胡局长握手:“胡局,累了吧,先去休息一下。”
胡局长介绍:“这是我们夏处长,这是金海集团的王总。”
王总又热情地和夏青廷握手,说些溢美之词。
夏青廷阔别北京也有好几年了,当年在北师大读书的激情岁月一去不再,车过天安门广场,他想起当年曾凌晨赶来看升国旗,不由几分怅然。
王总将他们安置在新华大酒店,一人一个套间,总统级别的。夏青廷有自知之明,说他就算了不习惯。王总却不由分说,胡局长只是笑,他就勉为其难了。
晚上的接风宴由王总主持,还来了几位嘉宾。王总一一介绍,一位是国家某部委的柳司长,和胡局长很熟,立刻坐到一起聊得热乎。另一位是某电视台的漂亮女主持人,气质优雅,珠圆玉润。还有一位是工商总局的伍处长,曾到省局去过一回,夏青廷也认得的,两人握手寒暄也聊到一块。
宴会上大家说的都是些无关工作的话,夏青廷知道真正要说的话会在房间单独说。
王总点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有一款菜夏青廷没见过,叫“猴脑”,服务员在桌中央放下一托盘,托盘里一黑头黑脑的头颅。服务员再给每人发了一根长长的吸管,有近一尺,就像一把把长剑,等待去战斗。
“今晚胡局是我们尊贵的客人,胡局先请,”王总请胡局长先享用。胡局长照例推辞一番,拿起吸
管插入那“猴脑”的头孔里,深深地吸了一口,赞叹:“不错,不错……”
接着是夏青廷,夏青廷是头一回吃猴脑浆,觉得有一股淡淡的腥味。不过回到套房上网一查,他吃了一惊,这款“猴脑”可非等闲之物,能有补脑补肾的奇特功效,菜价在五千元人民币以上。
当晚夏青廷先回房了,胡局长和他们谈些什么,他理应回避。早晨起床打开房门,就看见隔壁胡局长房间门正好关上。一身材修长的美女正娇慵地往电梯口走,不过一看背影就知道她是那女主持人。夏青廷怕烫手似的,忙不迭收回步子,退回房间里。作为部下,最忌讳的是碰上上司这档子事。
难怪昨天他提议让胡局长把公子叫来见见面,胡局长说明天单独见吧。
胡公子来的时候,两人刚在餐厅用了早点,胡局长在手机里告诉了房间号。不一会,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上来了,夏青廷早在电梯边等候,忙把男子引进胡局长房间。
“这是夏处长,叫夏叔叔吧,”胡局长慈祥地端详儿子,胡公子就恭敬地叫夏叔叔。
“我就当你学弟吧,我也是北师大毕业……”夏青廷适时掏出一块蓝田玉做的吊坠,放在胡公子手里,说自己表弟带过来的自己戴不适合,胡公子年轻时尚正配得上它。说完,不等胡局长和胡公子推辞,就说下去买张报纸出去了。
夏青廷在街上逛,内心有些怦怦直跳,他虽然也有过几回送礼的实战经验,可还是不老练,有一种负罪感。买了张《参考消息》再上楼,经过胡局长门前,也不知胡公子走了没有,就回自己房间。没多久,房门响了,拉开一看,是胡局长。
“他走了,学习也够忙的,”胡局长进房坐在沙发上,把手放在案几上,那个蓝田玉坠就赏心悦目地摆在那了。
“局长,这……”夏青廷急了。胡局长摆摇手,“青廷啊,我是把你当自己人看的,就不要客气了,俗话说男孩要穷养,不能让他太奢侈啊……”胡局长颇为识货,说这块蓝田玉也是稀珍之物,没有两万元是拿不下来。接着话锋一转,“其实这次上京也没大事,王总要我帮他运作一下A股上市的事情,还有,和北大光华学院办MBA的事要加紧,你向总局人事教育处汇报一下,再去北大一趟……”
难怪胡局长按兵不动了,夏青廷点头,以为话到此打止,没想到胡局长又说了:“青廷,你要有挑重担的准备啊。”
夏青廷说了自己想下去挂职的打算。胡局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话锋一转:“夏国旺是你堂兄?”
夏青廷说是一个地方的,也很熟。胡局长于是说夏国旺嘴大腹空当老板太招摇了。夏青廷不知该怎么说,只是轻轻颔首。
胡局长说话的时候目视着前方。双手放在扶手上一动不动,从京城下来的领导几乎都不抽烟。夏青廷也是以胡局长为榜样来工商局戒的烟。虽然烟草专卖局和烟厂每年送了不少香烟票,他一律不要。
“青廷,我办公室有人窃听。”胡局长说的这句话打得夏青廷蒙了,见胡局长神色平静,他才松口气。
夏青廷只能问为什么。
胡局长摇摇头,自嘲地一笑:“也许有的人等不及了吧。我晚走几天他就等不及了……也许……”
居里有人要整胡局长?!夏青廷还是头一遭获知这种机密,他揣测胡局长为什么要透露给他听,莫非是怀疑他?这种可能性不大。还是想从他这里了解一些情况?
“不说了,青廷啊,这事到你这打止,懂吗?”胡局长和颜悦色地望着他,轻轻说:“你记下这个号码,以后就单线短信联系吧……”
夏青廷看到胡局长手边纸条上写了个手机号码:158××××3858,他赶忙用手机记下来,添加姓名为“友”。
“青廷啊,来日方长,好好干……”又坐了一会儿,胡局长说他先去证监会办事,要夏青廷办妥自己的事就回去,不用等他了。拍拍他的肩,出去了。
从北京回来,夏青廷有点云里雾里。他对胡局长的推心置腹铭感五内,而胡局长透露的秘密更让他惊心动魄:有人在局长办公室安装窃听嚣!胡局长既然说出来,说明排除了国安情报部门和纪委的可能性。除了“内鬼”还能有谁?
听胡局长口气,他怀疑夏国旺?他不想在京城逗留了。
上飞机前,他就给夏国旺打了个电话,说有要事相谈,两个小时后茗香缘见。
不过在飞机上闭目养神冥思了一会,他想:不对呀,胡局长说有人等不及想取而代之,说明问题还在机关几个领导层身上。
彭运?郭未人?吴副局长?纪检组长?再加上李靖、吴宓这两个不可等闲视之的人。
想不出头绪。他想起去总局人事教育司时古司长问起胡局长的语气也有些古怪。莫非真要发生什么大事情?
财大气粗的夏国旺说比夏青廷早到半分钟,不过从他已凉的毛尖茶水看得出至少来了半个小时,可见他的心情多么迫切。他肯定知道夏青廷随胡局长去北京的。那么,他这么急迫地想知道些什么呢。
“国旺兄,胡局长对你很关心啊。”夏青廷试探。
夏国旺说那是,他压低声音:“胡局长这种领导太少了,青廷老弟你也许不知道,东山实业上市还多亏了胡局长帮忙,事后,我打了十万美金到一张卡上送给他,他坚决不收,还骂了我一顿……”
看得出,夏国旺不像编故事。夏青廷深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
“国旺兄,东山奶粉的老工人告状得凶吧。”他漫不经心的样子让夏国旺有几分看不透,夏国旺掸掸手里的香烟,叹口气:“唉,说来话长,工人要无理取闹,我又有什么办法?”
夏青廷不想把话说得太破了,他只说:“胡局长在北京还有些天,这关节眼上,你不要惹什么事才好……”
“我是想息事宁人,可……”夏国旺满脸委屈,说别看他身居上市公司董事长高位,看则风光,实则有苦说不出,他好多话想跟夏青廷说说,又不知夏青廷肯不肯听。
“当然想听了。”
“还是以后说吧,”夏国旺欲言又止,“青廷你是胡局长跟前的红人,有些话你对胡局长说,比我更有用,其实胡局长应该远离天华集团的罗天华……”
夏青廷心里一动,装作心领神会。
尔后,夏青廷说了些场面上的话,说现今是牛市,他也想炒炒股什么的。夏国旺倒真的教他跟自己炒,说自己会有些内幕消息的。“要做还是要做庄家,可以操纵股价,到时将手中筹码一股脑抛出,获取差价,几百上千万也不难啊老弟……”夏国旺又守不住嘴了,也不知是夸口还是怎的,说省局这些领导干部每年炒东山实业也赚了不少。
“升官发财,老弟,要发财才能升官啊,像胡局长太廉洁了……”夏国旺又套他口气。
夏青廷莫名的心乱了。
和夏国旺的聊天,夏青廷得出如下信息:一是胡局长确实廉洁;二是罗天华想和胡局长走得更近;三是局里不少干部靠炒东山实业赚钱升官。俗话说“不跑不送,原地不动。”送就要钱,炒股赚了钱就好跑官。看来炒股也成了升官捷径了。
后来夏青廷问夏国旺有没有把什么东西放在胡局长办公桌下忘记拿走,他特意强调办公桌下。夏国旺一愣:“青廷你说笑了,我会忘掉东西吗?”
依夏青廷的猜测,胡局长给他交心说出窃听器这事,应该想查出幕后人。而他不知怎的有了一种神圣的使命感,他认为不管那人目的何在,至少是居心叵测。也许更是一场巨大的阴谋。他要暗暗查出端倪来。
对于他北京之行来去匆匆,李美没有过多询问。她自己处里的事也挺忙的,她处长任命也正式下达了,参与工作的层次就不一样了,头脑里围绕厅里处里的事在转,那么一个心细的人,居然没有发现丈夫这些天的精神变化。
夏青廷过去从不擦护肤品的,现在用上了男士护肤霜。他还每周去一次千般帅男士修身会所,学一些礼仪和仪表顾问知识。更重要的是,从不背对李美睡觉的他开始同床异梦。
对自己的变化,夏青廷每走一步都有些忐忑,好在李美没有察觉他的心虚。
亢奋的根源,来自两个人:一个是胡局长,一个是曹波。
北京回来,夏青廷趁吕不显外出,到曹波办公室将一套装高级美容化妆盒送给她。
曹波轻声说:“这是怎的呢?”几分娇嗔。
夏青廷就说去北京没什么好带的,言简意赅,说完微笑点头出去。背后曹波柔柔地说声谢谢。
曹波和丈夫离异后分得一套房产和五十万人民币,她爸又是煤矿老板,她不缺钱。那只价值几万人民币的蓝田玉坠就是她送给夏青廷的。
胡局长没收这份礼,夏青廷考虑该送给谁。总之不能放在家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