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眼花缭乱
鞠丹给处里递交了一分材料,控告陈大风在举办MBA班和富二代培训班中,假冒省委主要领导批示,强迫企业主交巨资参加学习。
“鞠丹啊,大风可是你的亲人哪,你不要又讲气话……”顾新漫不经心地翻阅材料。
“顾处,你要为我作主,我在大风公司做牛做马做了这么多年,他如今六亲不认,说要裁员竞争上岗,明的想抛开我了……”鞠丹哭得稀里糊涂。她发狠说如果处里不管,她就**到省里和中央去。
对鞠丹的做派,顾新岂能不知她只是想吓吓陈大风,本想撇手不管,又怕闹大了让人抓他个管理不善的把柄,他于是到外面给陈大风打了个电话,语气很严厉:“你小子小三太多了吧,得了,赶快过来救火吧……”
陈大风一进办公室,就无比夸张地搂住鞠丹:“宝贝,又使性子了不是?”
一阵哄骗摸抚,鞠丹破颜为笑,收回控告财料,和陈大风手拉手十指相扣翩然离去。
不过顾新随后将夏青廷、吕不显喊过来,开了个小会。他说:“处里必须和大风公司撇清关系,内刊必须收回,胡局对我发了脾气,一些企业告状都告到省政府去了,说陈大风拉虎皮作大旗……”
小王虽然天天准时来上班,却心事重重。陈大风的PK上岗制对她刺激很大,她曾向夏青廷抱怨说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别看错人。在陈大风那里受了冷落,她对夏青廷开始亲近许多。
可夏青廷已心如止水了。对这种甘心做小三的女孩,他内心充满鄙视。所在会上他提出了小王何去何从的问题。
“她不用我们发工资,随她去吧。”吕不显不想放过这个意淫的对象。
顾新意思是看局领导的意思。夏青廷也不好多说了,他想到窃听那桩事,又担心隔墙有耳了。
讨论完这档事,顾新环顾四周,几分怅然:“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
“少了曹波。”夏青廷说。
顾新点头:“对,对。”说曹波说走就走了,处里想为她开个欢送会都不能够,也是同事一场。说着就说起曹波的许多好处来。吕不显也伤感。夏青廷却异常的平静。
机关大楼里一片宁静,下午的阳光炽热地洒照下来,升起一层若有若无的轻雾。夏青廷站在窗前,看见一辆黑色奔驰悄无声息地在大楼前停下,胡局长从车里走出来,接着,罗天华也从车里出来。
罗天华这些天频繁来局里和胡局长接触。据说天华集团已成功收购东山实业,即将借壳上市。上次证监会发审处王处长就专程赶来天华集团调研。
夏青廷想起夏国旺。他知道夏国旺的财富得来不干净,有原罪,就像舒书记所说的是吞并东山奶粉发家的。可他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警方也没公布个结果。
不一会儿,楼下又开来一辆伏尔加,车里人下车,竟是省证券办那个马主任。
真是风云际会啊。夏青廷预感到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他莫名的有些兴奋。以他官场经验,他们和胡局长不在电话里交谈,而是不避眼目地赶来找胡局长,肯定是有非常要紧的大事。是天华集团借壳上市操作技术上的问题?还是他们这个**遭遇了什么变故?
夏青廷把胡局长他们划分为**,心理上已经过了冰火两重天的炼狱。胡局长的形象已不断在他心目中坍塌。
他现在胸口还贴着那纸符。有些烙人。
他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一些很清晰的事情也变得不清晰起来,那些记忆的映画总是残缺不全的,他听姚医生说过,这是不自信的心理表现,喻示某种信仰和观点在动摇在分化。
晚上吃饭时李美盯着他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一愣,省悟回到家李美一直没怎么说话,他想又有什么事呢。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李美不苟言笑,挺认真的。
他摇摇头,说总得有个人隐私吧。他从衬衣口袋里拿出纸符:“这是高人给胡局长的符,护身的,我决定烧了它……”
李美没问为什么,她对这种事是抱睁只眼闭只眼心态的,她一定也发觉了丈夫显著的心理变化。
夏青廷真是下了决心,他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点燃了纸符,纸符顿时像弯曲的刺猬,渐渐成了一片灰,铺在了烟灰缸里。他重重地松了口气。
“我不是说这事。”李美淡淡地说,“你的心血来潮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可能不知道,彭运在检察院里全招了,还招了你……”
“我?”夏青廷暗暗吃惊。
“那么武高武大坚毅不屈的人,一进审讯室却招架不住了,哭得稀里糊涂……”李美几分感叹,说市检察院的同学告诉她,彭运招出要曹波陷害夏青廷的事。“很香艳很刺激吧,中了圈套还不对我说,你和曹波应该不是简单的同事关系吧?……”
刹那间,夏青廷仿佛明白了许多事体。他摇摇手,说事情早过去了曹波已辞职出国了。
一些事得到证实,内心更多的是苍凉。他其实早多渠道打听到了,曹波父亲和彭运有那么点交情,彭运就将曹波从市电机厂调到省工商局,但一直是工人编制,彭运这么做可能想安插自己人,不解决编制一是有难度,二是好控制。
李美听说曹波已出国了,神情明显松弛下来。她柔和些声音说人心的险恶机关的残酷。
“彭局长这么不经顶?”夏青廷问。
李美说检察院同学称她们有秘密武器,会一直让人心理崩溃,不说不行。
“难道也用那种催眠术?”夏青廷不信。
李美扑哧一笑:“也说不准,如今科学医学那么发达,注射一针,让人产生幻觉,不就什么都招了?”
夏青廷不由头皮发凉。仿佛那些审讯招数在用到自己身上了。李美见他那份紧张,又忍俊不禁了:“放心,就你这胆,当不了贪官。”又自言自语:“为什么要做贪官呢?我们有吃有穿,平平安安多好……可守得住诱惑的确不易……”
“升官发财,人之大欲也。”夏青廷叹了一声,大口吃饭。
其实夏青廷有太多的困惑与矛盾,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李美摸了他身下一把,娇嗔说他是不是处于发情期。夏青廷并没多少欲望,不过为了不让老婆不快,还是勉为其难地爬了上去。没几下就气喘吁吁起来,竟不大行了。
李美惊问他怎么了,他说可能白天喝多了点酒,还是烧了符的原因。他闭上眼想曹波,竟找不到那美妙的感觉,他明白了,曹波是他不行了的根源。
不甘心的李美还要坚持,可越急夏青廷越是不行,终于李美放弃了,屁股一扭转过身去睡了,说:“好好睡一觉吧,早晨再看……”夏青廷知道她难受着,不由自己更难受,他恨自己这么受情绪控制,过去被女儿干扰,眼下又被曹波干扰。
睡了一会,他发觉更大的干扰其实来自胡局长。他又用手爱抚了李美一阵,说他面临一大选择。
“是胡局长吧,如果他是个坏官,你就不应该抱什么幻想袒护他。”李美先替他把话说出来。
他说那样别人会不会对他有看法,认为他背弃主子。
李美说:“你太迂了,你还真当你是他的心腹奴才啊。”
他又一怔,是啊,他觉得自己有点太犬儒主义了。他是国家公务员,他怎么被官场上那些潜规则改变成这样了呢。
又睡了一阵,李美忽然惊叫一声坐起:“啊,忘记给菁菁打电话了!”
夏青廷以为什么大事,一想自己也忘了的。再一看时间,已是深夜十二时许,又怕打扰了老家父母休息,就说算了明天再打吧。
开始那些天,夫妇俩一天要给老家打个电话,对女儿问长问短,才半个多月,两人就慢慢适应了女儿不在身边的生活。夏青廷心想:时间原来可以改变一切的。由此联想起曹波。
他心里有事就睡不着,等到李美终于不再翻动打起了轻鼾,他就蹑手蹑脚地下床,来到书房。书房里有了一层灰,他很久没上书房了。他打开电脑,从书柜最底端隐秘处拿出一样东西,正是一个光盘。那次夏国旺将光盘交付给他后,他就把它藏在这书柜里。他一次次压制自己的好奇心,可今晚他决定不再压制自己,他豁出去了。即便光盘里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东西,他也要看个明白。
光盘放进电脑,果然是有关夏国旺和胡局长的录像镜头。似乎是针孔摄像机摄下的,角度不是很好,声音断断续续,不过还是能听真切内容。
录像里,夏国旺把一张银行卡递向胡局长:“胡局长,这是两百万元,感谢您的帮忙。”
“哪里。”胡局长没做推辞,收下卡放进衣袋。
然后夏国旺便说承包长大市场工程的事,说事成之后,给胡局长两个点的好处费……
夏青廷没有再看下去,他手有点发颤地退出光盘,关了电脑,又把光盘放回原处。想想,又拿出来,回到卧室,将那光盘塞在枕头下面的被子里面。
这一夜他彻底失眠。脑里乱七八糟的,不知何时,天边露出晨曦,李美反身搂着他,好在没有进一步动作。他也不敢动,他身后出冷汗,身下软绵绵的。
等李美起床洗漱完毕上班去了,他才爬起床,有些惭愧。发了一阵呆,才洗漱了去局机关。
一上楼,他就感到不对劲,各处室气氛严肃,平时大嗓门的也在窃窃私语。经过计财处,李处长见了他只轻轻说了一句:“发审处王处长双规了,听说就是昨晚上的事。”
进入办公室,顾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透露了更多详情:王处长是昨晚在参加天华集团的晚宴上,被中纪委和证监会的办案人员带走的,当即飞回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