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任性好侠张若采,欺世盗名水太凉
“哎呀!”关山月冷不丁的一句吓了张采往后一大跳,“啪”的一声把正义的白旗扔到了地上,上去就给关山月一个热烈的拥抱,“没想到我张采的名声都传播到北方的去了,诸位听见了吧,听见了吧!”
关山月一把推开张采,一脸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癫狂的家伙,心中苦笑道:“你丫的现在还不是名动天下的大才子金圣叹啊,这性格还真够猖狂的,那遍地文字狱的黑暗世界还真“容”不下这怪异的才子。”
不过这个未来的金圣叹还真够能惹事的,后金的时候他哭庙,福王叛逆他丢了官后击鼓撞钟骂福王,还真是一个能惹祸的主儿。
“我当然知道你了,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北方人都认识你,确切的说是只有我一个人认识你。不过张采,你混的可真够惨的。”
张采对此倒是不以为然,他的人生信条是吹出去的牛皮泼出去的水,根本就没有往后收的道理,吊儿郎当的说道:“正因为混的穷,所以我们来投奔你喽。福王那就是一个插标卖首的货,早晚得玩完。还有凭什么书生就得受穷啊,世人还说书生不穷写不出好文章,狗屁。”
关山月言不由衷的伸出大拇指,赞叹道:“我个人特别的赞同读书人应该有钱,没钱怎么买书,没书看个屁啊。”
在张采的心里大概没有屈服权贵这一说吧,他当着关山月的面竟然毛遂自荐起来,拍着胸脯猖狂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大官儿,你刚才的话对小爷我的脾气,所以你得给我个官做。天下才气共十斗,我张采独占九斗,剩下的天下人共占一斗。用我你亏不了!”
这牛逼吹的关山月都要跪下来唱征服了,当即便跟张采勾肩搭背起来,一脸**地笑道:“没问题,我手里还真有一个空缺,大明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大明日报》报社社长,月俸白银四两,怎么样,要是感兴趣,你的这群弟兄我都收下了。”
张采根本就没有拒绝的道理,他本来想找的就是一份工作,现在来了一份专业对口的事业,立马就卸掉虚伪妥协了,“知遇之恩,张采没齿难忘,我的弟兄们也都没问题。”
金圣叹是不能当社稷重臣的,有了束缚就没有了自由,几千年的中华文化要是少了这个自由人岂不是一大损失。
“好,咱们一言为定,击掌为誓。今日《大明日报》得一社长,天下人得一狂士,幸哉乐哉!”
张采昂首挺胸越发的张狂了,不过张狂的恰到好处,“好,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咱们一言为定!”
关山月觉得金圣叹没有批完六才子书实乃人生一大憾事,他要为张采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动情的说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去了大宁之后,我要你先批《庄子》、《离骚》、《史记》、《杜诗》、《水浒》、《西厢》这六本书,如何?”
张采两眼猛放光彩,就跟狗看见了骨头一样,对关山月是长揖到底,热泪盈眶的的说道:“哎呀,先生实乃采之知己也,今生纵使肝脑涂地宁不负君!”
才子就是这么复杂刁钻,才子就是这么简单可爱。就是因为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张采的心中有一股侠气。
“不过去大宁之前,大人你得替我出口恶气,帮我把那吴江知县虔维明的女儿虔雅琦给我砍了!”
那群书生齐声拍手叫好,齐声夸赞张采真性情,实乃当世侠者。
关山月的心中布满疑惑,“杀人没问题,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只是为什么不是杀县令,而是杀他的女儿?你们之间,难道有什么生死过节?”
张采连连摇头,“我跟她无仇无怨,只不过虔雅琦东施效颦自己写不出好诗词不说,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吴江知县,拿着鸡毛当令箭打压吴江叶氏三姐妹,我看不过。”
“好,一句“看不过”,真汉子也!这忙我帮定了。”
关山月心愿如偿,立刻不要脸起来,拉着张采和他同窗们的手嘘寒问暖起来。
在他们互相吹捧扯淡的时候,袁崇焕和钱谦益这两个俘虏头目被李定国压到了城门口。
关山月的身后站着亲兵,站着那群意气风发的书生,他的腰杆子挺的笔直,就像哨所的小白杨一样。
他快步上前,对着袁崇焕深鞠一躬,“袁都督,咱们又见面了,可还记得当日的约定?”说完一边亲手给袁崇焕松绑,一边把他头上的草给拔了下去。
袁崇焕脸上火辣辣的痛,比用刀割肉还痛,垂首羞愧的说道:“布衣终生。”
关山月大手一挥,看都没看袁崇焕,高声喊道:“哦,记得就好,放人!不过,都督的辽东之功在关某的心中一笔勾销,如果下次战场相见,都督千万别手下留情,咱们不死不休!”
李定国一听就急眼了,暴脾气立马火力全开,“大人,袁崇焕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留他何用?”
曹炳章看着袁崇焕面露嘲讥,“这不是我曹炳章崇敬的那个辽东袁大帅,他早死了。眼前的人背信弃义,一人侍二主,留他何用?”
天狼营的将士忠肝义胆,闻言群情激奋,四千虎狼齐呼喊:“留他何用?”
风,除了风,还是风。
关山月泪洒衣襟,惜英雄往昔。
袁崇焕赤手空拳,仰天狂笑,横眉冷对千夫指,双目猩红。
“我袁崇焕不忠不孝?宁锦大捷的赏银只有三十两,只有三十两啊!”
关山月看着眼前貌若癫狂的袁崇焕怦然心碎,比之更癫狂,怒吼道:“如今,圣上的龙袍都是打补丁的,皇后亲自下地耕种,内帑早就没钱了。难道圣上不懂得抛金撒玉收买人心?那可都是民脂民膏啊!”
袁崇焕愤然一笑,“一国之君无钱可用,谁信?”
关山月悲从心生,叹息一声,挥手力排众议,“从此不识君,为了天下苍生,送你一句诀别言: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再见,再也不不见!”
众人眼喷怒火,人群中却再也没有异议,他们尊重关山月的决定,却不尊重袁崇焕的选择。
仇恨就想积冰,在袁崇焕的心中最阴暗角落生根发芽,越积越厚,已然成魔,关山月度不了他。
“袁某此生不拜北!”说罢,袁崇焕冷哼一声,毅然决然的率领自己的亲兵离去。
袁崇焕一走,钱谦益立马影帝上身,披头散发,趴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笑。
关山月无奈的耸了耸肩,可他身后的那群书生对他的表演却是一脸的不屑。
“这人,难道癫痫发作了吗?”
钱谦益这才想起来还没有说台词,心中歪才横起,悲嚎道:“我虽身死不足惜,可如今我大明四分五裂,不能看见锦绣大明重现神州,实乃人生一大憾事。儿啊,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为父,抱憾先走一步!”
关山月一看这人分明是一个忠君爱国之人,这么就出现在福王的阵营之中呢?
“老先生,你别激动,可是一时糊涂,错投了福王的帐下?你先说你姓甚名谁,我们不一定杀你的,刚才袁崇焕那么大的官儿我都给放走了。”
“真的不杀我?”钱谦益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东林党党首钱谦益正是区区不才。”
关山月立马就炸毛了,指着仪表堂堂的钱谦益的鼻子骂道:“以貌取人害死人,今天可让我对上号了,原来你丫的就是头皮痒水太凉钱谦益啊,二狗子给我扇肿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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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六章 前门出虎后门迎狼
陈二狗松了松手腕,狞笑道:“嘿嘿,好嘞,大人您就瞧好吧!”
钱谦益都蒙圈了,他没想到眼前眼前这个浑身透露着一股子暴发户气息的少年竟然说翻脸就翻脸,“刑不上大夫,我钱谦益现在官至兵部尚书,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放开我,哎呦……我不活了……”
陈二狗专治各种伪装逼,抽出腰间佩刀,“当啷”一声扔到钱谦益的面前,老气横秋的说道:“刀就在你的面前,你倒是死啊!”
钱谦益立马就怂了,接着清脆的掌嘴声传来。
陈二狗惨绝人寰的每一巴掌都能赢得一片喝彩,赠品是钱谦益那声传十里的哀嚎。
钱谦益的嘴肿了,关山月却没有喊停,力是相互的,所以换上了张献忠。
有一种疼叫看着都疼,大家现在一致怀疑张献忠练过铁砂掌,那厚实的巴掌打在钱谦益的脸上不是陈二狗那般清脆的响声,而是低沉的闷响,可钱谦益的脸却在迅速的肿胀着。
关山月一把拉住张献忠高高扬起的手,适时地制止,“卧槽,张献忠你给我悠着点,世界上第一个被大嘴巴子抽死的人也是会史上留名的。行了行了,歇会吧,我还得问他几个问题呢。”
显然张献忠没打过瘾,他在俘虏中寻找着下一个目标,目光所到之处,垂首一片。
关山月看着被打的头昏脑涨眼冒金星的钱谦益撇了撇嘴,一脸歉意的说道:“我的弟兄们有个毛病,打人就打脸,因为他们觉得大嘴巴子最能教育贱人了,您老人家别往心里去啊。咱们的事情已经完成一半了,我先告诉你我不杀你,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要是满意,我就放你走。”
钱谦益都被大嘴巴子抽的怀疑人生了,他迫切的想逃离这人间地狱,忙不迭地点头,生怕关山月反悔,呜咽道:“大人,您快问吧!”
关山月拍了拍手,笑道:“听好了啊,我问了啊。你说崖山之后还有中国吗?”
钱谦益的心头升起一阵喜色,因为他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过他还是决定察言观色,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有……没……有……”
“嗯!?”关山月面沉似水,“到底有没有?”
钱谦益本能的往后一退,他决定赌一把,怯生生地说道:“崖山之后,再无中国。”
关山月抚掌大笑,反问道:“好啊,好!那为什么没有了呢?”
钱谦益以为自己赌对了,一脸谄媚的答道:“因为那十万人已然投海,中华的气节荡然无存。”
关山月昂首挺胸立如青松,神情一变,义正言辞的反唇相讥:“荒谬,荒天下之大谬,他们人虽死可精神永存,他们虽然死了却永远活着。”
钱谦益显然是屈服于关山月的淫威,他的心里是不信他的说辞的,“是的,我的论调荒谬我收回,我收回。大人燕雀之见,小人拍马不及,佩服,佩服。”
关山月眼神犀利的像苍鹰一样,捕捉到了钱谦益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屑,他用手指着张采说道:“你不信是吧?这就是一位宁死也不肯侍奉福王的勇士,不猛士,崖山那种十万人投海的气节在他的身上就得到传承。陆秀夫身背幼帝那一跳,会永远定格在历史上,那一刻十万人永生。你别不愿意听,你没有的东西,并不代表别人没有,我们会把这种精神传扬万代的。”
钱谦益听得出关山月这是在讥讽他不学文天祥,嘲笑他没有气节,可为什么不活着呢?活着是多么的美好,即使是苟延残喘。
“嗯,大人说的太好了,小人羞愧难当,万望放我一条生路,我也好反思一番。”
关山月微微一笑,“请便,不过我托你给周道登带一句话儿:他的府上有一婢女名唤柳如是,让他莫存非分之想,否则我灭他的家还有你的九族,听清楚了吗?”
钱谦益觉得自己简直是躺枪了,周道登的婢女干自己毛线事情,“大人放心,您吩咐的事情我一定办到办好,我去也。”
关山月也不留他,摆了摆手便放他走了。
放走钱谦益让张采大为不满,他嘟嘟囔囔的说道:“大人为何放这奸臣贼子走了,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说不定圣上还会因此奖赏于你呢。”
关山月麻溜地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笑道:“事情不能这么说,这钱谦益皮厚、假仁义,心却不够黑,关键他还是个官迷,否则是个人物。有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在福王的队伍里祸祸,咱们以后南定中原会顺利许多的。杀死阿斗,上个诸葛亮,那才是咱们的损失呢!”
张采恍然大悟,指着关山月一脸贱笑,“哦,原来如此,大人你太阴险了,肚子里的弯弯绕真多,不过,我喜欢。”
关山月跟张采勾肩搭背犹如多年的老友,全然看不出他们才刚认识,“这才哪到哪啊,走,此地不宜久留,等我安顿好队伍,咱们去吴江替你了了心愿再回大宁。哎呀,卧槽,农民军怎么全跑了,泥煤啊,都怪那个钱谦益,奶奶的。”
张献忠舔了舔嘴唇的上的鲜血,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你跟他们在这瞎白活,下次吧!”
收拢部队,清点损伤,打扫完战场后,又用战利品雇了城中和周边的数万乡民挖坑收集了战场的数万尸首,在战场的东西两端各挖了数十座巨大的无名墓,也不管是袁崇焕的部下还是农民军的部下,一把火全都火化了。
估计他们想破天,也想不到生前打的死去活来,死后却犹如夫妻一般同葬一穴。战争,真是莫大的讽刺。
人多力量大,翌日中午时分,便完成了所有该做的事情,周边的乡民三三两两的提拎着盔甲和刀尖各回各家了。打锄头,打镰刀,打一口好犁……最近铁匠铺的生意保准差不了。
关山月刚安排天狼营、虎贲营和神箭营去米脂县安营扎寨,自己则带领亲兵亲自跟张采去吴江走一趟,还没动身呢,洪承畴就率部赶来抢功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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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忠肝义胆”洪亨九
洪承畴的部队不多不少,刚刚是关山月所率部队的一倍有余,早不来玩不来,偏偏这个时刻出现,摆明的就是抢功劳,顺带着向关山月这个钦差大臣示威。
“延绥镇巡抚洪承畴见过钦差大人!”
必要的礼节还是要做的,关山月动也未动,因为他是钦差大臣,语气不冷不淡地说道:“请起!”
大明中期以后的官场讲究资格出身,根最正苗最红的甲榜进士,因为他们可以官至六部尚书,要是成了翰林那是供揖不屈膝的,平时连腰都不弯,号称“养相体”。乙榜进士通常干到知府,基本也就到头了。举人就更别说了,即使是同朝为官,那是相当不受进士待见的。
说来可笑,老思想的洪承畴这个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是顶看不上关山月这个钦差的,根本就没有把他这个小秀才放在眼里。打心眼里认定他只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才爬到自己的头上的,至于真才实学嘛,那是没有一点的。
他对关山月的评价是“一弄臣而”。
杨嗣昌曾经当着洪承畴的面讥讽过关山月是大明官场中的一只蝙蝠,说他是鸟吧他做过武官,说他是兽吧他当过文臣,十足一四不像畜生矣。
洪承畴趾高气扬的抬头站了起来,上下打量起关山月来,这是他们第一个见面啊,以前是互有闻名却从未见面。
关山月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洪承畴左眼看左边,右眼看右边,他从来没看过这吊样,忍不住赞叹道:“厉害了,我的洪大人!”
洪承畴不知道关山月心里是怎么想的,还真当他是在夸奖自己,心中骄傲的冷哼一声,暗道:“这特么不全是废话嘛,这还用你说。”
关山月拉不下脸,张献忠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根本就没打算搂住火,扒拉开那群书生,指着洪承畴的鼻尖骂道:“真他娘的不要脸,民贼围困米脂县城的时候就在你们延绥镇家门口,你们不来,现在我们把民贼打跑了,把逆贼也打跑了,你们来摘果子了,你们算是个什么XX东西!”
洪承畴面不红心不跳,为了彰显大将风范假装毫不在乎,转身向关山月投诉道:“关大人,此人粗鄙不堪,嘴就跟粪池一样臭,要不我替你清理下门户!?”
张献忠以为洪承畴要跟他单挑,抽出刀后却发现是他单挑洪承畴那一百多名亲兵,他舔了舔嘴唇,用看死人的眼光把眼前那一百个亲兵看的头皮发麻。
关山月一看生怕张献忠进入暴走状态,眉头一皱,大声喝道:“放肆,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听我的,都退下。”
张献忠一脸狞笑的冲着洪承畴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退到了人群后一言不发。
洪承畴心头一寒,他觉得张献忠简直是一头来自地狱的魔兽,那一笑让他心惊肉颤。
关山月的心中把洪承畴的位置摆的比较高,他认为此人是汉奸中的战斗机,简直比钱谦益还要坏,至少钱谦益的老娘没用棍子抡他。
他心中忍不住的嘀咕道:“先是钱谦益,又是洪承畴,怎么都来我的眼前刷存在感,今天难道是汉奸大碰头的日子?”
“不知洪亨九前来灵宝所谓何事啊?”
洪承畴冷笑一声,“回大人,剿匪。”这是摆明了不要脸了。
关山月一时语塞,在他眼中顾面子的人坏不到哪里去,他最怕的就是什么也不要的人,这种人无论看着如何和善,内里简直坏掉渣了。
天火燎B毛,不死也该着。洪承畴大概出门没有看黄历,他遇到了藐视权贵的张采。
张采实乃的一狂士也,他一看关山月的脸拉得老长,当即便践行士为知己者死的诺言,张口骂道:“洪亨九,你太不要脸了,孩子死了你来奶了,早特么干嘛去了,这尼玛都打完了你来剿个毛的匪啊。”
洪承畴那曾遭受过这般辱骂,气的嘴唇发紫,“歹仔,气煞我也,我要弄死你们这群逆臣贼子!”
张采愣是不往后退半步,昂首挺胸的指着自己的脑袋猖狂的骂道:“别特么什么屎盆子都往劳资的头上扣,劳资以后是上大宁前线的,是要用笔杆子真刀真枪的跟敌人干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才是爷们,这才是爷们该干的事情。不像你,在其位不谋其政,只会拉帮结派窝里斗。”
张采所言非虚,俱有所指,他的话句句都是照着洪承畴的心窝子狠狠直扎,扎的他毫无反击之力。
洪承畴恼羞成怒,抽刀竟要真砍张采,“哇呀呀,我要剁碎了你这牙尖嘴利的小畜生!”
关山月一看事情要闹大,连忙跟亲兵上前把张采拉到了身后护了起来,撇开话题说道:“哎呀,洪大人咱们这当官的怎么能跟布衣一般见识呢,消消气,消消气。就我身后这帮秀才,看着人模狗样的,都是些素质低下的玩意儿,刚才都把钱谦益给骂哭了。对你,他们已经手下留情了。关某听说,洪大人府上有一副对联,上边可是写的:‘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
他的言语中透漏着不屑,眼前之人明明是个大汉奸,还偏偏以忠肝义胆自居,滑天下之大稽。
洪承畴面色铁青,没好气的说道:“正是,此对联延绥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哦!”关山月冲着洪承畴意味深长一笑,放出上位者的气势,不容置疑的说道:“回去告诉杨鹤,竹林中也不都是有节的,得扒开眼睛仔细瞧,有的是腹中空的竹笋。这剿匪的功劳你是抢不走的,我也不可能让你们抢走,因为大明现在讲究实事求是。假大空那一套,过时了。还有,贺文龙已经被调配到大宁了,他现在就在镇守米脂县城,通知你一声。”
洪承畴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没想到关山月说翻脸就翻脸,竟然连一个反击的机会都没有给他留,功劳是别想了。
那个贺文龙也是个刺头,他想办他很久了,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可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地便宜了关山月,强词夺理地说道:“大人,您这不是上饭店吃饭,吃完饭不给钱不说,还把厨子拐跑了,这算是哪门子事啊?”
在场的众人一眼就看出洪承畴这摆明的耍混撒泼要好处,心中一阵鄙夷,脸上都挂相了。
要是换做一个好人,关山月早就麻溜的给好处了,可洪承畴在他的心里那是盖棺定论的,野猪皮自己都把他弄到贰臣传上去,还对他客气什么。
突然之间风云骤变,关山月开启了黑化模式,冷冰冰地说道:“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麻溜的消失在我的眼前,要是不各找各妈各回各家,再在这跟我胡搅蛮缠,我立马就给你的部队来个灵宝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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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闷声作大死
洪承畴一人扛起陕甘境内的剿匪大旗,他又靠上了杨鹤杨嗣昌父子,关山月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当着他部将的面威胁他,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属下,告退。”
关山月汗毛倒竖,他的眼睛的眯成了一条细线,尽管洪承畴小心翼翼的隐藏,敏锐的他还是感觉到了他心中那滔天的杀机。
烈日下,洪承畴的身影愈行愈远。
张献忠嚼着草根,双手抱在胸前,风轻云淡地说道:“我有一击必杀的把握,杀了他,永绝后患,现在还来得及。”
一瞬间,关山月动了杀机,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随后他的心重归平静,摇了摇头说道:“我们都小看他了,现在陕甘需要他,咱们也没有撕破脸,暂时不要动他。”
李定国神情凝重,战场上养成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了危险,“这事情没有完,他们要是对我们不利,我们该怎么办?”
关山月沉默不语,片刻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他要是作死就成全他,下死手,往死里弄。”
起风了,黄土高原的风,陡然间飞沙走石,天地如泣如诉,他们在以自己的方式祭祀着那些死去的亡灵。
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气温骤降,湿滑地路面上渐渐结了冰。
李定国骑在马上,低声地咒骂道:“这该死的天气,这该死的世道。”前边是杀机四溢的洪承畴,后边是数目不明的福王追兵,他确实需要早些离开这险境。
大宁军团对恶劣的天气早就习以为常,他们在棉甲外面套上了抗风的鹿皮大衣,带上防风镜,那群秀才夹杂在神箭营的队伍里,顶着狂风继续向着米脂县城前进。
关山月和亲兵们乔装打扮成了一群游商,在张采的指引下冲着苏州吴江的方向狂奔而去,疾驰而过的数百匹骏马杨起一片积雪。
乔装打扮的除了关山月一行人,还有洪承畴的三万部队,他终究是咽不下去那口恶气。寒风里,走出五十里后地后,他命令部队脱掉军服,乔装打扮成民贼,他要给关山月一记绝杀。
让洪承畴下定决心的是天气,他敏锐地意识到,湿滑的地面势必会抵消大宁军团的机动性。他手下的士兵是大宁军的一倍,延绥军的战斗力他还是很自信的,剿匪不败的战绩可不是盖的。
还有一点,把关山月消灭在河南境内,不但可以把屎盆子扣在福王的头上,还能暗中向杨大人邀功。
杨嗣昌在朝中一家独大,此举势必对他有利,简直是大吉大利。
洪承畴下定了决心,仰天狂笑,高声喜道:“传令下去,所有战利品归个人所有,斩首一人,赏银一两,杀关山月者五十两。”
不成功便成仁,他是在用自己的大好前程和性命在赌,故此一出手就祭出了杀手锏,这战势必比死不休。
冰天雪地里,延绥军陷入狂热之中,这是他们力量的源泉。有许多人在清剿农民军的时候,就是靠着所谓的“战利品”完成了罪恶累累的原始股积累,由一贫如洗摇身一变成了富裕的地主。
他们往日无往不利的如意算盘简直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想,这世间有奇迹,可现在根本就不站在延绥军一方。
延绥军在陕甘剿匪第一线无往不利不可谓不是一支劲旅,可大宁军是一支有灵魂的军队,战力强的根本就不能用这个世界现有的标准去评判。
大地披上了一片晶莹剔透的琉璃,这种天气根本就不适合骑兵作战,大宁军团的机动优势变成了劣势。
天狼营早就发觉了前方的异动,洪承畴的一举一动尽在李定国的掌握之中,他命令部队继续前行,延绥军的战绩在踏鞑靼征瓦剌的大宁军这支百战雄狮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在他们眼里延绥军不过是一群战五渣。
这简直是无声的在向洪承畴示威,这彻底地激怒了他。
“杀!”
延绥军作风顽强,专业,摆开重炮对着大宁军团猛轰过去。呛人的黑火药PM10.0严重爆表,迷的人睁不开眼,那浓浓地火药味也盖不住他们的贪欲。
大宁军是用炮的祖宗,他们懂得如何躲避炮火,这跟他们的炮击想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炮声过后,滔天的洪水黑压压地向大宁军漫漶过去,就要水漫金山了,只是这不是水,是杀声震天的延绥军。
延绥镇冲击的队伍长的令人难以置信,他们的队伍足有数里长。延绥镇的士兵在向前挺进的时候,一律要振臂高喊,凡不从者,皆会被乱刃砍死。
这群士兵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比学赶帮超,那份勇猛比起在剿匪战场上强出了百倍,因为他们知道大宁军团的士兵们刚打了胜仗,他们的那身行头也价值不菲,势必是一场分享战利品的盛宴。
不过,三万人的喊杀声很快就被盖下去。
震天的喊杀声,从一万四千名大宁军的喉咙里喊出来,在天空中交织缠绕,化作东方的巨龙,由远及近,盘旋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延绥兵便撕咬起来,从地上抛到天空,整个延绥镇军团都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
延绥军以为集体抢劫,可等来的是集体屠杀。
李定国抖了一个漂亮的枪花,打了个呼哨,狂笑道:“妈的,都下马,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玩刀的祖宗。”
苗刀出鞘,刀寒如水。
苗刀修长,劈砍中占尽优势,每日牛羊肉,力量占尽优势,大宁军爆乔装延绥军的头就像砸椰子一样,尽情的杀戮。
尽管洪承畴不停地在人群中指挥、训斥、请求、安慰,可依旧止不住延绥军的颓势。兵败如山倒,他们的信心被打的稀碎稀碎,即使神仙来了无能为力。
这是对抢劫者的抢劫,延绥军与其说是在反抗,不说是在呻吟。他们含辛茹苦数年间营造的辉煌战绩,经历的短暂的抽出、挣扎之后,转眼就没了踪影。
延绥军再想从枪炮血刃的纠缠中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厮杀,不见天日。
苗刀砍断脖子,延绥军在这恐怖的声音中瑟瑟发抖,他们不是毁于战争,而是死于屠杀。
此战,打出了大宁的威风,让他们真正的扬名天下。
天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北方还有这么一支战风彪悍的劲旅,崇祯帝的宝押对了,他们不是垃圾,他们是战斗机。不是金玉其表,败絮其里。徒有其表。
皑皑白雪给大地披上了一片苍茫的色彩,大溃败,把洪承畴卷入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氛之中。
而他猎杀的目标关山月却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在向着江南前进,他此行除了替张采出气,主要目的是要去刺探一番福王的虚实,决定究竟是要先对付福王还是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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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贱人自有天来收
大雪过后是寒冬。
洪承畴终于迎来了他的末日穷途,灵宝一战伤了他的元气,剩下的就是如何抽干他的骨髓。
大宁军风卷残云,执行力简直没得挑,就跟人肉粉碎机一样,打的变装的延绥军的青屎都出来了,漫山遍野追的延绥军就跟抓鸡一样。
最先冷静下来的是李定国,要不是他出言阻止,恐怕洪承畴真得命丧当场。他横扫了一眼战场,“卧槽,冲的有点过了,都尼玛杀了一半多了,兄弟们赶快停手,再杀洪老板就得彻底关板儿了。”
张献忠这缺德玩意儿,一刀把眼前的敌军斩成两半,喘了一口粗气,“哎呦我去,操之过急了,操之过急了,时间站在咱们这一方,关大人嘱咐过,留着他还有用,鸣金收兵吧。”
意犹未尽的大宁军这才在东南的方向故意卖了一个破绽,放走了这群手下败将。
寒风刺骨的寒冬里,洪承畴望着西北方向仰天长啸,满脸锅底灰的他饶了好一个大圈子,才回到他的老巢——延绥镇。
他一边收拢残部,一边派人四处去打探消息。在巡抚的位子上提心吊胆的坐了半个月,关山月就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根本就没尿他这一壶,他这才确定自己并没有“暴露”,重新开始招募士兵,重新继续他的剿匪大业。
一个手下败将,李定国压根就没把洪承畴放在心上,按照关山月临行前制定的计划,有条不紊地推进着陕甘的移民工作。
李定国坐镇米脂县城指挥,全权负责移民工作。小小的米脂县城成了陕甘移民的集中和转移中枢,灾民们几十万几十万的往大宁转移着。
与此同时,成千上万的真假孤儿也随着迁徙的大军被送往的大宁那已经挂牌营业的福利院。
新入伙的贺文龙一上来便被关山月提拔成了独当一面的游击将军,他极力争取来了护送移民的工作,干的事兢兢业业,也算是投桃报李。
农民军在米脂县被关山月弄的这么惨,他的恶名早就在农民军圈子里传开了,只要是眼太瞎,谁还敢前去招惹大宁军,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除了这个,埋葬那些农民军也让关山月顶上了一个仁义的光环。
农民军头目们举得都是替天行道的旗帜,要是被套上一个不仁不义的铁帽子基本上职业生涯也就走到头了,所以见了大宁护送移民的队伍都是远远地绕着走的。
至于洪承畴,体会了一番高压电流的刺激后,屎尿横流的他知道大明有些狠人还真是他招惹不起的,关山月就是他心中天地第一号狠人,自此他面对大宁军的时候从来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低调的很。
心怀鬼胎的他还特地命令延绥镇的士兵们将连接大宁和米脂县的道路修葺一新,不过他可从未放弃报仇,而是深深地把仇恨埋在了心底的最深处,就像一条蛰伏的毒蛇,等待着一击必杀来临的机会。
这期间除了来往穿梭的大宁士兵,还有大宁的驿卒,他们发扬一方有难大宁支援的精神,数月间用自己勤劳智慧的双手在大宁和陕甘之间搭起了一条宽敞的输血管,源源不断地把粮食和各种物资运到了陕甘,就像甘霖一样滋润着干涸的黄土高原。
女人的心总是那么软,刚张罗完了大宁福利院,听了贺文龙对西北干旱绘声绘色的描述后,赵瑞雪当即便把冬休的水利队派往了西北,帮助灾民们打深井,部分缓解农田的干涸问题。
大明的农民是世界上最吃苦耐劳的人,只要能活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西北农民们便能找到生的希望,那些死去的民心竟然枯木逢春,挣扎着炸出嫩芽,开始了新一轮的生长。
没了饥荒失地的底层农民,城中的大户也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农民军在陕甘成了无根之水,日子紧吧的一天比一天难过。
黄脸的张献忠和猛张飞一般的曹炳章大概是闲的蛋疼,他们时常冲进各处农民军的老巢之中宣传大宁优待俘虏的政策,捎带着扔几袋子粮食,省的那群被饿的皮包骨头的农民军真成了饿死鬼。
搞了一段时间以后,各部分的农民军每到看到这两位爷就敲锣打鼓大肆欢迎,激动的就跟养父母家苦命的孩儿终于见到了亲爹亲娘一样。
农民军之所以造反,为的就是有口饭吃,他们可没有那个觉悟饿着肚子听那些头目们讲理想讲信念。吃不饱饭,对不起,我们出门右转投靠大宁军去也。
陕甘的农民军就像尿崩一样,呲茨地涌向大宁。农民军好歹带一个“军”字,经过一番严苛的训练后,剔除了渣滓之后,由乌合之众摇身一变成了大宁的士兵,被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大宁的前线轮番历练,然后分流到北方四省的边境地区。
关山月已经离开了一个多月,这期间有无数的各级陕甘官员拿着拜帖前来拜访,不过统统都吃了闭门羹。运气好些的见到了李定国,运气差些就被农民军给掳了去,做了肉票。
时光随着嗒嗒的马蹄声飞逝,一个半月后,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关山月,总算是抵达了松江。
他并没有直奔吴江县衙,而是直奔茶馆去收集有用的消息。这是他的一项最新发现,茶馆里的人不一定有钱但一定有闲,经常在吹牛逼和八卦的同时透露出各种有用的信息。
张采这个江南土著,临时客串起了翻译的工作,将信息过滤一遍后,把有用的信息一一呈现在关山月的眼前。
“吴大哥,你晓不晓得,虔太爷的千金雅琦小姐又去明泽绸缎庄了,一匹上好的料子,老规矩给了一个铜板儿,这可是本月第三次了。”
“有没有搞错,这简直是在明抢,明泽绸缎庄绸缎的蚕丝可都是来自南浔古镇,他们开张才一个月,看来吴江县又要黄一家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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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哥,好好的一桩**案,老王都捉奸在床了,他这个原告反而被下了大牢了,天理何在?”
“嘘,李老弟你小点声儿,可别被巡街的衙役听了去,我听说这件案件是县太爷的千金欠雅琦在暗中捣鬼,她收了西门大明一根玉簪,昨日我听王婆说这俩人还勾搭上了,你可千万别往外传。”
“唉,这都是第几条冤死的亡魂了,这个放荡的欠货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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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听说了吗,欠雅琦抹了一身庸脂俗粉,又去叶家得瑟去了,比不过叶氏三姐妹的才华就堵着人家的门口破口大骂,这还不解气,竟然亲自上手去殴打叶小栾,就在叶家家门口,小栾的婢女护主心切被她活活殴打致死,还有没有王法了。”
“是啊,咱们吴江县都快成了这个欠货的国中之国了,就是那些亲王也没有她这么能作。虔维明把吴江的地皮都给刮走了,都说他是福王的一条狗,我看不假。”
“唉,骑在百姓们的脖子上拉屎也就算了,这特么简直是在拉稀,太恶心人了,这是在逼着大家造反啊。真希望有一位勇士能站出来,替大家除掉这两个祸害。”
“等着瞧吧,举头三尺有神明,贱人自有天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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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放下茶杯,敲了敲桌子,冲着张采打了一个眼色,悄声说道:“不用听了,看来虔氏父女真是无恶不作,臭名远扬,今天晚上我要替天行道!”说完便起身离去,去客栈中跟亲兵大部队汇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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