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送礼
酒足饭饱之后,桌上饭菜撤下换上上好的茗茶,点起熏香,一直在一旁察言观色的陈二狗适时地呈上了净口的茶饼(类似于现在的口香糖),此时屋里就剩下了王承恩、关山月和陈二狗三人。
王承恩挑眼看了看陈二狗,关山月知道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正题儿该来了,他那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连忙说道:“公公不用担心,这是我的亲兵陈二狗,是跟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过命的交情。此时这整个福满楼和街边也都是关某的亲兵,安全得很。”
王承恩点了点头,可就是眯缝着眼睛不说话。
来的时候,魏忠贤早就提点过关山月这王承恩爱财,他咧嘴一笑,冲着陈二狗摆了摆手。
陈二狗抿嘴一笑,转身一拉身后那花梨木柜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朱漆的小托盘,缓缓的放到了王承恩的面前。
王承恩那眯着的眼登时挣了开来,望着朱漆托盘里的一张张的票据却眉头直皱。他知道眼前这位少年公子有求于己,光这一顿饭菜就花费不菲,出手又会寒酸到那里去,可他此时送自己这么多破纸干什么?一脸疑惑的问道:“额……关大人,您恕老夫眼拙,这些纸是……上边还写着五十两,倒像是太祖发行过的大明宝钞,不过这……”
关山月知道王承恩没见过这些东西,赔笑说道:“回禀公公,这可不是普通的纸,这是银票,这就是一个月前在京城新近成立的大成票号票据,有了这银票,只要经过柜上师傅核验真伪后,便能从柜中取出相应数目的银子。”
“啊!?”王承恩一脸的愕然,他觉得就像听天书一样,“关大人,你可别诓骗杂家!”
“哎呀,关某人有几个脑袋敢诓骗您老人家,此事千真万确。这是一千两的银票,五十两一张,您老人家差人去大成票号一兑便知真伪,到时候那白花花的银子可不会诓您!”
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王承恩笑逐颜开的把那银票收进了怀里,“这可是个新鲜玩意儿,关大人您这一说我才想起御膳房的吴公公跟我提起过这档子神奇的事情呢,用这一张纸就能换出银子,可真是头一遭儿。”
关山月一听御膳房和吴公公,这才想起来御膳房还没有打点过,“不知王公公跟那御膳房的吴公公可否熟络,关某门路不清,给万岁爷带来的东西还未曾送到宫中呢,还请公公指条明路。”
王承恩瞪大着眼睛看着关山月,一脸的不可思议,“啊,你不知道啊?”
关山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眉问道:“公公明示,关某应该知道什么啊?”
王承恩一拍大腿,笑道:“嗨,那吴公公头昨日还去杂家那让杂家关照关照关大人你呢。你们不是河间府宁津县的老乡吗?怎么,还没见过面啊?”
“哦!”关山月恍然大悟,“那日关某曾经在病榻上见过回家省亲的吴公公一面,他临走前还给我娘留下一吊钱呢,那时候他还只是宫中的一个任人呼来喝去的小公公呢,现在他都成了宫中的管事的了,只是我可真没敢往哪方面想。”
说着转身从哪花梨木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红布包,“王公公,这是二百两上好的纹银,劳烦公公带到宫里转交给吴公公,一百五十两是我报答他当日的救命之恩,剩下的五十两让他分给手底下的弟兄们。”
王承恩点了点头,“好啊,受人滴水之恩而涌泉相报,关大人是个君子,这忙杂家帮了。你明日自管让人把东西送到御膳房便是,相信吴公公会第一个把你们进贡的东西呈现在万岁爷面前,您就等着瞧好吧。”
关山月喝了一口茶,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纸,抵到了王承恩的面前,笑道:“王公公,关某不常驻京城,有些事情还劳烦您多费心,除了那一千两银子外,这是我另外孝敬您跟曹化淳曹公公的,还请笑纳。”
王晨恩是来者不拒,把眼睛凑到了那两张纸上,笑呵呵的说道:“好说,好说,关大人这么会办事儿,前途一定不可限量,这是……”
“这是大成票号的分成文书,从今儿起二位公公就是京城大成票号的股东了,京城大成票号两成利润归王公公您,三成归曹公公,半年一分红。”
“哦!?那一成能有多少啊?”
关山月的手在桌子上不由自主的敲击着,“关某细细的算了一下,今年刚开局,不过势头良好,做生意的人带着银锭四处行走不方便也不安全,他们对这东西认头的很,按照这个势头发展到年底,草草的估计一成的利润能有五千两吧!当然,咱们各省的分号要是开起来,那钱可就没边没沿海了去了。”
“一成五千两,那两成就是一万两。”王承恩好悬没出溜到椅子下面去,虽然平日不时的有人孝敬自己,可哪有这分成来钱来的多来得快,这简直就是一座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金山啊,“咳咳咳……咳咳咳……关大人眼光独到,大手笔,大手笔。却之不恭,却之不恭,那杂家就先替曹公公收着,您要是那天需要杂家再给您送回来。”
“哎,王公公当之无愧,有钱咱们弟兄一起赚嘛!以后大成票号要是有什么麻烦少不了公公您费心。不知公公可曾从万岁爷的口中探出可口风,明日他如何处理我与吴襄二人之事啊?”
王承恩受了关山月这么大的好处,要是再不透露点口风就说不过去了,他一脸神秘的凑到关山月的面前,压低着嗓音说道:“恭喜关大人,贺喜关大人,您要发达了。您也别问我喜从何来,杂家不能坏了万岁爷的大事儿,只能跟您透露这么多,至于具体是什么事儿杂家是不会说的。不过提点您一句,万岁爷有心放袁督师一马,明天到了朝堂上您不妨用自己的官职保下袁督师的性命,一来让万岁爷有个台阶下,您也博取个忠贞义气的美名,日后行走四方可受益无穷。还有无论明天万岁爷如何发落你,你受着便是可不要跟他起争执,记住吃亏是福。时候也不早了,再晚回去就要关宫门了,小福子那死小子有了钱也不知去那快活风流去了,还得劳烦关大人的亲兵们送杂家一趟。”
关山月虽然听的云里雾里,可也不敢怠慢,连忙差人将喝得醉醺醺的王承恩给送回了宫中。好在今日总算是正式与王承恩这帮内臣们搭上了关系,以后朝中再也不是两眼一抹黑,关键时刻也会有人替自己说话和透露风声,行事会方便许多。
他从王晨恩的话语中判断,似乎明日的事情对自己颇为有利,今日他喝得也着实不少,坐了一会白日梦他便也回到客栈睡下了,任凭明日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让人不睡觉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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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官被撸了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崇祯吃了关山月进贡的土特产是龙颜大悦,可摆在眼前的两份奏折让他犯起了难,心中一时做不出决断来。
先来的一份是辽东加急送来的奏折,这是吴襄的救命稻草,上边说祖大寿率辽东边军奇袭后金铁岭城,大破后金军,斩杀敌军八十余人。后一封是兵部连夜送来的,那岳托果真是货真价实的后金贝勒,大宁军队杀敌四百六十名,那活生生的耳朵就在兵部的库房里摆着由不得人不信。
板子要是落重了就会伤了祖大寿的心,可大宁的军功在哪摆着呢,要是落轻了关山月就不愿意,整件事开始变得棘手起来。
温婉贤淑的周皇后不忍看崇祯犯难,便给他出了个玩笑似的主意,让他各打二十大板,谁让这二位给万岁爷添堵的。
上朝后,一筹莫展的崇祯还真就采纳了这不是办法的办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廷杖吴襄和关山月一人二十大板。
文武百官们都站在午门外,看着吴襄和关山月二人那雪白的屁股品头论足,有些有特殊癖好的官员尽管碍于锦衣卫的威严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动脚,还是时不时的去摸上两把。
监刑的司礼监太监王承恩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杯咳嗽一声,面无表情的说道:“行刑!”
众人纷纷仰头朝着王承恩的脚尖看去,好以此来判断这二人的死活,可今日他的脚尖偏偏既不向里也不向外,因为他正翘着二郎腿,让人捉摸不透的一上一下的颤悠着。
周延儒斜着眼看着在场的一切,呢喃道:“有点意思!”
行刑的锦衣卫校尉都是经过层层遴选和特殊培训的成手,打板子的功夫早就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要说放水,用那带倒刺的廷杖打一枚立着的生鸡蛋,打一百板子鸡蛋尖部的壳破了而里边的那层薄膜却不破,那鸡蛋还得稳稳当当的立在远处,这叫伤表不伤里。要说往死里打,一层白纸放在一块猪肉上,也不用多了,十多板子下来那薄薄的白纸不破,可底下的肉早就变成而来肉泥,受刑的虽然当场死不了,回家却必死无疑。
那行刑的校尉们高举手中的廷杖,嘴里呼喊着有节奏的口号,板子“啪啪啪”的冲着关山月和吴襄那隔着一层麻布片的屁股蛋子上招呼了去。
场上顿时传来了二人鬼哭狼嚎的叫声,不过吴襄是真疼,而关山月却是装的。
为嘛?因为一来的时候,王承恩就冲着关山月眨么过眼,狡猾的他顷刻间便知道会放水,那举起来重落下来轻的板子一冲他屁股上招呼,他便配合的发出一阵阵惨嚎。
而吴襄却没他这种待遇,趴在地上被打的死去活来,站在一旁懂行的官员们呲牙咧嘴的站在一边,那感觉看着都疼。他压根没想到崇祯会打板子,这廷杖一般都是给那不听话的御史言官们准备的,他昨日打点的都是那些朝中重臣,根本就没去拜会那些太监内臣们。
二十板子完事儿后,一扯麻布片,关山月的屁股被打的是血肉模糊,而吴襄的屁股白白嫩嫩的就跟什么事儿也没有一样。众人都觉得狡猾的吴襄暗中使钱了,关山月这个官场的生瓜蛋子不通变故。
其实关山月嘛事没有,看着血次呼啦的,那都是皮外伤,早晨上朝的时候王承恩早就差遣小福子把那特制的金疮药给他送去了,抹上用不了两天便能下地。
厉害的是吴襄,他皮上看着没事儿,其实受的都是内伤,没有个仨月俩月的指定下不了地,要不是崇祯有言在先说是惩戒,王承恩也怕把祖大寿惹毛了,今儿他这条命就得撂在这午门之外。
这边刚完事儿,打皇极殿了便有一个传旨的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在王承恩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王承恩是边听边点头,打发走那小太监,他冲着在场的文武百官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列为,这热闹也看完了,万岁爷有旨,传召各位皇极殿商讨袁崇焕的处置问题,还请诸速速前去,别误了万岁爷的大事。”说完他转身看着已经被亲兵搀扶起来的关山月和吴襄,用鼻音说道:“不知道二位大人,还能不能前去议事,要是不能去就别勉强了,反正万岁爷没说让你们去也没说不让你们去!”
吴襄心中正在问候王承恩的祖宗十八代,此时他站都站不稳了,只得有气无力的忍痛说道:“王公公,吴某情况特殊,我就不去大殿上给万岁爷添堵了。”他转身狠狠的瞪了一眼关山月,在亲兵的搀扶下站在那里迟迟不肯走,那意思是我伤成这样都去不了,你狗日的都衣服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还要去?
谁知气若游丝的关山月在亲兵的搀扶下颤颤悠悠的站了起来,强打着精神说道:“袁督师是清白的,我虽然不是他的部属,可也曾被陷害过,我们是同病相怜。今儿,我关某就是豁出去官职不要了,我要替袁督师说几句公道话。”
周围刚迈步要走的文武百官们没有料想到午门外竟然上演了这么戏剧一幕,袁崇焕的嫡系吴襄不肯替他出头,而那八竿子打不着的穷秀才关山月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替他出头,众人对他登时是刮目相看,不论他的才学,但就这幅不畏强权的铮铮铁骨就叫人心生敬佩。
一时之间吴襄成了不忠不义的代名词,文武百官们当场就给他盖棺定论了。他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像个棒槌一样杵在那里任凭他们指指点点,赔着笑脸看着文武百官们在哪儿交头接耳的嚼老婆舌头,谁让他一个也得罪不起呢。
“哼,伤痛不去,依我看那分明就是贪生怕死,呸!”
“遇事见人心,这吴襄太让人失望了,不过听说他的儿子吴三桂是忠孝之辈,有这样的爹,看来这传闻也是有水分的。”
“这小秀才上来就是二品的官员,让我这个进士及第之人是大大不服气的,不过他今日之举,足以另老夫刮目相看,这一点我做不到,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不过,我听说圣上是要深究此事的,当初举荐袁崇焕的大学士钱龙锡恐遭牵连,就连那保袁保钱的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成基命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我们到时候还是不说话的好!”
“哎,我也听说了,那仗义执言有大儒之风的的黄道周因为屡次上书替二人求情,已经被圣上打发到一个小县城里去了。哎,他可真是可惜了了,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
“行了,行了,你可别瞎说,小心让锦衣卫把你给抓了去。咳咳咳……咳咳咳……都别说了,快走吧,圣上等着咱们呢!”
…………
…………
第二天,关山月用自己的官职和项上人头作抵押,跟当今圣上据理力争,保换袁崇焕袁督师的消息,像一阵风一样一夜间传遍整个京城。
大街小巷里各行各业都在传说着他美名,这个传给那个,那个传给这个,越说越邪乎,最后都走了样,竟然把他塑造成了包公包龙图一样的形象,也不管大明有没有金锏,都说他拿着那上打昏君下斩贪官的在大殿上跟当今万岁爷耗上了,晓之以动之以理,简直是口吐莲花,最后将当今万岁爷说的是涕泪满面,让他意识到中了皇太极的反间计了,这才把袁崇焕袁督师从昭狱给放了出来,虽然袁督师的官位没了,可命保住了。
只是传言中的青天在世关山月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连着躲在驿馆里喝了两天的闷酒了,因为他的官职被一抹到底,由一个归属兵部管理的二品大员都指挥使,变成了一个由吏部管理的河南府灵宝县的七品县太爷。虽然文官的地位比武将高,可也不待这么坑人的,难道这就是昨日王承恩说受用不尽的无穷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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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驿馆饯行
四月二十八日,大雪纷飞(小冰河期,气候异常。),今天是崇祯规定关山月离京赴任的最后期限。
这些时日他在京城里结交了一些朋友,可都是些没得实权不得势的御史,他们都是奔着他的名声来的。而那些有实权的朝中大员们则功利得很,见了他就跟躲瘟神一样离得他远远的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生怕沾了晦气。政治嗅觉敏锐的他们,大都觉得当今万岁爷都抛弃他了,何必结识一个对自己没用的人。即使那些反应迟钝的刻意疏远他,是因为吴襄官位照旧,而他被崇祯一撸到底吧。
知府这些在京做官的人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不过,这也让关山月看透了世间的人情冷暖,让他意识到这饱读圣贤书的古人也不全都是君子。
让关山月没想到,离别前来驿馆给他饯行的是一直不受正统观念待见的大太监王承恩。
他觉得与王承恩这类非君子打交道反倒比那些伪君子们打交道痛快多的。这些天,一有空二人就混在一起,他们就跟王八瞅绿豆一样看对上了眼儿,迅速的熟络了起来,进而不消几日便称兄道弟起来。看来这不带伪装的真小人,反而有时候比那围在你身边整日里嘘寒问暖,关键时刻却离你而去甚至落井下石的伪君子可爱的多。
王承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着酒桌另一侧愁眉苦脸的关山月,笑道:“关老弟,这人世间的事情有时候你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真想就跟一个顽皮的孩童一样在跟你捉迷藏呢,哪能这么轻易就让你找到。远的不说,咱就说前些日子,午门廷杖,怎么地,哥哥我办事力道多大,要不是皇上有言在先惩戒一下吴襄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我手下的那些小的们早就打死他替兄弟你出气了。咱爷们是谁,他吴襄敢陷害兄弟你,咱就敢要他的命!来,兄弟喝酒!”
关山月闷闷不乐的端起酒杯跟王承恩碰了一下,“来,老哥喝酒,兄弟我敬你一杯。”
王承恩摇了摇头,仰脖将杯中酒喝得一干二净,咂摸咂摸了嘴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笑道:“关老弟啊,哥哥我得劝你几句,你不能这么消沉,你要是这么消沉下去你这辈子也就没多大出息了,你不会是想做一个没出息的人吧?你现在的局面可比哥哥我刚进宫的时候强多了,我那才叫两眼一抹黑呢。生瓜蛋子一个,处处不招人待见。我痴长你几岁,对这人情也就比你看得透彻一些,我这么多年的感悟便是,这人啊你风光的时候有的是人给你锦上添花,可在你最痛苦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没有人来雪中送炭。你想想,这时间的事情是不是十之八九都是这样的?”
关山月想着来京城的这段时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老哥说的是,都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啊,还有那落井下石的,世间的事大抵是这样的。哎,不是社会太复杂,是弟弟我太傻。”
王承恩啪的一下把筷子重重的按在了桌子上,似乎对关山月的观点颇不认同,“错,关老弟你要是这么说就是大错特错,你们这一类人不是傻,而是太善良,太君子。是周围的人太势利眼了,凡是都以自己的利益为先。别看你年轻,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可那些饱读圣贤书进士们读书就是为了求取功名,并不是为国为民,他们就是读一辈子圣贤书也达不到你们这类人的境界,因为你们的胸中有一股子浩……有一股子正气。。”
关山月一脸的诧异,虽然他知道曹化淳教导这些太监们识字念书,可这话怎么也听也不像是王承恩能说出来的话,他刚才分明是要说“浩然正气”却忘了没说出来,“额,老哥太捧弟弟我了,这些当真是哥哥的肺腑之言?”
王承恩能做到司礼监太监的职位,凭借的就是察言观色,他立马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其实这些话语都是崇祯那日说给于他听的,他喝了酒,一时说秃噜了嘴,全给说了出来。他连忙撇开话题,“关老弟,喝酒,喝酒。”
关山月见他有意撇开话题,也不愿意深究。他现在是一肚子的牢骚,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体制内的知情人岂能不探探口风。
他喝了一口闷酒一,假装忍不住抱怨道,“王老哥,圣上也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吧。不让带家眷我也就认了,可为什么连回大宁道个别也不让道啊?”
王承恩举起酒杯,意味深长的笑道:“就知道你小子会忍不住的,老哥我今天来就是专程为你宽心的,不过可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哦。”说完从随身的拂尘那圆柱形的把手里取出了一张小纸条,神神秘秘的递到了关山月的手中。
关山月心不在焉的接过纸条,抱怨道:“人家都是越混越好,我这倒好越混越出溜。老弟我以前的笏可是象牙的,现在成了槐木的了。以前是正二品兵部管束的武官,现在是吏部管束的七品文官。官服由绯袍变成了青袍,补子以前是威武的大狮子,现在成了鸂鶒(俗称紫鸳鸯)。以前的俸禄是782石,现在是84石,连以前的零头都不到。王老哥,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封的这么严实?”
王承恩见关山月拆了半天也没有拆开,老不正经的挑了挑眉毛,笑道:“有点耐心点儿,这可是好东西,慢慢的拆,不急。”
关山月只得轻手轻脚的拆解了起来,废了半天劲儿才把那写满蝇头小楷的纸条拆开,凑到眼边念道:“兹授赵瑞雪大宁都指挥使职,正二品,封上护军,统领司事,掌大宁都指挥使印。授秦小蛮大宁都指挥同知职,从二品,封镇国将军,负责练兵。授予魏良卿大宁都指挥佥事职,正三品,封长青车都尉,负责开荒屯田事宜。授刘文秀大宁经历司经历职,正六品,封云骑尉。授宰赛朵颜卫指挥使职,正三品,封上轻车都尉。授色特尔也泰宁卫指挥使职,正三品,封上轻车都尉。授内齐富余卫指挥使职,正三品,封上轻车都尉。授色布腾正千户职,正五品,封骁骑尉。授李定国副千户职,从五品,飞骑尉。授……”
他眯着眼睛念了半晌才把这一长串名单念完,待他念完王承恩边把那纸条扔进了屋子里的火盆里烧成了灰。
“嘿嘿,关老弟,怎么样,这下心里舒坦了吧,是不是跟吃了蜜一样甜?别看万岁爷年纪不大,可干的都是这大手笔的事情。这些都通过了兵部武选司的审核,五品以上的诰命和六品以下的敕命已经盖上了万岁爷的大印,任命的文书也都在司礼监了。哥哥我借着秉笔太监的便利得了这么个先机,得亏我有这过目不忘的本领才能誊了来给弟弟看。不过老哥我做这事情可是头一遭,这可是冒着杀头的危险。”
“哥哥的好,兄弟我都记在心里呢!”关山月合上了那惊愕的嘴巴,点了点头,“我滴个乖乖哦,万岁爷这是想干什么啊?免了我一人,竟然任命了女官,还一下就俩。有了朝廷的正式任命,这下他们腰杆子可就硬挺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哎,不对啊,王老哥,万岁爷怎么会对我大宁的人事情况这么清楚呢?”
王承恩呲牙咧嘴一笑,“哈哈,你们大宁的地界儿有多大,有多少人口,有多少兵丁等等这些事情万岁爷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晓。可唯独这人事,他比谁都清楚。”
关山月满脑袋的问号,他自认为一切保密措施做的够到位啊,忍不住的问道:“为什么啊?”
王承恩喝了一口酒,像只狮子一样一阵摇头晃脑,笑道:“嘿嘿,为什么?你也不想想万岁爷当初为什么那么轻易的放了魏忠贤魏公公。”
关山月觉得耳边仿佛响起一声炸雷,他简直不敢接受自己心中的猜想,“啊!?魏老哥是万岁爷派往大宁的内应。”
王承恩吃了口菜,边嚼边摇头,“非也非也,这老弟你可就冤枉魏公公了,万岁爷当时盛怒之下怎么会屈尊跟魏公公达成妥协。是另有其人。”
沉默了半晌,关山月咬牙切齿的骂道:“麻辣隔壁的,原来是魏良卿这王八蛋,我就说这货就是看着老实,其实他那是蔫坏,一肚子的坏水。”
王承恩抿嘴一笑,端起酒杯,说道:“老弟,真够聪明的,一次就猜中了谁是谁非。不过,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当初魏良卿为了保住魏公公的命,把自己多年来所有的积蓄全都捐入了万岁爷的内帑,答应如若大难不死,三年之内向万岁爷汇报一次大宁的情况。再加上先帝临终时的遗言,这才让万岁爷去了杀心,保住魏氏一族的性命。因为,万岁爷的要求仅是一次而已,他的机会已经用光了。这最后一杯酒,预祝老弟河南府灵宝县一行,一帆风顺!来,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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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庙小妖风大
因为朝廷裁撤驿站,那些真正干活的驿卒们大部分都被裁撤掉,关山月这个皇帝钦封的县太爷,一直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才到达灵宝县县衙。
到了灵宝县县衙以后,关山月觉才知道上任县令刘步彤晚上莫名其妙的就死在了县衙后的大院里。
民间流言四起,说这事县太爷刮地皮刮的太狠,上天降下来的诅咒,只要是谁当这灵宝县的县令,一年之内保准丢了性命。
在关山月看来这本都没什么,外边看不出一丝伤痕可能是死于隐疾。可事情奇怪就奇怪在刘步彤已经是第四个不明不白的死在灵宝县县令任上的县太爷了,要说连续四个人都恰巧有隐疾,这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就连说服自己都有些困难。
这蹊跷是从崇祯元年开始的。打那年开始,这灵宝的县太爷无论换谁都坐不稳一年便会一命呜呼。
一时之间,河南府的官场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要是听闻自己要被调任灵宝县的县令,便全都寻找各种借口推辞,要是知府催逼的太紧便直接佯装抱恙,挂印归乡。
先前那三个就是不信邪的教训就血淋淋的摆在眼前,此事由不得大家不信。反正这么多年也捞了不少的油水,何必去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开玩笑呢。
灵宝县本是一个每年纳粮4万石的二等县,因为长期县令空缺一落成了三等县。税赋收不上来不说,灵宝县简直成了犯罪者的天堂,境内是盗贼四起凶案不断,周边游手好闲的似乎人全都一股脑儿的涌了进来,致使灵宝县境内的治安状况每况愈下,整个灵宝县几乎处在一个瘫痪的状态。
县丞老黄无精打采的带着关山月这个新到任的县令来了个县衙一日游,指着那空空如也的仓库和粮仓说道:“关大人,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不是特别的乐观。”
关山月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库房里怎么什么也没有了呢?至少得有点粮食吧?”
老黄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关大人,我比你早来不几个月,我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了。原本是有些东西的,因为灵宝县已经连续三年拖欠朝廷税赋了,所以库房里的东西都被知府大人拉去抵税了。”
关山月一脸的不相信,急赤白脸的说道:“怎么可能?你别诓骗我了,来的路上我都听地里的农民说过,他们连朝廷新近加派的辽饷都缴纳了,更别说田赋了。”
老黄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关山月,撇了撇嘴,说道:“关大人难道不知道这些税赋都进了福王的口袋?”
关山月神情一怔,旋即想到了那个曾经引起国本之争的福王朱常洵,“福王万里四十二年就藩洛阳,庄田两万倾,也就是二十万亩左右。他虽然是亲王,可咱灵宝的田赋怎么也轮不到他收吧?”
要不是看关山月一脸的情真意切,老黄简直觉得他是在调戏自己,“原来关大人不知道其中的缘由,还是让老黄我给你介绍一下吧。百姓们把地挂靠在福王的名下,可以逃避大部分的田赋,再加上这么多年福王也没闲着,钱能生钱,他是四处买田置地,所以整个灵宝县的庄田,差不多有一半的田地都在他的手中。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咱们灵宝县手上来的税赋全都进了福王的腰包。”
“我靠!”关山月狠狠的踢了一脚库房的大门,“咦,那边犄角旮旯里那个跟风箱一样的东西知府怎么没派人抬走抵税?”
一听关山月问起此事,老黄是一脸的得意,“要是能卖钱他们早就给拖走了,也不会唯独把他落下。那是前朝留下的猛火油柜,里边的猛火油早就干涸了,不过这一阵子闲来没事我把他修好了,可惜就是没有猛火油,要不还能用。”
关山月心烦意乱,“麻辣个巴子的,真是一副让人头疼的烂摊子。对了,怎么我来了这么久,一个衙役也没见到啊?还有主薄,典史呢?”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老黄顷刻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摊了摊手,无可奈何的答道:“灵宝县欠着朝廷的税赋收不上来,知府就不给咱们发俸银。大家都是穷苦人家,就指着这点银子买米下锅呢。这么长时间发布下钱来,除了厨子还在,剩下的人就都去自谋生路了,确切的说是去要饭了。”
关山月现在特别的想骂娘,灵宝县的局面简直比当初去大宁的时候还要糟糕,好在他带着三百多人的亲兵,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他们充当衙役,心里顿时有了底,“奶奶个熊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二狗子,二狗子,快去街上采买些米面肉菜来,你诚心想饿死大家啊?”
陈二狗笑着应声,连忙带着弟兄们出去才买粮食去了。
在吃喝上,关山月从来不亏待这帮弟兄。陈二狗这次上街足足花了十两银子,采购来的粮食足够大家吃一个月的。
那唯一留下的老厨子名叫张来福,他做饭的手艺还真不赖,一阵悦耳的锅铲叮咚声不时的从厨房里响起,不一会儿,院子里便菜香四溢。
早就饥肠辘辘的关山月和老黄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其他的随意的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关山月毫无吃相的端起菜碗用筷子往嘴里猛扒拉,他是真饿了,不一会儿便干掉了两碗米饭,拍了拍鼓鼓的肚皮,赞不绝口的说道:“来福的手艺还真是不错,就连着大锅饭都做的这么色香味俱全,不简单,不简单啊。”
老黄吃的是慢条斯理,微微一笑,说道:“来福的手艺谁吃了谁也得挑大拇指,他的手艺绝对不比大酒楼里的大厨差,要不也不能在咱这灵宝县县衙连续干五年之久了。”
关山月似乎不大相信,“哦,是吗?那他为什么不去大酒楼做工?哪里不是挣得更多吗?”
老黄放下手中的筷子,笑着摇了摇头,“关大人,这你就想错了。一来在县衙里做厨子不是酒楼能比的。二来,这在县衙做厨子虽然不比酒楼挣得多,可他外劳多啊,采买粮食和鲜菜可是个肥缺,要不来福能吃的红光满面的?哎,咱们说这些没用的干嘛,关大人,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处理处理那堆积如山的公文吧,我都按照轻重缓急给你分类整理好了。我也吃好了,变天了,我得去把家里院子里新近编织的草鞋收一下,先告辞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听来福在这灵宝县衙都干了五年了,关山月便顿时上了心,他凭借自己的直觉判断,前几任县令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即使没有直接关系这来福也应该是一个知情者。
晚上,关山月劝了几次,那三百多大宁带来的亲兵死活不肯回屋去休息,他们像在朵颜卫的都指挥使府一样,分成了三波,一百人白日值守,一百人值守上半夜,一百人值守下半夜,将整个灵宝县衙守护的是滴水不漏。
大概他们觉得这灵宝县接连几个县令不明白的死掉,不敢放松警惕吧。
夜深人静的时候,关山月悄悄的起床,把陈二狗叫到了自己的房间,连油灯也没有点,接着夜色的掩护将心中的对来福的怀疑说了出来,“二狗子,这灵宝县是庙小妖风大,接连几个县令死在这灵宝县县令的任上,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你暗中挑选几个机灵点的弟兄去查探一下来福的底细,看看他有无家产,家产几何,是不是真的是一个鳏夫……还有,你再派几个弟兄,留意他的行踪,做饭的时候让咱们的人留个心眼,别不知不觉的着了他的道。记住这些都要在暗中进行,千万别打草惊蛇,这是咱们目前唯一的一点线索。”
陈二狗也不管关山月看得见看不见,在漆黑的夜里点了点头,压低着嗓音说道:“关大人您就放心吧,魏公公在参谋部上课的时候我和兄弟们也曾经去听过,保证不会把这条线索弄断了。我这就去安排弟兄们着手调查此事,免得明日白天被来福瞧了去。关大人,你早些休息吧,我看那案牍上的过往文书都堆得比小山都要高了,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处理的完的,还是身体要紧。”
关山月心里一阵暖流涌起,“嗯,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现在的夜里还是有些寒冷,记得让值夜的弟兄们多加些衣物,免得着凉了。你也快些去休息吧!”
陈二狗冲着关山月深施一礼,轻手轻脚的打开屋门,没有弄出一丝声响,像只狸猫一样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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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福王朱常洵的祸心
洛阳福王府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亭台楼榭蜿蜒其中,远处望去屋庙连天,绵延数里,修的真叫一个气势磅礴富丽堂皇。
今日福王府内宫客堂数位洛阳最著名的乐师奏乐,八位妖娆动人的舞姬穿着朦胧的纱衣正在扭动着曼妙动人的舞姿,歌姬也适时的唱起撩人心弦的歌声。
宴会虽然仅有五人,但规格颇高,福王朱常洵做东,朱由崧、朱由渠、朱由桦三位王子亲自作陪,因为他正在宴请一位重要的客人——来自山西蒲州的大盐商王海峰。
福王生的白白胖胖,可并不是传言中的三百斤的大胖子,他面含微笑端起酒杯冲着王海峰遥敬了一下,说道:“本王的事情还有劳先生从中穿针引线,还请先生在黄立极黄阁老面前多替本王美言几句,事成之后必如先生所愿,本王会做主将乐安公主朱徽媞嫁于先生。”
坐在上座的王海峰一听将乐安公主许配给自己顿时乐开了花,色迷心窍的说道:“那是自然,王某现在跟王爷是一荣俱荣的关系,定会竭尽全力为王爷的事情从中奔波。王氏一族虽然在蒲州是个大族,可我家这一脉六代单传,我爹一直想我出仕为官,好光宗耀祖,奈何我才疏学浅连个秀才也没考上,只得继承家业做了这贩盐的买卖。哎,虽有家财万贯,绫罗绸缎的衣服也只能在家里穿穿过瘾。”
福王开怀大笑,“只要乐安公主嫁给先生,先生就是驸马,那还用那么麻烦。到时候本王找个肥缺赠与先生,这光宗耀祖改换门庭的事情是很容易是实现的。不过乐安公主号称京师第一美人,先生日后可有的清福享了。”
王海峰一想到乐安公主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就心神荡漾,再看着大厅里舞姬那若隐若现的娇躯,心中一阵燥热,忍不住的舔了舔嘴唇,“哈哈,以后王某还仰仗福王您多多关照。我觉得这天下本应该就是福王您的,谁知让当今圣上捡了个大便宜。您想,要是当初您这个真龙天子坐了皇位,哪还有什么阉党之乱,哪还有什么东林光复,您说是不?”
福王一听王海峰竟然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心中一阵心惊胆战,这要是被侦缉的锦衣卫听去了还不是谋逆杀头的死罪。但他转念一想这是在自己的内宫,便把心放到了肚子里,这四周就连那乐师都是他的心腹,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本就对皇帝之位觊觎已久,几杯美酒下肚似乎勾起了他对权利的欲望,忘乎所以的说道:“父皇当初是有意立本王当太子继承皇位的,奈何那些臣子们不识大体。要是本王当初登了大位,那还会有阉党,那还会有东林复社,也更不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一命呜呼。先生看看,现在朝堂乱成了什么样子,党政不断,皇上都快被那些臣子们挤兑死了,那些御史们竟然敢堵在皇极殿外骂皇上,这成何体统?皇家的威仪和脸面都被他们父子三人丢尽了,君不君臣不臣的,哪还有一丝天国上朝的样子。要我说他们坐这大位就是德行不够,否则怎么会天灾人祸不断?”
忠厚的朱由崧听了父亲朱常洵的话觉得有些难堪,甚至有一丝家丑外扬的感觉,他面露不悦,“父王,既然您已经皇恩在身,福王府的金银财宝比大内都要多,这些荣华富贵我们数代人变着花样花都花不完。您又何必再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干那谋朝篡位的勾当?”
狡诈朱由渠可不这么想,毕竟福王百年后王位怎么也轮不到他继承,可福王要是成了皇上他就是亲王了,那情况就大大的不同了。福王现在是越来越不喜欢迂腐的大哥,而他的弟弟朱由桦生性与世无争,根本就不是做皇帝的料,要是到时候再活动活动,使些手段除掉朱由菘,以后指不定皇位是谁的呢。
所以在福王对这哥仨表露了心迹后,就属他表现的最积极,也就属他会讨福王的欢心。这次也一样,他一看福王听了朱由菘的话面露不悦,还没等他开口训斥,便抢先说道:“大哥你说的这话,二弟我是大大的不赞同的。你这不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这皇位本来就应该是父王的,他取回来又有什么不合适的?难道你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先祖们打下的天下就这么毁在朱由检的手里?再说这怎么能是谋朝篡逆,父王是为了为天下苍生谋福利,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咱们做子女的得体会父王的苦衷,不助父王一臂之力,也不能拖他的后腿。”
朱由菘一脸的正气凛然,看着自己的强词夺理的弟弟朱友渠面露不屑,“名不正则言不顺!”
朱由渠面色一冷,“我看看你读儒家的书读得太多,把脑袋读坏了吧?难道兄长忘了永乐大帝是怎么登基的吗?”
朱由桦依旧是在自斟自饮,仿佛这场上的事情全然与他无关。
王海峰笑眯眯的看着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哥俩,感觉空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了,可他一点也不担心,因为福王要举事还得仰仗他背后的黄立极去替他联络兵马。他要的名利,不过,要是福王的大王子朱由菘执意迂腐到底,要是挡了他的路,他会毫不犹豫的除掉他。
福王的脸色越来越冷,他现在就像他当初的父皇万历帝一样,越来越看不上自己的长子朱由菘,看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能成就大事的人,心中忍不住暗道:“我朱常洵一世英名,怎么生出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为了掩人耳目,迫不得已需要在人前装作荒淫不堪的样子,这装疯卖傻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连小你几岁的渠儿都察晓得到我的心思,难道菘儿你就一点也看不出来吗?我之所以疯狂的敛财积蓄财富,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小的考虑。现在我们福王府的财富富可敌国,难道你就不怕朱由检再给你来一个削藩?”
看着越吵越凶的哥俩,福王忍不住呵斥道:“都给本王住嘴,今日是宴请贵客,你们难道要将福王府的脸面都丢尽了才罢休吗?常人都道当今圣上为了百姓殚精竭虑,我福王朱常洵却坐享其成,坐拥洛阳这片肥腴之地不说,还变着法的窃取大明的财富。可事实是这样吗?他要是真殚精竭虑,又怎么会三遍两遍的摊派辽饷?民间有怎么会流贼四起?要是换做本王坐这大明的天下,早就把后金那野猪皮们砍瓜切菜一般的收拾的片甲不留,更会在第一时间休养生息。都是太祖的血脉,论出身我比那朱常洛还要高贵,这天下要是本王来坐,肯定不会是现在的一幅烂摊子摸样。去他娘的取长不取德,取德不取才。菘儿,以后这话切莫不要再说,否则别怪本王不念父子情分。”说完他狠狠的把手中价值千金的龙纹玉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场面顿时尴尬了起来,舞姬、歌姬和乐师们全都吓得退在两旁瑟瑟发抖起来,他们从来没见过福王发这么大的脾气。
王海峰不想他们父子闹得太僵,要是福王大事得成,这朱由菘就是储君,现在不妨卖他个人情,以后行事也方便一些。他咳嗽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咳咳,大王子也是一片赤诚,只不过是爱父心切罢了。对了,刚才刚顾着喝酒了,有件喜事王某都忘了禀报福王了,黄阁老让我带话给您,说他已经联系上了辽东的祖大寿祖将军,虽然他现在态度有些摇摆不定,但他的妹夫吴襄吴将军似乎对朝廷对袁督师的处罚颇为不满,他已经明确表态支持福王您的大业,愿意跟我们结成生死同盟。并且他还愿意替我们劝说祖将军跟我们共谋大业。”
福王的脸色顿时便的好看起来,刚才的不快是一扫而空,跟帝位比起来眼前的这些吵闹算得了什么,心情大畅的说道:“好,好,好!本王派去联络东江镇毛文龙旧部的秘使这两天也送来了好消息,说他已经跟“山东三矿徒”孔有德、尚可喜、耿忠明谈妥了条件,愿意助本王一臂之力。并且本王已经派人去招募袁崇焕,就看他识不识抬举了。看来只要假以时日,大业可图。”
王海峰两只小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心里琢磨着要是福王已经联络上了毛文龙的旧部,此事是越来越靠谱了,“王爷您招募联络的都是九边的精兵强将,有他们祝您一臂之力,此事是十拿九稳。不过我们还是不要小觑整个帝国的力量,此事要是不到万全之时,还是不要走漏一丝风声的好。免得王爷数年的谋划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福王点了点头,“嗯,先生说的有道理,本王虽然能骗过大多数人,可朝廷中依然有人怀疑本王心怀不轨,比如那个被当今圣上派到灵宝县当县丞的黄道周就是其中一位。由此看来,本王的侄子朱由检对我也不是戒心全无,要不他就不会放这么一个钉子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了。”
朱由菘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急匆匆的起身提醒道:“父王,儿臣突然想起,那孔有德、尚可喜、耿忠明似乎跟后金交往颇为密切,听闻传言说他们暗地里已经归顺了后金,父亲可切莫引狼入室,着了后金的道,让皇太极做了那黄雀。”
福王气的是七窍生烟,双眼喷火的看着眼前的朱由菘恨不得抽他几个大嘴巴子,怒火冲天的呵斥道:“你这个不孝子给我闭嘴,现在就回房间反省,没有本王的明,命令不准许你踏出房间半步。我看渠儿说的对,你就是圣贤书看的太多,把脑袋都念坏了。难道本王还不如你聪明,不如你考虑事情周全吗?”
朱由渠心中一阵暗爽,幸灾乐祸的看着闷闷不乐的朱由菘恭恭敬敬的出了客堂,拍了拍手示意歌舞依旧,举起酒杯又跟王海峰这个权利掮客推杯交盏起来,气氛比刚才还要热烈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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