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春暖花开时,北区一号楼彻底拆除了,像一棵巨树轰然倒地,巢没了,鸟儿去了不知道的地方。“轰隆,轰隆”,才安静下来的园区又变成了喧闹的工地,垃圾多得收拾不过来。有人介绍从乡下来的小两口,在这边打工供孩子上学,想和邢阳一起承包垃圾站的活儿。邢阳借机去物业辞了工,园区各种维修的活儿就够他忙活,他盘算着再存点本钱,也去对面商业街租个柜台卖点家用五金件,这些东西虽然利润小但家家户户都用得上。他觉得黄有珍的话难听也不是没有道理,人努力经营着就为了活得体面些。
时间过得真快,新的北区一号拔地而起,比以前更高大,巍巍挺立,遮住了更多太阳,搬进了许多新面孔。初夏,“小黑”生了四只崽,邢阳硬了头皮向黄有珍讨教养小猫的办法。黄有珍瞒着主家给了他不少猫粮,还帮他给小猫找了新主人,然后她告诉邢阳她给自己也找了个归宿,亲戚介绍的,一个比自己大三十多岁的男人,没儿没女,但有退休金、一套房,还有一身病。邢阳听了很失落,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挽留她,就像“小黑”也不得不将自己的崽送出去。后来邢阳将扶手椅送给有珍做了新婚礼物。
花园区别墅二号装修后又换了新主人,凑巧,他又去了一次。也是主人打过电话说是二楼下水不通,让维修。邢阳带了工具赶过去,院里屋里完全没有昔日模样,看得出新主人是个享受生活的人,院子收拾得别有洞天,种植各种花草,假山池水,还在一角建了个凉亭。室内更豪奢,客厅原来装莲花隔断的地方变成了一面墙的大鱼缸,一只尖嘴龇牙的蓝鲨在缸里左突右撞地怪吓人,原来装镜子的地方修了一个高大的气派的西洋壁炉。女主人有个四十上下,着装很时尚,梳着男人式短发。需要维修的仍是楼上的卫生间,新安了个整体浴室,才用了几日下水就不通了。邢阳匆忙间打量,屋子除了功能和大结构无法变化,很多细节都着意做了改变,原来的大卧房现在像是个茶室,以前放床的地方摆放了一张大茶台,上面琳琅满目各种茶具,一看就比韩老师的高级许多。邢阳忙了半天,从一处地漏里面掏出一窝头发,又黑又长,湿漉漉像海藻一样,女主人哎哟一声,捂了嘴,脸色煞白,像见了鬼。
没多久,沉寂多时的乔小红案子突然有了新进展。警察询问邢阳那张床去了哪儿,邢阳说床体让老曲收走了,他只留下了床垫。床垫里好多钱,人民币,还有外国钱,好几张银行卡。邢阳说“小黑”喜欢挠床垫,看不住就挠上了,生生掏出个洞,最后从洞里掏出钞票来。警察把钱和床垫都没收了,奖了邢阳两万元,说他给重大案件提供了关键线索和有力的物证。
有一天邢阳忙碌完,吃着晚饭将旧电视调出人影,他看本地新闻报道破获一起案件,说某个上市公司财务总监贪污巨款,包养情妇,藏匿大量贪污财物,后因为财务纠纷将情妇溺死在浴缸里,伪造了自杀现场。电视里闪过那个装了现金的大床垫,被人用剪刀剖得七零八落,像一个人被开膛破肚,肚子里是花花绿绿的钞票。电视上几个人将床垫从地下室扛出来,邢阳也在镜头里闪了一下。
邢阳觉得床垫好可惜,想起自己大半年躺在百万元现金上浑然不觉,不禁哑然失笑。他嘲笑自己没有发财的命,也庆幸乔小红终究没有死得不明不白。
又一年要翻篇儿了,小增找邢阳喝茶,小增说他现在喝茶上瘾,几天不喝心里不清静。但他喝得猴急,烫得舌头乱滚,他问邢阳今年到底回不回?邢阳说,容他再想想。
王天丽,女,现居新疆乌鲁木齐。在《人民文学》《十月》《天涯》《作品》《青年作家》《长江文艺》《清明》《广州文艺》《湖南文学》《滇池》《黄河》《延河》《星火》《西部》《绿洲》《伊犁河》等文学刊物上发表中、短篇小说,出版小说集《三色玛洛什》《银色月光》,荣获第六届西部文学小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