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散文 / 散文 | 范泽木:锦鸡儿

散文 | 范泽木:锦鸡儿

花开得很密,一朵一朵的黄,

从树的腰部开始,一直爬到枝头。

就像画家随意挥上去的黄,却又恰到好处。

我对家乡春天的惦记,很大程度来自锦鸡儿。锦鸡儿不是一种鸡,而是一种开花的植物。

锦鸡儿就在屋旁的山坡上,怯生生地长在竹林边。树大概有两三丛,虽然是低矮的灌木,却也因为紧紧挨着,而变成一团风景。特别是锦鸡儿花开放的日子。

锦鸡儿花不大,也不算美,但黄灿灿的,很惹眼,就像空地上突然掉落一枚松果。花开得很密,一朵一朵的黄,从树的腰部开始,一直爬到枝头,把能占的地方全部占据。远远看去,就像画家随意挥上去的黄,却又恰到好处,仿佛随便摘掉一朵都是一种毁灭。

但年少时,我才不管那么多,满足味蕾才是硬道理。

黄昏时分,天边的云彩把天空染得像锦鸡儿花一样艳丽。我挎个篮子奔往锦鸡儿丛。花太多了,把我的目光和手指搞得措手不及。把一朵又一朵花采进篮子,树上的嫩黄一点一点地减少。篮子里花的多少和我心里的兴奋是成正比的,每采一朵,我心里的快乐就增长一分。

外婆说,要把开好的花采下来,把未开完的花留着。我采掉一批花,留下一批还未开放的,把篮子拎回家,静待一场甜蜜而鲜嫩的大餐。那时的快乐来得真简单。

外婆摘掉锦鸡儿花的柄,把花洗净,花的脸蛋又艳了几分。外婆已经把刚做的豆腐切成一块一块了,它们是锦鸡儿花最好的佐料。等水烧沸,外婆把锦鸡儿花放入汤中,再放入豆腐。为了美味,外婆往往还会加入一些腊肉。花、豆腐和腊肉,在沸水中开出另一种图案。

我所有的甜蜜、期待、兴奋,在菜出锅时达到极点。外婆端出一锅汤,黄色、白色、红棕色,在汤里柔和成美丽的图景。菜汤里有甜、有嫩、有香,它们一股脑儿钻进我肚子,换来我止不住的欢欣雀跃。这种晚餐,往往是我童年中最难忘的之一。

剩在树上的那一批,在几天后又成为我的欣喜。有时,外公和外婆也会和我一起采锦鸡儿花。黄昏时分,他们最惬意,一天的繁重农活暂时告一段落,第二天的农活还未开启。夜幕还没降临,他们像在水里潜了好久的人,终于可以出水透一口气。

他们的这段时光是轻盈而甜蜜的。外公的脸上挂着笑,外公的脚上带着欢喜。其实退去生活的沉重,他们和我一样,内心有些小调皮。他们居然还会在采花时打打闹闹,像两只不安分的蝴蝶。他们的这种快乐,是我很少见的,就像很少开花的植物,突然间绽出几朵花,叫人在惊叹的同时,多几份感动。

后来,我离开家乡后,每到春天,就分外想念家乡的锦鸡儿。外公和外婆仿佛也深知我的想念,每逢花开便给我打电话。在电话线里,那一丛锦鸡儿花又开得很旺。于是,放下工作,回家采一次锦鸡儿花。

小山坡上的竹林日渐茂盛,甚至要把锦鸡儿驱逐出境,但锦鸡儿的花还是兀自开放。在嫩绿的叶丛中,耀眼的黄,一串串缀着。我挎着篮子,目光和手在花丛中忙个不停。年少时的快乐卷土重来,爬进篮子,爬进我心里。每到锦鸡儿的树旁,我的心就像感应门一样自动打开。来自锦鸡儿枝头的快乐,渐渐在我心里堆成一座塔,形成一个湖。

篮子里的花渐渐多了,快乐也水涨船高。

外婆从我手里接过篮子,把花的柄摘掉,把花用水洗净,像我年少时的许多个春天的傍晚一样,她用锦鸡儿的花、鲜嫩的豆腐、腊肉,煮出一锅属于我们的盛宴。

外公现在的活少了,外婆由于身体不太好,常年在家休息。如今,他们的时光走得很慢,吃饭也更加从容。外婆在灶旁忙碌,外公已经拿出陈年老酒摆上桌。年少时,我的快乐单纯来自这盘菜,如今,我的幸福来自外公的酒和这道菜。

把酒一口一口喝了,把菜一口一口咽下。菜还是原来的味道,所以快乐也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我。

外公外婆都苍老了许多,白发毫无顾忌地占领头顶,皱纹毫不犹豫地加深,手脚也不知觉地发抖。好像只有锦鸡儿,依然心无城府地长着,几年如一日地发散着本来的汁味。多年前,他们吃着锦鸡儿,感受着的或许是放下农活的闲适。如今,他们吃着锦鸡儿,感受着的是我归来的幸福吗?我不得而知。

我回城时,他们采了许多锦鸡儿的花,还给我切了一大块腊肉。他们不会陪着我走,但他们的一部分会一直陪着我。

我挥手告别外公外婆,也告别了那一丛锦鸡儿。从我记事起,锦鸡儿就一直陪着我,这条射线,如同一束光,会一直伴随我,并驱走我前路的黑暗。

免责声明:本文来自网络,不代表爱读书立场,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向原创致敬,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dushu263.com/672716.html
上一篇
下一篇

为您推荐

联系我们

联系我们

在线咨询: QQ交谈

邮箱: 200768998@qq.com

工作时间:周一至周五,9:00-17:30,节假日休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