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老家屋前种着一棵枣树。一到5月,枣花香气氤氲,招来无数的蜜蜂。蜜蜂走了,枣花谢了,一个个蒂把儿慢慢地鼓胀,到秋季,变成一个个椭圆的枣。我们爬上去,你争我抢,将尚未熟透的枣子塞进嘴里。而后,等待下一季枣花的盛开,枣子的成熟。
枣树,伴随我们整个童年,让乡村的日子有了别样趣味。
等我来到沾化,竟有成千上万亩的枣树,排山倒海一般,呼啦啦推到我眼前。平野地,山坡上,大棚里,到处都是枣树。蓝天白云退却了,野花野草退却了,枣树成了唯一。一个个小苹果似的枣子,沉沉地挂在枝丫上,发出浓郁的香气。
穿蓝衣裳的大婶嘴角弯弯,塞给我一把。枣的表皮是红黄绿杂糅,像一枚枚小地球仪。我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一个又一个。多汁的甜爽透心入骨。
远处飘来说笑声,不少人在摘枣。有当地的,有外来的。10月,是冬枣成熟的季节,人们拎着大包小包,摘下一枚枚欢喜。有小年轻逞强,在树上攀来爬去,女友呵斥他,枣的主人却笑:“摘吧,摘吧!”
孩子们跑跑闹闹,手里嘴里满都是枣。他们落入了快乐的海洋。
不觉中,枣已被我吃完,热情的大嫂又笑着塞过来一大把。仿佛我这么贪吃,倒成全了她的快乐。她说自家承包了20亩枣田,管够!她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沾化冬枣不同于新疆的枣,新疆枣经受阳光长时间照射,脸面红赭,个个如大汉;也不同于沧州的金丝小枣,似小家碧玉,暗地里透出一股清恬。沾化冬枣生在山东这片古老的土地上,饮着黄河的水,吹着平原的风,醇绵端厚又带有一股特有的爽脆。
我问大嫂今年冬枣的价钱。大嫂说:“俺们这儿的冬枣,比起其他的枣是贵一些,不过好女不愁嫁,这不,刚成熟,订单就一个接一个来了。”一位方脸老人从一棵树后踅过来,比划了一个圈说:“这么多枣树,全是下洼镇一棵‘冬枣嫡祖树’的后代!那树活了300多岁,还那么旺相,你要吃它的枣,可一千块一斤哟!”
我简直惊呆了。老人扬起下巴,神气地说:“嘿,就那样,还不一定有吃上的福气哩!吃一颗它的枣,能交一辈子的好运气!”他哈哈笑着,皱纹挤成一团。原来老人是大嫂的公公,特地赶过来帮忙采摘。
枣树枝干嶙峋,根如虬龙。累累的枣挂在枝丫上,树都压低了。目前,沾化枣树的种植规模据说达到了50万亩,年收益近50亿元。沾化,真的是沾了冬枣之光,得了天地造化,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国冬枣之乡”,冬枣也成为国家地理标志产品。每年冬枣刚成熟,顾客就蜂拥而至。不少订单来自欧美国家。
大嫂种植的这“沾冬2号”,是从普通冬枣自然变异中选育出来的一个品种,更容易坐果,果实大,甜度也更高。为了让冬枣长得更好,他们像呵护娃娃般呵护它们,让它们住进大棚,棚里安上智能气象监测系统和绿色虫控系统,时刻让冬枣保持最利于成长的状态。
当年苏东坡曾写下诗句“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在苏东坡看来,枣树是升平安乐的象征,又大又红的枣儿更是幸福美好的代名词。不知东坡先生如今来到沾化,见到成千上万亩的枣树逼入视野,会不会沉醉枣乡,乐不思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