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叶海文：遥远的向日葵

穿过一段干枯已久的低洼地，几棵又粗又壮的杨柳豁然在眼前，姿态各异：或侧目倾斜，或扭腰歪脖，那种旁若无人的生长姿势颇有些随心所欲。
稀稀拉拉的几棵杨柳，为凌乱的荒野撑起一片单薄的绿荫。草地，河谷，树林，山丘所形成的这块荒陌，横亘在内蒙古南部。
我的想象里，广袤的原野应该有种一览无尽的旷远，和蓝天白云下草木丰盛的蓬勃。羊群点点，骏马疾驰。“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如此苍茫的原野，在古人表达中，诗意触手可及。
绿草如茵为大地盛装，视野开阔，这才是原野应该呈现出来的样子。但是这里过于贫瘠，干涸的河床上遍布着大小不一的石块。泥沙与石块混杂在一起，历经雨水的冲刷，最终在时光的洪流中失去了秉性，沦为大地寂寞深处的荒芜。
山坡上有一片稀疏的灌木丛，和零碎的石块所组成的这片原野，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几只鸟从高而远的天空飞过，孤独的鸣叫声，划过这片荒野，就像冬季里呼啸而过的寒风，让这片原野更加荒凉。
我坐在一棵杨柳树旁的大石头上，望着眼前杂乱无章的山野荒坡，那种想象中的浩荡和辽阔，被低矮的山丘挡住。
我想极目远眺，但是视线自始至终没有挣脱山丘的束缚。我仿佛坐在时光深处，被岁月摒弃。
坐在这里，忽然间有了坐在时空里的错觉。岁月流逝下的痕迹，在这片荒野尤为深刻，亘古不变却又饱经忧患。
这里荒无人烟，如同人世间满目狼藉的废墟，目之所及是尘世遗忘的孤寂，和人群远离的蛮荒。除了我，坐在时空里与之对峙，还有那些无人问津的树木野草外，剩下的只有荒寂。如果不是一阵风拂过，荒野仿佛沉寂到水底。这片大地犹如被时空抛弃，坠入无尽的寂寥和虚空里。
顺着流水冲刷过的河道，向远处一个山头走去。踏着流水曾经去往的方向，依稀能感受到一丝沧海桑田的气息。它所经历过的每一个春天和夏天，曾经山花烂漫和烈日炎炎；每一个秋天与冬天，落叶潇潇和雪花飞舞。但是，它现在以颓废的静止状态与时间一起定格在我面前，似乎向我昭示和诉说，我似乎感受到一种情绪上的表达和倾诉。
我爬到那个山坡顶上的时候，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把整片天空涂抹成了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天空低垂，落日喷薄出来的金色光芒，被深紫色的云隔开，形成强劲有力的条状，一条条鲜红紫红的晚霞，从落日的方向喷薄而出，划过半空。视野中的黄昏仿佛成了一首气势磅礴的交响乐，那些浓郁的色彩像是倾泻而出的音符，在跳跃，在飞扬。
我惊讶的看到，远处的山野上有一大片向日葵。橘黄色的向日葵盘，像一张张笑意盈盈的脸。一整片向日葵在晚霞的映衬下泛起金黄色的光，与天空遥相呼应。这片向日葵地以势不可当的气势，彰显了生命成长的波澜壮阔。在我眺望的视野里，向日葵与晚霞的相遇，在荒芜中形成的独特魅力，是如此壮阔和震撼，使得大地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和张力。
荷兰画家梵高，以一幅向日葵震惊世人。他笔下的向日葵向人们表达了他对生命的理解，从而展示出他个人与众不同的精神世界。他向世人表达出生活的态度：感激，善良，坦诚和感恩。眼前这片气势恢宏的向日葵与梵高笔下的向日葵，所体现出来的精神价值是何等相似和高度一致。
这是梵高的向日葵带来的艺术价值和永远向上的精神意义。
我想，在向日葵的生命中，无论是在田间地头还是在荒野，永远朝着一个方向——太阳，那是它们矢志不渝的信仰。
那片遥远的向日葵，犹如大自然自始至终的精神图腾————不屈，顽强和从不放弃。
我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生命视死如归的追随，一种惊心动魄的不离不弃。就像天地，日月，时间空间，浑然一体，又生死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