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水而居,一直以来是我的心愿。
2003年,我一边在鲁迅文学院读书,一边四处寻找低价位的房子,打算移居北京。临近学业结束之前,我居然在通州寻觅到一处近水的小区。
这座运河岸上的院子,坐落在通惠河畔。说到通惠河,或许很多人不甚了然,倘说京杭大运河,想必无人不晓。大运河北起北京,南到杭州,贯通海河、淮河、黄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域,全长约1794公里,最北端的一段漕河叫通惠河。
家住运河边,岸柳纷披,一条小河蜿蜒流过。离我家一箭之地,立着遗产区界桩和石碑,那是国务院和北京市文物局颁布的“大运河———永通桥及石道碑”。
天天走在运河故道上,我隔三差五路经“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激情踏出的每一步都践响了历史的跫音。
大运河,作为南北交通的大动脉,对于中国古代经济的发展,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绵延千里的水路,一支支装满漕粮的船队,舳舻相衔,朝暮不绝。漕运活跃了经济,促进了物质交流与两岸城市迅速发展。
“一支塔影认通州”,这塔是矗立于大运河北端的燃灯塔,是京门通州的地标。通州因漕运而兴,据 《元史·地理志》 载,通州“取漕运通济之意”命名。
元代大运河全线通航,漕船可由杭州直达大都。明清两代,万国朝宗,四方贡赋,商贾行人和通粮转运的,无一例外,必经通州。
通惠河是元代挖建的漕运河道,由都水监郭守敬主持修建。元二十九年 (1292年),郭守敬引昌平水进积水潭,自文明门 (今崇文门) 外向东,在杨闸东南折至通州张家湾入潞河,全长82公里。
这条新的人工河道,被元世祖命名为“通惠河”。
由于战乱和洪水,有些河道废弃了。现在的通惠河,一般指从东便门大通桥至通州入北运河这段河道,仅20公里。
说到底,通惠河就是为了打通通州到皇城的最后一段,让堆积在码头的棉粮布匹,石材木材快速流向皇城。
水上之路,也铺就了一条求仕之途。赴京赶考的士子,大多数取道漕河水路。1572年,昆山的归有光第七次赴京应试途中,乘船在离张家湾大约160里的地方受阻于冰冻。受阻的船只将近1000艘,都是向北驶去的。见此情形,归有光无限感慨“半天下之士在此矣”。
通惠河畔,素有“北方秦淮”的美誉。烟柳画桥,酒肆茶楼,夜夜笙歌。繁华的背后,是血泪与汗水:水流暴急,波浪翻滚,每只小船由200名苦力,用系在大船上的几十根缆绳拉着前行……
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在 《札记》 中写道:“经由运河进入皇城,他们为皇宫建筑运来了大量木材、梁、柱和平板……”“成千上万的苦力,沿着漕河岸,步履艰难地跋涉。”
一条大运河,将源源不断的漕粮皇木,从南方“漂”到了北方,漂过通州的八里桥。
八里桥,又叫永通桥,是北京三大古桥之一,因距离通州城西门八里,故称八里桥。它是明朝正统十一年间修建的一座石拱桥,历经明、清、民国和现代,五百六十多年栉风沐雨,依然雄立于通惠河上。
八里桥离我家不到二里地,过去只听说“长桥映月”为通州八景之一,不曾想这里竟是昔日的古战场。
时光流传155年。咸丰十年 (1860年)8月21日,天津大沽失陷,9月初,八里桥之战打响。三万只装备了原始马刀、长矛和弓箭的清军,与拥有洋枪大炮的英法联军决战。虽说清军将士英勇顽强,杀声震天,誓与大桥共存亡,然而血肉之躯怎能抵挡坚甲利炮。炮弹倾泻在桥上,大理石的桥栏炸得粉碎,连桥板上的石狮子也炸飞了。经过四个多小时激战,八里桥最终失守,三万将士全部殉国。
这就是史上著名的第二次鸦片战争中通州八里桥之战。
40年后,1900年夏,悲剧再度发生。黑色的八月,八国联军入侵中国,破天津,直逼通州,又在八里桥狂轰滥炸。虽然清军和义和团奋勇抵抗,终究阻挡不了虎狼之师的铁蹄。八国联军8月11日破通州,14日打进北京城,火烧圆明园。
每每走过八里桥,回顾那一段悲怆的历史,不禁扼腕长叹! 落后挨打的屈辱,像一道流血的伤口,仍刺痛着我的记忆……
从我家坐上公交车东行六站,有一块温榆河与潮白河环绕的秀美土地,它就是宋庄。
山川如画,风情如歌,这片神奇的土地,孕育了悠久的运河文化。得天独厚的人文环境,吸引了全国各地操着不同口音的艺术家,他们带着不同的生活背景,以先锋的姿态,将艺术工场开遍运河水乡。
宋庄是艺术家群落的栖息地,是宽松自在、包容艺术的地方。他们在这儿结识,寻找灵感,也在这儿居住作画,放飞梦想。
各种前瞻性的艺术潮流,汇聚宋庄。有人把宋庄比作美国纽约的苏荷区。苏荷区被人称之为仓库里的艺术区,把废旧的厂房变成了生活空间和艺术工作室。
当然宋庄不是苏荷,宋庄就是宋庄。
极富魅力的宋庄,不仅吸引着年轻的新锐,还吸引了文艺界泰斗的目光。
宋庄附近的徐辛庄,有一个高墙围住的院子,这就是黄永玉的万荷堂。万荷堂占地八亩,荷叶田田,庭院幽深。
被称作“画坛鬼才”的黄永玉,为通才型的大家,诗书画俱佳。耄耋之年,他坐着升降机画荷花图,高五米、宽六米,真了得! 那尺幅是根据荣宝斋新大楼的墙面画的。他还画了一头大牛,威风凛凛,题字为:人有点牛气好。
黄永玉欣赏莲出淤泥而不染,中通外直的品格,他画的荷花亭亭玉立,蜻蜓静立叶上,生意盎然。
黄永玉的画,以淋漓的墨色为基调,以凝重洒脱的线条为骨胳,以奇特的构思为基础,这是他一生的画派风格。叼着大烟斗的黄永玉,是“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是“住在自己作品里的艺术家”。
继万荷堂之后,韩美林艺术馆亦落户通州。
2006年,韩美林将2000件艺术作品,捐赠给通州区人民政府,区政府于梨园文化公园内,兴建一座10000平米艺术馆收藏、陈列。除了馆藏,另有3000件作品在此轮展。
艺术馆主体建筑呈方形几何体,灰白颜色,夜间打开灯光,从空中俯瞰,可见一个“美”字,寓意天地有大美。
自由的心,率真的爱,风雨人生,成就了艺术家韩美林,他涉及陶瓷、雕塑、书法、绘画、造型、文学等诸多领域。作家冯骥才说“韩美林他就像一座火山,不断喷涌着艺术的岩浆,永难停歇……”
韩美林自己也说“……上苍告诉我:韩美林,你就是头牛,这辈子你就干活吧!”
2005年,韩美林在杭州另建了一座艺术馆。两座艺术馆分别坐落于大运河的两端,一南一北,遥相辉映,传递出大运河厚重的历史文化与深沉的地缘文化。
运河水浇灌着万杆莲荷,运河岸耸立着艺术殿堂。两位杰出的艺术大家,怀着对大地的爱,数十年来激情创作,绵延着古老的中华文化,给这块土地带来了世界声誉……
家住通州,在家门口的运河边漫步,不经意间竟徜徉于历史的长河中……
一条河,一座桥,一个庄子,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