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作
雾露升腾
蜷卧在芳草萋美的山坡。我的兄弟姊妹,我的童年伙伴,横七竖八地围坐着。
背篼空空如也,散落在面前的草地。浓雾自山涧升腾而起,背篼们笼罩在雾露里。我向手掌呵呵气,摸摸背篼一脸的羞涩。
背篼,不知道为什么离开屋檐,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我努力使自己的睡眼穿透雾岚。看见伙伴们散乱的目光,在山坡柴禾闪烁。
山雀子叽叽喳喳掠过背篼,没有停留。惊鸿一瞥的眼神,也未曾留下。我慢慢站起身子,伸伸慵懒的腰。抢在浓雾散去前,把背篼的空间用柴禾填满。
我不想让背篼像浓雾一样,在清清的早晨,自由蒸腾,来去无影。
新作
乡下的日子
乡下的日子,平淡而无味。
公鸡打鸣。牛羊出圈。乡下人开始一天的劳作。炊烟袅袅,山歌渐起,乡下人从山野返回村子。
一盏油灯闪烁着生活的无奈。日子就像树上的落叶飘零。直到果实恣意的深秋,树枝光秃成第一场雪。
村庄无语。乡下的日子无声无息地轮回,有如潺潺的溪流昼夜不息、永远轻快。
回忆是乡村的编年史。让昨天、今天和明天,变得记忆犹新。
风中的院门
通往野茶灞的山路上,风中的院门,被夕阳散淡的余晖照射,有气无力。
乡村的夜晚,炊烟在淡淡中欲语还休。
剔出更多的年历,让我风尘仆仆的身影若即若离。
在陈年旧事间痛饮往日的欢乐,在村落庭院前品味现实的落寞。我的记忆,像一只小小的流萤,无法照亮这座村庄的孤寂。
夜的纠缠,也只不过孤单地撇下些许山川的遗憾。
村庄的秘密
一座村庄,生命有多长?为什么穷尽一生,也无法走出它的牵挂?
村后是一座荆棘披挂的野人山。村前是一条波光粼粼的诺水河。村庄安详俯卧其间,恰似祖父苍白的胡须,斑白过后,只留下生命的想象。
我时常怀念那些横七竖八的稻草人,它们的挺立为什么充满幻想?我也试图解说那一溜溜的土墙,为什么总会比一个人的生命还漫长?
我是村庄的儿子?我的笔能解读村庄的秘密吗?我听见草垛间嘤嗡的蜜蜂,成群结队,生息繁忙。
野葡萄味道
一畦野葡萄架,被秋风在浪漫中悬挂得有气无力。
童年的我,像一只野葡萄架上馋嘴的小鸟。酸酸的味道,把雀舌叮咬成变形金刚。走在时光的浓阴里,我提一篮淡紫色的野葡萄,开始想象秋日的甜蜜。
祖母颠颠移动着两只小脚,双手十指纤纤,像一个少女,在葡萄架下穿梭奔忙。怀中的竹篮在祖母的忙碌中快速膨胀。
那个时刻,我的身体开始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心却疼痛在一群放牛娃的恣意采摘中。青春嗷嗷的季节,身心疲惫,满怀忧伤。
祖母不知道。季节不知道。我的青春萌动和心灵诉说,被一个紫衣少女无情撕碎,淡淡地遗弃在野葡萄架下。
乡村夜晚
蛙鼓声声。稻香阵阵。我的夜晚,滞留在乡村的日子。
月光似雾,轻曼地烟笼着村庄的静谧。一轮轮花瓣的次第,一张张荷叶的田田。让我走在田畴旷野间,也无法复制青蛙的鼓鸣。
院落的柿树,瀑布般垂挂着圆圆的灯笼。寻觅在五柳先生的梦呓,抑或摩诘居士的禅境,我把自己的鼾声睡成乡间的一张弯犁。
对村庄而言,我是一只飞走的青鸟,喧嚣在城市的纷扰。对城市而言,我是一个迷失的游子,企盼找到乡村的安宁。
乡村的夜晚,我骇然发现酣睡的身体,嵌满五谷杂粮的音符。
月色梨花
千树万树,梨花雪一样地绽放。我月光下的故乡,一夜间满头白发。
梨树花开,山妹子戴着竹斗笠,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隔河的山冈上,山娃子撵着牛羊欢快地走过。星星点点的月色,把小小山村摇曳得牛铃叮当。
没有山妹子银铃般的歌喉,听不见山娃子冲天如牛的喔嗬。月光下的故乡呵,已清冷成老人和孩子们清淡的梦呓。
山路弯弯。一头连接着野茶灞的月光,一头放牧着游子的希望。梨花绽开时节,是否回放在山妹子山娃子的缥缈梦乡?
牧归图
从大山深处褶皱走来,一根黄荆条被你挥舞成黄昏的牧笛。
苍茫的田野。升腾的雾岚。袅娜的炊烟。把老黄牛沉重的叮当声,稀释为村庄的期盼。老黄牛步履的滞重,尾巴的弧线,摇摆成放牛娃脸上的夕晖。
腰板挺得笔直,麻绳系着衣衫。不安分的镰刀,偶尔会从手中飞出,劈开道路两旁的荆棘,把暮色一寸寸丈量、剪裁。白天的烦恼化为乌有,夜晚的渴求别样滋生。放牛娃和老黄牛互动成山村黄昏的剪影。
那是我三十年前的一段记忆。一个走出文笔山的放牛娃永不磨灭的蝉歌。
习惯农历生活
农历是披蓑衣、戴斗笠的乡村岁月。脆生生的叮咛,如田野的风,让我的身体汩汩流淌。
习惯农历的生活,是祖辈父辈们与生俱来的宿命。他们的艰辛,或者劳作,在野百合绽放的山谷,随风飘散。像一只无枝可依的布谷鸟,舞蹈般歌唱,风雨中奔跑。
苍茫的大山,匍匐宽阔的胸怀,安抚大地起伏的田垄。坐守光阴荏苒的河流,父亲的脸上写满天下粮仓。疲惫的农历,被乡村赋予吉祥的使命。
我看见一望无际的田垄上,那些参差错落的果实,庄周蝴蝶梦一般开始成熟。芳草无垠,岁月的山脉,独卧黄昏。
故乡的山路
泥泞路、石板路、水泥路、沥青路。故乡的山路,也是我走过最多的路。
跨越过去的路,连接现实的路,走向未来的路。我的双脚走过,我的眼睛走过,我的心灵也走过。在这平平仄仄、曲曲折折的故乡路上,我的生命成为与生俱来的跋涉。
很多时候,我用凝重的眼神解读脚下的路,却读出一溜长长短短的忧伤。父老亲人们,穿过故乡的路,山中拾柴,田里劳作。他们的行走,踩一溜弯弯曲曲的炊烟。
在我和故乡之间,永远有一条生命的甬道,连接着我和故乡的血脉。那是父老亲人用双脚踩出来的故乡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