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心动魄的夜晚
窗外的风声很大,卷着枯枝败叶,在院子里呼啦啦地飞旋。
我一身大汗。一个劲儿地问爷爷:后来呢,后来呢?我爷爷杨元祥也躺着,身下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乡村土坑,而且是冬天的,柴火及其灰烬将厚厚的黄泥煨得发烫。奶奶在另一边已经睡熟了,呼噜声和她的性别极不相称。窗台上,一盏煤油灯摇摇曳曳,让我更加确信,灯光的指向从来不够明确,而且还很脆弱,就像刚才故事里那位木匠使用的火折子。
噗噗噗,磕掉满满一锅旱烟。爷爷说,你着啥急啊,平子,这讲故事啊,就得要有点曲里拐弯,要不然,没人爱听。刚才啊,爷爷就是要让你兔崽子着急呢。直到此时,我的思绪才回到了现实,也不觉得怎么害怕了。爷爷继续说。木匠,和弹棉花的、盖房子的瓦匠、石匠、赶马车的车把式、油漆家具门窗的漆匠等等一样,都是有手艺的、吃香的人。要论起来,这些匠人做生计,也就是混口饭吃、养爹娘老婆孩子的事儿,混得最好的是那些说书匠、教书匠,这些人不仅能把自己混个肚子圆,养一大家子人,要是在古时候,说不定还能考个一官半职。再说,读了书的人,不但可以懂得世界发展的事儿,说话办事还能说到办到人心里面去。
我嗯嗯着,佯装在听。爷爷听了我的口气,笑着说,平子,讲故事的,要是只是讲故事,那就是道听途说,吃别人剩下的饭,嚼过的馍馍,就不是真的讲故事的;讲故事,也讲人情世故、地理风俗、世道人心,那才是真的讲故事。我啊了一声,算是认同。爷爷又点了一锅旱烟,抽了一口,烟雾还没完全逃出他的嘴巴,就说:且说那个木匠,趴在房梁上很久,底下那个物件也寻了好久。
也不知道啥时候,村里的公鸡发出了第一声鸣声。你知道,公鸡一打鸣,天就快亮了。再说,公鸡这个东西,你可以杀了吃肉,遇见踢它几脚,都没关系,可这个小东西也不是平常玩意儿,尤其是对黑夜里面的东西,具有很大的威力。一般来说,除了道行深的妖魔,鬼怪们一听,就得退避三舍,赶紧回到原位。
果不其然,那黑影像人一样叹息了一声,吱呀一声,打开隔壁的木板门,过去后又关上。这时候,木匠仍旧不敢下来,爬在梁上,一个劲儿地求老天爷观音菩萨土地爷山神保佑,天快点亮。
白天是人的世界,凡是阴暗的事物,不管是啥,都怕天光。宛若世上的恶、阴谋、嫉妒、陷害等等,都会在明亮之中灰飞烟灭。
似乎又等了很久,晨曦徐徐开启大地,屋子里面也逐渐明亮了起来。木匠才长出了一口气,几乎与此同时,门外也传来了单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锁哗哗地响,房门吱呀而开,昨晚的那位光棍手提铜钥匙,冲里面喊:木匠、木匠、木匠!
木匠没有吭声。那光棍咦了一声,抬脚进门,四处不见木匠,然后自言自语说:这下好了。说完,就卷了木匠的铺盖,背了工具褡裢子,就往外走。木匠一看,忽然明白是咋回事了,大喊一声,声震屋梁,光棍吓得打了一个哆嗦,丢下东西,扭头就跑。木匠急忙溜下来,捡了自己的东西,也夺门而出,飞一样地出了村子,见没人追来,才倒在茅草地上,拍着胸口喘了半天粗气。
我哦了一声,也长出了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静默了一会儿,我问爷爷说:那东西到底是啥?光棍为啥要拿木匠的东西?爷爷干咳了一声,说,那东西啊,是放在那间房子里的僵尸。我急切问,僵尸又是啥?爷爷说:就是人死了,但还能起来走动,全身长着又长又厚的白毛,牙像老熊的獠牙或者虎牙,但是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专门吃人为生的那种怪物。我又问,这个真的有?
有!爷爷语气果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