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2013年3月《耶路撒冷》初稿毕,断断续续修改,11月定稿。2014年3月出版。小说评价还不错,卖得也挺好,很多人喜欢小说里的那几个年轻人,还有运河。他们的故乡花街,在运河边上。这一年的某个午后,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总编辑韩敬群兄、朋友和我在小泥湾旁边的一家咖啡馆聚,朋友说,小说里的运河读着还不过瘾,为什么不单独写一写运河呢?写了十几年小说,运河一直作为故事背景,我对这条河不可谓不熟悉,边边角角真看了不少,但极少想过让它从背景走到前台来。现在,它借朋友之口提出了担纲主角的要求。必须承认,朋友的提议如同一声召唤,一条绵延1797公里的大河从我过去的小说、认知和想象中奔凑而来,在那家咖啡馆里,我确信我看见了整条京杭大运河。敬群兄也觉得是个好主意。我说,那就这么定了。回到家我就开始草拟提纲。
这部小说就是《北上》。从2014年的这一天开始,一直到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十年结束,每一天它都跟我在一起。
提纲列出来,进入细节落实阶段,傻了,认真想哪段运河我都一知半解。过去我只是在用望远镜看运河,大致轮廓起伏有致就以为自己看清楚了,现在要写它,需用的是显微镜和放大镜,可镜子底下何曾看见一条绵密详尽、跨越2500年的长河。过去的都不能算,必须从头开始。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要做的只能是下笨功夫,相关的书籍资料要恶补,运河从南到北还得再一寸寸地走上一遍。
阅读和田野调查这两项工作其实一直进行到小说完稿。某一段感觉没问题了,下笔发现还是虚弱,只好再读资料,把走过去的河段再走一遍。粗略地数一下,前后阅读的专业书籍也该有六七十本吧,从杭州到北京,能走的河段基本上也都走了。这也是小说写得艰难和时间漫长的重要原因。
列出《北上》提纲前,我已经开始写一个童话。欠儿子的债。带娃少,心中有持久的愧疚,一直想给娃写本书,也算给自己的安慰。《耶路撒冷》刚写完,一块实实在在的大砖头,正好来点轻巧的换换思路,就开始了《青云谷童话》。不到一万字停下了,停下就没续上火,一个烂尾工程就这么放着。在时间上,它给新小说让了路,但《北上》没能力搭理它。细部落实是个问题,更大的问题还是结构。跟《耶路撒冷》一样,也跟其后的《王城如海》一样,每一个长篇的写作,都有一半时间耗在了寻找满意的结构上。我想找一种合适的结构,让它处理114年和1797公里这样辽阔的时空跨度时不那么笨拙,也避免把小说写成一个时空的流水账。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