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尸
公元前506年,阖闾随师亲征,我和孙武率领训练有素的吴国军队,开始攻楚,也是开始我个人复仇的战役。
我们没走长江通道,而是由吴北行,进入淮河,沿大别山北麓逆流而上,近淮河源头后,才舍舟上岸。登陆后,我们从桐柏山和大别山之间的陆路通道,也即义阳三关(平靖关、武胜关、九里关)这个地方攻入楚国。
我们的这条进攻路线,是楚国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们防守吴国的重兵,都布置在沿长江一线与吴国交界的地方,即是从九江到安庆一带。应该承认,这是孙武出奇制胜兵法思想的一次实践。
吴军的突然出现,让楚军措手不及。楚国有史以来首次被别国军队攻入腹地,他们惊慌之余,急忙调集兵马迎战。我们又诱敌向东,吴楚双方在柏举(今湖北麻城)进行了会战。
柏举一战,吴军以数万远征之师,大败强楚,最终以辉煌战绩,攻入了楚国的国都——郢都(今湖北荆州)。
公元前506年十一月二十八日,这是值得记取的日子,也是我一生中最为酣畅称快的日子,因为这是复仇成功的日子,这是吴军攻入楚之郢都的日子!
后代史书记载:“阖闾伐楚,五战入郢,烧高府之粟,破九龙之钟,鞭荆平王之墓,舍昭王宫。”
唯一让我痛憾的是,在公元前516年,楚平王就已经死了。犹记获知消息时,我坐泣于室——当然不是为楚平王伤心,而是我直接的复仇对象没有了。
虽然,重新进入故国郢都时,我父兄已亡十七年,楚平王已死十一年,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终于复仇成功了!
平王之子珍,也即现在的楚昭王,在吴军入郢之前就逃走了。
枫叶泣血的晚秋,我找到风景壮伟的楚平王埋葬处,命兵士捣毁陵墓。我先行操鞭挞陵墓,仍不解父兄被冤杀之恨,便又从新鲜湿润的黄土中,挖出了棺椁之内楚平王熊弃疾的尸体。我践其腹,鞭之三百:“谁使汝用谗谀之口杀我父兄!”
后世成语“掘墓鞭尸”,就出于此。汉代那个正直的史官司马迁,在《史记》中这样记载:“子胥求昭王,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
阖闾之父诸樊,早年死于楚人箭下。所以,父辈均害于楚的吴王和我,对楚国进行了近乎疯狂的报复。除我掘墓鞭尸外,吴军坏楚宗庙,搬走宗庙里的神器,君居其君之寝,而妻其君之妻,大夫居其大夫之寝,而妻其大夫之妻……
应该承认,入郢复仇的我,显示了野蛮甚至邪恶的力量。二十世纪研究江南史的专家、苏州人吴恩培教授客观指出:这是一种低位文明的复辟。
如此之后,我仍不甘心,还想留楚,以搜捕楚昭王。
孙武劝我:“我们使用吴国的战争机器,向西攻破了楚国,追击了楚昭王,并在楚平王的坟墓上进行了屠杀,这就可以了。”
我最终听从孙武之劝:自霸王以来,未有人臣报仇如此者,是的,我们可以走了。
宋代王安石,在《伍子胥庙记》中安慰过我:“予观子胥……以客寄之一身,卒以说吴,折不测之楚,仇执耻雪,名震天下,岂不壮哉!”
在我的家乡监利,至今流传着民歌小调“十枝梅”《子胥报仇理应当》,乡亲们认同我的复仇之举:
昔日有个楚平王,父纳子妻乱朝纲。
忠臣奏本推出斩,奸臣奏本喜心肠。
一道圣旨樊城降,伍氏一门遭大难。
逃出伍员一员将,去到吴国把兵搬。
吴王阖闾会用将,招收伍员当宰相。
兴吴复楚这一仗,杀得费贼滚雕鞍。
子胥进郢把民安,老叟引他找平王。
掘墓鞭尸传千古,子报父仇理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