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这里橘树很多,无人采摘,不过是有人路过,随手摘几个,好吃就吃了,酸的,就随手扔了。我觉得可惜,接着吃,果子说,不能吃,太酸了。就连小鸟也一样,只是挑那些甘甜的才随意啄上几口。
橘子在这里,不过是山野的馈赠,吃便吃,不吃便不吃,随意结了果实,无人摘取,落了便落了,在草丛里腐烂,人是看不见的。
也有摘了的橘子,不想吃,在屋子的窗台上随意放着。橘黄色的果实,适宜阳光和煦地照着,暖暖的颜色,真是好看。这几个橘子,人路过也许就随意吃了,也许看见归看见,还是忘了。一会,我过去的时候,也许是果子的妈妈,在那里放了一把剪刀。橘子橙黄温暖,剪刀却锈蚀了,像是几个懵懂少女和一个饱经世事的衰老男人,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却也是同在一个世界。
橘树,以前自然是见过的,因与自己无碍,哪里关心。因着橘树跟果子有关,仔细看过,橘树的枝干柔韧而结实,粗糙的皮革那样,有一种向内向上约束着的紧绷感。叶片边缘犀利,有一些油性,似乎总也不会干枯。跟树干的紧绷相反的是橘树上的几只蚂蚁,极小的黑蚂蚁。橘树上有一个小洞,小蚂蚁往那个小洞里去。有一只蚂蚁往那边走走,却又转身往别处走,似乎是迷路了。虽然蚂蚁不会迷路,可它为何要往另一个方向,一会又折回来,不径直过去呢?另一只蚂蚁,也是如此,几乎走一样的路线。奇怪。这是蚂蚁的秘密,它们的思维,以人类的功利不会理解。
第一次见枇杷树,树形是从主干到树枝,长上去,到了上面又散开。枇杷的叶子更厚,似乎过冬也可以的。只是那时候枇杷已经没了,无须叶子的呵护了。
路边有倒下去的树,很粗,近乎一抱那样粗细,果子说是家里的梨树,结的梨子也不好吃,没有用了,爸爸就砍了。倒下去梨树还连着根,还活着。果子说,想把树扶起来,可是太沉了。看看倒下去的树干,几千斤的样子,伏着,不服气的样子,藏着脸不给人看,只给人看它的背。
顺着小路下去走走,石匠家的房子旁边是几棵柚子树。树上还有不少的柚子,地上也掉落了一些。石匠一家半个月前回来种莴苣的时候,也没有捡。树上的,也任它在树上。果子说,这个柚子不好吃。不好吃,就没有人管,更没有人吃。可反过来想,柚子生来不是给人吃的,它只是它自己。
这里的柚子跟广西那边的相比,不是很大,可夜里落下来的时候,还是会有很大的声响。白天,也许是听不见的。晚上落下的柚子,有人会听见的,它落地的“咚”的一声,该是很大,尤其是落在水泥地上。人听见了,依旧是不理会的,甚至也不会说一句,柚子又落了一个。
这些柚子落下来,腐烂在泥土里,又养就了柚子树的根须,养就了第二年的柚子。
除了树,不认识的草木也很多。这些草木,看不见它们恋爱,生产,却是枝叶繁茂,它们秘密进行着的一切,只有日月知道,只有日月无声地关照着。跟荒僻处的“荣也寂寂,枯也寂寂”不同,这儿的草木有着人气。虽然,人来了又走了,可是走了还会来。草木不急,安心等着。等着周木匠、周妈妈,也等着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