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君,辽宁朝阳人,闲暇时读诗、写诗。有诗作发表于《诗刊》《星星诗刊》《鸭绿江》《世界诗歌》《中国青年报》等报刊,入选中国作家网“每日之星”、中国诗歌网“每日好诗”“中国好诗”,曾获《鸭绿江》文学奖,“超人杯”首届华语诗歌大赛金奖,诗刊社征文优秀作品奖等。
时间用旧了
一截时间也会生锈、顿挫
就像钉在墙上的钉子
突出的部分,挂着一个人凝固的笑容
陷进的部分,让你时时感到隐痛
即使时间旧了,你用手
轻轻触摸,也会感到它的锋利
也会从指尖划出殷红的血
草和羊
一辈子落草荒野,在最低处
安身立命,只需针尖大小的居所
草一辈子只用叶子说话
说羊能听懂的话
草只把命交给素食者
交给那些低着头,含泪咀嚼的羊
草的命就是羊的命
羊走过,把草根留下来
就是把自己下辈子的命留下来
白杨林
河边的白杨林铺满了落叶
穿林的斜阳打在上面
呈现出斑驳黄褐色,一些叶片
向内弯曲,兜住一隅残雪
更多的叶子顺从于风
堆积在林中低洼的背风处
像是逃避,更像是随遇而安
我走过,白杨树三缄其口
只有脚下的叶子发出了
细碎的声响,那是卑微的事物
才能喊出的疼痛,就像
我骨骼里轻微的脆响
就像头顶悄然而至的一场大雪
那么醒目,又那么薄凉入骨
一场雪的追击
其实,你跑不过一场雪
儿时的大雪,下在你的前面
下在父亲的头顶
你看见,父亲的背影
一次次深陷大雪中
直到把他变白
现在,一场大雪紧追不舍
雪线一寸寸迫近
你体内的山水
日渐消瘦,冷冽,萧瑟
走进一场必然的大雪
你的背影,越来越像父亲
像是从一场大雪中
救出父亲
猎物
你相信自己是把好枪
每天都擦拭自己
枪膛里的子弹,时刻准备着
你每天都在练习瞄准
指向更多的猎物
并不断变幻着靶心
枪口越抬越高,目标越瞄越远
多年以后,你仍一枪未发
你已是把老枪
枪膛里的子弹早已锈蚀
而那些猎物,远在射程之外
拾花瓣的人
——写给网易故友芷若
拾花瓣的人只有春天
拾起的花瓣有时光,有人心
用花瓣编织颈上的花环
在镜头里,留下美的瞬间
一瓣瓣展示给你看
拾花瓣的人在春天消逝
又复活,每朵花瓣都挂着清明
都有一缕香魂,都有美——
随风飘落,把一个春天
一瓣瓣毁给你看
乌鸦
总认为自己是黑的,在人间
乌黑的胎痣被无限放大
我和乌鸦的影子,共存共生
有的时候,它替我在尘世聒噪
带着一小块黑色的邪恶
使小聪明、小伎俩、小阴谋
更多的时候,我替它在人间
苟且,把天空搬到地下
摘下翅膀,像脱掉黑夜的外衣
囚住一团小小的火焰
囚住小小的灰烬
笛子
你怎能从笛孔中
救出故乡?即便一次次跋山涉水
你怎能救出熟悉的乡音
你知道,它就被困在一节节笛孔里
体内二百零六块骨头,就是二百零六块簧片
即便你早已漏洞百出,形同虚设
只有来自故乡的风
能够吹响你体内呜咽
在尼山
高山仰止可以匹配尼山
一级级向上的台阶
把尼山举到了人类的峰巅
拾级而上的人,自春秋而来
尼山之上,一棵古树百鸟争鸣
三千弟子,行囊里装着一阙阙江山
我来自燕山,用头颅丈量两山的距离
用易水对接沂河
德润我半世的枯槁和苍凉
寂寞的山脉
它就横亘在那里
高大、威严、沉默,如醒世箴言
先人钻木取火,点亮星辰
一茬茬后人生老于斯
刀耕火种,用甲骨占卜,牛羊祭祀
有一种图腾,如此接近崇高与死亡
山脉有翻越不过的星辰
而试图越过山脉的人
最后都成为星空寂静的一部分
季节灰
从银白中退出,季节灰
在天地间铺陈开来
成为这个季节的主色调
远山以灰褐色,着一身肃穆道袍
风掀开山石的一角
露出松柏遒劲的筋骨
一只鹰,在山谷间盘旋着
像一句寂静的佛号
季节灰里,一条大河
在转弯处安放一湖碧水
洗涤喧嚣的尘世,流逝的过往
仿佛要从灰色道袍中
洗出一角寺庙,晨钟暮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