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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郁笛:瘠薄的寒意

纷纷攘攘的一场雪,还是如期而至了。拉开窗帘,窗外的雪地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我没有勇气推开这扇窗子,只是蜷缩在一盏灯光里,看这黑暗里的白,被一层层覆盖。恍若这个夜晚,我梦见的另一场雪,在一条遥远的路上,无始无终。

那是我故乡的一场雪呢。天色晚了,大雪便顺着一条村路,扑扑踏踏地落下来。最初的那几片雪,还是轻的,用手接了,放在嘴里用舌头一舔,淡淡的甜味儿里,一股涩涩的清凉在舌尖上融化了。夜长梦短,那时,大雪是等不到我的睡眠的。

我只是在寒冷里打着哆嗦,袖着手于棉衣里伸一伸脖子,无可奈何地望一眼天空,任那样一场早年的雪,在记忆里肆无忌惮地飞扬着。我还看见了东邻西舍的草屋上,慢慢地变成了雪国的世界,树枝,草垛,院墙,杂乱无章的小院里一层厚厚的积雪,似乎什么都没有了——人世间的所有饥馑、困厄、苦难和绝望的日月……在我的眼睛里,只剩下了这一场雪。

我一直在想,在我日渐遥远的乡村记忆里,少时村野的那一场场雪,短暂的欢愉和清贫里的闲适时光,谁能说那不是一些乡村的童话。

乡村的雪,并不一定会在你的注视下到来。多数时候会在一些夜晚,悄无声息地堆满了院子。早晨醒来的时候,你睁开眼睛,透过窗户上刺眼的明亮,就知道有一场大雪,在院子里等了好久啦。

母亲总是第一个推开屋门,用手里的扫帚扑打着门前的雪,嘴里念叨着感恩上苍的话。母亲要扫出一条院子里的雪路,到锅屋里去生火做饭。这些寒冬的早晨,母亲醒来得比谁都要早,当炊烟从锅屋顶上的烟囱里弯曲盘旋的时候,母亲连连的咳嗽声也随之从锅屋传到堂屋里来。乡下冬天的早晨,生冷生冷的,总是要被母亲哄着从被窝里钻出来,急急地穿上母亲在锅门口的火上烘烤的棉衣。

其实现在想想,那也只不过是母亲用来安慰我们起床的一种方法而已。你想想看,母亲把那在火上烤过的棉衣,一把握紧了揣在怀里,穿过院子里的雪地,紧赶慢赶地跑到堂屋里来,还会有多少剩余的热量呢。可母亲总是说,快趁热穿上,别让热气跑了。这个时候,我往往是一骨碌爬起来,光着小胳膊就伸进了棉衣里,热气还有多少不好说,勇气倒是一下子增加了不少。

不记得那些冬天里的母亲,会在怎样的一场大雪里,生火做饭,喂养一个家庭的温暖。她忙碌的身影,似乎一刻也不曾停下来。那个时候,母亲的身影是那样强大,仿佛永远都不会有疾病和衰老的纠缠,这和我在母亲的老年时见到的情形,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一个人远走他乡,寂然地面对自己的衰老,他才能够深切地体会故土般的温暖,是在怎样的仓促中一点点流逝的。一如我亡故的父母,多年不曾相见的坟头上,野草淹没了多少荒凉的回忆。是的,飘,是我这一生的宿命。多少年来,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停下脚步,我的远方没有终点,只是遥望着故乡的那一根虚幻的线,若有若无,使我在多么远的地方,都能够找到回家的方向。

有如我回到了乌鲁木齐的这个夜晚,多少怀乡的思绪,少年的记忆,一去不复返的村野时光,全都随着一场雪,挥洒而去了吗?当然还会有一些关于温暖和寒冷的童年叙事,大雪是一道冬天的序幕,也是这些漫长的冬天里,最寂寞的风景。它埋藏的,不只是一个人童年的苦难,还会有他一生的挣扎中,不曾折断的关于故乡的梦境。

是呀,有哪一场雪,从我的睡梦中刚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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