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读读《诗刊》主编李少君的诗。[玫瑰][比心]客观地说,少君的诗值得细品。不信,一起来读读。
李少君诗选
《抒怀》
树下,我们谈起各自的理想
你说你要为山立传,为水写史
我呢,只想拍一套云的写真集
画一幅窗口的风景画
(间以一两声鸟鸣)
以及一帧家中小女的素描
当然,她一定要站在院子里的木瓜树下
《暴风雪之夜》
那一夜,暴风雪象狼一样在林子里逡巡
呼啸声到处肆虐
树木纷纷倒下,无声无息
像一部默片上演
我们铺开白餐巾,正襟危坐
在厨房里不慌不忙地吃晚餐
而神在空中窥视
只有孩子,跑到窗户边去谛听
《南山吟》
我在一棵菩提树下打坐
看见山,看见天,看见海
看见绿,看见白,看见蓝
全在一个大境界里
坐到寂静的深处,我抬头看对面
看见一朵白云,从天空缓缓降落
云影投在山头,一阵风来
又飘忽到了海面上
等我稍事默想,睁开眼睛
恍惚间又看见,白云从海面冉冉升起
正飘向山顶
如此一一循环往复,仿佛轮回的灵魂
《自白》
我自愿成为一位殖民地的居民
定居在青草的殖民地
山与水的殖民地
花与芬芳的殖民地
甚至,在月光的殖民地
在笛声和风的殖民地……
但是,我会日复一日自我修炼
最终做一个内心的国王
一个灵魂的自治者
《海上小调》
海风吹着船,船上很多床
船就是一张大床
在波浪之中摇晃
海浪声如同催眠曲
深夜坐船的人难以入眠
深夜坐船的人
无论怎么看都象是一群逃难者
感觉是被从陆地上放逐
在茫茫大海上,心神不宁
眼睛总是搜寻着点点渔火
抑或一盏灯、一个岛屿和海岸线
凡是深夜流落过的人都知道
宁要一张安稳的床
不要一条动荡的船
《雪国》
雪创造的世界,也被雪辖治
飞鸟被雪藏了,猛兽也是
连鸟鸣也消失在丛林里
整个世界都被霸道的寒冷专制禁锢
连院子里的一丛杂草,也凝结成了一朵冰花
被雪藏的还有城镇、村落
以及人的踪迹和喧哗的声响
但有两匹马不知从何处突然奔跑出来
马蹄踩踏得积雪和冻土吱喳做响
群犬大吠,冲破寂静的清晨
只有每一间小木屋屋顶缓缓飘散的炊烟
以及从山那边逐渐呈现的朦胧晨曦
证明着这里还有人的气息与动静
证明着这个世界仍然还有生活、自由与美
《春夜的辩证法》
每临春天,万物在蓬勃生长的同时
也在悄悄地扬弃掉落一些细小琐碎之物
比如飞絮,比如青果
这些大都发生在春夜,如此零星散乱
只有细心的人才会聆听
只有孤独的人才会对此冥思苦想
《可能性》
在香榭里大街的长椅上我曾经想过
我一直等下去
会不会等来我的爱人
如今,在故乡的一棵树下我还在想
也许在树下等来爱人的
可能性要大一些
诗人李少君的诗歌干净、克制、自然,源自自然万象生命意味的声音和挑战,带着直面灵魂的力度和勇气,使诗人李少君的个人话语权在自然主义和生命诗学中变墨迹为思想的阵痛,不断拓宽着自然意象在语言愿力的自由疆域。诗人不断用文本“复活”一个自然量的事实,这是一个悄然而至的与自然潜对话的诗歌当下,虚无与真实,纯粹与火焰,都是诗人对自我自然诗语做深度的实验探索。在诗人李少君的诗歌中,常感知于一种缓慢、沉静、幽绵的语流默默浸润心田,文本内在的精神意志力不断缓释着侘寂情态的直觉,深深地隐忧交织着厚重的尘世悲悯,不是心滞于物,而是在簌簌而行的诗行里不断超拔出实现心灵高度的自由。
李少君在冷抒情、零度观照的视角中,对于白描直叙的诗歌美学葆有纯粹的偏爱,对于自然生态、人文世相,以及世界复杂而无常的变化,诗人的意象提取都前置在了人的生存视角,人对世界最深切细腻的洞察,以及对生命本质意义的探索。以诗心唤醒诗心,以诗意培育诗意,诗人个性的这种不可遏止的自然奔泻,在读者看来,是一种虔诚的执著,他始终在用他的言行践行灵魂的纯粹。对于与我们日常和生命现场紧密相连的事物,诗人没有受制于庸俗化和常规化的遮蔽,反而殷切地伸出自然意象的灌注,以友善的眼光去重新看待和审视这个光怪陆离的周遭。他的诗歌柔软,开阔,充满善意,但又不失力量与锋芒。
——陈啊妮
李少君,1967年生,湖南湘乡人,1989年毕业于武汉大学新闻系,主要著作有《自然集》、《草根集》、《海天集》、《应该对春天有所表示》等,被誉为“自然诗人”。曾任《天涯》杂志主编,海南省作协副主席,海南省文联副主席,现为中国作家协会《诗刊》社主编,一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