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凌晨,23岁的顺治帝福临驾崩于养心殿,
当天,董鄂妃的族妹——贞妃,以身从殉。
次日,顺治帝临终前的“遗诏”,颁行天下…….
与其说是遗诏,不如说是“罪己诏”,里面一共列出了十四项“罪责”将自己的一生贬得体无完肤,
从“渐习汉俗,置祖宗旧制于不顾”开始,然后就是子道未终、厚己薄人、对宗室无友爱之道、自恃聪明等等等等,
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
其中一项“罪状”却是端敬皇后(董鄂妃)的丧祭典礼,“过从优厚”、“踰滥不经”,
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自这位对董鄂妃用情至深的少年天子手笔,
再加上殉葬的偏偏是董鄂氏的族妹,不由得让人怀疑是其母孝庄太后修改过遗诏,
可董鄂妃已死,为何孝庄却“旧恨难消”?
顺治帝含泪写下的祭文,或许就能为我们揭开谜底。
任性的儿子
顺治帝受汉文化影响极深,阅读了大量的汉学典籍,就连艰涩的佛经都难不倒他,
这为他重新起用洪承畴等汉官、推行汉学礼俗做了铺垫,
但亲政时的顺治帝还不到14岁,虽说他在积极淡化了满汉之间的差异,
另一方面,年少气盛的他却几乎将满蒙八旗打入另册,
这可是与其母孝庄太后的主张是完全不搭调,不可避免的,母子俩的矛盾越来越深。
此前顺治帝在多尔衮死后“疯狂”议罪的举动,就已经让孝庄这个母亲感觉倍感陌生了,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这个任性的儿子,或者说她从未了解过顺治帝,
尤其是顺治帝对自己的婚姻,对自己与蒙古博尔济吉特氏联姻的抵触,让孝庄彻底心寒!
要知道,清朝初期皇亲贵戚多与蒙古部落联姻,就连多尔衮自己的妻妾多半都是蒙古女子,
毫无疑问,作为大清皇帝,顺治帝的婚姻必然也要遵循这条“铁律”,
多尔衮早早就为侄子选定了一名未婚妻——蒙古科尔沁贝勒吴克善之女、孝庄太后的侄女博尔济吉特氏,
即使多尔衮已死,即使这个未婚妻不是多尔衮选来的,为了巩固满蒙联姻,
顺治帝也该迎娶这名蒙古女子。
然而,顺治帝对此却一点概念都没有,虽说他确实娶了博尔济吉特氏进门,
盛大的婚礼场面,却衬托着顺治帝十分不情愿的面庞,似乎注定了这场婚姻早晚要以失败告终,
新婚当夜,顺治帝便开始对新婚妻子横挑鼻子竖挑眼,
打这之后,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便开始了独守空房的生活…….约莫有两三年之久,
起初皇后还频频向姑母兼婆母的孝庄太后哭诉,
但这看在年少皇帝的眼里,愈发觉得皇后“处心弗端且嫉甚”,且“见容少妍者,即憎恶欲置之死”,
可顺治帝又说不出皇后到底欺压了哪位宫妃,就已做出决定“别居,不与接见”,
此外,皇后喜欢在衣服上“以珠玉绮秀缀饰”、器具都用金器,
这在顺治帝眼里就是“无益暴殄,少不知惜”,实在是让他“含忍久之,郁慊成疾”,
最终,在顺治十年宣布废后,
当了两年皇后的博尔济吉特氏,就这样被废为“静妃”……
任性的天子,全然不顾孝庄太后和朝臣们的劝阻,最终达到了目的,
可这毁掉的不仅仅是小皇后的一生,却也将自己与母亲之间的母子情分毁掉了。
孝庄太后无力阻止这场闹剧,只能苦闷地为儿子收拾“烂摊子”:
一面向娘家百般解释,一面重新在蒙古部落寻找新的皇后人选…….
次年六月,顺治帝的第二位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吴克善的孙女、废后的侄女、孝庄的侄孙女走进了清宫,
与她同时进宫的还有她的妹妹,被册为淑惠妃。
新皇后性情温驯,这下顺治帝该满意了吧?
然而并没有。
这回顺治帝又“别出心裁”地给出了一个奇葩的理由“乏长才”,嫌弃新皇后没有才学…….
果真是“所有理由都是不爱的借口”,顺治帝根本就不晓得新皇后到底有没有才学,
因为婚礼过后,他就将新皇后连同淑惠妃一起丢到了脑后…….
除了不幸的废后、新后、淑惠妃,此外还有另外两名博尔济吉特氏的妃子恭靖妃、端顺妃也遭到了冷遇,
这五名蒙古女子,终身都未得到过宠爱,此外居然没有一个人生过孩子,
这下明白了吧,顺治帝厌恶的是蒙古女子,还都是太后的娘家人,这怎么能让孝庄太后不心寒?
即使顺治帝百般补偿母亲,又如何能填补她心中的裂痕?
孝庄太后就这样继续任由儿子胡闹?
当然不会,这已经不是儿子离弃蒙古格格的问题了,这与前朝政务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随心所欲的顺治帝根本没有想到,代替他“受罚”的,将是他心爱的董鄂妃。
悲剧的董鄂妃
董鄂妃死后,顺治帝含泪为其写下一篇长达4000多字的祭文,
在祭文中,顺治帝赞她“颖慧过人,修谨自饬,进止有序,有母仪之度”笔不胜书,
痛心自己“伤悼中不能尽忆”,不能将所有事都一一回忆出来,
讲真,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得到顺治帝那种“撕心裂肺”的伤痛…….
也正是这篇祭文,为我们还原了这位大清宠妃董鄂妃的后宫生活——简直太悲剧了。
董鄂妃是何许人?
事实上,在顺治帝的后宫中,共有四位董鄂氏妃嫔:
皇贵妃、宁悫妃、端懿妃、贞妃。
顺治帝的心上人,便是死后被追封为端敬皇后的皇贵妃董鄂氏。
关于皇贵妃的来历,一直是众说纷纭,
无论清史还是祭文里,都明确说她是内大臣鄂硕之女。
可种种迹象表明,董鄂氏不像是从正常途径入宫的:
孝庄太后曾于顺治十一年四月下诏停止命妇入侍后妃的旧例,似乎就是针对董鄂氏,
此外,在祭文中可知,独获圣宠的董鄂氏,在孝庄太后面前“左右趋走,无异女侍”,
这在顺治帝眼里爱妃谦卑有度的姿态,何尝不是反应了董鄂氏在宫中的小心翼翼,
孝庄太后又不是凶神恶煞,如果不是理亏,何至于低声下气,像个婢女一样奔走侍候?
要说董鄂妃也很无辜,面对热情的皇帝,她又能如何——
顺治十三年刚出现在皇宫,顺治帝就册封她为“贤妃”,称贤妃才两个月,还未生育过的她就晋升成“皇贵妃”,跃居后宫次席,
不仅如此,顺治帝还为此颁下了只有册后才能有的恩赦,
但这一切并非是孝庄太后的意思,都是顺治帝自己的意愿,尤其是他随后就为孝庄太后加了“尊号”,不排除有讨好母亲的举动。
可这位任性的皇帝不会想到,他对董鄂妃的专宠,反而会成为董鄂氏的催命符。
看着儿子厌恶自己娘家挑来的儿媳,反而对另一名女子过分热情,
别说孝庄是太后,就是一个普通的婆婆都会心生警惕——接下来皇帝是打算再次废后吗?
顺治帝以为孝庄太后在“废后”和“皇贵妃”问题上没能阻拦,自己这个皇帝是无人能挡了,
不久便下令,将太庙匾额上的蒙文,一律挖去!(命太庙牌匾、停书蒙古字、止书满汉字。——《清实录》)
这一切看在孝庄太后眼里,心中自是有了几分打算,然而她在儿子面前未露声色。
顺治帝不以为然,但整日生活在后宫中的董鄂妃却要吃苦了,
面对皇后,她也不敢表现出任何受宠的模样:
早起去皇后宫里伺候起居,即祭文所说的“晨夕侯兴居,视饮食,服饰曲体罔不悉”,
晚上皇帝回宫,她又要准备夜宵伺候…….
太后病了,董鄂妃亲自去服侍;皇后生病了,董鄂妃亲自服侍,五天五夜没有合眼;就连其他妃嫔有了疾病,董鄂妃又亲自服侍,三昼夜没有休息…….
在顺治帝眼里,皇贵妃就是“铁打的”,是恭顺谦和的一种表现,而太后也“良安之”,终于接受了她,
他从未想过,董鄂妃的日子过得有多“忙碌”,不断周旋于后宫之中,
还竭力地逢迎他,习书未久却遂 “精书法”,素不信佛却“专心禅学”,这些在祭文里的回忆,
无疑都使这个年轻的女人心力交瘁。
不幸终于到来~
顺治十四年十月,皇贵妃董鄂氏为顺治帝生下了皇四子,
这位任性的皇帝处处表现出欲立这个小奶娃为皇储的意思。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远在皇家南苑过冬的太后忽然生病了,诏命所有嫔妃都前往侍疾——
包括还在坐月子的皇贵妃董鄂氏!
这其中的意图不言而喻,董鄂氏在月子里劳累奔波不说,没过两个多月,
皇四子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人世…….
有意思的是,作为皇太后侄孙女的皇后,压根不曾前往南苑侍疾,
事后孝庄也仅仅是罚她不许再来慈宁宫…….
似乎董鄂妃是遭到了“暗算”。
愤怒的顺治帝遂将满腔怒火喷向皇后,指责她“礼节疏阙”,暂行停止中宫笺奏等项,准备再一次废后,
可董鄂妃受不住皇帝这样折腾,她只能极力劝阻顺治帝不要废后,
堪堪才获得了太后的一丝好感,
可惜的是,顺治十七年,过度透支生命的董鄂妃走完了自己凄惶的人生,时年二十二岁。
然而董鄂妃已死,孝庄太后却“旧恨难消”,
因为自己那个任性的儿子,又做出一番惊世骇人的举动来!
孝庄太后“旧恨难消”
董鄂妃之死,给顺治帝带来的打击是巨大的,这个性情本来就冲动的天子,行为日渐疯癫起来。
不顾董鄂妃要求薄葬的遗愿,顺治帝不仅执意要追封董鄂妃为孝献皇后,
还停朝五日,下令举国守丧,逼着满洲八旗二、三品重臣为她抬棺(连皇后都没这待遇),
下令朝中所有命妇都必须哭丧,否则议罪。
此外,祭文中说董鄂妃死后,“宫中人哀痛甚笃,至欲殉葬者数人”,
实际上是他强迫三十名太监及宫中女官为爱妃殉葬…….
太监倒也罢了,
女官可多是贵家小姐出身,这事招来了多少怨恨可想而知…….
孝庄太后又岂会视而不见?
“今一朝崩逝,后脱遇此,朕可一一预及之乎?将心付之不堪委任之人。念至于此,朕五中摧痛,益不能不伤痛无已矣。”
伤心过度的顺治帝,也在董鄂妃去世四个月后,驾崩了。
董鄂妃的族妹贞妃,
这个年仅19岁的女孩子,代替姐姐承受了最后的惩罚,随后“从 殉”,
其死后被追封为“贞妃”,却被埋在了普通妃嫔的墓地,没得到任何优待,
可想而知,众人对董鄂氏的痛恨程度有多深。
无论是贞妃殉死,还是以顺治帝的名义颁布了“罪己诏”,
孝庄太后用这种方式,为那些在董鄂氏丧礼上“委屈”过的重臣和命妇们挽回了面子,
迁怒于贞妃,总好过于让他们迁怒在皇孙康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