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是农历六月,虽然是传统夏季的最后一段时间,但是却正是夏威十足,暑热缠绵之时。让我们古代的人是怎么写季夏,又是什么心情对付酷暑炎夏。
“江南季夏天,身热汗如泉。
蚊蚋成雷泽,袈裟作水田。”唐 · 范灯 《状江南 季夏 》
唐朝的江南包括了长江中下游广大地区,长江以南,南岭以北,都可以称作江南,包括了浙江,江苏,江西,湖南,湖北甚至四川的某些地区,范围包括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江西、湖南、湖北长江以南部分。实际和现在划分的长江中下游流域接近。
从气象地理知识上我们知道,在季夏,长江中下游受副热带高压气流长期控制盘踞,既容易带来海洋暖湿气流丰沛的降水,又容易形成高温干旱的天气。高温高湿,炎热潮湿是这一带这一时期的气候特征,火炉城市就出现在这一地带。
范灯可能是北方人,他领略的南方的六月,就特别有比对鲜明。
江南六月的季夏,浑身燥热,汗流如泉。
这里的蚊子,在耳边如同雷声一样大,且蚊虫众多,聚集在水泽之上。
但是江南有另外一种视觉美,那就是成块的稻田在雨水中,俯瞰之下,仿佛和尚的袈裟,有着格型的花纹,每个田块因为插种的时段,高低,受水程度不同,形成了袈裟一样的不同光泽。
这里可以看到唐朝的很多袈裟,都是用各种布块拼接的。
不过水田衣这种拼接衣裳的方式,在明清两代女性中流行,居然是明朝服饰发展后的时尚潮流。
范灯这首诗既写了江南的热,也写了江南地气丰饶,水田连绵,那是江南经济富庶的农业基础。
“红葵有雨长穗,青枣无风压枝。
湿础人沾汗际,蒸林蝉烈号时。”北宋 · 晁补之《季夏即事》
北宋晁补之的季夏,所见即写,倒是真实生动。
红色的蜀葵在暑雨中步步高长,长成绚烂的一丈红。
而枣树已经结子,青青的枣子压着枣树,无风,枣树都呈现下垂的负重感。好个红浓绿盛的夏天。
不过过犹不及。你看连墙角地面都是潮湿的,人处在这样的环境,汗流浃背,汗如泉涌。
更让人烦躁的是,此时气温越高,蝉叫的越欢,那是嘶声号叫,更加增添了人的听觉压力。
我觉得非常写实。绝大多数写蝉都是赞美,那是被修饰过的文字美。
实际盛夏的蝉鸣,就是噪音,在酷热的环境下让人五心烦躁。
季夏是蓬勃热烈的物候时期,也是最让人难受的生存生活阶段,考验的是人的适应和忍耐。
不能逃避暑热的夏天,那么只能苦中作乐,去适应去化解。
“纱幮困卧日初长,解却红裙小罩凉。
一篆炉烟笼午枕,冰肌生汗白莲香。” 宋 · 朱淑真《暑月独眠 》
季夏是让人最自恋的时段,因为太热,你必须学会和自己和谐相处。
季夏六月,有大暑小暑节气,且到处是真实的暑热,所以又叫暑月。
好看的衣裳不能穿,因为美是美,可是穿多了,不但无人欣赏,自己还捂出热痱子来。
化妆品不能用,你只能面对镜子里素颜的自己,好坏那都是自己的。
你看看朱淑真这个女子,还是很会生活很自恋的。
在纱帐里躺着,因为可以防止蚊虫。既然在家里,也不用讲究,脱了红裙子,换上最轻薄的内衣。
点枝香,午睡,结果天气还是热,依然身上有汗,结果她自恋自己是朵白色的莲花。
这首诗其实很闺阁,但是并不绮艳,反而有种家常感。
就像夏天露着胳膊的我们,自己跟自己打趣,自己皮肤好好哦。
所以说,六月是个最自恋的季节。
“一窗虚白贮婵娟,木叶无风自飒然。
谁道家山孤负月,从初看到十分圆。”南宋 · 钱时《六月望 》
六月里的夜晚常常暑热失眠,但是也有一点好处,补足了寻常季节难得守望的月色。
比如这六月十五的月亮,就是这么被纳入了眼帘。
躺在山上的有窗的房间里,一窗透明的白光,那是月亮所赐。
没有风,自然有不耐酷暑的叶子无风自落。在夜晚的山间,小小落叶的声音,都会分明。
谁说我辜负了月亮,我从它升起,看到它中天,看到了它最圆满的月在天心的样子。
农历六月十五的月亮是一年之半,在普通人的心中,更有团圆思念的含义。
可见他的不眠,一半天热,一半相思。
这相思倒也纯净,因为最热的天里,最静的夜里,你装的是谁,就是你最珍贵的爱。
“暑穫岂不劳,称心固自好。
何如青云人,冰炭满怀抱。” 明 · 林大钦《六月观穫》
这个穫,是收获,或者是田野里瓜果收成,或者是捕鱼的收获。
在六月收获的无论是什么,都是如此艰辛,但是值得,因为是真实的田园产出,一份辛苦,一份回报。
不要和高高在上的人比,因为他们貌似富贵,实际过得一点都不踏实。
在这六月的盛夏,他们不是担心前程,就是害怕损失,患得患失,更何况青云之人,高处不胜寒,伴君如虎,谗言满身,脆弱一点的,简直心中冰火夹攻,那里有农民渔夫踏实!
这固然是赞美农民,但是说的也是一种现实。
“晓夜炎风不肯停,閒移绳榻趁孤萤。
祖胸跣足丛阴下,卧看长河没晓星。”清初 · 魏裔介《暑月露卧 》
一年总有那么两三天,夜晚都热得如蒸笼,甚至让人失眠。
那该怎么办?我记得小时候家家户户搬竹床在外面睡觉。
就算是衣着少,男子袒露大半,女子露出腿,都不会视作不礼貌。道德让位生存。
这个诗人苦中作乐,享受夜晚户外睡觉的乐趣。
白天晚上那种热风都不停,只好移动床铺到户外。
袒胸露腿的躺在树荫下的床上,仰头看着天上的银河,早上的星辰渐渐沉没。
什么时候最凉快?就是太阳出来前的不多的一两个时辰,若现在还不睡觉,那么又一个白天酷暑等着你哦。
“一瓶一钵一诗囊,十里荷花两袖香。
只为多情寻故旧,禅心本不在炎凉。”清末 · 释敬安《暑月访龙潭寄禅上人 》
僧人也有知己也有感情,这个僧人带着一个瓶子一个碗,一个装着诗稿的抱负,就上路了,在炎热的六月步行去远方龙潭去找他的僧人朋友。
不过他的朋友并不在那里,他写了一首诗,然后又施施然顶着烈日回来。
一路上有骄阳,也有十里荷花香,但是他看重的是苦行过程中的荷花相伴。
他说自己多情,只是为了去找老友,并不怕天气炎热。
因为自己安静的内心,并不在意外界的炎凉。
这也是告诉对方,我来我去,没有什么大事,让对方放心。
那么僧人在夏天,有结夏之说,就是夏天不下山不行远。这可能也是为了保护僧人的身体安全。但是这位年轻的僧人轻巧破除了这个约束。谁说僧家无情?
心之所向,脚步跟上,就是最大的虔诚和修行,无论对人对事。
这首诗在炎热的六月给人带来清凉的心灵感,但是我们要知道,他至少步行十里,顶着骄阳,这份淡然和诚心都值得尊重和感动。
将酷暑过成诗意,这是适应炎热的有效方法,心中有诗,心会化作骄阳里的莲花。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