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诗歌离我们太遥远了,其实诗歌一直就在我们身边。每个人也许都是诗人,每个人的一生也都是在用自己的语言或行动在书写、完成属于自己生命诗章,就像我们每个人身上闪耀的光亮。
今天的诗来自“小凉山诗人群”,他们中的大多数是少数民族诗人。地域性、民族性、异质性,让他们的每一个音符、声调和和声都生发自本源性的地带。我们感受到生命是如此实实在在地与大山、河流、草木以及火焰一样的民族记忆不可分割地融合在一起。
▍天边
天空蓝若幽邃的魔镜
我用最原始的字符,表示水
表示火,表示我爱你
越过山丘,钻过密林
我拣拾燧木,拣拾古代的石臼
我想让温暖的人更温暖一些
我告诉过你秋天以后大雁会归来
坝上丽江城的波斯菊,一朵唤一朵
它们在等一桩美事的好消息
你看,那么远的人都赶来了
他们的脸像雨后绵绒的蓝莲花
他们带来花花绿绿羽翼的彩虹
你看,山下的云霭多像是青海
挽上我的手,我俩去看看
看流水怎么流过人间,治愈伤痛
晚后溪河畔,我们男左女右
风穿过森寂,像母亲的手
奖赏般轻轻拂过我俩的鬓发
晚后,我们席地而坐,炉火旁斗嘴
儿孙们呢,任他们嬉戏、打闹
这是自由,千百年来无须解的结
by:阿卓务林
阿卓务林 彝族,1976年生,云南宁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诗作散见《诗刊》《人民文学》《民族文学》《大家》《星星》 等刊,多次被《新华文摘》《诗选刊》等刊转载,多次入选《中 国年度诗歌》《中国年度诗歌精选》《21世纪诗歌精选》等选本。 参加诗刊社第23届青春诗会。获云南文艺基金奖、《边疆文学》 奖、《云南日报》文学奖等。著有诗集《耳朵里的天堂》《凉 山雪》。
▍输液
一滴接着一滴
它是房间里默默下着的雨
从挂瓶涌进一根血管
流向身体的四面八方
血管里有滴答滴答声
有流过去的云
有流过去又折回来的溪
有山道,风吹着森林中的幽径
这些,要张开肉眼的翅膀想象
不管身体哪里不舒服
得的什么病
当护士的针戳进血管
已决定了针水
要在一个人的海洋里
寻找一条适合自己的出路
by:李黑
李黑,先后在《诗歌报》、《星星诗刊》、《绿风》诗刊、《边疆文学》、《云南日报》、《春城晚报》、《滇池》、《诗歌报月刊》、《中国诗人》、《诗潮》、《中国民族报》等数十家报刊发表诗歌、散文、报告文学、小说、散文诗等数百篇(首),出版诗集《相依这片土地》。获《云南日报》第七届文学奖,诗集《相依这片土地》获第三届丽江市委、市政府颁发的文学艺术奖二等奖。系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是“小凉山诗人群”的重要成员之一。
▍雨季
雨点自高空坠落,像制造工业中的
某个流程
无数白点摇落人间
河的对岸
有撑伞赶路的人
古老的河流,是一台年久失修的采沙机
河床下转动着嘎嘎作响的轮轴
整个雨季,河岸是一节拖挂的车厢
一路向山中奔驰
我所知道的远方盛开格桑花
还有湿透的火车
穿山甲和草中蛇
与它构成一种互喻
一切都停不下来
一切都在疲于奔命。所谓流水
与光阴
只不过是人世间一种半透明的参照物
by:华秀明
华秀明,中学语文教师。“鲁迅文学院第八期云南省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班”学员。作品发表于《诗选刊》《诗刊》《星星》《诗潮》《百家》《边疆文学》等刊物。有诗歌入选《2016中国诗歌年选》等各类选本。
▍庇护地
支上锅庄的那一天清晨
喇嘛的诵经声牢牢刻印在大梁上
达巴的利剑刺落迁徙路上的妖魔鬼怪
舅舅点燃火塘,烧香敬酒
一路朝拜,一路打点
顺利抵达祖先变迁的始源地,从此
祖母房里人不绝,火塘的火不灭
在这里出生,在这里老去
从此,一旦跨过第一道门槛
不用分清是夏季还是冬季
就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抽身离去的只是骨头和皮囊
灵魂,一直在祖母房的锅庄上安放
老祖母悉心喂养着它
by:曹翔
曹翔,男,普米族,2006年开始文学创作,相继在《云南日报》《边疆文学》《民族文学》《诗刊》《星星》《绿风》《滇池》《文艺报》《中国民族报》《都市时报》《诗参考》等刊发两百余首(篇)作品,2007年加入云南省作协会员,曾获第九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第六届云南文艺基金奖,丽江市第二届宣传文化突出贡献奖,丽江市第三届文学艺术创作奖。
▍放生
你在风起的时候
放飞一只一心向北的风筝
也在六月初八
放生一条怀孕中的金鱼
可你,唯独
不肯放生
被恶浪吞噬
搁浅在你身边
嘴一张一合
奄奄一息的我
by:李凤
李凤,女,小凉山宁蒗彝族,基层公务员,北京邮电大学硕士毕业,2014年考入四川大学博士。作品已在《人民文学》《诗刊》《诗选刊》《北京文学》《民族文学》《星星》《云南诗选》《边疆文学》《丽江》等级刊物发表。
▍行走的皱纹,她们的脸庞
说来,我就来了,目光如水。
一片片云彩,洁白的神色,让我接近了天堂,
那些沉静的门扉,被叶子遮盖着,
被流水怀念着,所有的背影,一步三回头。
想象着神灵们居住在屋檐下,在那些
庄严的屋檐下。古老的文字里,
脚步留给了凝望,大地敞开了胸膛,
命运睁开了眼睛,祈祷绵长。
浅浅的微笑,浮起了石板路上的沉默,
那些行走的皱纹,她们的脸庞,
把一座城当成了伴侣,日升月明,
天空里都是阳光的温暖和梦的安详。
在这座古老的城里,我没有欲望,
仿佛看到了远去的亲人,躲开了我的注视
在某个人影杂乱的地方,避开了我的目光
向着我的心灵轻轻的招手。
在每一个角落里搜寻,还是人影,
背对着我,让我看到了已经陌生了的母亲,
因为纯洁,因为宁静,我把它当成了故乡。
by:陈洪金
陈洪金,云南永胜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理事,现任丽江市文联副主席。诗作散见于《诗刊》《星星诗刊》《绿风》《诗歌月刊》《中西诗歌》等,著有诗集《岩石上的月亮》《陈洪金诗选》等,现居丽江。
▍风雪夜
雪落下来了,天空却没有跟来
找到遗忘的词,相比于北国的惟余茫茫
此地,南高原之南,西南之南
云松之上,山岗之上,山谷里堆满安详
无人识得它昨夜的旅途
是怎样的跌跌撞撞,又是怎样的迷茫悲怆
它现在只想要把这偌大的高原拖进身体
再次聆听一个人内心的雪崩——
那一夜啊,有个人就这样在风雪里走失
by:加撒古浪
加撒古浪,彝族,系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在《诗潮》、《中国诗歌》、《边疆文学》、《滇池》、《诗词》等杂志报刊发诗200余首,诗作入选多个权威选本,出版有诗集《把月亮种在村庄》。诗集《为你虚度一生时光》待出版,现执教于宁蒗一中。
▍细 雨
没有听众
只有歌手独自投入的歌唱
在今夜偏远的酒吧
谁感动得哭了
一行诗掉落在脸上
脚步慢下来,思绪慢下来
想不起抬头看天,只好
装作寻找月亮的踪迹
可是,她在哪里
只留下我独自面对今夜
让眼睛诉说
今生活着来世
by:黑羊
黑羊,本名金古牧冈,宁蒗彝族人,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小凉山诗人群重要成员。1990年大学毕业后分到丽江市从事过金融、政法工作,现居丽江古城。有诗作、小说散见于《民族文学》、《星星》《诗刊》、《诗潮》、《边疆文学》、《滇池》、《西藏文学》等刊物。诗歌入选《中国年度优秀诗歌》(2012卷)。小说获丽江市第四届文学艺术创作单项一等奖。出版有诗集《笔尖上的光芒》。
▍月亮摇摇晃晃地爬上来
有人从我们背后
向水池扔了块石头
叮咚的声音
把寂静的夜晚吓得
慌忙躲在我身后
如果水池里住着什么
这分钟该被惊醒了
我们紧紧抓住对方的手
果不其然
月亮从水池里
摇摇晃晃地爬了上来
by:吉克木呷
吉克木呷,男,彝族,1983年3月生于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喜德县,现供职于云南省丽江市文联,云南省作协会员。从1999年开始写诗,作品曾发表在《民族文学》《诗选刊》《文艺报》《边疆文学》《云南日报》《黄河诗报》等报刊。有诗歌作品入选《小凉山诗人诗选》(共三辑)、《凉山当代文学作品选》、《母语之乡的呼唤》、《中国彝族当代诗歌大系》等选集。
▍画故乡
我要画下我的故乡
画下低矮陈旧的瓦板屋
让我感觉到它的宁静
画下连绵起伏的群山
让我触摸到它不屈的脊梁
画下蜿蜒曲折的江河
让它一次又一次穿过心脏
我要画下我的故乡
画下明月高悬、繁星闪烁
画下云朵翻滚、鸟儿展翅
画下骏马、口弦、森林和山谷
还要把风画成纷飞的雨雪
我要画下我的故乡
画下我面朝田野的族人
画下他们弯腰的姿势
画下他们赶着羊群、落日
画下他们挣扎的背影
和默默承受的苦难
by:阿甘凸浪
阿甘凸浪,彝族,宁蒗翠玉人,1996年1月出生。作品散见《诗刊》《星星》《山花》《边疆文学》等杂志。有作品入选《2018中国青年诗人作品选》《青年诗歌年鉴2017》等选本。
▍看着看着不见了的田野
那时候
你戴着草帽 从田埂上走过
风也是甜的
每块梯田里装着一个太阳
我们看
太阳在大地上
成串串
一只青蛙叫了
一群青蛙都叫了
田里的人
没有一个人说
抹在脸上的稀泥
脏
by:李永天
李永天,男,云南作家协会会员,云南评论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喝着山泉行走》。
▍呼喊
沉沉的太阳
一丝不挂地从山坡上
跑出山脚
我兴高采烈地追逐着一只鸟
妈妈的呼喊
一声声抵达心的港口
鸟儿望着我
气喘吁吁地
钻进了洞口里
那天,妈妈的嘶哑喉咙
犹如天雷滚滚
我算计着,我讨厌着——
长大后,我才明白
是妈妈,拯救了那只鸟的自由
by:阿别务机
阿别务机,本名杨峰,1995年生于云南丽江宁蒗。诗作散见于《边疆文学》《民族文汇》《滇池》《中国汉诗》等刊物,入选《2019中国年度诗歌精选》《青年诗歌年鉴》《天天诗历》《中国微信诗歌年鉴》《少数民族诗人诗歌年选》等选本。
▍牦牛坪的雪
染色的记忆在雪中消遁。大地上
留下我精神的独舞。我把自己
还原为一张白纸,等待飞起的雪片
在我内心书一部羊皮经卷。
风从牦牛的肩头流泻过来,
我如饮沉厚的高原烈酒。棋子般
稀疏的寨子挂在天边,甩出荒原狗
三三两两的清吠,露水一样打湿我的听觉。
去年冬天那场雪在野地遗留余威,
把一些棱角分明的顽石冻得说不出话。
我也只有一腔沉默,在沉默中
咀嚼牦牛坪空旷的炊烟。一场过去许久的雪,
让我回到往昔的部落,随远徙的祖先
唱着古歌举着火把走过丛林,脸庞洋溢着
简单的幸福。牦牛坪上,我俯仰间已成过客。
就像那场先我而去的残雪,
让牦牛和牧人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by:马海
马海,男,1976年生,现为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少数民族班第九期学员。著有《味蕾上的云南》《华坪记》《酒民手札》等5部。曾获第十届云南日报文学奖,首届延安文学奖,2014年滇西文学奖,第三届、第四届、第五届、第六届丽江市文艺创作奖,第四届云南彩云奖、首届丽江蓝月亮文化人才奖。
▍秋风辞
安宁的雨远离群山的孤寂
秋天不敢踏入归途
这是一次迫不得已的远行
小草在露珠上假寐
他渐渐耗尽背井离乡的期限
这样的夜晚
不要说出
睡眠的慌张
一个不被抒情的中年
徒步云水峡谷之间
雨中进入
五月数起
by:郑贤奎
郑贤奎,90后,丽江宁蒗人。作品刊《草堂》《边疆文学》《滇池》《星星》诗刊等,现居德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