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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良申:《诗经解读》

4、《七月》:敬畏天地自然

【原文】

七月

七月流火(1),九月授衣(2)。一之日觱发(3),二之日栗烈(4)。无衣无褐(5), 何以卒岁(6)?三之日于耜(7),四之日举趾(8)。同我妇子,馌彼南亩(9),田畯至喜(10)。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11),有鸣仓庚(12)。女执懿筐(13),遵彼微行(14)。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15),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16)。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17)。蚕月条桑(18),取彼斧斨(19).以伐远扬(20),猗彼女桑(21)。七月鸣鵙(22),八月载绩(23).载玄载黄,我朱孔阳(24),为公子裳。

四月秀葽(25),五月鸣蜩(26)。八月其获,十月陨萚(27)。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28),载缵武功(29)。言私其豵(30),献豣于公(31).

五月斯螽动股(32),六月莎鸡振羽(33)。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34),塞向墐户(35).嗟我妇子,曰为改岁(36),入此室处。

六月食郁及薁(37),七月亨葵及菽(38)。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39).七月食瓜,八月断壶(40)。九月叔苴(41),采荼薪樗(42),食我农夫。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43),禾麻菽麦。 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44)。昼尔于茅(45),宵尔索綯(46)。亟其乘屋(47),其始播百谷。

二之日凿冰冲冲(48),三之日纳于凌阴(49)。四之日其蚤(50),献羔祭韭。九月肃霜(51),十月涤场(52)。朋酒斯飨(53),日杀羔羊。跻彼公堂(54),称彼兕觥(55),万寿无疆。

【注释】

①流:落下。火:星名,又称大火。

②授衣:叫妇女缝制冬衣。

③一之日:周历一月,夏历十一月。以下类推。觱(bì)发:寒风吹物的声。

④栗烈:凛冽,寒气袭人。

⑤褐(hè):粗布衣服。

⑥卒岁:终岁,年底.

⑦于:为,修理。耜(sì):古代的一种农具。

⑧举趾:抬足,这里指下地种田。

⑨馌(yè):往田里送饭。南亩;南边的田地。

⑩田畯:(jùn):农官。

⑾载阳;天气开始暖和。

⑿仓庚:黄鹏。

⒀懿筐:深筐。

⒁遵:沿着。微行:小路。爰(yuán):于是。迟迟:形容日长的样子。

⒂蘩:白蒿。祁祁:人多的样子。

⒃殆:害怕。公子:豳公的儿子。

⒄萑(huán)苇: 芦苇。

⒅蚕月:养蚕的月份,即夏历三月。条:修剪。

⒆斧斨 (qiāng):装柄处圆孔的叫斧,方孔的叫斨。

⒇远扬:向上长的长枝条.

21猗(yī):攀折。女桑:嫩桑。

22鵙(jú):伯劳鸟,叫声响亮。

23绩:织麻布。

24载:又。玄:黑而带红的颜色。朱:红色。孔阳:很鲜艳。

25秀葽(yāo):秀是草木结穗,葽是草名。

26蜩(tiáo):蝉,知了。

27陨:落下。萚 (tuò):枝叶脱落。

于:取。貉:类似狐狸的小动物。同:会合。

29缵(zuǎn):继续。武功:指打猎。

30私:个人占有。豵(zòng):一岁的小野猪。泛指小野兽。

31豣(jiān):三岁的野猪。泛指大野兽。

32斯螽 (zhōng):蚱蜢。动股:蚱蜢鸣叫时要弹动腿。

33莎(suō)鸡:纺织娘(虫名)。野:田野。宇:屋檐。

34穹窒(qióng zhì):堵塞鼠洞。

35向:朝北的窗户。墐(jìn):用泥涂抹。

36改岁:除岁,过年。

37郁:灌木名,果实名郁李。薁(yù):野葡萄。

38亨:烹。葵:滑菜。 菽:豆。剥:通“扑”,打。春酒:冬天酿酒,经春始成,所以叫春酒。

39介:求取。眉寿:长寿。

40壶:同“瓠”,葫芦。

41 叔:拾起。苴(jū):秋麻籽,可吃。

42荼(tú):苦菜。薪:砍柴。樗(chū):臭椿树。

43纳:收藏。黍:小米。稷:高粱。重:晚熟的谷。穋(lù):早熟的谷。同:收齐,集中。

44上:同 “尚”,还要。宫功;修建宫室。

45于茅:割取茅草。

46宵:夜里。索綯(táo):搓绳子。

47亟:急忙。乘屋:爬上房顶去修理。

48冲冲:用力敲冰的声 音。

49凌阴:藏冰的地窖。

50蚤:早,一种祭祖仪式。古代藏冰和取冰都要祭祀。

51肃霜:降霜。

52涤场:打扫场院。

53朋酒:两壶酒。飨(xiǎng):用酒食招待客人。曰:语助词。

54跻(jī):登上。公堂:庙堂。

55称:举起。兕觥(sì gōng):古时的酒器。

【经典原意】

七月火星向西落下,九月妇女开始缝制寒衣。十一月北风刺骨,十二月寒气袭人。没有衣服也没有粗衣,怎么度过这年底?正月开始修理农具,二月下地去耕种。带着妻子儿女,把饭送到南边地头,田官看了笑嘻嘻。

七月火星向西落下,九月妇女开始缝制寒衣。春天的阳光暖洋洋的,黄鹏婉转地唱着歌。姑娘提着深深的竹筐,一路沿着小道走,伸手采摘嫩的桑叶。春天白昼越来越长。人来人往忙着采摘白蒿。姑娘们心中好伤悲,害怕和公子一同回去。

七月火星向西落下,八月开始收割芦苇。三月修剪桑树枝,取来锋利的斧头。砍掉高高上扬的枝条,攀摘嫩嫩的桑叶。七月伯劳鸟开始鸣叫,八月忙着去织麻。丝麻有黑的有黄的,我的红丝非常鲜艳,送给公子做衣裳。

四月远志结了籽,五月知了声声鸣叫。八月开始忙着收获庄稼,十月树上叶子开始凋落。十一月上山去猎貉,猎取到好的狐狸,送给公子做皮袄。十二月猎人会合,继续操练打猎武功。打到小野兽归自己,猎到大野兽献给王公。

五月蚱蜢弹腿鸣叫,六月纺织娘振翅高唱。七月蟋蟀在田野,八月来到屋檐下面。九月蟋蟀进到门里,十月钻进我的床下。堵塞鼠洞熏老鼠,封好向北的窗户糊好门缝。唉,我的妻子儿女,为了欢度新年,才搬进这房屋里面住。

六月吃郁李和葡萄,七月煮葵菜和大豆。八月打红枣,十月收获稻谷。酿制好春酒,祈求老人长寿健康。七月吃瓜,八月摘葫芦。九月收麻子,采摘苦菜砍好柴薪,养活好我们这些农夫。

九月修筑打谷场,十月把庄稼收进仓.有黍、稷、早稻和晚稻,还有粟、麻、豆、麦。唉,我们这些农夫,庄稼刚收拾完,又要为官家修筑宫室。白天要去割茅草,夜里赶着搓绳索。赶紧上房修好屋,转眼就要播种百谷。

十二月冲冲地凿冰,正月搬进冰窖中。二月开始祭祀祖先,献上羊羔和韭菜。九月开始降霜,十月清扫完打谷场。拿来两壶美酒宴请宾客,还要宰杀羔羊。登上庙堂,举起酒杯,齐声高呼万寿无疆。

【当代阐释】

敬畏天地自然

敬畏天,敬畏地,敬畏人。

天,高高在上;地,广袤于下,天地共同抚育了从蛮荒走过来的人类,我们需要敬畏。

人,也要敬畏。一个强壮男人打败不了一只狮子,一群人类也不可能让高山变成海洋。面对神秘强大的天地自然,人应当很弱小。但人打败了狮子,改变了高山。人用自己的双手,用辛勤的劳动改造了天地自然。劳动,更值得敬畏。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七月》忙碌的生活创造了令人类生存下去的物质精神财富,建造了让人类安全生活下去的外在环境。劳动维系着人类生存的最根本的生命线。如果一个人不劳动,一个家庭会毁掉;一个群人不劳动,一个地区、甚至一个国家就会毁掉,如果所有的人都不劳动,我们就不会再有明天。

现代文明早已突破了农业社会对劳动的界定。人们不再仅仅将农业劳动看成劳动,而将工商业等等看成蛀虫。人们已经将各种精神、物质财富的创造过程统统纳入了劳动的行列。所以说,劳动光荣,指的是所有为人类文明贡献了财富的创造过程。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脱离农业劳动,人们逐渐淡忘了劳动的过去。有些人开始轻视依然附着在土地上的人们。开始将低级的歧视标签订在农民沧桑的脸上。认为他们贫穷,落后,甚至是愚昧。这不是他们的过错,几千年来,农民一直品尝着自己创造出却要别人赏赐的一点点财富。他们祖祖辈辈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远远跟着时代发展的脚步。农业的封闭让他们依然生活在千百年形成的风俗环境内。他们深深恋着的这片土地让他们一辈子长在那儿,如同一棵树。

土地所赋予他们的善良朴实性格依然存在于大多数农民的心脏中,血液里。

【国学故事】

重耳拜土:晋公子重耳为躲避朝廷迫害,在外颠沛流离,忍辱含垢,辗转流离,艰苦备尝。一次在去齐国途中,经五鹿时,无颗粮果腹,饥饿难忍,见道旁田中有一老农在耕种,跟随的大臣赵衰命令随从上前讨点食物充饥。这位老农不发一语,用双手捧起一把泥土送到重耳面前。重耳十分气愤,认为老农是成心戏弄他,正准备挥马鞭抽打老农,被身旁的赵衰和狐偃制止,郑重地对重耳说:“土是国家的象征,有土地就是代表了由国家社稷,这是上天赐给你将有国家的好兆头。”重耳于丧气之中闻此语,心情为之一振,于是立马翻身下马,双手从老农手中捧过泥土,敬拜再三之后,交与赵衰保管。几年后,赵衰利用秦国与晋国的矛盾,使重耳在外流亡共多年后,回国当上了晋国国君,成为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

【文化常识】

五谷:古代指五种谷物。“五谷”,古代有多种不同说法,最主要的有两种:一种指稻、黍(shǔ)、稷(jì)、麦、菽();另一种指麻、黍、稷、麦、菽。两者的区别是:前者有稻无麻,后者有麻无稻。古代经济文化中心在黄河流域,稻的主要产地在南方,而北方种稻有限,所以“五谷”中最初无稻。“谷”原来是指有壳的粮食;象稻、稷(即谷子,稷在古代很长一段时期内是最重要的粮食。古人以稷代表谷神,和社神即土神合称为社稷,并以社稷作为国家的代称。)、黍(亦称黄米)等外面都有一层壳,所以叫做谷。“五谷”之说逐渐形成的习俗,是指稻、麦、黍、稷、菽五种粮食作物。菽指豆类。如今,“五谷”已泛指各种主食食粮,一般统称为粮食作物,或者称为“五谷杂粮”,包括谷类(如水稻、小麦、玉米等),豆类(如大豆、蚕豆、豌豆、红豆等),薯类(如红薯、马铃薯)以及其他杂粮。

一之日:即一月之日。一月指夏历十一月,周历正月,亦即农历十一月。农历是中国的一种历法,平年十二个月,大月三十天,小月二十九天,全年354天或355天。由于平均每年的天数比太阳年约差十一天,所以在十九年里设置七个闰月,有闰月的年份全年383天或384天。又根据太阳的位置,把一个太阳年分成二十四个节气,便于农事。由于这种历法相传创始于夏代,所以又称为夏历。也叫旧历,俗称农历。

【相关阅读】

白居易《观刈麦》;罗隐《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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