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东巷
文丨米锶玮
新闻东巷是一条狭长的巷子，不宽，仅能三人并行。
虽然位于昆明市蓝屏步行街和篆心菜市场之间，却没有林立商铺，丛生门楣，布局也简单，两堵粗糙的墙护送着一条水泥道直通东西。围墙虽然高，人在里面走，却不觉得压抑，也不显得昏暗逼仄。有种出则入市，进则归隐的感觉。
清晨，一位头发略白的奶奶在巷子里打扫卫生。奶奶不是环卫工人，没有专业的清扫工具，通常手里拿一把家用扫把和一个撮抖，颤颤巍巍地走在巷子里。巷子不脏，看到枯叶落在地上，她就用扫把往撮抖里扫。等她清扫完巷子，人们开始三三两两的路过。
这时，她仍不停歇，接着打理从西墙上垂落下来的爬山虎。经过老人的修剪整理，这些爬山虎整整齐齐从围墙上垂落下来，如同一条一条翠绿的年华，上面是这条巷子的雨雪风霜。
中午的时候，阳光从屋顶一颗一颗落在这些爬山虎绿油油的叶片上。经过阳光的浸润，齐整的叶片显得更加碧绿。这时，从东墙那头伸出来的橘黄色的小黄花，与垂落的爬山虎遥相呼应，蜜蜂飞行其间，让人有种误入谁家的花园错觉。
巷子东头有一所幼儿园。上课的时候，从这里路过，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一阵一阵从围墙里溢出来，清泉般在流淌在巷子里。
幼儿园上下学，是巷子里人最多的时候。在巷子里，若多人相遇不便通行，必有人会主动让行。有车（电动车）来时，行人闻声主动退让一边，让车先行。倘若两车相会，一人必会在巷口招手示意，让对方先行，在巷口相遇时，两人相互点头致谢。这种不约成俗的做法，会悄然给人心头添几分温暖。
有回我路过，无意间在墙角的水泥缝里看到一株小小的水绵花。水绵花在我的故乡很常见，房前屋后，山坡田埂上，处处皆能看见它们的身影。在遥远异乡看见故乡熟悉的物种，心中有时会激荡起一种说不出的惊喜。
“水绵花”是我老家的叫法，学名叫水牛花。有祛痰、止咳、平喘的功效。在故乡，每到清明前后，它们像约好了似的，一夜之间，纷纷从房前屋后，田埂上，山坡上冒出一朵朵金灿灿的小黄花。暖阳下，这些花朵随风摇曳，似一朵朵盛开的向日葵，可爱至极。这时，你会看到女人领着小孩，在说笑欢叫声里满山遍野采摘这些可爱的精灵。
奶奶说，闹饥荒的年代，她们靠这些植物做成粑粑来填饱肚子。那时候的苦，年轻人不懂。
这种粑粑出锅后，是绿色的，外表类似于青团，吃起来有种独特的清香，我小时候吃过。曾误以为青团就是用水绵花加工而成，后来查了资料才有了正确认识。在昆明，我没见到哪里有卖。
人来人往，巷子里的时光在水绵花的生长凋谢里一页页翻过。留意它的人不多，懂它的人可能也不多。它城市繁华的角落里孤独、倔强地生长着。
雨天，从巷子里经过，我时常会想起戴望舒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撑着伞，我看见一颗一颗的水珠像时光一般，从行人的发根顺着脸颊、发梢滑落，在不知不觉间模糊行人的容颜，走着走着，一些人，一些事，就悄然不见了。
新闻东巷东口，经常坐着一个弹手风琴的老人。老人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用迷彩围脖兜住脖子和下半边脸，行人很难看清他完整的面容。风吹动着老人裸露出来的几根白发，透过这些白发，能看到时光在老人脸上流下的印记。
有时候，他弹一首《我爱这蓝色的海洋》，有时弹一首《怀念战友》，一首接一首，一点一滴的时光悄然而散。
每回我从这里经过，看到他在弹琴，就会坐在他近旁的台阶上小憩。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安静地听着琴声陶醉着。流水一般的琴声优美绵长，缓缓地拉平了时间的皱纹，深藏在生命里的那些最真挚的热爱，随着琴声在脑海里轻轻地回荡。
老人弹琴，胡师傅就在对面锻炼身体。黝黑的肌肤，粗犷的肌肉，很难把他与一个修锁的师傅联系在一起。胡师傅摊位简单，技术可不简单。不光修锁配钥匙在行，许多家用电器，电动车他都会修，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修理家”。
对面老人一首曲弹奏完，胡师傅锻炼的一个内容也结束了。他扭过头来看我，我点头微笑。
胡师傅推出他的椅子示意我坐，我辞让，转身去举胡师傅用水泥墩做的杠铃。
胡师傅不光自制了杠铃、哑铃，还有沙袋。没生意时，他练一练。
他说，“身体好才能工作好。”
杠铃笨重，我想举起来，有些吃力。
“无论寒暑，老人每天午饭后，都会坐在那弹琴，一弹就是一下午。”胡师傅说。
我和胡师傅说着闲话，夕阳从楼宇间收回了它一束一束的光线。弹琴老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晚风吹动着爬山虎的叶片，在路灯光下一闪一闪。我回头，胡师傅推着他的小推车哐当哐当在巷子里走着，昏暗的光线里，他的背影薄如纸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