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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以后,按照丁书记的指示,祥子副镇长带着老童去他的“出生地”和老宅去看一看。单是,老童爷爷的家具体在什么地方老童已经记不准了(老童过去的记忆蛮好的,这几年不行了)。丁书记说得对,虽然说这几年家乡变化不大,但一直在变化。
身临其境,老童恍惚记得爷爷的家似乎挨着铁路线。
车子沿着铁道线开始慢慢找。逡巡之中,觉得有两栋俄罗斯式单体房(当地人称之为铁路房)很像,但老童不敢肯定,这样的铁路房在谷镇很多,每幢都长得一样。祥子副镇长很热心地建议老童下车看一看,找一找呗。老童说:“不必了,人都不在了,看也没意义,在车上一眼就得了。”
接着,他们又到那家铁路医院去看一看。老童的老父亲不是说他是在那儿出生的吗?究竟是不是在那儿出生的,而且还是一个俄国女军医给接的生。现在看来谜点并没有完全消失啊。其实,老童很同情他的父亲母亲。在老童的记忆当中,父亲母亲从来没过过生日,包括60大寿、70大寿、80大寿、90大寿,都没过过。开始老童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不过就不过呗,又不是国庆节,就是一对寻常人家的普通父母,过不过都无所谓,再说我们也不过呀,因为几个孩子个个都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天哪月哪年生的。现在,老童似乎有点明白父母为什么不过生日了,如果他们一过生日,儿女们势必会问他们,我们的生日究竟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这种不经意的提问对父母肯定是一种伤害,这会让当父母的感到尴尬。于是乎,老爸老妈索性连自己的生日也不过了——以上是老童猜的。
这家铁路医院纯粹是俄罗斯式建筑,三层楼。进去之后,整个楼内仍然保持着前苏联的装饰风格,高高的举架,俄式的吊灯。走廊、大厅的墙壁上贴着厚厚的紫檀色木板,非常款式。娘亲啊,老童心想,我他娘的能出生在这种高档奢华的地方吗?我是谁呀?再者说当时父亲不是已经落魄了吗?不仅落魄,身上还背负着沉重的“日本汉奸”的枷锁。这种污点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出生呢?绝不可能。难怪省作协那帮同行听我说是俄国军医给我接的生开怀大笑,做鬼脸儿呢。现在看来,他们都是一些有政治头脑的人啊。那么,父亲为什么要跟儿子杜撰这样一个没边儿没沿儿又没劲的故事呢?难道恐惧也可以发生艺术创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