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机器的关系如此微妙,机器的诞生是人们经验和智慧的凝结,反过来却帮助人们解放了双手,让人有更多的精力去探寻一些更深刻、更艰难的问题,进步就在这个过程中自然地发生了。
文|临安
编辑|卢枕
老外来教干燥塔
新进口的干燥塔安装好了,有六层楼那么高,它像金属巨人一样矗立在厂房里。飞鹤甘南工厂的第一任自动化干燥塔操作员丛文广抬头看着它,三分期待,七分紧张。
对于奶粉生产来说,干燥塔就是心脏,是最重要的。在干燥塔中,液态的牛奶被加压,然后从直径只有2.4毫米的小孔中喷射出浓雾,塔中的热风,会在1.2秒的时间里,将雾状的牛奶干燥成奶粉。
当时是2006年,丛文广26岁。这是飞鹤引进的第一台自动化干燥塔,它的价格能买十个手动干燥塔。年轻的丛文广不知道为啥手动干燥塔用得好好的,公司要花这么大代价换掉。但他顾不上想这么多,就被任命为操作员。此时,他面临一个更紧迫的问题——他压根不会操作这台大家伙,只有三个月时间来学会掌控它。
厂家专门派了两个外国专家飞过来做现场教学,一个是法国人,一个是丹麦人。法国人脾气差,一生气就拍桌子。丛文广是本科学历,但涉及这么专业的生产英语,还是难。教他的人英语也说得不怎么样,两个人交流起来就更费劲,他只能跟英汉词典相依为命。厂里的设备操作不可能长期依赖外国人,时间太紧,他总担心自己学不会。
法国人脾气虽然大,但教起来很用心,有时候跟他们一起调试到半夜两三点,也不挑食,会跟他和工友们一起在厂区食堂吃尖椒拌豆腐。在最难的时候,法国人说了句话,让丛文广至今难忘:对待设备,你就要像对待自己的老婆一样。
这三个月里,最难学的部分要数应急处理。自动化设备一旦出了紧急状况,就必须得人工干预,这意味着他得了解这个六层楼高的设备,知道每一个最细小元件的位置和作用。三个月结束,他的英语口语都进步了,觉得肯定能成。结果到了调试期,试运行了20多次,出来的奶粉都不达标,他急得连续几个晚上不睡觉。
当合格的奶粉从出粉口下来的那一刻,他哭了。
对丛文广来说,这只是他职场上的一个考验,但对于飞鹤来说,这是整个生产系统由机械化升级为自动化的跨越。自动化的效率是人力时代不可想象的,丛文广做过统计,以前一个车间一天最多能产十多吨奶粉,但一条自动化的生产线1个小时内就能生产3吨奶粉,一个工厂的年产能可以达到4万吨。
而自动化,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农民进了厂
在整个飞鹤生产线转为自动化的过程中,人的命运也在悄然改变。
来飞鹤工厂之前,马腾龙是黑龙江甘南县郊区的80后农民。他从18岁开始种地,一个人伺弄四个蔬菜大棚,种黄瓜和辣椒。有一年,辣椒丰收,又赶上行情好,整个棚里都是喜悦的红色。他凌晨三点起床,从早上摘到晚上,40斤的袋子,一天能摘十七八袋。那是他最有成就感的时候。
整个村子里的乡亲都羡慕他父母,有一个这么能干活的儿子。不过种地收入有限,尤其是他结婚之后,需要更稳定的收入。2012年,孩子出生,马腾龙决定去家附近的飞鹤工厂当工人。
那时还是机械化时代,工厂里许多工作还是要依靠人力完成。他做的是体力劳动,在包装车间投粉,25公斤一包的奶粉,要倒进粉仓,流过包装线,然后被装进袋子或铁听。后来,工厂改革,公斤袋改成了吨袋,一袋500公斤,依靠滑轨来倒粉,但还是要靠人力来推动,一天要倒20吨左右。滑轨阻力很大,推起来特别费劲。
那个时期,是他觉得最累的时候,每天中午要吃一大碗饭和两个菜。好在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没有持续太久,飞鹤便引进全自动投粉箱。以前需要人力来推的粉袋,现在机器就能自动完成。改变是肉眼可见的,以前一条包装生产线要70多人,现在只需要两个操作工,并且效率更高,更轻松。他感受到了自动化的魅力,也是那时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一名操作工。
操作工不光是工资要高一些,更重要的是进步的成就感。而在此前,无论是种地还是投粉,他几乎都可以预见几十年后的自己,还做着相同的活儿,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第一次有了想要进步和学习的动力。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年没有好好读书上大学。
只要愿意学,就会有机会。很快,厂里给他配了师父,学习操作包装线。那几个月,他每天黏着师父学,师父修机器,他明知道自己在旁边碍事,也厚着脸皮在旁边问东问西。要把一条生产线各个环节吃透不容易,自动化的设备光传感器就有一百多个。判断学会的标准就是能不能独自操作一条包装线,能不能解决一些简单的机器故障。学成之后,他也体会到了摸索的乐趣。有一次填充机的皮带升降出了问题,排查之后他找到了画圈的地方,发现是行程开关坏了,换上新开关,设备重新正常运行,他觉得当时种出一整棚辣椒的成就感又回来了。
同样被自动化改变的还有干燥塔的主操丛文广,成为主操之后,他又带出了一批会使用自动化设备的徒弟们,自动化的火种就这样在飞鹤工厂里传播开来了。他自己则由一名主操作手,成长为了奶粉厂的一名中层管理者。
机器的进步和人的进步同时发生,奶粉生产的质变也随之而来。
AI解放人
但像丛文广、马腾龙这样的飞鹤员工们所经历的,还远不是工厂升级的尽头。
2012年,被称为中国食品行业的溯源元年。这年1月,飞鹤上线试运行全产业链可追溯系统,3月正式对消费者提供溯源查询服务,至今已有10年时间。对于飞鹤信息化中心基础架构和智能制造经理蒋朝福来说,自动化之后,工厂还能更快、更高效、更精确。而要想实现这一步,就要依靠智能化。
在这方面,1996年出生的夏童可以说赶上了好时候,她是如今飞鹤工厂里的年轻一代,正赶上飞鹤智能化全面铺开的节点。毕业后,应聘到黑龙江齐齐哈尔克东县飞鹤工厂时,她还想,县城里的一个工厂,能先进到哪去?课本上学的东西肯定够用了。
克东,地处小兴安岭与松嫩平原过渡带,地势丘陵起伏;总人口约30万,耕地面积188.5万亩,对黑龙江来说是一个小县。但后来的故事,让夏童明白,她再也不能小看这个处于北纬47度的小县。
进了厂之后,只沿着生产车间逛了一圈,她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第一次产生了课本上的知识已经落后于时代的想法。工厂里,不仅有着全套自动化设备,还有相匹配的一套智能系统。可以说,从牛乳挤出的那一刻起,到奶粉生产装箱,所有流程都在靠数据驱动,靠智能化的大脑指挥。
夏童来的时候,正处于新旧系统交替之际。在没有这个系统的时候,包括领料员在内的员工们,都得手动核对信息,每个环节的人员都得手动记录产品的批号、规格,这是为了保证每一批奶粉都能溯源到每一个生产环节发生了什么。但是在这套智能化的系统上线之后,只要在中控室点击一下配方指令单,一切流程都会通过传感器自动记录下来。
而作为飞鹤克东工厂实验室负责人的冯海玲,更能感受到LIMS系统给检验检测工作带来的便利。克东工厂实验室每年要检测2000多批次产品,每一批都要做全项检测,每次的检测指标是70项左右,以保证奶粉的品质。在过去,每个检测项目都需要人来操作、记录,LIMS系统相当于重建了一个数字化的虚拟实验室,大部分数据实现了由设备到系统的自动采集、上传、汇总和分析。
如果说1996年出生的夏童是飞鹤工厂的新人,那么冯海玲就属于飞鹤最资深的一批员工,她2002年就来到了飞鹤。有时候看着现在的智能化程度,还会回忆起刚来飞鹤时,用天平和砝码称重的往事。
永远都要进步
但还是有一些东西是无法被改变的,比如不断进步的精神和勇气。
当一种新生产方式被运用时,难免会引发讨论,甚至是冲突。当年,同样在包装车间装过箱的吕玉涛,在面对机械臂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种心态,一方面是期待,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机器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调试的过程非常漫长,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个月。这就好比是一对情侣互相磨合,有的时候甚至要到争吵的程度,当时调试机械臂抓箱子,常常抓着抓着就掉下来了,时间长了连吕玉涛都有些怀疑它到底能不能行。
冯海玲同样经历过这样的过程。实验室需要的数据最精密,各种仪器又有不同的操作方法,有时候同一个样品,在不同设备、不同环境测出来的结果可能就不同。当时飞鹤信息化中心的四名人员负责智能系统的开发,实验室提需求,开发人员去实现,但现实却是两方经常谈不拢,开发人员觉得实验室的需求太难实现,而冯海玲作为实验室负责人对于数据又有严格的要求,不能让步。
但这一切的怀疑、抱怨,都随着新的智能化系统的调试完成,烟消云散。当初的系统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当这个影子成为看得见摸得着的系统之后,用冯海玲的话说,大家尝到了甜头,很快就接受了,到现在,我们已经离不开这个系统了。
人离不开机器,机器也离不开人。一个行业的发展,一家企业的发展,归根结底,还是企业之中每个具体的人和设备发展进化的过程。这些进化和升级,不仅减少了人为录入带来的失误,而且让每一步环节都能够追溯和统计,让质量控制更加精准。同时,数据积累到一定规模,还可以通过关键数据分析,为公司的发展决策提供依据。这就是人、机器、数据三者的共存之道。
行业的故事最终又将回到个人的身上。
所有人都随着这个系统一起成长。当时飞鹤自动化干燥塔的第一名主操手丛文广,如今已经成为了克东工厂的副厂长,他当年跟着老外学习怎么操作机器,如今则是在学习最先进的管理课程,每周都有一天时间学习上课,他学得非常起劲;刚进飞鹤工厂时,马腾龙只是想谋个工作,现在,他说,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好好学习,没有考上大学。他原本只是想一辈子安安心心做个农民,但现在他不仅读了在职本科,还想继续读研。因为整个工厂、生产线都在不断进步,你不进步很快就会被甩下。
他们知道,只要时代还在发展,变革就永远不会停下来,工厂如此,工人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