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花信之棠梨花古诗六首：棠梨花白菜花黄，唯见棠梨一树花
棠梨是什么树什么花，很多人都不知道。但是古代春天里的诗词常见。
明朝的二十四番花信风将棠梨定为惊蛰节气的第二花候，对应惊蛰节气的第五到十天，是棠梨花开始萌花开花的时段。可以知道明朝棠梨树很普遍，应该是大家都认识的。可是为什么当代人只知道有梨花而不知道棠梨呢？
棠梨是一种野生的梨树，开花在农历的二月和三月间，它属于梨树这个大品种，但是又和很多梨树不一样。漫长的自然条件使很多梨树在适应不同的地貌和气候条件中产生了不同的品种，而棠梨更适合山地野外的生长，它浑身布满小如刺一样的小枝条，开花雪白，成伞状花序，而果实非常小巧，就像樱桃蚕豆一样大小。虽然果实酸甜，但是改造和嫁接都往往难以产生更大更好的果实，干脆人们就放弃改造培植它。它坚韧顽强地生长在山野，那些秋天成熟的果实成为鸟儿最好的食物，成为孩子的零食，它们也就在山林田园安下家来。
上古的人们生产力低下，为了防止人们破门劫掠食物和财产，往往会用棠梨的树枝堆在门口，所以棠梨有最古老的名字，叫作杜树，杜梨。现在词汇中的杜门谢客，杜绝，就是从棠梨树上演变过来的。
人们虽然改造棠梨无功，但是发现了棠梨雌雄异株的特点，就是结果的叫作“杜”，只开花不结果的叫作“棠”。
“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诗经
最早记录棠梨的诗是诗经，说周朝的召伯行使皇帝的旨意，颁布宣扬政策，解决诉讼纠纷，是不在公堂上，没有煊赫的仪仗，而是快捷办事，就座在衙门外的棠梨下，来一个问题解决一个问题。人们怀念他的廉洁和厚德，将这棵棠梨树保存下来，不许别人砍伐。
可以知道的是这棵棠梨树是结果子的母树，只是不知道召伯坐在树下办公的时候，是棠梨开满雪白的花朵还是挂满累累的果实。
但是后人为了怀念他，就当他是坐在棠梨雪白的花树下吧。
汉朝有棠梨宫，想必也是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周朝的大臣和清官。
何况如果不是为了专门吃棠梨树的果实，棠梨开花，可谓是仲春灿烂的花事，棠梨树的树可以高达8到12米，相当三四层楼高，树冠非常蓬勃巨大舒展，仲春二月，雪白的花朵覆盖树冠，极其壮丽。但是，这样的花树，也很难作为庭院花木种植。因为唐朝还主要是花果并重的果树，用于园林，而宋朝的庭院只喜欢低矮的，易于打理的花树，所以棠梨，基本维持着野生或者半野生的状态。
但是当你走出城市，你不难看见这种仲春开在田野山林的花。虽然没有桃花杏花之艳，李花梨花那样近人，但是满树的花雪，也是仲春一道清凉的风景线。
“露冕行春向若耶，野人怀惠欲移家。
东风二月淮阴郡，唯见棠梨一树花。”唐 · 刘商《送元使君自楚移越 》
这是唐朝人刘商，送朋友元某搬家。这搬家是个大工程，对方祖籍湖北，但是现在连人带家从楚地千里迢迢去往吴越。这车马家什肯定不少，而朋友也来帮忙。
这应该是正月过年之后，就启程，水陆并行，二月初来到了吴越境内。
刘商要么是随行者，要么是在吴越迎接元某的到来。
两个人见面了，大约是天气热，头上没有戴帽子，显示着旅途的劳顿匆忙。
这是在淮阴城外，绿草的江南原野，他们视线中是一树巨大的棠梨花，开得雪白繁茂。
然后刘商就说了，我们这是在春天里赶往最美的吴越，你这是在搬家。
我知道你为什么搬家，因为这里有最美丽的棠梨花。
其潜台词是，这里政治清明，地方富庶，人们自由，所以你不远千里，将家都搬过来了。这里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愿望。
有人看到这首诗的棠梨花开之美，当然有心的人，会联系召伯的故事。一个人愿意舍弃祖籍而来，必定是他在老家生活得不够太平安逸，至少那里没有淮阴人文氛围好。
“掩泪别乡里，飘飖将远行。
茫茫绿野中，春尽孤客情。
驱马上丘陇，高低路不平。
风吹棠梨花，啼鸟时一声。
古墓何代人，不知姓与名
化作路傍土，年年春草生。
感彼忽自悟，今我何营营。” 唐 · 白居易 《续古诗十首 其二》
白居易姓白，他一生敏感多情，最爱白色的花，白牡丹，白莲花，白木槿，白菊花。当然也爱白色的梨花。比如他写杨贵妃“梨花一枝春带雨。”
但是在梨花当中，他却最喜欢棠梨。那是他的家乡之树。
白居易给母亲丁忧守孝三年之后，又踏上了去往京城的官途。母亲死了，其实他人世间最大的牵绊也断了，故乡一别，对于他来讲就是永远了。
告别了乡里，这是仲春时节，在茫茫春草的路途中，他走向长安，家乡在脚步下越来越远，他骑马登上的山丘，又下来，曲曲折折连绵的山路，此时棠梨开花，有时候有鸟啼叫一声，显示着仲春时节的到来。
正是荒山多野坟，上有棠梨树，这种清明的景色折射到他敏感的内心，惹起了一种旷远沧桑的时空感。
就算是他并不是穿着一身白衣裳，这棠梨花的白照应他的姓氏，如此清丽开在荒山，这棠梨怎么不像他呢？
脚下是别人的坟墓，已经不知道何年何代，而他也如棠梨花一样寂静送别了父母。
无论是人的遗骸还是飘飞的梨花，最终化作了土吧。而他在时空当中，正感受流逝的过程，此时心底苍凉如梨花雪。
因为白居易，棠梨花，梨花才和悼亡扫墓联系起来。
就算清明节棠梨花谢，还有梨花正开。在宋朝之后，如雪梨花在诗词中也多用于悼亡扫墓。
“春塘雨歇曙莺啼，坊院深闲竹树西。
静倚绿窗看漏水，野花开到白棠梨。”南宋 · 陈允平 《春塘 》
棠梨的生命力很顽强，往往果实籍由飞鸟采食传播，在合适的地方迅速生根发芽。
比如这就是一座池塘边的小院落，院子的后窗对着池塘。
一夜春雨，池塘水涨，推开窗户，天色破晓，有黄鹂鸟在鸣叫。
通常黄鹂鸟一年最初的啼叫是在仲春。
这座农家小院，简单朴素，但是院子靠着水边种着竹子，竹子掩映窗户，可以遮蔽春夏的太阳，当然也遮蔽了一些视线，让窗户外的池塘更有绿竹外的景深之美。
他的卧房加书房也正好在这个靠水有窗的屋子里。
听见鸟叫，他探出头去，看见屋檐上竹子上还滴着春雨的余沥，景色清幽。
但是他又有另外的发现，就是在竹子的深处，他视线所能及的地方，一树棠梨正在雨中雨后开花，那清新的一树白，在竹绿的掩映下十分的美啊。
这不是城市的绚烂桃李，但是自有田园的春色动人。
我喜欢这首诗，因为我也曾经住在有水的地方，当窗户外的树忽然开花时，那是自然给你特殊的惊喜，因为那就是单独给你的礼物。
“沽酒人家柳岸傍，棠梨花白菜花黄。
少年游览今陈迹，暮雨萧萧洒夕阳。”元末明初 ·《 瞿佑过武塘 》
在农村城镇的河岸边，常有自然的野树，一两年春风，就自在生长，根深叶茂。
比如这座小县城，就是流水酒家，那柳树或是开河开道的时候就种植了，所以兴建的酒家就在柳树附近。这也是江南常见的乡镇的建筑格局。
不远处，就是大片的农田，有田埂做界断。田埂上往往会自己长些杂树，比如野蔷薇，枸杞，但是这里，显然有一树野生棠梨，也许小，也许已经不知道年月而成为地标树在田家垅上。
正是棠梨花白高大，开花如雪，而田野里黄色的油菜花，才显得格外壮观吧。
这是他少年时来过的。有感情的地方，人世沧桑，依稀认得河流，柳树和棠梨。
但是这里的酒家包括人，大抵都不是从前的人事了。
春天的黄昏，居然还下了夕阳雨，那是老天也知道他的伤感吧，给了一点春雨，一点眼泪。
就算是他离开，他一定记得那金色油菜花田里，那树棠梨花。有多少温暖和感伤，因为那白如雪的花而生起落下啊。
“棠梨花开满山白，白鹇飞来春一色。
黄鹂紫燕太匆忙，不道花间有闲客。”元末明初 · 杨基《湘中四咏 白鹇 》节录
最美丽的棠梨花当然是杨基在湖南山区山谷看到的。仲春来了，这里棠梨花开，满山雪白。证明这里还属于无人开发的地方，否则看到的就是桃花或者梨花。然而正是这里荒僻，棠梨长得茂盛，漫山遍野都是，显出动人的野外春天。
从山谷溪水边飞来的白鹭，飞进了棠梨花，只看到枝头摇动，却是连身影都埋没了。
这里好像有所惊动，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维持着天然的和谐和宁静。
你看看那在树木间穿梭的黄鹂燕子，该做什么做什么，毫不为白鹭所惊吓。
不但觉得白鹭是不存在的，简直也无视作者的存在吧。
但是这正是原始森林的美，都是主人，也都是客人。人在其中是渺小，也是和谐的。
无防备是最好的生存和生活。
道教说，无为，师法自然，就是来自这天然的生态。
只怕诗人到此，就想隐居。因为看到的，就是最好的。
现代城市里的人已经很少看到棠梨花了。不过随着对自然保护的力度加大，想必棠梨此时正茂盛在山林之间，成为鸟类栖息的乐园。
而我们有梨花看，也可以想见棠梨花的风采。就让它开满原始的山林，酸甜的果实，繁荣更多的鸟类吧。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