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
我们彼此客套寒暄,
说这是多年后难得的重逢。
我们的老虎啜饮牛奶。
我们的鹰隼行走于地面。
我们的鲨鱼溺毙水中。
我们的野狼在开着的笼前打呵欠。
我们的毒蛇已褪尽闪电,
我们的猴子已摆脱灵感,
我们的孔雀已宣布放弃羽毛。
蝙蝠——距今已久——已飞离我们发间。
在交谈中途我们哑然以对,
无可奈何地微笑。
我们的人
无话可说。
by:[波]维斯拉瓦·辛波斯卡/陈黎 张芬龄 译
成千上万的水晶串珠将天地拉扯成帐,所有关于温暖,灿烂,热情和冲动都消弭不见 ,取之而来的是沉重粘稠的愁绪,四处漫漶。隔着时间的重重帘幕,纷纭过往缓慢清晰地重现:村庄,河流,摇摇晃晃的鸟巢,夕阳染红的背影,慌张逃窜的小狼崽,朝屋中窥视的斑斓大蛇,装着石蜡小鱼的玻璃瓶子……在一只青花糖罐旁边,你终将遇见小一圈、两圈、三圈,乃至无数圈的你,一个更年轻更稚嫩,更无知更渺小的你。
比起在人海中偶遇遗忘的面孔,或者频繁与他人邂逅的缘分,乃至命运特意提示的某个重影,与生命各段时期的自己相遇,似乎更寻常也更频繁。在一些沉思时刻,短暂梦境,陌地观望,或者无意交流中,我们总是不经意间就会步入不期而遇的循环。这种遇见不必寒暄客套,通过光斑,水滴,或者苔藓,风轨,便能捕捉到一个热泪盈眶的细节。比较遗憾的是,此你跟彼你并不能通过语言这一最直接的方式,向对方倾诉一些微小深刻的经验,或者幼稚热切的愿望。
时间仿佛浩瀚大河,每个生命体都在一面被浸泡越来越肿胀,一面被冲刷越来越瘦小中纠结和释怀,而所有得以神游往事的媒介,变得如此轻飘虚无。你们因无法交流,只能眼睁睁看着体内豢养的老虎啜饮牛奶,鹰隼行走于地面,鲨鱼溺毙水中,野狼在笼前的打呵欠,而褪尽闪电的毒蛇、消失了灵感的猴子,放弃羽毛的孔雀,以及距今已久的蝙蝠正在飞离它们的主人。命运使这种不期而遇充满无尽的遗憾和伤怀,你与你,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唯有“哑然以对,无可奈何地微笑”。(文|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