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犁,本名李玉生。上世纪八十年开始写作诗歌和评论。2008年重新写作,评论多于诗歌。出版诗集《大风》《黑罂粟》《一座村庄的二十四首歌》,文学评论集《烹诗》《拒绝永恒》,诗人研究集《天堂无门——世界自杀诗人的心理分析》;有若干诗歌与评论作品获全国和省政府奖。任中国诗歌万里行组委会副秘书长、辽宁新诗学会副会长、《深圳诗刊》执行主编。
什么样的诗人是好诗人
李 犁
一
我理解的好诗人永远是一个不合时宜不随波逐流又特立独行的人。
好诗人都是孤独的。他的孤独一是来源于他走在时代前面,思想的先驱都是不被人理解的;二是群人皆醉我独醒。他坚持他所看见的,而不走别人的路,保持人的自然属性原始性,绝不让自我被大众异化,不与人同流合污。
好诗人是一个说真话,有正义感,对丑恶时刻保持愤怒,并永远说不的人。由此就构成了诗人与政客和商人的对立,尤其是与黑暗的统治者更是格格不入,因为专制的统治者都是肮脏和丑恶的集大成者。所以诗人的命运极其悲惨,古今中外皆如此。
因此好诗人要和统治者保持距离,并时刻要拍案而起。苏东坡曾经问她身边的女人:先生肚子里是什么?大老婆说是学问,二老婆说是大粪,只有他喜欢的小妾说是一肚子愤怒。还是苏老大视为知己的小三理解诗人。(但我这里没有让诗人们都去找小三的意思,找了也别说)。
好诗人是知识分子倡导的精神和品质的行为者,那就是独立之人格,自由之精神的践行者。除了蔑视权贵还是质疑权威传播智慧的大者。不但说真话还要为真理而献身。他代表着社会的乃至人类的良心。所以我反对中国一个老知识分子说的:我不说真话,但绝不说假话。在真理被强奸的年代这样的态度是没有责任感的,更没有勇气。那我只能这样理解,你说的是废话或者是屁话。
好诗人是一个无缘无故去爱和恨,并把眼泪和金钱献给卑微的弱小者的人,也敢把仇恨和砖头献给欺凌弱小者的人。(虽然可能诗人最先被头破血流)。要“痛苦并上升为同情别人的泪”(舒婷语),更应该是不痛苦也为别人的痛苦流眼泪的人。尽管他们的眼泪很廉价,甚至有时他们的介入可能更给同情者添乱。
好诗人是一个遇到别人在意的事情,他们不在意,譬如功名利禄。别人不在意的他们却视为生命,并孜孜以求锲而不舍,譬如真理名誉爱情和友谊等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产品。
好诗人是一个胸怀广阔拥抱生活的人。诗人不应是一个狭隘者,屁大的事就耿耿于怀就上火甚至骂街。诗人的胸怀不能成为大海也要像广场,让更多各种各样的鞋来把它踏实并拓宽。
同时诗人要永远保持热情和激情,热爱一切该热爱的。所以我反对诗人自杀,死不可怕,在不美好的生活中,敢于活着才是一个强者。我们既然不怕死,就从死的方向往回活。那样我们的人生即使不面朝大海也能春暖花开。
好诗人是一个能够自食其力的人,不但能养家糊口,也有帮助别人的能力和热情。所以我反对诗人是寄生虫,更反对诗人以行乞为荣。
二
好诗人和好诗歌都是有境界的,境界是格调是品位也是一种素质。
现在有人对境界嗤之以鼻,这不是境界有问题,是有人假境界,境界里惨了水,变成了假大空。从这个角度下半身以及由此引申出来的各种诗歌,就是用过分的低俗来反对伪境界,来打倒装B犯和骗子,用矫枉过正的方式让诗歌回归真实。
我理解的境界具体点就是“好”,人生中人格中的种种好。让诗人和诗歌的品质往好的方向接近。再具体就是真善美。一提真善美就有人要吐,这也是真善美被蹂躏得让我们忘却了她的品质。其实当你洗去真善美身上的污垢和我们意识里的麻木,你会发现真善美就是人类最美的花朵,我们的作品要表现她,并让我们的人生接近她是诗歌的幸福。
真是基础,美是终极,善是过程。
境界的最高境界是信仰。信仰是个人的宗教,是灵魂的归宿。
人比虫子麻烦就是人需要精神上的洗礼和目标。同样是做爱,虫子是生理行为,人则通过生理解决心理需求。现在人不要信仰,说明人嫌做人麻烦,要重新做回虫子,但不能说明虫子比人变伟大了。
信仰如果是纯个人的行为,那类似手淫或者意淫。信仰还要关照别人,对多数人有益。我每次听到《国际歌》都热血沸腾:“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这是一百年前的信仰,我们今天身体和肠胃都起来了,但是怎样让我们的精神得到最大的自由和幸福仍然是我们最关切的信仰。是更高的境界。
三
诗人永远是语言和艺术的探索者和创新者。因为有诗人,诗歌技术永远在变化和流动之中。诗歌的最佳状态永远是喜新厌旧。先锋的新鲜的一旦静止就会变得平庸僵化,就会遭到遗弃和不屑。从这个角度来说,诗歌永远在路上,永远是后来赶上者的艺术。
但是在今天做个诗人是很不幸或者很危险的。因为诗歌这块土地上,已经被古今中外的诗人们翻耕无数次了。所有的花样所有的手段都被诗人们使用过。我们不过是在重复前辈诗人们的牙慧。
从民歌到朦胧,从英雄到平民,从崇高到平凡,从知识分子到民间写作,从诗意到口语甚至下半身甚至演变成光腚行为,除了大的文化思潮的影响,其中不排除诗人们在集体突围,突破中外优秀诗歌的包围和技术上的牢笼,想走出一条没有足迹的新路。
于是越来越小的诗歌草原又被折腾成一片又一片的荒漠。诗人不愧是世界上最能折腾的拓荒者和语言的流浪者。诗歌永远在折腾中,诗人们在折腾中自己抚慰自己快乐。当他们从自我膨胀的梦中醒来,他们很二逼地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上。哈!
其实不论你给诗歌穿上什么样的马甲,都不是诗歌的灵魂,诗歌的灵魂是人的灵魂。诗歌的力量也不是你的吼叫谩骂,或者你的哭泣和沉默。题材无大小,诗艺有高低。床前明月光虽然渺小,但它能撼动灵魂,这是因为作者的心灵和灵魂先被触击了。
因此诗人需要零和一。让诗人和生活零距离,让诗歌一步到位。换言之就是让诗人的心脏与生活的心脏零距离,诗人才能只一下就抵达诗歌的心脏。
(这让我想起那年写成语的短剧,记住那些关于无数个一打头的成语,在这里和大家玩一下):
诗人对生活要:一见倾心一见钟情一往情深一心一意一丝不挂一丝不苟,诗歌才能一语破的一针见血一剑封喉一锤定音,从而诗人才能一鸣惊人一步登天。
不听劝告,还在远离灵魂的地方一意孤行,那只能一败涂地一命呜呼;结果他们只能一哄而散;想用诗歌发财当官的想法也是一场春梦,最终还是一贫如洗一失足成千古恨。
哈,这些一说明一个真理,就是好的诗歌不能离开心灵,她的本质就是真实和简单。
如果挨板砖了,再说一遍,还是真实和简单。
四
最后要说的是诗人在今天的现状。
只说普遍的。当下我们见到的更多诗人都是一个矛盾的人,是一个人格分裂的人。
那就是表面讨好权势者,内心却蔑视他们,没办法,为了生存需要流下屈辱的泪。这样的诗人也算不错的诗人,但不是大诗人和好诗人。
而最让我鄙视的是拿诗歌当幌子,和权势者勾结,利用诗歌沽名钓誉,甚至貌似真诚地歌唱虚假的伪诗人,劝告这样的以诗谋取个人私利的诗歌混子用你们肮脏的灵魂和屁股去勾引这些官人,别再糟蹋诗歌,也别再往诗人这个圈里挤了,这个圈只能让你一无所获,丢人现眼,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不是成语,因为他追求这些,很可能真的把夫人赔上,要是女诗人追求这些,那就不仅仅是赔夫人了。
汤养宗,生于1959年,闽东首府霞浦人。出版诗 集《去人间》《制秤者说》《一个人大摆宴席: 汤养宗集 1984- 2015》等七种。先后获得人民文学奖,中国年度最佳诗歌奖,诗刊年度诗歌奖,储吉旺文学奖,滇池文学奖,扬子江诗学奖,鲁迅文学奖等奖项。作品被众多文集、年选及核心年代选本选入,部分诗作被翻译成外文在国外发表。
什么是一个诗人的写作尊严?
汤养宗
一
诗歌中的粗砺感是诗人对于文字的一种“不管”态度。
经历过文字中细腻活式或者已经高过细腻雕琢的人才有这种本事。他已经审视过文字所能形成的种种的有用与没用,,更看中胸中的气象这一头,,达于“象”而略于“言”,服从“气”而放弃“做”。有点大丈夫脾气,,说过便算数,,不跟你婆婆妈妈,,一路壮行。
粗砺的文字所放弃的东西写作者是知道的,那当中有致巧,有纹理,有花套,也有自作多情,他知道这些在文字中都是属于“小东西”,他也一定经历过这些东西,他认为这些已经不够,要求得到更大的美,那便是拥有书写中的省略与放下。大象在胸的他开始对叙述走走停停,指指点点,一切漠不关心一切无所谓地说话,不着边际又统在其中。更细的刀法已为他不齿,他自由,样拙,手上有而不言,神形两忘又一致,并且心雄四方,霸气十足。
二
“真正的诗歌是罕见的”——我赞成这样的说法。天意总是高难问,它安排在文字中的神性的降临,它对诗人置身于世界中所能体现的敏感性的拷问,诗人运用于这首诗歌中的文字呼吸感及建筑形式感的把握,都得做得恰如其分。最后,还要在整首诗歌的形神之间把属于诗歌的那一切充填得有足够的密度与硬度。当他完成了这一切,他才会让人感到这首诗歌真正是不可更多的,也是不可更少的。
三
什么是一个诗人的写作尊严?那是长期以来在文字中被自己培养起来的(或者说在文字中一以贯之的)对这个世界的敬畏与责难(哪怕这份良心已显得有些苍凉与孤单)他留在文字中的饱满的说服力,被他征服并化解的文字的技术难度,以及他通过文字所要传达的独立的精神气韵。所有这些都是他在艰苦卓绝的写作劳动中争夺来的,也是真正不可侵犯的。
四
一个作品成型后,它只能是作者一次的成果,而不是可能的与绝对的成果;所以成型后的作品也只能是一个符号(这一个作者的符号),无法覆盖掉其他作者在同一题材甚至是采取同一种手法的结果。这当中出现了大家所说的写作个性的问题,个性更可能就是那把“将飞出一把斧头”,它涵盖了写作方法的驱动性与作者积累及天性的驱动性,这两者于一个写作者身上集中得越强烈,那把“斧头”的飞出就可能越让人感到意外。
五
任何事物在诗歌中都是悬浮的,它不可能独立存在,似乎都可以说是无用的,从取舍角度说可以是这样;而它们又独立服务于整体,甚至一个也不能少。
在诗人的写作策略中,它们确实是这样,每一个意象,比钉子钉在木板上还要牢固。
六
一首诗歌业已形成的稳固感与倾斜感是一个诗人都要的。整体的到达与若有所缺的悬空同样显示了一个诗人书写中驱动文字的最后定力。在诗歌建筑上要求诗人必须这样做到,比如中国像棋中的残局,它是一种极至,仿佛在楚汉两界双方的用力已经饱满了,但形势仍可打开,诗歌中仍然有不安定的因素留在那里,这就是一首诗歌的悬空感,它制造了一首诗歌可能的阅读延时性,也是文字激活中的第二轮打开,使写作的快活与阅读的快活在这里产生了共振作用,诗歌的再读性历来要求诗人去完成它,谁做的越好便说明谁对诗歌这份工作更有责任感与使命感,它与诗歌策略无关,但与写作信心有关。
七
万能的诗人肯定是没有的,这就像标榜自己是唯一正确的诗人同等蠢*货。但诗人对于自己的辨别很是重要,我一直认为,一个诗人在大众场所可以就诗论诗,但在个体写作时,一定要认定自己的写作主张是唯一正确的,惟有这样他才可以写下自己结实的文字。一个诗人的写作指认就是自己的美学范畴。所谓的“好诗”与“坏诗”的标准,也是经过自己长期的辨认与推搡才得出的。好与坏的理由代表了一个诗人的进取与拒绝,经过深厚可靠的观察,主观的限定反而会助长一个写作者心无旁鹜的优良天性,给出自己文字难于辩驳的定力。
八
写作就是为了打击别人——给别人的阅读造成倾斜,给其他的许多文字造成无效。一种全新的写作形态感让人感到有人已经霸占了一个地方,这地方,过去的人,过去的诗性认识,过去的诗歌均是不曾有过的。你在今天突然做到,他们既惊喜又心痛,“怎么可以是这样的?”但谁一旦说出已为时太晚,因为你已经确立,而后所有同样这么写的人都是跟屁虫。
而写作又极少能做到打击别人。那是偶尔的极少的甚至是神授般才有的,那是写作中多少回相互摆动,写作方向多少回来回瞄准的结果。往往是今天有明天又没有了,它的出现来自长期积累的水到渠成,也有偶然的神性秘授般的降临。而平时都有好的作品,但它们又都属于惯性的与平滑的。
在我长期的写作劳动中,我也少有的遇到过几次。
我多想不断能给人造成打击,但这只能是放在内心想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