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野,(笔名牧野),1969年生于甘肃西和、80年代末至今在《人民文学》、《诗刊》、《星星》、《中外诗星》、《诗歌报》、《飞天》、《诗潮》、《青春诗歌》、台湾《笠》、香港《诗双月刊》等全国数十种报刊杂志、网络发表诗歌、散文、随笔、文艺评论600余篇(首)。有自编诗集(《牧野的情歌》亲情篇、爱情篇、友情篇系列3部),散文集《牧野的天涯》、杂谈随笔《牧野苍茫》、评论集《牧野的草原》。
人间寒烟
放眼望去,冬盖着薄暮
山被白雪连在一起
远远地,我看见一片寒烟
寒烟中的人间,活得无比安然
白马泉边
当你把白马氐族的胭脂花搽在脸上
把白马氐族的花手帕藏在身后
把我从正午的阳光下喊醒
我眼里突然出现一枚随风旋转的红枫
你身后传来一匹骢白马儿的嘶鸣
一朵云带着好大一片天空回到泉里
一朵云在你清澈的水底扎下根
潺潺的乡音荡漾在南风里
颤颤的爱情婉转地走在山歌中
谁的害羞——躲躲闪闪……
亲爱的人!羊皮扇鼓敲起来
“池哥昼”舞跳起来——
你小小的妩媚已温柔地踩疼了
我的心!你姓蔚名蓝
是高原上空的那种——蔚蓝
找不到切口
想在这个冬夜说出冰的心声
却一失足陷进深深的回忆
本来冷冽的思绪,双手使劲
也没抓住光滑湿润的词语……
赶路的雪花
青春的瘦、困顿、苦菜花的香
她们还站在往事的某个路口
张望,也许还在等我“回家”
像赶路的雪花!我知道——
前方一定还有苦菜花的香
人生的困顿和青春的瘦
迎接风尘仆仆转动的年轮……
在一盏油灯下
在一盏油灯下想一个人,想着想着
就在灯焰里看到了这个人的面容
好多年没有沉在往事里的那种感受了
今夜、我在老家找到一盏油灯
擦去它身上的尘埃、为它添满煤油
然后点亮——好一会儿后
我才蓦然看到那个久违了的年代
贫穷、温暖、让我心疼的年代啊!
你还在那里生活——
你还在三间瓦房里拉扯着三个孩子
还在一盏油灯下纳着鞋底
还是一身皱巴巴的蓝布衣裳
还是一张皱巴巴的脸!
我在干什么?是在灯下写作业?
你听到食指舔上唾沫翻书的声音了吗
看到一双昏花的眼凑近油灯
正吃力地引线穿针吗……
在这样一盏油灯下想往事,想着想着
灯焰里就现出了往事的面容
在这样一盏灯下——
一转眼就把一条人生的路走完了
一转眼就把一个人的一生回忆完了
诗歌在发芽
冬藏于古朴民谣中的草根
在发芽!离破土之日不远
我诗行里一定会有鹅黄柳绿
一定会有情地萌动爱的新词
等着大江南北的年轻人——
我的真情
我的记忆、怀念、留恋
被岁月藏在一只檀香木匣子里
静静的、深深地,我的真情——
我的真情宛若那眼清澈的山泉
一直在等你路过,一直在等你
坐在身旁,细看心上那弯月亮
轻轻啜饮一口,解去万千惆怅
大雪封门
大雪封门,一圈圈诗意结冰
没有暗流,再无涟漪涌动
世界已富得就缺一颗真心
而诗人穷得只剩一个拥抱
孤独的感觉
从现在起我要孤独终老
可我“最糟糕的事不是孤独终老
而是与那些让我感到孤独的人
一起终老……”
一点点快乐
我所要表现的无非就是
我简单庸常的生活状态
摒弃驳杂、去伪存真
老百姓衣食无忧,别无他求
人老了仔细想想:
生命原本无高低贵贱之分
我终其一生追求的——
仅那么一点点“快乐”而已
孤 单
我是一个活在诗经里的人
我只知道当时我的语境 氛围
生活里的悲喜 忧乐
我不会书写 只会口头传唱
劳作中我是我本身
不晓得自己是风、 雅、颂
也许昨天我就在周南
是一只孤单的雎鸠 到了夜里
却是君子灯下那一树桃夭
我望见了鹊巢!我俩的巢
不围栅栏的羔羊
茅屋中行露,五更,露湿我身
甘棠站在门口右边,它叫杜梨
草虫鸣于郊野,它不见心上人
天亮了,我仍无法走出梦境
我就在诗经里活着
穿过那么多孤单
我还划小小柏舟,荡去来中流
绿衣在外,黄衣藏里
我似静女,找你不见
心中烦忧,难割浅愁
清早间起来清又清
皇皇者华,菁菁者莪
白驹、黄鸟、青蝇、鱼藻
桑扈之什,有鸳鸯
大东四月谷风
雨无正,十月之交
二雅之大雅,生民之什,民劳
荡!荡之什。抑!桑之云汉
颂清庙,维天命,天作昊天
我将时迈,丰年思文
有客敬之以丝衣
那,烈祖玄鸟长发……
泪泪泪,滴滴滴……
我穿过那么多孤单
才发现自己是逝去多年的古人
今天,我听到好些人正在:
“号外、号外”的叫卖着诗歌
把自己的病当旧报纸一样
扔给扫垃圾捡破烂的苦心人……
所以我才发现
我远古的眷恋朴实无华
思想天马行空,灵魂放荡不羁
………
从诗经到楚辞,从唐诗到宋词
雨露雪霜,白云苍狗
手搭凉蓬望望望,行行复行行
一路风尘——
我和沿途的每一场欢乐相聚
努力抓住每一场繁华落幕后的
孤独、沉寂……
一次又一次
当我再次回归诗经
夜里,在灵魂深处
又是君子灯下那一树桃夭时
依然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静静陪一盏灯慢慢变老
慢慢燃尽 真好……
微笑的清风
掩面而来又漫涣而去
你没有摸进我悲情的深巷
我心灵的沧浪之水在流淌
自顾自的,我在歌唱——
忽如一夜春风来,豁然开朗
微笑的清风拂过我的胸膛
一把蓝雨伞
雨下得有多大我已忘记了
山水跑得有多急我已记不清了
迷茫中的喘息,雨雾里的心跳
紧紧贴在湿衣服上的热浪
闪电般传入身体的电流
这种温暖、一生无法忘记
甚至一生无法忘记的
还有一把水蓝色的雨伞
她成了我上世纪九十年代初
某个夏天某场滂沱大雨中的定情物
是的,我们的确用一把伞
一把水蓝色的雨伞
就在那场雨中慌乱地私定了终身
如今,这把伞还像伴娘一样
死心塌地的伴着我的新娘
快二十年了!
尽管新娘已不再是新娘
伞已经是一把旧伞
但她们在我记忆里、在心里
还像昨天那么新
最后一颗苹果
最后一颗苹果
皱巴巴像一张老人脸
最后一颗苹果在九月五日
被母亲从筐底摸出
被洗后浑身还长满伤痕
最后一颗苹果我没有
从母亲手里接过来
母亲很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
愣怔了好一会儿
三天后 母亲突然去了
我颤抖着把手盖在
母亲脸上 然后
又盖在自己脸上
秋水冰凉地溢出指缝
在最后一颗苹果上滑落
我当时的确没觉察到
这颗苹果已是这人世上的
最后一颗苹果
记忆之后
一如年久失修的那间茅屋
孤零零蹲在半途的那座山中
我心上一直留着一张底板
好用来一次一次加洗它
我从哪里来?从来路上来
要到哪里去?到要去的地方去
其实这样的小底板,这样的问题
在心间、在大脑、在思想中
我保存了很多很多
多得数不清了,就只剩下一条小路
一条小路上正学步的一个孩子——
一条小路上正赶路的一个少年——
现在、赶路的已不是青年了
跨过四十岁的门槛!
我在想:人来这世上走一遭
不该做的事都有可能做三回
不该走的路也许都要走三趟
连那个孩子和少年都过来了
那么艰辛的岁月都过来了
我还愁什么!我还怕什么!
干脆放开步子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