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有很多语汇现在都不怎么用到,以至于会有不太了解的情况。今天讲一个“内壸近人”,现在基本用不到这个词汇了。
(第五十六回)话说平儿陪着凤姐儿吃了饭,伏侍盥漱毕,方往探春处来。只见院中寂静,只有丫鬟婆子诸内壸近人在窗外听候。
“内壸近人”并不是所有版本都有。其中“己卯本、甲辰本、程甲本”此处均为“壸”字;庚辰本的“壸”字虽有却被划去;列藏本将“壸”字抄成“閫”字,意思相同;但戚序本、蒙府本、杨藏本、程乙本等则删除了“内壸近人”几个字。
壸:读kǔn,通“閫”,意思为内宫的街道。内壸原指妻子。后被泛指引申为妇女居住的内宅或者内室。
“内壸近人”的意思就是夫人、小姐身边的女眷,也就是伺候的丫头、嬷嬷和媳妇们。
明代王思任《高妇于节烈传》:“至壸以外事绝口不问。”指内宅妇人不问外室的德行操守。
王熙凤要按照这个标准,无疑是不合格的。
贾府作为国公之家,虽然家世日渐衰落,规矩却仍旧按照当年(凤姐语)。
(第三回)贾母见雪雁甚小,一团孩气,王嬷嬷又极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唤鹦哥者与了黛玉。外亦如迎春等例,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个教引嬷嬷,除贴身掌管钗钏盥沐两个丫鬟外,另有五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
林黛玉来贾家,贾母除了赐给大丫头紫鹃外,还按照迎春等人的例,安排四个教引嬷嬷教授规矩、礼仪,伺候日常。掌管服饰装扮的丫头一名,掌管洗漱的丫头一名,再有五六个负责卫生干活的小丫头。
细算一下,贾家每位小姐身边会有奶娘一到数名,教引嬷嬷四名,贴身大丫头一名,日常妆饰丫头两名,小丫头六名,最少十五名左右的“内壸近人”。
这些人以及她们的家人,将是小姐们的初始势力班底。日后出嫁的陪嫁和陪房,大多由这些人中“出具名额”。
就像王夫人,她的内壸近人是“赵钱张李、周吴郑王”八房陪房媳妇,彩霞金钏儿等八个大丫头,外加八个小丫头等,尚有身边执事的丫头、媳妇、婆子等。
“近人”也代表身边的心腹。平儿就是王熙凤的“近人”,侍书、翠墨等都算是贾探春的“近人”。
不过,曹雪芹在此时提起“内壸近人”,尚有另一层深层含义。
“壸”既然代表宫中道路。《尔雅》:宫中衖谓之壸。
“内壸近人”用在贾探春管家这一段故事,作者暗示贾探春日后能够嫁作王妃的事实。
第六十三回的杏花签“日边红杏倚云栽”是重要伏笔。
注意探春之王妃,与贾元春的贤德妃一样,为帝王妃。与北静王妃迥然不同。
《红楼梦》善于间色法,侥幸的娇杏无疑是杏花签主贾探春的“影”。娇杏先给贾雨村做妾,生下儿子后正妻去世被扶正,就是贾探春的人生写照。
“内壸近人”暗示贾探春日后之人生辉煌,无疑是生下王子做了王妃,不排除更进一步。具体可以参考薛宝琴的《十首怀古诗》之《交趾怀古》,以及探春房中陈设。
关于“壸”字,《红楼梦》不止这一处。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后因为棺材板不满意,薛蟠就将他们木店封存的曾经为义忠亲王老千岁准备的“帝王”等级寿材献出。此时脂砚斋有批语【甲戌眉批:写个个皆到,全无安逸之笔,深得《金瓶》壸奥!】
这里多数脂评本皆作“壶奥”,不知何解。应该是“壸奥”才对。
壸奥就是“阃奥”。“壸”谓宫巷,奥谓室隅。比喻事理的奥秘精微。
《汉书·叙传上》:“皆及时君之门闈,究先圣之壼奥。”颜师古·注引·应劭曰:“宫中门谓之闈,宫中巷谓之壼。”
唐代白居易《礼部试策》之三:“古先哲王之立彝训也,虽言微旨远,而学者苟能研精钩深,优柔而求之,则壼奥指趣,将焉廋哉!”
脂砚斋借“壸奥”,影射《红楼梦》中伏笔之精妙深邃,需要层层抽丝剥茧,才得其中三昧。
“壸”字与“宫”有关,秦可卿日后棺材板,引出当年皇帝登基前与义忠亲王老千岁的权力斗争往事,贾家立场才是他们抄家源头。
“内壸近人”之于贾探春,则预示她日后否极泰来的人生。
文|君笺雅侃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