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会儿洗脚水别忘了冲厕所。”
她恶声恶气,不屑于多看何金川一眼。
“我刚刚没有咒你的意思,我就是……你还记得当年咱们村办的那个祝祭大会吗?”
男人浑浊的眼睛突然直直地望向林菀,惊得她一身冷汗。
祝祭大会每十年举办一次,然而自那一年之后,因为上面不允许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严打之下再也没有举办过,就仿佛一现的昙花一样。
因此他们共同经历过的,只有那一年。
莫不是这老东西有了读心的本事,这驴唇不对马嘴了半辈子,今儿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你这会儿说那事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请神保佑你多活几年?你这贱骨头跳两下怕是要散架了吧。”
林菀向来嘴皮子不饶人,饶是心里再翻江倒海,面上的气势不能丢。
何金川泛紫的厚唇抖了抖,收敛了些许往日憨厚的气质,严肃了几分。
“林菀。”
他第一次这么正式称呼她的名字,似是即将英勇就义的烈士一般。
“你还记不记得,那一次的大会,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林菀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她自然记得,那个神秘的男人,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注意到了他。
没想到,还有何金川。
“不记得了不记得了,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听你放这个洋屁。”
林菀转身走进卧室,狂跳的心让她显露出些许迟来的不安,她怕被眼前的老东西发现自己仍旧未老的春心,不想沦为街里街坊的笑柄。
都一把年纪了,心里还装着个男人。
“那个人,是我杀的。”
“哐——”
手抑制不住地颤抖,林菀背靠着门,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的梦还没有醒。
那个软骨头,说什么?他杀了谁?他是个杀人犯!?
一时间,万千思绪涌入脑海,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同一个杀人犯同床共枕几十余年。
更悲哀的是,他杀的那个人,是她的爱人。
而现在,即使她去警局报案,那些警察也只会觉得她是个疯老婆子吧?
她不敢出去,佯装自己根本没听到那可怕的说辞,伸手触摸到柔软的床单,她却无法再次平静下来。
腰疼,钻心的疼。
手下意识抚上去,摸到了一阵粗糙,那粗糙似乎还有形状,正正方方的。
是膏药?!
这下子,她的心也跟着咯噔了一下。
眼睛下意识锁定在陈旧的手绳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如果真的可以,她宁愿死在那个梦里,也好过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她又想起那星星点点的火光,那个递来手绳的男人。是她害死了他,也在那一晚,害死了自己的春光。
胸口仿佛压着千斤巨石,喘不过气来,身子狠狠砸在被褥之间,背上湿了大片。
她抬手伸向空中,想要奋力抓住些什么,却只觉得眼前的事物变得逐渐模糊起来,黑暗席卷而来,夺去了她仅存的神智。
“大娘,您待在这儿干甚,歇脚也不是这么个歇法儿啊。”
昏黄的光晃得人眼睛怪不舒服的,林菀下意识抚上胸口,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李铁蛋!”
她竟是又进来了?
“啊?大娘,您认识我啊?可我怎么瞧着你生分得很。”
“我瞅着你可来气得很。”
李铁蛋是何金川的表兄弟,仗着两家所谓的亲家关系,没少在她面前讨嫌,这下子见了更生心烦。
“我警告你,让你们家那个狗东西离林菀远点儿听见没?再敢靠近林菀半步,我还让他跪在我面前!”
一想起何金川,林菀遍体生寒,不管这一切到底是不是梦,她都不愿意重蹈覆辙。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疯——”李铁蛋看着林菀拉下来的脸,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嘿嘿,风吹来的活神仙是吧。我之前还当是说着玩呢,现在见了还真是信了。”
李铁蛋说着,身子后撤了半步。
“不过我倒是奇怪了,大娘,您到底为什么看不惯我表哥啊,我觉得川子哥人挺好的啊,十里八乡的谁不说他两句好话呢?”
林菀不想跟他再继续鬼扯下去,她现在必须回去,把事儿和自家人说清,让他们认清何金川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
“哎,大娘,你走错了吧?请神祝祭大会在东头办啊。”
祝祭大会?林菀心下一惊,抬手揪住对方的衣领。
“你说今天就是祝祭大会?”
这老太太手劲还真挺大,李铁蛋云里雾里地点了点头,也不敢再多问什么。
“那个人,是我杀的。”
林菀一想到这句话,心就沉到了谷底。
她下意识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手腕上竟然空空如也,那原本坠着玻璃珠的红色手绳,此时只剩下一根细长的红绳。
仅剩的一颗珠子,没有了?
魔幻的事情经历太多,她此时倒也能够平心静气下来。
现在她多少相信了,自己经历的,并不是一场梦境,她是真的穿越回了过去。
而这一次,是她最后的机会!
想及此,她调转了方向,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