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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等快递|张强
雪人|雪女
路人|西贝
捉自己|马启代
春天里丨灯灯
她在等快递
张强
她是一名无儿无女无老伴的老女人
在养老院里已待了好些年头
管理员大姐给她颁发了许多奖状
她促成了好几对黄昏恋
还救下几名试图上吊自杀的老头
只要她把自己孤独终老一生的故事一讲
很多的老人就能把人生的账本理个清楚
她从不需要他人的同情与问候
生命的刻度一直写在她的笔记本里
在她临死之前
她扯着脖子跟死神对话:
“麻烦再给我两个小时,
我在等一个快递,
快递到了我就走。”
快递是一套假牙
她说她不能带着残缺的身体
去到另一个世界
一句话点评:作品花了很大篇幅介绍老人的背景,像是播放电影时必要的旁白,而剧情跌宕的是老人临终前等快递,她要说服死神,这是多么大胆的设想;用假牙去弥补残缺的身体,这是活着的人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整首作品是一部精练的电影,留给读者回味的东西太多。
雪 人
雪女
你既是雪,也是人。
黑眼睛,蓝鼻子,红嘴唇。
小心提防,冰冷的身体
向有温度的身体无端崩溃。
既是人,也是雪。
你借用一个纯洁念头,而不是躯壳,
团聚着内心的一场齑粉。
一句话点评:雪与人之间通过雪人这个颇具象征意味的形象,在借代与隐喻中,将人的情感注入雪的肌体,以雪的形态承载人的心思;这里的“纯洁念头“如无色的粘合剂,把如雪的”内心齑粉“凝聚成一个结实的存在,一种立体的意象;整首作品体现出了向内挖掘的冲动和能力,同时也呈现出一种向外挣脱的果敢,在这两种力量的撕扯中,诗人用美和善意维系着生命的平衡感。
路 人
西贝
不知为何,明明想和你说话。
却骗你说,风雨正好,
该去写点诗句。
不必嘲讽我,你笑出声来,
我也当是天籁。
不必怀有敌意,你所有心计,
我都当是你对我的心意。
我的宿命分为两段,
未遇见你时,和遇见你以后。
你治好我的忧郁,而后赐我悲伤。
忧郁和悲伤之间的片刻欢喜,
透支了我生命全部的热情储蓄。
想饮一些酒,让灵魂失重,好被风吹走。
可一想到终将是你的路人,
便觉得,沦为整个世界的路人。
风虽大,都绕过我灵魂。
一句话点评:胡适在《爱与梦》中写到,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诗,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爱一个人的时候,才开始卑微,可以低到尘埃里去;这首作品颇重自然感觉的传达,有故作成熟和轻松的一面,而内心却是少年的忧郁和青春的惘然;诗人把含混的情绪流程传达得颇有层次,也把茫然的心理描写得异常清晰;最后一段是整首作品的巅峰,“风虽大,都绕过我灵魂”,让爱而不得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成为让人过目难忘的经典诗句。
捉自己
马启代
这些年,我被逼出了两项本领
一个是隐身术,一个是分身术
整天跟在各色人等的后面
看他们如何口蜜腹剑,并且
在四顾无人的地方揭下画皮
有时候一个我与另一个我闹得死去活来
绝望的时候,我常常练习捉自己
让假我审判真我,偷尝牢狱之苦
冠冕堂皇的那些人,把我逗得乐翻天
我每天都悄悄地举行葬礼
窃取那些大会开幕式上的音符做哀乐
在我看来,他们庄重的样子颇像孝子
一句话点评:初读这首作品,读者感受到的是把利剑,将人性的那点隐秘直接拨开,刺刀见红;而现实与理想往往是冲突的,人本身就是一种矛盾体的存在;为了更好地活着,每个人每天都在扮演不同的面孔、不同的角色出现在众人面前;正因为如此,无论内心如何审判,如何“捉”自己,最后依然做了无力的妥协,“我每天都悄悄地举行葬礼”,看似批判别人,更重要的仍是对自我的批判。
春天里
灯 灯
河流似离弦。草木如归箭。
一正一反
消融了去冬之雪。
二月,荒野不荒。
小桥在村口,识得故人。
野花开,野花不乱,野花一直
把我们领到墓碑前
父亲在地底。
二月。
他不说话。他很久无人说话,已经不会
说人间的话
他看着我们
想起什么,就冒一冒青烟。
一句话点评:轻快、凝练的文字,将亲情不经意地带出,本是一幅春光明媚的风景,却让读者读到了亲情的沉重及对逝者的哀思;作者以开阔明朗的自然为凭依,在寻求与外在事物的对话途径中获得内心的安宁;作品呈现出诗人对文字超强的驾驭能力,值得肯定和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