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长沛最后一次看到渐渐,是在码头上。
那天的风带着槐花的香味,从如镜的海上轻轻吹来。荣长沛几乎已经记不得自己是要去做什么了,只是记得渐渐扑入他怀中时,身上也带着盈盈的槐花香。她背后中了一枪,仍在向外滴着血,热而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指缝淌下去。荣长沛脑子一瞬间空白起来,紧紧抱着她,半晌后,才发现自己一边颤抖着,一边厉声要人去请大夫。
渐渐就那样倚在他怀中,大概是冷,瑟瑟发抖地攥住他的衣角:“少爷……”她哀哀地说,“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
“什么?”荣长沛有些恍惚。
渐渐呛咳一声,痛苦而悲伤地说:“那一夜你抱住的人是我……可我怎么配同你在一起?芬妮小姐说她会帮我……可她骗你说怀了你的孩子……明明,怀了你的孩子的,是我呀。”她的眼底渗出泪来,那样多,那样绝望。
荣长沛抱着她,祈求说:“别说了,渐渐,等着大夫来……”
“我等不到了……芬妮小姐骗了我,她说只要你回到她身边,她就将孩子还给我……可我去要,她却翻了脸,给了我一枪……少爷,我好怕,怕她会伤到孩子……少爷,你救救我们的孩子呀……”说着,她哭起来,哭得像个不知愁滋味的天真少女。
可世界已经将她的一切夺走了——她的母亲抛弃了她,同男人私奔却死在了海上;她的父亲借酒消愁,早逝而去;她被收养,却爱不得,求不到,连孩子都被人夺走。她这一生太苦太苦,苦到仿佛上苍将全部的苦难都送给了她。
荣长沛握住她的手,手指一根根咬死手指,像是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可她的面色一寸寸苍白下去,她忽然说:“真香呀……是槐花的味道……少爷,那岛上真冷,可我晓得,你一定会来救我的……我从没怪过你,我知道你尽力了……可我只是想,若是我能勇敢一点,早点告诉了你真相……是不是,结局便会不同了……”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不同的结局。
残阳如血,映得她面上似是有些虚幻的血色,荣长沛颤抖着抚上她的脸,只觉得触手一片冰冷。有什么东西至死不休,可人死了,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渐渐,”他轻声叫着,“渐渐,我带你回家。”他抱起渐渐,她的头靠在他胸口,像是睡着了。
远处有海鸥的悲鸣,似是一场大雨将至。一辆轿车猛地停下,却是芬妮赶来,脸色苍白地看着他,辩解说:“我没想杀她……是她一定要抢走孩子……”
看着荣长沛越走越近,却又掠过她走向远处,芬妮心底升起恐惧,追上去问他:“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他平静地回答,微微回過头来,眼角一颗泪摇摇欲坠,便如这摇摇欲坠的一生一般可悲,“我只是想找个,再没人能伤害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