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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长沛这人,说是英俊潇洒,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又因是荣家唯一的子嗣,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可到了如今他才明白,一切都并非他自己的。
他在家中被囚禁了近半年,寻了许多的法子逃出去,最成功的一次,也不过是到了码头,便被荣家人抓了回来。荣老爷子气得下了狠心,将他绑上太平山的别苑严加看管起来。
还是芬妮看不下去,挺着肚子来劝他:“你总要服个软,要爷爷晓得你不会一心寻死呀。”
他不说话,沉着眉目擦枪。芬妮落下泪来,哀求说:“你若是真出了事,渐渐不是彻底没了指望?”
大概是这句话打动了他,立春时,荣老爷子来看他,他将自己收拾妥帖,系了领带,又刮了胡须,认错说:“爷爷,我知错了。”
荣老爷子将他一手带大,生怕他走了歧路,一时老泪纵横。他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眉眼都是冷的,似是心已经不在此处。
芬妮生下了一个男孩,荣老爷子为着庆祝,摆了三天的宴会,要荣长沛亲自来应酬。他从出来之后,又变回那个稳重的荣家继承人。
宴会非常盛大,豪车自山头摆到山尾。港督也到了,送了一套小孩子的首饰,又拍拍他的肩膀说:“一晃你也这样大了,切莫再伤你爷爷的心了。”
容老爷子对外只说他要休養,只有少数几人晓得内情。荣长沛低一低头算是回礼,港督走过他,若无其事地低声说:“你那个小丫头,我已经送回来了,只是不知被你爷爷藏到了哪里……”
“谢谢您……”
“别谢我,就当是我难得的善心。她被救回来的时候,惨得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伤痕累累,又怀了孕,昏迷的时候还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荣长沛猛地握紧手,颤抖着问:“她怀孕了?”
“是呀,大概是那些海盗做的。我劝她将孩子打掉她又不肯,真是傻。”
港督说着走远了,荣长沛站在那里,灯影闪烁间,他仿佛这世上最孤寂的存在,人人与他擦肩而过,却无一人明白,他心中究竟是何等情绪。
灯火散尽时,他缓缓推开门,屋内,芬妮正抱着孩子亲吻,见他来了,笑着说:“你总算回来了,替你熬了醒酒汤,要喝吗?”
“渐渐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芬妮手中握着的玉如意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孩子受惊哭起来,她连忙哄着,又问他:“这是什么意思……爷爷不是说,一直没寻到吗?”
荣长沛不再说话,想了想,将孩子接过来,淡淡地道:“我要你陪我演一出戏。”
那年五月,荣长沛同芬妮举行婚礼。一场婚礼,将全港所有豪门尽数请来,荣老爷子难得露出笑容,抱着曾孙子喜不自胜。
一边荣长沛陪着他,忽然说:“前些时候港督同我说了件小事,说是他的人已经将渐渐交给你了。”
荣老爷子一顿,语调平静地问:“那又如何?”
“我晓得你一直怕我重蹈父亲的覆辙,他同渐渐母亲私奔,两个人一道死在了大海上。”他说着,唇角微微扬起一点,像是笑了,可眼底仍是冰冷,“我不会。我比他有责任心,既然娶了芬妮,便不会再后悔。爷爷,把渐渐放了吧。”
荣老爷子挥退下人,又将孩子放入推车,这才给了荣长沛一耳光。他唇角流出血来,却只拿手背抹去。荣老爷子怒视着他,却在他古井无波般的眼神里渐渐苍老起来。
“你大了,我管不住你了……”他说着,自怀中掏出一把钥匙,“我把她安顿在海边的渔村里,你想去的话,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