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置法,导弹三发,17公里消灭。”
“即将到达17公里发射距离!”引导技师的大拇指已经放在了发射按钮的上方。
箭已在弦上,只等一声令下!
而此时,空军地空导弹二营新任营长——陈辉亭的脑子却在飞速地转动着,他眉头紧锁,不知在盘算什么。
“发射距离到!”
“目前敌我不辨,暂停发射!”千钧一发之际,陈辉亭做出决定。
虽然引导技师心里充满疑惑,但还是将放在发射按钮上的大拇指放了下来。
他不明白,明明上级给的命令是:坚决消灭敌机!
营长为何要公然违抗军令?有令不行!可是要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的!
然而,没过几天,空七军的张处长亲自来了二营指挥部,他握着陈辉亭的手说:“是你救了空七军,救了航空兵团啊!”
临近发射时间,却暂停发射,当时的具体情况是怎样的?陈辉亭又是如何考虑的?他违抗军令不但不被处罚,反而被褒奖,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事出反常
1968年1月,地空导弹部队二营接到上级命令,要求他们驻防广西宁明机场,击落违法进入我国领空的美军侦察机和战斗轰炸机。
为了成功歼灭敌机,二营战士已经连续奋战了一年。就在前不久,他们刚刚将国产红旗-2导弹焕然一新,对于此次击落美国敌机,他们很有信心。
23日一大早,陈辉亭就召集大家在指挥所开会。会议开到一半时,被一阵轰鸣声打断。陈辉亭走出去,看到4架歼6战机,正在分批次从跑道上起飞。
对待任何事情都小心谨慎的陈辉亭,转头问身边的值班参谋:“今天机场有什么飞行训练吗?为何有飞机起飞?”
“报告营长!通报显示,今天没有训练。”
“那今天收到敌情通报了吗?”陈辉亭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一般在机场进行飞行训练时,都会提前一天告知二营指挥所,以便让二营导弹部队实时掌握空中飞行动态,及时发现敌机。但是,现在通报显示机场并没有进行飞行训练。
难道是有敌情?
“报告营长!通报显示没有敌情!”
听到回答,陈辉亭迟疑着点了点头,随即下令进入作战状态,以备敌机出现时,快准狠将其击落。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猎物”出现。
这时,值班的标图员突然大声报告:“发现敌情!”
在指挥所等待已久的陈辉亭,此时也接到了空七军的电话,电话中命令:二营地空导弹部队进入一等作战状态。
一阵急促地、刺耳地警报声在空中响起,二营全体人员瞬间绷紧神经,进入备战状态。
“导弹接电准备!”陈辉亭下达命令,导弹进入待发状态。
这时,陈辉亭突然想到早上起飞的4架歼6机,他害怕返回时会发生误击,于是向空七军请示:请上午从宁明机场起飞的4架歼6降落到其他机场,避开二营作战空域。
然而,空七军给予的回复却是:宁明机场没有起飞我方战机。
陈辉亭甚觉蹊跷,他明明亲眼看到4架歼6起飞,为何空七军却说没有呢?
他再次请求上级对此事进行核实查证,得到的命令依然是:上空没有我方战机,请迅速将4架敌机击落!
公然违背军令
眼看着空中的4架“敌机”越来越近,明目张胆地向我方袭来。在距离65公里处,陈辉亭发出指令:“同步!”
二营4发导弹瞬间随着雷达转动起来,弹头像一发已在弦上的利箭,引导战士的手指已经放在了“发射”按钮上,一切只等营长陈辉亭一声令下。
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陈辉亭攥紧手心,随后发出命令:“导弹三发,17公里消灭”。
上级已经下达指示,陈辉亭不能不听。但他心里依然存有疑惑:为什么他明明看到机场起飞了4架飞机,空七军却说没有呢?
他的大脑在飞速转动,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哪个环节没有对应上?
正当他缜密思考时,旁边的3个操纵手已经开始按照击落美军战斗机的步骤,准备随时发射导弹。
这时,陈辉亭看到引导技术的大拇指已经放在了发射按钮上,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慌忙示意技师将手挪开。万一一紧张,不小心按下了按钮,到时候再想补救,一切都来不及了。
“一切听从我指挥,没有我的命令,不能按下发射键!”陈辉亭强调。
陈辉亭心里对目标是否是“敌机”产生了巨大的质疑,虽说面对敌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但是,根据目前这种情况来看,是“敌机”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发射距离到!”引导技师洪亮的报告声打断了陈辉亭的思绪。
发?还是不发?到了最后的决定时刻。
发,遵守命令,但有可能会面临巨大损失;
不发,违抗命令,有可能会被革职查办!
此时,指挥所又收到了上级要求击灭敌机的指令。所有人员都将目光投向了陈辉亭,引导技术更是焦急,他又将大拇指放在了发射按钮上,一触即发。
“目前敌我不分,暂停发射!”陈辉亭在最后一秒下达了命令,与此同时,他也公然违抗了上级命令。
说完这句话,陈辉亭将军帽取下,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此刻,他在想:如果这次判断失误,他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随后,他对3个操纵手说道:“认真观察4架战机飞行动态,直到明确目标身份!”违背军令后,指挥所里不断收到上级“发射导弹,击毁敌机”的命令,陈辉亭均以“目前敌我不明,暂缓发射”。与此同时,他再次要求上级查明上午起飞的4架歼6机是否真的离开了二营的作战空域。
陈辉亭的数次请求及犹豫不决,引起了空七军部队领导的重视。这并不像陈辉亭一贯的作战风格,平时他是最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
最终,经过反复查证后,空七军终于发现了症结所在,他们将从宁明机场起飞的4架歼6机当成了美国军队的侦察机。
于是,空七军领导立即向4架歼6机的飞行人员发出命令:加大马力,迅速脱离!接到命令后,4架歼6机同时打开加力,打开速度快,空中瞬时产生了4声巨响。
4声巨响传到地面时,听起来与高炮连的点射声音极为类似。二营的参谋做出报告:高炮连开火。
这下,可把陈辉亭吓坏了:现在连高炮连都开火了,我真的判断错了吗?陈辉亭额头上再次冒出了豆打的汗珠。如果真的是“敌机”,那二营不仅贻误了战机,而且自己也违抗了上级命令,这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正当陈辉亭准备下命令发射导弹时,空七军指挥所打来了电话,对方在电话里反复重申:“不要射击!不要射击!目前二营作战空域显示的是我军飞机,现在正在脱离!”
“吓死老子了。”陈辉亭长舒一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真相大白
所谓“无巧不成书”,原来在二营接到命令歼灭敌机的这天上午,空七军航修厂刚把一架歼6战斗机修好。修好之后,要进行试飞,这是规定的流程。
这架飞机起飞后,刚开始还按照指定航线飞行,地面雷达也能监测到飞行航线。随着飞机越飞越远,雷达信号显示也越来越弱。原来这架试飞飞机低空飞到了连绵不绝的雄山上方,雷达错误地将山头的回波判定为飞机,以为飞机是在山间做盘旋检测。
实际上,真正的歼6战斗机已经往北部湾方向飞去。
飞行员看到北部湾的海面时,想到了“没有命令不准入海”的规定,于是又调转方向往南宁方向飞去。
结果,这架歼6机在返航途中,被空中情报雷达监测到,看到其是从北部湾方向飞过来的,当即判定为“敌机”。
以往美军袭入我国上空时,总是从北部湾这个方向过来的,而且这架歼6机与美军飞机极为相似。所以,当天的值班人员看到后,格外谨慎的他就以敌情编号的方式通报了这架歼6机的坐标位置。
空七军指挥所收到报告后,紧急命令航空兵团起飞4架歼6机快速迎敌。陈辉亭看到的,正是这4架歼机。
那为何这4架歼6机又被判定为“敌机”呢?
当时的空中情况是这样的:前面试飞的歼6机已经安全返航落地,而航空兵团从宁明机场起飞的4架歼6机却全然不知,飞到了“敌机”活动空域执行任务。
所以,空七军指挥所就出现了误判,他们认为这4架歼6机就是“敌机”。
虽然当时我国空军力量还不是特别完善,但是历史中却从未出现过这样的误判。之所以这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主要原因是因为,之前美军轰炸机在入侵我国领域上空时,总是采用4机或双机编队。除此之外,美军歼机的雷达信号与我方4机编队也极为相似。
接到空七军误判的电话后,陈辉亭马上下令将制导雷达关闭。“同志们,警报解除!把今天所有的信息整理好,等待备查!”陈辉亭如释重负地说道。
没过几天,空七军的张处长亲自来到二营指挥所,对此次险些发生的重大事故进行调查取证。在二营整理的航空资料中,张处长看到,当时被空七军误判为“敌机”的4架歼6机,整整在二营的作战空域飞行了25分钟。
在这25分钟里,空七军下达了7次“消灭敌机”的命令,换句话说,陈辉亭违抗了7次上级的命令。他当时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能一次次拒绝执行命令,坚持自己的判断啊!
见到陈辉亭时,张处长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说:“谢谢你啊,陈营长!是你救了空七军,救了航兵团。”
“如果不是你顶住压力,一次次违抗军令,现在的局面就是,你们不担任何责任,但是空七军、航兵团、飞行员个个都要遭殃啊!”
4架歼6机的飞行员也专门来到二营,对二营营长陈辉亭敬了一个大大的军礼,随后更是满含热泪:“感谢您救了我们!”
这场“误我为敌”的事件,在二营营长陈辉亭的正确指导下圆满落下了帷幕。
二营作为一支英雄部队,参加过数次战斗,经验丰富,营长陈辉亭心思缜密敏捷。他们曾用苏联制造的S-75(萨姆2)导弹,成功将美军的3架U-2高空侦察机击落。
然而,能将这次“误我为敌”事件完美化解,光靠作战经验丰富还不够,还要有将个人利益放在国家利益之后的深远格局,在危机时刻果断做决定的勇气和胆识。
毫无疑问,陈辉亭就是这样一个人!
1968年3月22日,二营地空导弹部队在陈辉亭的带领和指挥下,又将美军的一架147H“火蜂”高空无人侦察机成功击落。
1988年,陈辉亭被授予少将军衔。
退休后,陈辉亭仍然关注着我国空军力量的发展,他表示: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看到国家地面防空力量的发展和强大,强大到让全世界任何国家都不会轻蔑。如果有外敌入侵,那密布的火网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