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煤的艰辛
作者:郭北薇
几十年前我的家乡荣县就是个既不缺煤又不缺柴的地方,家家户户做饭都烧煤。每天早晨起床,用块块柴把煤引燃,做好早饭就用面面煤把火封住,中午做饭时捅开,加进块煤,火就熊熊燃烧起来。
我下乡揷队那个生产队到处都有煤。每到春节前,家家户户都要准备足够的煤。他们好像长着穿山眼,找一个可能有煤的地方,把表层的土挖开,再往里挖,要不了两天就见到煤了。把挖来的煤整整齐齐堆码在院坝里,既显示家庭的勤劳殷实,也是在告诉大家:要过年啦。社员在那时挖的煤一般都要用上一年。
我刚下乡没得柴烧,当时正是割油菜籽的时候,队长就让我自己到地里随便背油菜籽秆来烧火做饭,社员们是按人头分,也不屑那点毛毛草草。我就每天下了工就去背,把个屋沿边一直堆齐了屋顶。油菜籽秆好烧,一见火即燃,只是不经烧,烧完了油菜籽秆又咋办呢?
后来我每天出工就拴根千疤万补的围腰,在中途歇气时就到附近的院子边捡二炭,就是社员家没完全烧过当成垃圾倒掉的煤渣,这种煤烟子少,拿现在的话说“环保”。每次一般都要捡一围腰,别看我这个千疤万补的围腰,还为我立下了汗马功劳呢。
我捡的二炭基本够用,不足部分偶尔会去大队办的煤窑买点煤来打补充。大队煤窑要走五六里山路,来回十多里路,买一趟煤就跑掉我中午的休息时间,而且还要几厘钱一斤。我们知青穷得叮当响,除了有点力气,哪有钱哟,所以仅去过几次就买不起了。挖煤工是各生产队的人,也没什么工资,只是在生产队评工分,好像另外还管一顿饭。
弄燃料虽很艰难,但比起我后来到外地去看到的烧柴难,感觉荣县人真的是太幸福了!
七十年代初,我到泸州伯妈家,看见中学校园内随处可见拿着根长铁丝,在树下捡树叶的人。长铁丝约七八十公分长,一头扳成环,便于手握,一头磨成锥,便于戳树叶,人们拿着铁杆,看见树叶就一张一张扎下去,等铁丝上的树叶窜成一长串,再把它们抺落到背兜里。早饭一般都是用这树叶热陈饭充饥。这就是泸州缺柴烧的风景。
后来我到了盐亭,才晓得啥叫缺柴烧,没得煤的地方生活那才叫个苦哇!
刚到盐亭,听说农村人走亲访友或赴红白宴,都要带上背兜镰刀,一路走一路割路边的毛毛草草,背回家晒干当柴烧。仅管毛毛草草晒干了没多点,也不经烧,总比没得強。
后来结婚成了家,油盐柴米都得自己考虑,盐亭不出煤,煤炭公司的煤都是从广元旺苍运回来的,居民凭证供应散煤,蜂窝煤还得自己打。
别以为有供应本本,买得到煤就万事大吉了,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南瓜才起蒂蒂呢!
现在一想起打蜂窝煤,手杆都还觉得痛。
要打蜂窝煤,先得备点二炭,不然光用净煤一个是没那么多煤给你,二方面据说不加点二炭还不好烧。也许是在为多增加点蜂窝煤个数找说辞吧?
二炭只有单位伙食团才有,只有别人同意才能去筛。我这人好像到哪里都有贵人相助,我正需二炭打蜂窝煤而到处寻找时,比邻糖厂一个管工的孃孃居然喊我去筛二炭。
打煤砖还需要粘黄泥,粘性不好的泥巴,蜂窝煤打出来容易散架。城里哪来粘黄泥?还得背起背兜到城外四处寻找。
煤买回来后,连同筛来的二炭一起,拿到马路上像晒粮食那样摊开,让来来往往的汽车碾压成粉末,汽车一过,扬起漫天灰尘,煤也就随着扬尘飘散而少了很多。好在那时没环保意识,家家如此,习以为常,也就没人管,不然煤买回来只得用牙把它嚼细啦。
煤,二炭,黄泥浆,全都备好,和匀之后,成山的堆起,然后用借来的煤砖机一个一个地打蜂窝煤,准备把手杆打酸打痛打得吃饭都拿不稳筷子。
打蜂窝煤,拌料是第一道工序,掌握黄泥多少是个技术活,泥少了粘不住,泥多了不好烧。
打蜂窝煤那个机器是下面一个圆筒状的铁筒,里面有几根打眼的铁柱,铁筒连在一根粗铁杆上,杆上面又有一根横起的铁杆,便于握手使用。也有方筒的蜂窝煤机,就是下面那个筒筒是方的,打出来的蜂窝煤就是方形,燃烧过后的煤砖有的人家还拿来码墙,物尽其用。打蜂窝煤的时候提起机器,往拌好的煤堆里杵下去,反复十多次,才能把筒筒装满夯实,打出一个蜂窝煤来。光这个机器就有十来斤重,每打一个蜂窝煤都得上下杵十多下,然后拿到坝子里,手用力往上提,脚往机器下蹬,把一个个煤砖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晾晒,当打完最后一个煤砖,看到它们像仪仗队似的阵容时,即使累趴起了也感到一阵轻松和快乐。
劳力强的人一天可以打几百上千个。我们两个都没啥力气,打几百个就得累瘫好多天。
每天三顿饭,用三个蜂窝煤,打一次蜂窝煤只能用几个月,还没痛过又该打了,所以直到现在,一提起打蜂窝煤手杆好像还在痛。
后来煤建公司办了煤砖厂,有现成的蜂窝煤供应,才把我们从打蜂窝煤的繁重劳动中解放出来。
每个月凭票供应120个煤砖,如果确实不夠,还可托煤建公司的熟人多买一点。买,不是问题;背,就有点苦了。一般买一次就要买两三个月的量,送煤工把蜂窝煤送到楼下机关大院码好,在地上用粉笔写上姓名数量就算交了差,也不管你家里有人没人。下班回家,看到了自己的煤砖,先点数量再准备搬回家。从来没有数量不夠,或顺手牵羊的事发生。一步一步把蜂窝煤背上五楼就有点辛苦。夫君体弱多病,每次背煤砖我总是抢着去干。儿子放学回家,看见地上的煤砖,空手也要抱几个回家,然后再用背兜来来回回去背,以减少点妈妈的劳累。背完几百个煤砖,已是一身臭汗。背煤砖虽苦,比起打蜂窝煤的苦累来,已算幸福啦。
山穷人穷则思变。盐亭很快就改变了穷困局面,盐亭的植树造林率先获得“全国绿化县”称号,而这林木盐亭人是舍不得拿来当柴烧的哈,它改变了盐亭穷山恶水的面貌,让盐亭变得山清水秀,让盐亭人走出去都昂首挺胸;更高兴的是盐亭上世纪九十年代就用上了天然气,家家户户用上了清洁能源,永远告别了打蜂窝煤背煤砖的年代!
作者简介:郭北薇,四川荣县人。盐亭县供销社退休职工,现居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