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一个完整的家庭不仅要有丈夫与妻子,更要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有一个孩子的家庭才是完整且幸福的家庭。
而小孩也是上天赐给所有新婚夫妇最美的礼物,可是如果这个最美的礼物生来带有瑕疵该怎么办?
大家好,今天带来的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的《个人的体验》。
在妻子生孩子的那天晚上,二十七岁零四个月的鸟正站在一家外文书店,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店里的一张非洲地图。
鸟发现非洲大陆很像是一个垂眉俯首的男人的头盖骨,充满着野性的疯狂与蛊惑人心的魅力。
鸟还打开了一部世界地图的书,那本书打开后总是会停留在非洲的那一页。
在鸟的房间里也有一张非洲地图,鸟每天都会在那地图前伫立许久,想象着有一天自己双脚踏上了非洲那充满野性的土地。
但是自己有一天真的能踏上非洲的土地吗?
自从结婚后就感觉已经被困在了笼子里,但似乎笼子的盖子还开着,但生下来的孩子会将盖子盖得严严实实的,鸟很害怕自己的非洲旅行也会被盖在盖子里。
鸟很怀疑的摇摇头,驱散了脑子中的想法后,走出了外文书店。
鸟穿过人群,在一个电话亭那里打电话给妻子,岳母接了电话说这时候鸟的妻子痛的死去活来但是还没有生下孩子。
鸟迟疑了一会儿,决定八点钟再打一次电话。鸟坐在了游戏厅中,同样在游戏厅中的还有一群混混一样的不良少年。
不良少年们在玩一个测试拳击力度的游戏,其中一个身着黑色运动装的青年在众人的簇拥下打出的成绩是150。
坐在旁边的鸟看着这群混混与拳击游戏想起了自己大学的时候也经常打拳击,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径直走进了那群不良少年中间,打出了300的成绩。
打出这个成绩后,鸟的心中泛起得意,可是回头一看,那群不良少年都冷冷地看着自己,尤其是穿着黑色运动装的青年。
鸟本想朝这群不良少年笑一笑,但看这群少年带着敌意的样子,鸟赶忙离开了游戏厅跑到后面一条乌黑的巷子里小解。
在鸟刚抽好裤子的时候,鸟听到后面一阵脚步声,刚刚那群不良少年立马包围了鸟,穿黑运动服的青年一拳打在了鸟的脸上。
鸟在迟疑了一会儿后大叫着开始和这群不良少年的决斗。
在鸟的妻子即将临盆的一个小时前,鸟被打断了一颗牙齿,满嘴里都是咸咸的血液。
鸟再次接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但这电话不是岳母打的,而是一个男子的声音,男子没有任何寒暄客套地和鸟说:
“请马上来医院,婴儿出现了异常,有事需要商量!”
鸟被这奇怪的话语所震惊,慌忙地问道是不是妻子出事了。男子回答道:
不是妻子,而是婴儿。
在缠绵的小雨中,鸟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如同一匹怒马般赶往医院。
医院的氛围极其的压抑,抽着烟斗的院长告诉鸟,婴儿一出生便得了脑疝,先天性的头盖骨异常且智力有缺陷。
鸟楞了一愣,非洲的大象与头盖骨异常的儿子都在他的脑子里盘旋。
“会死吗?”
院长摇摇头说:
孩子是个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小男孩,可能会在几天后死去,也可能会好几年才死去。
但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是送往东京大学医院去接受手术,但是鸟也可以拒绝手术,因为就算接受手术,这婴儿也有极大的可能是要躺在床上的植物人。
鸟迟疑了一下,脑子里再度闪过非洲野性的草原,问那院长:
“不能将孩子留在这里吗?”
当然不能!院长明确地说道脑疝是少见的病例,先天性的头盖骨异常必须送往大学医院。
岳母要留在医院陪鸟的妻子,送孩子这件事必须由鸟抱着孩子去。
坐在救护车上的那一刻,望着草篮子里头部后面缠着绷带,有着一堆异物存在的孩子,
鸟的内心里潜藏着逃走的念头,幻想着这场景发生在几万米之外,自己只是个清早散步的过客。
到达了大学医院的特殊婴儿护理室后,鸟在医生的陪同下将婴儿放在护理室插上输氧的氧气。
医生告诉鸟会有脑科专家来面诊,但是现在婴儿就需要插氧气并不是个好的情况,希望婴儿最好能坚持到明天,如果不能坚持到明天那婴儿面临的只有死亡。
鸟可以回去等到明天下午三点的时候再过来。
回去的时候鸟的心中带着愧疚的安心和无尽的恐怖,自己刚刚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一个濒死的婴儿丢在了一个自己都没怎么来过的医院里。
鸟决定去找自己的岳父汇报妻子生产的情况,岳父是一名大学教授,鸟对岳父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去见之前鸟甚至还刮了刮脸洗漱了一番。
岳父听闻了情况后并未有多大的表示,只感叹了一句,这孩子到底是生出来好,还是不生出来好便让鸟回家去。
鸟不想回家,家里有着刚刷了白漆的婴儿房,婴儿房中还有这小小的婴儿床,现在的鸟没有面对这些东西的勇气。
想来想去,鸟决定去曾经的女友火见子的家中,火见子在大学的时候和一位研究生结婚了,但结婚一年,火见子的丈夫便上吊自杀了,公公仍旧让火见子住在那所大房子里,
火见子总是开着一辆红色的炫酷跑车,有着好几个情人。但鸟并不是其中之一。
鸟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和火见子睡过,因为当时两人都酩酊大醉,醒来后什么也不太记得。
但鸟很喜欢呆在火见子身边,在这位女友面前,鸟的举止始终可以自由而自然,没有拘束,无需做作。
到达火见子的房间,两人一边喝威士忌一边谈起鸟的事情。在无数酒精的麻醉中,鸟只希望那个孩子可以撑不到明天,这样对谁都好。
在狂浪的饮酒后鸟终于睡去,酒精给鸟制造了另一个世界可以让他远离这一切。
但是酒精制造的世界终究是短暂的,鸟苏醒后像个狗一样趴在马桶上呕吐,然后穿上衣服往特殊婴儿护理室去。
站在特殊婴儿护理室的门口,鸟犹豫的不敢向前走,
- 如果自己的小孩活着自己应该直奔而去,
- 但如果小孩已经死了那必须去诊疗室商量解剖和火化手续,这是一场赌博。
鸟咬咬牙走进了护理室,然后便看见自己那个头部包着绷带奇形怪状脑袋的婴儿正有力气地喝着牛奶,手脚的力气也十分的足。
护士通知鸟立马去缴纳三万日元然后办理住院手续。
医生开始和鸟交谈,当医生再度提到了手术后鸟出现了犹豫,而那个和鸟年龄差不多大的医生如同看懂了鸟心中的所念所想,低声地告诉鸟:
目前可以调整一下喂婴儿的牛奶的量,也可以用糖水代替牛奶,可以先看看情况,如果婴儿还不衰弱下去的话就只能动手术了。
鸟莫名其妙地说了声谢谢,随即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得知了这个办法后,鸟就像逃离犯罪现场一般慌慌张张地逃离光线昏暗的走廊。
走出医院后,鸟开始思索怎样去筹集那三万日元的住院费,鸟其实有三万日元,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积攒下来的,是鸟打算去非洲的资金。
可是现在可能需要将自己去非洲的钱交到医院来救助一个做了手术后也可能是植物人,需要终身都护理的儿子。
鸟只感觉到浑身冷冰冰的无助,在无助的时候鸟便去找火见子睡觉。在睡梦中鸟觉得非洲大陆离自己更遥远了。
第二天鸟买了柚子和葡萄去看望自己的妻子,妻子并不知道孩子脑疝的事情,岳母告诉妻子的是孩子只是心脏有问题。
妻子一看见柚子便不高兴了起来,责备鸟的心上从来没有自己和孩子,鸟都忘记了妻子最讨厌柚子,甚至在结婚典礼上因为柚子的事情大吵了一架。
妻子觉得孩子恢复不恢复健康和鸟选择的医院,努力有着很大的问题,并且质问鸟是不是那种愿意牺牲自己拯救孩子的人。
妻子总觉得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因为鸟会在弱者最需要他的时候抛弃别人,并且提到了鸟曾经最好的朋友菊比古。
鸟不知道为什么妻子会提到自己之前的朋友,鸟曾经的确和菊比古是很好的朋友,但是菊比古是个胆小的人,
在曾经一次工作的时候,菊比古带着哭腔喊着害怕的时候只引来了鸟的羞辱,鸟没有去帮助菊比古,并且只顾着自己工作将菊比古抛弃。
妻子打算将儿子取名为菊比古,并且告诉鸟,如果对于两人的孩子鸟要是见死不救,就和鸟离婚。
鸟口头上答应了妻子便回家拿了自己去非洲的钱到医院缴费,鸟给护士留了火见子家的电话,如果婴儿有情况就给通知他。
整整一个下午鸟都在期待着电话会响起,甚至在做梦的时候都梦见医生通知他孩子死亡了。但是放在墙角的电话如同哑了一辈子的哑巴一样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等不及的鸟再一次去往特殊婴儿护理室,医生和鸟并排站着看着那个奇形怪状脑袋的婴儿,鸟不仅不觉得婴儿有衰弱的样子,甚至觉得还有一点见长。
但是婴儿不住的用手在碰脑袋后的瘤,医生说道:
因为注射过抗生物质的药肿瘤下的皮肤有点发痒,也许最近那块皮肤就会破裂,如果破裂了婴儿便会呼吸困难,这两天是临界点。
鸟深深地吸一口气,咽了口唾沫,他实在不想像昨夜那般一直被婴儿的幻影所折磨。说了句请多关照后鸟红着脸走出了护理室。
在一个乌黑的深夜,沉默的电话终于响了,鸟接到电话后,医院那边的人请鸟明天上午十点到脑外科教授的房间来。
孩子死了!放下电话后,鸟开始这样想。一定是孩子死了,但是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说孩子的死让医生感到很累?
带着难以言说的心情,鸟第二天到达了外科教授的房间,谁知外科教授说道,只要孩子稍微再增强一点体力便可以动手术了。鸟一瞬间觉得自己遭到了嘲弄!
手术后孩子能正常成长吗?鸟完全心不在焉的问。
外科教授只回答道没动手术前,正常和不正常都是说不准的!
这时鸟不再脸红,纵身从希望孩子死去的羞耻感中跳了出来大声说道:
“我不同意手术!”
教授询问鸟是否要将孩子带走,鸟立即还嘴答应:
“带走!”
但是将婴儿带到哪里成了问题,这时候火见子说道她认识一医生朋友,那医生是给火见子做人流的时候认识的,或许这个医生朋友可以提供帮助。
而这帮助,说得直白点便是弄死婴儿。鸟也直白地承认他要动手弄死婴儿。
买了婴儿用品后,鸟抱着婴儿坐在火见子的车上,车辆在烦闷的细雨之中往火见子那个医生朋友的住处前进。
然而医生的住处是在一片洼地之中,无数纵横交错的小路让火见子和鸟在那片洼地之中开了五十分钟的车也没找到医生朋友。
两个人一开进小路基本上都迷失了方向,就算火见子记得医生朋友的大概位置,但在小路上只要行驶一段便会有另一条小路出现。
他们好几次从一个小小的警察值班岗亭经过,每一次经过两人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害怕引起警察的注意。
在大半夜中抱着一个患脑疝的不住哭喊的婴儿,还一直在此处进进退退的开车,这本身便是一件引人怀疑的事情。
如果被警察询问,鸟无法回答为什么要抱着患脑疝的婴儿去一个名声不好的医院。
在鸟整个人即将崩溃前,两人到达了那个名声不好的医院,穿着污渍斑斑的白大衣医生朋友用一种和颜悦色的声音说了几句可怜的孩子后,从鸟手中接过了孩子。
将孩子交给医生后,火见子带着鸟去一家同性恋酒吧喝酒,酒吧的主人便是鸟曾经的好友,那个因为懦弱被鸟抛弃了的菊比古。
菊比古开始和鸟闲聊,鸟也一杯一杯地喝着酒,在鸟的想法里,如果婴儿死了,妻子便和自己离婚,
而自己也马上要被预备学校解聘,自己即将恢复成自由的男人,这是鸟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鸟却高兴不起来。
菊比古看着一直在喝酒的鸟说道:
二十岁的鸟可不是这样颓唐消沉,二十岁的鸟可是个自由坦荡无所畏惧的男子汉,怎么现在一副担惊受怕,一直想要逃跑的样子。
鸟只摇摇头,说自己已经不是二十岁的人了。
说完后鸟继续大口大口地喝威士忌,可几秒钟后鸟只感觉身体深处突然翻腾起一种坚硬而巨大的东西,鸟一口将刚刚喝的威士忌吐了出来。
鸟的脑子里浮现了一个问号,鸟在问自己,逃离那个怪物婴儿,堆积下无数恬不知耻,究竟是为了守护什么?
如此坚定不移地要逃跑,要守护的究竟是怎样的自己?
七年前将最好的好友菊比古在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抛弃,现在又将自己叫菊比古的婴儿扔在一个乡村野医手里。
从孩子出生的那天早晨,一直到现在,我都在仓皇奔逃。我到底在逃什么?鸟不住地问自己。
鸟忽地又想起朋友说的话,父母能为孩子做的,只是迎接婴儿的到来。你不去迎接他反倒要拒绝他,因为你是父亲,你拒绝另一个生命的利己主义就可以被谅解吗?
鸟一瞬间决定将婴儿送回大学医院,接受手术。火见子对鸟的决定感到奇怪,匆忙问鸟:
如果孩子接受了手术还只是个植物似的存在,不仅对鸟自己,对社会,甚至对孩子自己也是痛苦的,这又是何必?
鸟摇摇头,火见子不懂这个决定更多的是为了鸟自己,鸟要结束一直仓皇奔逃的男人的生活,这一次鸟选择正面对待,不欺不瞒,直面自己那个脑疝的婴儿。
不再顾火见子的劝说,鸟冲出酒吧坐上出租车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急速奔驰,鸟一路都在想,如果孩子在被救活之前出事故死掉了,那我迄今为止二十七年生活就没有意义了。
令人庆幸的是鸟成功的从乡村野医那里抱回了自己患有脑疝的婴儿,
几个月后,做完手术的孩子成功的出院,孩子可能存在智商上的缺陷但万幸的是却没有变成植物人。
岳父看了看孩子又看看鸟,称赞了一句孩子很像鸟,又盯着鸟的脸仔细地看了看,以一种赞赏的语气说道:
才几个月,鸟已经大变样了,好像比从前那个鸟更有大人的样子了。
鸟笑了笑,从孩子明亮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好像的确有点不一样。
作为全亚洲第三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大江健三郎在1963年6月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长子,一出生便有患有头盖骨损伤,接受了手术后仍旧有智力障碍的大江光。
因此《个人的体验》这一本书与其说是一本小说,倒不如说是作家大江健三郎的自传。
虽然大江健三郎没有像文中的鸟那般在婴儿生死的问题上愁肠百结但是和鸟一样,大江健三郎同样经历了痛苦的精神挣扎。
可是在挣扎过后,大江健三郎与文中的鸟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文中的鸟选择了直面一切痛苦不再逃避,正式的成为一个男人。
同样正是长子大江光的诞生促使大江健三郎的写作从一直坚持的否定性到展现“希望”的主题,开启了文学写作道路上的新阶段。
而患有智力缺陷的大江光更是没有辜负大江健三郎的厚望,不仅成长为善良敦厚经常去残疾病院帮忙的孩子更成为了日本知名的钢琴作曲家。
而这大概也是父母与养育小孩的真正意义所在,养育小孩,成长的永远都不止是小孩自己,更是做父母的我们。
这使命或许太累太重,但的确让我们一路前进成为更好的自我,成为一个完整的人。